衛疆正在和衛宗、嚴峻談話,在大廳突然肅靜的剎那,他轉身面對她,她對他微笑,他卻蹙著眉頭,招手示意她過去。這個命令讓蝶兒皺皺鼻子,她又不是他的部下,但基於大家都在看的分上,她只好「服從」的走到他身邊。
蝶兒朝衛宗和嚴峻點點頭,心裡卻愈來愈痛恨「服從」這個字眼,她微笑的仰頭看著她丈夫,決定小小的報復一下──她乘機捏了一把他的手背。
「你捏我?!」衛疆挑高眉毛叫道,聲音裡有著不可置信。剛才她眼裡有兩把小小的怒火在燃燒,他知道她有些不滿,可是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報復。
蝶兒尷尬得滿臉通紅,「你一定要這麼大聲嗎?」現在大家都在看她,他又害她出糗了。
他聳聳肩,故意道:「以後別做這種蠢事。」
她驚喘一聲,「蠢事?!」
周圍又開始響起士兵的咳嗽聲,尤其是衛宗,他咳得像是嗆到了,蝶兒不盡怒瞪他一眼。
衛疆懶懶的笑著只想,他的妻子該好好收斂她的脾氣。
他還有膽笑?從來沒人說過她愚蠢。蝶兒正想反駁時,他拖著她往高台走去。
蝶兒盡可能端莊的走上高台,她不想在眾目睽睽下失去風範,雖然她的丈夫拉著她,像是在拖只掃帚一般。
「你一定要這樣讓我難堪嗎?」蝶兒怒道,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他們坐上莞席後,他才回答:「我倒不覺得。」
在她開口反駁之前,他塞了塊肉堵住她的嘴,表示話題到此為止,她只能無奈地咀嚼著。
下次我會塞只大雞腿回敬你!蝶兒忿忿地想著。
她撩起寬袖,拿了竹筷,正要夾菜時,衛疆抓住她的手道:「紗布怎麼濕了?」他開始解開紗布。
「你解開作啥?」她問。她的丈夫什麼事都要管,連紗布濕了都要干涉。
他把濕布放在几上,端詳她的傷口,該死!剛結疤的傷口泡水之後,已有化膿的徵兆。
蝶兒不解地看著衛疆緊鎖的眉頭,她的傷口只是積了些水,擦乾後應該就無礙了。
「不准再碰到水。」他命令。
「傷口都結疤了,不礙事的。」
他搖頭,「再碰到水就會化膿,到時更難治。」
蝶兒瞪大眼睛看著手背的傷,想到傷口流膿的景象讓她心中一凜。
「回房後,記得上藥。」他指示。
蝶兒趕緊點頭,可不想傷勢再惡化。
「會留下疤痕嗎?」她注視橫過手背的傷口。
「會。」衛疆道。聽見她咕噥一聲,他心想她大概是覺得難看,遂道:「疤痕會愈來愈不明顯──」
「我不是擔心這個問題。」蝶兒打斷他的話。她才不是那種膚淺的人,她的丈夫對她欠缺瞭解。「我只是認為我們愈來愈像了。」
「什麼?」衛疆不可思議道,他想他可能聽錯了。
蝶兒笑著解釋:「夫妻一起生活,人了之後會愈來愈像,尤其是老了之後更明額。」
衛疆一臉錯愕地看著她,爾後,開始大笑,這是他聽過最荒謬的論調,他很難想像自己和蝶兒有任何相似之處,不,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蝶兒脹紅了臉,她丈夫的笑聲使所有人都向他們行注目禮,他是她見過最無禮的人。
士兵們訝異於何事能讓將軍開懷大笑,他們也不自覺地微笑著。衛宗更是得意於自己的預測是對的──大嫂真的讓大哥更像「人」了,不再像以前一樣面無表情,常會在無意中流露出對妻子的感情。
衛疆感覺到蝶兒又在捏他的手,遂停止笑聲,挪揄道:「恐怕歲月無法做到這一點。」
「至少我們現在有一點是相同的。」蝶兒得意道,她終於能挫挫他的銳氣。
「哦!是什麼?」他興致盎然的問,很好奇她要說什麼。
「疤痕。」蝶兒揚起下巴,舉高手背,高興的吐出這句話。他愕然的表情令她笑開,她贏了。
「那這裡所有的士兵都和你有相同點。」他不疾不徐地反駁道。
蝶兒嘟著嘴表示不滿,她就知道不可能輕易獲勝,畢竟她有個好辯的丈夫。
「快吃。」衛疆夾塊肉到她碗中。
看著肥滋滋的豬肉,她緊皺眉頭,挑起肥肉放進他碗裡。
「怎麼不吃?」衛疆道,她太瘦了,得吃胖些。
「油膩膩的,好噁心。」她吐吐舌頭。
