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他牽著她走在茶香步道。
「小時候我們家的茶園只有四合院前的那一片,後來我老爸存了一些錢,才把後面那一片,也就是剛才我們吃飯的涼亭那一整塊地,全部買下來,本來只是單純種茶而已,我三哥腦筋動得快,想到可以把茶園擴大成休閒農場,所以後來才規劃成你現在看到的模樣。」
「你是因為你三哥把茶園擴大成休閒農場,才想到要自己開咖啡店?」一個是茶料理,一個是異國料理,雖然不同,但是都和美食有關,她不免這麼聯想。
「不,是先有咖啡店。我三哥就是看準阿星的好廚藝,又加上現在很流行休閒農場,所以他才有這樣的構想。剛剛你吃的那些菜色,其實都是阿星和我老媽一起研究出來的。」
「阿星?這麼說起來,他和你的家人應該也很熟羅?」
「熟熟熟,熟得不得了,你沒看阿星的個性多像我老媽和我三哥啊。他和我三哥第一次見面時,就直嚷著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呵,你家人都滿有趣的。」
「是嗎?你喜歡他們?」
「嗯,雖然和他們都不認識,不過看起來,大家都很熱情,只除了……」她停頓下來,思考著該怎麼說才不會讓他以為她在批評他的家人。
「只除了送綠茶凍給我們的那一位,是吧?」他接下她未完的話,「其實不只你這樣認為,凡是認識我們這一家子的人都這麼說。」
他領著她,走到一棵茄苳樹下,然後席地而坐。
「他是我二哥,因為資質好,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到外地去唸書。他從小到大都是念資優班的,獎狀全部攤開的話,大概能把我們家的牆壁貼滿。」談起二哥,他的眼神裡有著淡淡的崇拜。哪像他,只有美術成績是可以見人的。
「他和大哥長得真的好像,所以剛才我一見到他,一瞬間還以為我見到的是大哥。」
「哈哈……我們家的孩子啊,像是早就分配好了,排行第一、第二、第四的大哥、大姊和二哥長得像我老爸;排行第三,第五的二姊、三哥,還有我,則是像我老媽。三個像爸爸,三個像媽媽,很公平。不過我老爸和老媽常為這件事鬥嘴,我老爸說男孩子應該全都要像他,看起來才有男人的威嚴。我老媽很不服,她說孩子是她生的,應該要像她才對。」一想起老爸和老媽每次都為這種事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情況,他搖頭失笑。
「哇……聽你這樣說,感覺你家好溫馨喔。」想想自己家裡的冷清,她好羨慕他。人家說環境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個性,他應該就是最好的例子吧!
「溫馨?」他像是聽到什麼奇人異事似地揚高說話的語氣。「我家應該是吵鬧吧?尤其我老媽每次鬥輸我老爸時,就會任性地罵他老芋仔,我老爸當然不認輸,於是反罵她老蕃薯,整個屋子聽到的就是老芋仔、老蕃薯、老芋仔、老蕃薯……有機會讓你見識一下他們鬥嘴的功力好了,包準你不再覺得我家是溫馨的。」
「你知道嗎?我很少見到我爸和我媽有像你爸媽那樣的互動。」她抬首望著蔚藍的天空,突然有些感歎。
一直以來,她總覺得爸爸和媽媽的婚姻生活好像只是一種公式。上班時間到了就各自出門上班,下班回到家,爸爸坐在客廳裡盯著電視,而媽媽則是忙著家務事。她還見過媽媽拖地時,拖把一伸向爸爸的腳下,爸爸就會自動把腳抬高。他們一切的互動,幾乎都是無聲的。
「他們……感情不好?」側過頭,他望著她有些迷離的神情。
「也不是,就是讓我感覺冷淡了些。我覺得夫妻生活應該不是像他們那樣的。談談心、聊聊天,或是偶爾一個擁抱、一個親吻,甚至意見不合時,也可以吵吵嘴……我認為這樣才像夫妻啊。」
「嗯,或許他們覺得那樣的相處模式是最適合他們的,只要他們快樂,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每個人都有選擇該怎麼生活的權利,他是這麼想的。
她偏過頭望著他,而後露出很輕很輕但很真很真的笑容。「你看,明明是同一件事,你和我卻有不一樣的看法,我想這和環境真的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我是你們家的一分子,長時間和你們生活在一起的話,也許我的個性就會和現在有很大的不同。」
突然,他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慎重考慮什麼,然後深情的開口,「小綠,我們在一起吧!這麼一來,你也算是於家的一分子了。」
他那聽起來不像告白的告白,讓她意外地瞠大雙眸。她眨眨眼,一層薄薄的水氣隨即覆上她的眼。「立飛,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如果我的成長環境與你家相似的話,那麼我的個性應該就會如同你一般開朗。其實……其實你不必因為同情我,就……」
同情?這字眼讓他不怎麼高興,她又不是路邊的野狗野貓,他幹嘛要同情她?再說,若他是那種會因為同情就和對方在一起的人,那他的女友早就一卡車了吧?