「吃久就習慣了,你身子弱,得多吃些。」
蝶兒正想回問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卻覺得有些冷,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們的位置正對著大門,難怪每次晚膳時都覺得冷風颯颯。
她的鼻子又開始發癢,她盡可能忍住,不想又讓他小題大作,但……老天!她不行了。
「哈啾!哈啾!哈啾!」她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該死!」衛疆詛咒一聲,他就知道她身子虛,他示意僕人回房取件披風。
「可是我沒披風呀?」她疑惑道。
他拉她偎在他身上,「我有。」
蝶兒靠近他享受著他散發的溫暖,心想每次只要她受傷,或是他覺得她身子虛弱時,他就會流露出對她的關心。嗯,至少她丈夫開始表示出喜歡她了!蝶兒愉悅她笑著。
「什麼事這麼好笑?」衛疆問,他又夾了許多菜和肉到她碗裡。
他是不可能承認喜歡她的,因此蝶兒不認為說實話是好主意。
「我不喜歡吃這些。」她又挑了些肥肉放回他碗內。
「不許挑食。」他命令道,又把食物夾進她碗中。
她皺眉咕噥:「吃這些肥肉我一定會吐出來。難道你就沒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嗎?」
「沒有。」
她差點脫口而出「豬」這個字,不過她當然不能這麼侮辱她的丈夫。
這時僕人剛好拿了件黑披風遞給衛疆,他幫她披上繫好。
「暖和嗎?」他問。
「嗯!好大一件。」她應道,心想拿來當棉被或許也不錯。「你不穿嗎?」
他搖頭。「現在才秋分,改天找人幫你做幾套,免得受寒。」
「謝謝。」她回他一個燦爛的笑靨,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她衝動得想抱緊他,但有這麼多士兵在,所以她緊握他的手。
衛疆困惑地看著她快樂的臉龐,和她緊握的手,不曉得什麼事讓她如此愉悅,但她的笑容使他心頭暖曖的,他喜歡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做妻子的不用向丈夫道謝。」他粗嗄道,「快吃。」
她點頭愉快地吃著。
★★★「好了,這樣就不會掉了。」蝶兒道。她幫小余的墜子穿上繡線,使其固定在手腕上。
小余高興的抱著蝶兒,表達她的謝意。
「小姐,用繡線恐怕不太牢固。」小春道。
「我曉得,可我這兒除了刺繡的線之外,也沒其它的了。改天再上街買。」
「上街?!」小春雙目圓睜,一臉訝異。
「怎麼了?」蝶兒好笑的看著小春一臉驚愕的樣子。
「這種小事,小的去辦就行了。」小春道。只要一想到小姐每次出去就會惹一大堆麻煩事,她就覺得全身僵直。
「哼!」蝶兒皺皺鼻子,「看你的表情,我就曉得你和衛哥都認為我是惹禍精,對吧!」
「小的沒這個意思。」小春心虛道。雖然她認為「惹禍精」這個詞兒取得貼切,可也不敢表示出來。
她們三人坐在莞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小余只是聽著蝶兒和小春的對話,並不時點頭微笑。蝶兒手上拿著針線不停地忙碌著,她正在繡一對鴛鴦,這是她的嫁妝,原本是打算在旅途中完成的,可是沒想到沿路都在馬背上度過,所以荒廢至今。
小余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蝶兒遂道:「夜深了,你們也該回房了。」
「是,小姐。」小春應道。
兩人走了之後,蝶兒仍然繼續繡著,心想可以多繡些花、鳥之類的幃幔來佈置房室。
又繡了一個時辰,她覺得有些倦了,可是還不想睡,她想等衛疆回房,夫妻應多些時間談心才是。
她吩咐僕人準備洗澡水,想提神,可是沒想到卻在澡盆裡睡著了,等她醒來,水早已涼了。
「好冷。」蝶兒打顫道,趕忙穿上罩衣,躺進被窩裡,嘀咕著:「衛哥怎麼還不回來?」
過了片刻,她快入眠時,隱約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高興地坐起身,「衛哥。」
衛疆走到床沿問:「怎麼還沒睡?」他坐了下來脫鞋、寬衣。
「想和你聊聊。」她羞怯道,他沒穿衣服的模樣讓她臉紅。
他側躺在床上,拉她靠著他,她的頭偎在他的肩膀,他的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
「你要聊什麼?」他懶洋洋地說著,雙手不自覺地探到她的衣服下游移。
蝶兒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著,她按住他不規矩的手,「你這樣會讓我分心,忘了要和你說什麼。」
她的話使他愉快地笑著,他俯身輕咬她的耳垂,一股暖意流竄她全身,使她發出一聲歎息,他的鼻子磨蹭著她的頸側,聞著她身上散發的幽香,他喜歡她的味道。
她輕撫他結實的臂膀,當她的罩衣被褪下時,肌膚的觸感讓她一顫。
他低頭覆住她的唇,火熱的吻迅速點燃他們的熱情,熾熱的慾望開始蔓延……
過後,蝶兒偎在衛疆懷中,疲憊地打個呵欠,傾聽她丈夫仍然急促的心跳聲,覺得很溫馨。昨晚她也是這麼快樂和滿足,唯一的遺憾是還來不及和他談心,她就睡著了,今夜她會彌補這個錯誤。
「衛哥。」她輕喚。
「什麼事?」衛疆低沉道,他仍像昨夜一樣,想為他們之間發生的整理出一個頭緒。
他總是能隨時隨地的控制自己,習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是她卻讓他失控了,似乎只要和蝶兒有關的事,都會讓他脫離常軌。
「你應該要尊重我。」蝶兒道。
「什麼?」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蝶兒撐起身子,注視她的丈夫;他真是英俊,她可以一輩子看著他也不會厭煩,但她拉回自己的思緒,現在可不是浪漫的時刻。
「今天晚上你又讓我在部屬面前出糗,我覺得很難堪。」她解釋。「他們一定認為我很幼稚。」
他翻了翻白眼道:「你今天的行為本來就很幼稚。」想到她捏他的手背表示不滿,衛疆不自覺地露齒一笑,她真的是有勇氣。
他竟然嘲笑她!蝶兒憤怒地捶著他的胸膛,「為什麼每次我和你談正經事,你總是──」
他伸手把她拉回懷中,打斷了她的話,她的頭被壓在他的肩上,他感覺地想推開他,遂收緊雙臂。
「你弄疼我了。」蝶兒叫道,她討厭他每次都用蠻力解決事情。
衛疆放鬆力道,因為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所以他放心的笑著。他的妻子總想和他抗爭,他覺得很有趣,他已習慣下達命令,且不容反駁,沒想到蝶兒總喜歡和他爭辯,現在又和他談論「尊重」的事……唉!她老是有些古怪的念頭,令他匪夷所思。
「我討厭你每次都不讓我把話說完。」蝶兒抱怨道,「再這樣下去,你怎麼知道我的不滿?如果你不知道我的不滿,就不會改進,我們就無法好好相處。」
「你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他反駁,「而且丈夫是不需要『改進』什麼來迎合妻子的。」
她的丈夫是頭驢,她快尖叫了!為什麼他都不關心她的感受?他令她覺得沮喪,婚姻比她想像的複雜多了。
蝶兒把想法告訴衛疆,惹來他一陣訕笑,她氣得踢他一腳。
衛疆大笑出聲。這個女人夠火爆,她又在踹他了,他把她的腿夾在他的雙腿間,讓她不能動彈。
「你只要乖乖的聽話,我們的婚姻就能運作得很好。」他微笑道,下巴磨蹭著她的頭頂,雙手愛憐地揉著她的背。
「我又不是應聲蟲,而且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做不到順從。」她嘟嘴道。為什麼他就不能體會她的感受?