歎口氣,他對上她的眼,認真的說:「小綠,你聽好,我要我們在一起,就只是因為我要我們在一起,而不是你認為的同情。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給你幸福、給你快樂。這麼說,你懂嗎?」
她只是睜大泛著淚光的雙眼,靜靜的凝睇著他。
他伸手擁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柔聲說道:「如果起了風,我的臂彎,我的胸膛會為你擋去涼意;如果下了雨,我的雙掌會為你遮去雨滴。」俯首,他親親她的額頭。「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會盡最大的力量守護你,為你撐天、撐世界。我們在一起,永遠、永遠,好不好?」
永遠?揚品捷也對她說過永遠,可是最後呢?
她抬首,盯著他的下巴,輕聲的問:「永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永遠究竟有多遠?」
他鬆開擁住她的手,視線對上她的。「我不知道永遠到底該用什麼量詞來算,但你想要多遠,我就陪你多遠。哪怕有一天你不想繼續了,我也會放手。」
她搗著嘴,是驚喜也是感動。她不得不承認,其實早在第一次見到他之後,就對他存了不一樣的情緒。只是她還惦記著和揚品捷的那段感情,所以不敢正視自己的心。可是現在聽見他這番深情的告白,教她怎麼樣也忍不住心底那份早已萌芽的情意。
「可是……可是你有說過不喜歡內向文靜的女孩,我……」也許楊品捷給她的傷害太重,她變得小心翼翼。
他一哂,驚異於她在這方面的記憶力,她要是不提,他早忘了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會那麼說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就算你內向文靜也好,外向活潑也沒關係,那都是你啊!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而後,吻落下,輕輕地點在她的發上、她的額上、她微顫的眼皮上,最後停留在她的鼻端。一道淡到幾乎聽不見的歎息聲自他唇間逸出,那是滿足,也是喜悅。他這才知道,原來擁著喜歡的人、吻著喜歡的人,是這般讓人沉醉啊。
「和我在一起,嗯?」他啞聲問道。
「……好。」輕點螓首,她將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口。如果和揚品捷的那一段是為了與於立飛相遇,那麼,她先前受過的傷,再苦也值得了。
午後,微涼的山風,清新的茶香,她枕在他的胸前,滿足得像只剛舔了一整碗奶油的貓咪。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立飛?」
「嗯?」
「那個……於小六,該不會就是你吧?」
「……嗯。」很不想承認,但遲早她也是會知道那是他的小名。
「為什麼要叫於小六?」
「我老媽的傑作。」他無奈的說。「她說叫名字麻煩,乾脆幫我們取個小名比較方便。大哥、大姊、二哥長得像我老爸,我老媽就管他們叫於大大、於大二、於大四;二姊、三哥和我長得像她,所以就是於小三、於小五、於小」八。」
「滿……特別的小名。」
「是嗎?」他突然起身,朝她伸出手,「那麼『梅小綠』小姐,現在我想帶你去尋寶,你願意跟我走嗎?」他加重「梅小綠」這三個字的語氣。
偏過頭,想了想,她笑著伸出手,讓他拉著她站起身。「好,我跟你走。」
「不問我要帶你去尋什麼寶?」他緊握住她的手。從這一刻起,這個被他緊緊牽著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呢。女朋友、女朋友,他的親親女朋友。
「不問。」她搖頭失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男人,已經成為她的男朋友了。
「唉,你猜猜嘛!」
「嗯……你要帶我去摘星星嗎?」
「現在是大白天。」
「那……帶我去抓蝴蝶?」
「我只知道茶園裡有的是茶蟲。」
「不然……這邊的樹上有猴子嗎?」
「猴子?我家那群還不夠你看呀?」
「呵……」她又失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家人的?!」
「有哇,不就是我?哈哈……」他爽朗大笑,拉著她再往前走幾步,走到另一棵看起來已有百年樹齡的老茄苳樹下。「我帶你來尋找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秘密不是應該放在心裡?那要怎麼尋找?