衛疆歎口氣,他的妻子總是在考驗他的耐性,可是他就是喜歡她這種個性。
衛疆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喜歡她?!
老天!怎麼可能?不,他不喜歡她,他只是在乎她而已,畢竟她是他的妻子,衛疆努力的說服自己,他可不想變成繞指柔,而且她還喜好爭辯、脾氣火爆,他怎麼會喜歡她?更何況他還是個戰士,心中根本沒有情愛的容身之處。
「怎麼了?」蝶兒擔憂地問,抬頭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她的手輕柔地按在他額上,很正常啊!
衛疆拉下她的手。「我很好。」
見他臉上回復血色後,她才放心的摟緊他,「我以為你病了。」
她擔憂的語氣讓他心頭一暖。「我從不生病。」。
「你答應了嗎?」她疲倦地打個哈欠,用臉摩挲他溫暖的胸膛,她快睡著了。
「答應什麼?」他疑惑道。
「尊重我。你不應該在手下面前訓示我,讓我難堪。」她又打了個呵欠。
衛疆心想,他的夫人又多了項缺點──頑固。可是他卻露出微笑,如果他不答應,她可能會和他扯一晚上。
「你不會罷休的,是不是?」他問。
「嗯。我答應你那麼多事,你卻沒承諾過什麼。」她心有不甘地說著。
「我娶了你。」他提醒道。
她戳他的背,「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這也是承諾。」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到底答不答應嘛?」她捶著他的胸膛,覺得自己快被氣哭了。
他微笑道:「我會牢記的。」
「真的?」她猛地抬頭,頭頂撞到他的下巴,她痛呼一聲。
他揉著她的頭頂,點點頭。
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親一下他的臉頰,「謝謝!」她高興地說著。他真好,她好愛他。
「妻子不用向丈夫道謝。」他的聲音因為感情而粗嗄,他喜歡她快樂的笑臉,拉她更貼著自己,低頭親吻她的頭頂。「睡吧!」
她順從的點點頭,偎緊他。
她嫁了個好丈夫!這是蝶兒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蝶兒坐在床沿,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老天,她覺得很不舒服,頭好暈,喉嚨好像吞了沙石般難受。
這兩天她一直覺得不適,以為只是小毛病,沒想到竟然病了。但她得忍一忍,因為今天胡人就要來了,如果衛疆知道她生病,一定會逼她躺在床上,不許下床。
她倒杯熱水,喝下後覺得溫暖多了,喉嚨似乎也舒服點。她看著床頭繡好的鴛鴦枕套,愉悅地笑著。這兩天她除了繼續教小春和小余習字外,也教她們繡一些小動物,她們的興致都很高昂,讓她覺得很欣慰。
利用這幾天,她也繡好了一件小東西準備送給衛疆。原本新娘在嫁人之前,得繡好枕頭套,做幾件新衣送給夫婿,可是她的婚禮太匆促,根本沒有時間張羅這些。不過她還是做了件佩飾,本想在和衛疆重逢的「溫馨」時刻贈予他,奈何一切都不像她所想的那樣進行,所以便把那件禮物忘了。
這幾天,隨著匈奴人將要到來,府邸的氣氛顯得愈來愈不安,蝶兒有時會「不小心」
聽到士兵憤慨的對話,他們像是要和胡人打一架似的,對於這種情形她不知道該怎麼改善,她曾和衛疆提過這件事,他卻叫她別操心,說她是杞人憂天。
蝶兒又打了個噴嚏,覺得有些冷,實在很想躺回被窩裡,可是已經快晌午了。
她又喝口熱茶,才緩緩起身走出房間。快步入大廳時,她又在廊道打個噴嚏後,才走進去;她的丈夫正和嚴峻及衛宗談話。
「將軍,今天下午士兵的訓練是否暫停?」嚴峻問。
衛疆點頭,「叫他們明天早上再來,留在這兒恐會生事。」
「後院的新兵呢?」衛宗問。
「他們得留下築牆,吩咐他們別惹事。」衛疆道。瞧見蝶兒走來,他以眼神示意她過來。
雖然不太高興,但蝶兒還是往前走去,心裡卻咕噥著,她又不是他的部下,為何每次都用這種粗魯的方式喚她上前?
「你的臉怎麼紅紅的?」衛疆問。
蝶兒反射性的摸摸臉,臉頰有些熱,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哦!因為……剛才走得快些,所以有點兒熱。」她趕緊找個借口搪塞,又連忙換了話題,「胡人什麼時候會到?」
「下午。」他不感興趣地說。
「什麼時辰?」她追問。
衛疆聳聳肩,他們何時到,對他來講並不重要,而且他也不感興趣。
「大嫂,你為何問得如此詳細?」衛宗不解地道。
蝶兒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能撐到那時,她覺得喉嚨有點疼,身子有些冷,真想窩在溫暖的棉被裡。
「我只是想看『單于』長什麼樣子?」她回答。
衛疆皺眉,他不喜歡她的答案,她的妻子想看別的男子讓他不悅。他抬高她的下巴道:「為什麼想看?」聲音裡充滿危險。
衛宗和嚴峻兩人,不自覺地址起了嘴角微笑,衛疆的行為像是打翻醋醰子的丈夫,他的佔有慾昭然若揭。
「只是好奇嘛!」蝶兒不懂他的態度為何從漫不經心轉變成氣憤。「你在生氣嗎?」
「沒有。」衛疆挑高眉毛道。
「大哥當然沒有生氣,他生氣時都是用吼的,你忘了嗎?」衛宗戲謔道。
衛疆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閉嘴。
蝶兒皺皺眉,「你真的該改掉這種吼叫的習慣。」
衛疆翻了翻白眼道:「我可沒這種習慣。」
蝶兒這才想到他從來沒吼過任何人──除了她。她不悅地道:「你似乎對我才有這種習慣,我好像一個成天被丈夫吼罵的可憐妻子。」
此話一出,只聽到衛宗笑得不可遏抑,連嚴峻都不覺地笑出聲。
衛疆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搖搖頭道:「我可看不出你哪裡可憐。」
她噘嘴道:「聽你這句話,就知道你根本不關心我。」
衛宗拭目以待地看著即將上演的夫妻鬥嘴,他知道自己的嘴角已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了。
衛疆歎口氣正想回答,卻看到衛宗和嚴峻正饒富興致的在觀看。他凜然道:「你們兩人都沒事做嗎?」
「大哥──」
衛疆的眼光掃向衛宗,打斷他的話,只見衛宗心不甘情不願的和嚴峻一起走出大廳,嘴裡還嚷著:「真掃興!」
「你幹嘛對小叔這麼嚴刻?」蝶兒問,心想兄弟應該和氣相處才是。
「我若不對他嚴厲點,他會無法無天。」衛疆應道。衛宗什麼都好,就是玩心太重,定性不夠。
「如果待會兒胡人來了,可得讓我曉得。現在我去找小春。」她說完,轉身準備離去。
蝶兒還沒移動半毫,已被衛疆扣住,拉向懷裡,他抬起她的下顎道:「你真那麼想看單于?」
「你在生氣嗎?怎麼皺著眉頭?」她不曉得他究竟怎麼了。
「我說過我沒生氣。」他溫澀地道。
她正想問既然沒生氣,為何吼這麼大聲時,他又道:「他沒什麼好看的──」
「誰?」
「單于。別打斷我的話。」他命令道。
蝶兒覺得衛疆今天實在有點怪異,正想問他時,他卻開始說起婦女美德,他到底怎麼了?