「嗯。」他彎下身,栘開疊放在樹根處的幾個紅磚塊,撥撥上,就見一個圓形,看起來像是瓶蓋的東西露出來。
然後,他用雙手又把土再往旁撥動,慢慢地,一個玻璃瓶身出現。他握住瓶身,稍稍使力,玻璃瓶整個被他從上裡拉出來。
他吁了一口氣,把玻璃瓶遞給她。「尋寶記成功!」
「裡面是什麼?」玻璃瓶裡裝滿了像是紙張的東西,不過都被捲成一小卷一小卷,她看不到內容。
「你可以打開看看。」他勾起唇角,有些神秘。
拿掉瓶蓋,她取出一卷,攤開它。
「今天老師發了數學考卷,我考了十四分,老爸看了差點氣昏,他說以後再考十四分的話,長大去給人家牽牛好了。我問老爸,那以後考十五分可以嗎?他拿起拖鞋追我,還叫我不要跑。我哪有可能不跑,又不是笨蛋!」
她微笑的念一遞,然後看他一眼,又取出第二卷。
「我今天很生氣,因為三哥叫我幫他洗內褲,雖然我很生氣,我還是有幫他洗,洗完了我就吐口水在他的內褲上面。哈哈哈哈哈!」
這兩張紙都已泛黃,字寫得歪七扭八,不但夾雜注音,還有錯字。
「這些該不會都是你寫的吧?」她笑問他。
「是啊,全是我寫的。」他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一臉輕鬆自在。「我以前要是心情不好,就會把讓我心情不好的事寫下來,然後放進瓶子裡,埋在地下。每次只要這麼做,感覺心情就會變好,所以你手上的那些,可都是我從小到大的秘密。你以後要是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試試我這個方法,保證有用。」
她淺笑不語。會不會試他的方法,她暫時不去想,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玻璃瓶裡屬於他的秘密讀完。她想知道當於立飛還只是小孩子時,都做些什麼事。
手又伸進玻璃瓶,拿了第三卷後,她俏皮地說:「我覺得我好像在摸彩喔,真期待這次能抽到『大獎』。」
攤平第三卷,果真是大獎,除了紙張特別大以外,內容也不是他的壞心情紀錄,而是他國二下學期的總成績單。
國文、數學、英文……都還可以,眼神往下—瞄,她見到他的美術成績意外的高分,但美術成績欄下的音樂成績,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尤其是後面老師對他的評語欄,更讓她隱忍不住笑意。
熱心助人,能言善道,尤其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繪畫天才。歌聲
也很特殊,一旦聽過便很難忘記那樣的歌喉。
對對對,這評語寫得真對,特別是最後兩句。
看見她的笑容愈來愈燦爛,於立飛感覺有異,伸手抽走她手中的紙張……瞬間,臉色大變。
他咕噥一聲,隨即將成績單捲起來,然後拿走她手中的玻璃瓶,將捲起的成績單丟進瓶裡後,覆上瓶蓋。款,粗心啊,竟然忘了成績單也藏在瓶子裡。
他臉上隱約可見一片淡淡的紅潮。「晚一點會起風,我們先走吧!」一手抱著玻璃瓶,一手牽著她。
「立飛,我想聽你唱歌。」她出乎意外地開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不好?」雖然他的歌聲真的很特別,不過她倒是很喜歡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那會讓她也跟著快樂。
有時候聽情人唱歌,不是要聽到好歌喉,而是細膩的情感藉由歌聲傳達,會有一番更不同的感受。用情歌訴情說愛,不也很浪漫?