她開始回想不久前的談話,究竟是哪裡出錯,好像是她提及想看單于的模樣後,他就開始緊繃著臉,可是,她又不是真的想看,她只是不希望他們起紛爭,所以她當然得在一旁觀察著。
為什麼衛哥要對這件事這麼介意呢?難道──蝶兒露出大大的笑容,哦!老天,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吃醋,她高興得快飛起來了。
「你到底在笑什麼?我的話很好笑嗎?」衛疆不悅地問。
她搖搖頭。「不是。」
「總而言之,做妻子的不該有興趣看丈夫以外的男子。」
蝶兒緊緊的抱著他,臉頰埋在他的胸膛,綻放出一朵微笑,他真的在吃醋,她好高興。
「你到底怎麼了?」衛疆問,不懂她為何突然抱著他。他圈緊她,臉頰摩挲著她的頭頂。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她仰頭看著衛疆,她可以一輩子看著他,沉溺在他的溫柔裡。「我愛你,夫君。」
他愣了一下,她的表白讓他睜大雙眼,隨即露出一個大大的、自負的笑容,他抱緊她,讓喜悅和滿足充塞心中。她愛他!她的話使他方纔的煩躁一掃而空。
他捧著她的臉,啞聲道:「再說一次。」
「我愛你,永遠。」她輕柔地訴說著。
他低吼一聲,俯身給她一個熱烈的吻,她的手繞上他的脖子,熱切地響應他,親吻讓她全身暖烘烘的,風寒似乎也消失無蹤了。
他抱起她,貼著自己,自制力開始一點一滴的滑走,他想抱她回房,可是胡人隨時會到……真該死!他再一次詛咒他們。他不捨地離開她的唇,又親她一下,才緩緩地放下她。
蝶兒摟著他的腰穩住自己;親吻後,她覺得頭有點暈眩。
「齊叔來了。」衛疆低語。
蝶兒趕緊推開他,齊叔正好踏進大廳。
「齊叔早。」蝶兒道,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
「夫人早。」齊叔做個揖,「少爺,我有個請求。」
「什麼事?」
「請少爺別責怪僕役們。」
「怎麼了?」蝶兒疑惑道。
齊叔回答:「胡人要來,可是僕役們不想侍奉胡人,所以今天不會出現。」
「你沒訓誡他們?」衛疆道。
「不是很嚴厲。」
衛疆大笑著搖頭,「你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小的知錯。」齊叔低頭道。
「你明知我不會怪你。」
「小的知道。」齊叔露齒而笑。「也請少爺別責怪僕人。」
「我曉得,不過別太姑息他們。」
「是。」
蝶兒困惑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全府上下似乎都對胡人的到來甚表不滿,可是衛疆卻縱容他們如此做,她不安地道:「齊叔,這樣不會引起紛爭嗎?」
他搖頭。「不會,他們自有分寸。」
「齊叔,你是不是很討厭胡人?」蝶兒聽齊叔的語氣,他好像恨不得宰了胡人似的。
「是的,夫人。」
「為什麼?」
衛疆搖頭,示意蝶兒別問了。
齊叔卻坦白地開口:「他們弄瞎我的左眼。」
「噢!老天!」蝶兒驚呼道。她握著齊叔的手,覺得很難過,「我不知道事情竟是這樣子的,你的眼睛一定很痛吧?」
齊叔困窘地搖搖頭。蝶兒的關心讓他不好意思,也讓他心頭一暖。「很久以前的事,早忘了。」
衛疆知道齊叔尷尬,遂問道:「還有事嗎?」
「沒有,小的告退。」他走之前又補了句:「謝謝夫人關心。」
待齊叔走後,蝶兒才道:「齊叔真可憐。他有親人嗎?」
衛疆搖搖頭,「齊嫂前些年去世,他們並無子嗣。」
「真可憐,不過他還有我們,不是嗎?」
「是啊!他還有我們。」他愛憐地撫摸她的臉頰。
「為什麼小時候我沒見過齊叔和衛宗?」蝶兒問。十年前她在這兒住了幾天,可是並沒見過他們。
「十年前娘剛去世時,衛宗還小,爹沒有太多時間照顧他,所以吩咐齊叔帶著衛宗到親戚家住了段時間。」
蝶兒點點頭,忽然擔憂地間:「齊叔不會在胡人的食物中下毒吧?」
他搖頭笑道:「你就是喜歡胡思亂想。齊叔自有分寸。」
蝶兒揣摩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說,齊叔不會毒死他們,頂多下帖瀉藥是嗎?」
她的推論使他大笑不已,忍不住想捉弄她,「是啊!」
她緊張的抓住他的手,「你不是當真的吧?」
他摸摸她的頭,「我說笑的。」
「我就知道。」她放心的吁口氣。
「你太緊張了。」他按摩她僵硬的肩膀,她順勢貼在他身上。
蝶兒不捨地低喃:「我得去找小春了。」
「教她們寫字?」
「嗯。」她點頭,她們約定晌午的時候在中庭碰頭。
目送蝶兒離去後,衛疆才轉身至前院操練士兵。
★★★微風輕撫蝶兒紅潤的臉龐,她開朗的笑聲瀰漫整個後院。她坐在鞦韆上,小春和小余在她身後推著,三個人在秋日的午後形成一幅溫馨的書面。
這個鞦韆是她們三人前幾天做成的。當時因連著三天都在寫字、刺繡,好生疲累,蝶兒原本想上街走走,可是衛疆不肯,怕她又會惹是生非,所以蝶兒簡直是悶得發慌。
後來她想到每次爹不許她出門時,她都會坐在鞦韆上解悶,因此立刻跑到後院找了一顆壯碩的樹,向士兵要了一塊木板和兩條粗繩,同小春、小余合力做了一個簡單的鞦韆。
她們所完成的也只有這些,像爬上樹把繩子綁在樹枝士都是士兵幫忙的;他們堅持夫人不用做這種事,所以蝶兒絲毫沒幫到什麼忙,她只要負責坐在鞦韆上就可以了。
原本今天下午是要教小春和小余習字,可她感覺頭暈得很,沒法集中精神,因此提議來蕩鞦韆──當然,獲得一致的贊同。
現在她覺得頭腦似乎清醒多了,身體也比剛才舒暢許多。
「好了,別搖了。」蝶兒笑著說道,待鞦韆停擺後,她跳下來,「換小余上去玩,好不好?」
小餘興奮的點點頭,等她坐妥後,蝶兒和小春使勁的推著,小余快樂的笑聲洋溢在風中。
比起剛來將軍府時的靦腆,小余現在開朗許多了。蝶兒欣慰的想著。
遺憾的是,小余還是無法講話。蝶兒也請大夫診治過,但是卻沒有絲毫的進展,大夫說,小余沒有任何病症,也就是說一切都很正常,除非她自己開口說話,否則任何人都幫不了她。
唉!蝶兒在心底歎口氣,不曉得小余遭遇了什麼事,為何會說不出話來?
驀地,她的注意力被朝她們走過來的韓伏慶分散。
「夫人,胡人已進入北門。」他稟道。
蝶兒點頭,心想該來的終於來了。
小春牽著小余站在一旁,「小姐,我們可不可以跟去?」
「當然。」
他們一行人遂往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