不要這樣折磨他吧?她明知道他的歌聲……
「立飛!」見他不回應,她又喊他的名字。
他拉著她,加快腳步。
「於小六,我想聽你唱歌!」自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她定在原地。
唉唉唉,他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轉過身子,於立飛瞧見她臉上的堅定表情,然後視線落在她的唇上。「梅小綠,你話變多了。不過我還挺欣賞這樣的你,因為……這樣會讓我想對你這麼做……」
話落,吻也眼著落……
親親親親親……嘴嘟起來,就一直親啊!
於家那群關心於立飛感情動向的家人們,終於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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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戰術奏效,她再也不敢開口吵著要他唱歌。她乖乖地任由他牽著,走回四合院,他將她正式介紹給他的家人們認識。
屋子裡,除了大哥和大嫂以外,其餘該來的、不該來的,全出現在客廳。所謂不該來的,即是他的二哥,依二哥那冷傲的個性,他實在料不到二哥也對他的「朋友」有興趣。
事後他才得知,事實果然如他所臆測,兄姊們真是老媽電召回來的。而且讓他意外的是,原來大哥早在幾個星期前就對老媽透露他和咖啡店女服務員走得近之類的話,難怪那天晚上他打電話告訴老媽要帶朋友回老家時,老媽馬上就逼問他那位朋友的身份。
「唉……」一想起那天之後,老媽幾乎每天都和他熱線,追問他和小綠的進展,他突然心疼起自己那對三不五時就要忍受老媽的大嗓門的可憐耳朵。
「怎麼了?」聽見他的歎息聲,梅芷綠將視線調到他身上。
那日確定彼此的心意之後,每天晚上咖啡店打佯,他都會開車送她回來。他會先把車子停住路口,然後牽著她的手漫步走向她的住處。他說身為一個女人的男朋友,就是該把女朋友平安地送到家。
這段路程,有時他們會聊聊天,交換一些事情的想法。而有時則是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漫步在幽黑的夜空下,享受片刻的寧靜,分享從彼此手中傳遞的體溫。
這段短短的路程,到處都是他們深深的情,濃濃的愛。
「沒什麼,只是我老媽很喜歡你,問你哪時要嫁給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他笑吟吟的說。
他的直接,讓她瞠大了雙眸。「我……我……」紅潮自她的耳朵,—路侵襲至她白皙的頸項。哪有人這麼問的?!
「又臉紅啦?我發現你很容易就臉紅耶。」輕輕拍揉她的頭,他賊賊的笑說,然後微微傾身,附在她的耳邊,「不過是幾句話就能讓你臉紅,那改天你真的嫁給我,新婚之夜要行交配儀式時,你不就像煮熟的蝦子,從頭紅到腳?」
交……交配?噢!這種話怎麼可以拿出來講?
她耳上、頰上、頸仁的紅潮,顏色加深,被他的話逗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最後只能垂首,用頭頂對著他說話,「我要回家了啦!」她羞澀到連抬眼見他的勇氣都沒有,雙眼盯著地面,小跑步越過他。
手一使力,他將她拉回眼前,惡作劇地彎著身,盯住她依舊低垂的紅紅瞼蛋,「款,我用『交配』來形容,已經很含蓄了耶!要是換成阿星,他一定……」
「啊啊啊啊啊……於小六,你不要說了啦!」她先是伸手搗住他的嘴,而後跑著離開。可惡!
「哈哈哈……」他逸出爽朗的笑聲,在這幽黑的夜裡,更顯清亮。
但笑聲維持不到三秒,他卻收斂笑容,因為剛才那個跑著離開的小小人影,突然停下動作,定在他前方約五公尺處。
「小綠?」他盯著她不動的背影。「怎麼了?」
見她沒回應,他走近她,這才發現她租屋處的公寓大門外,站了三個人。而那三個人正回望著他們。
「小綠,媽媽幫你找到品捷了。」三人中唯一的女人走了過來。
是她媽?這樣說來,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應該是她爸爸。那麼,她爸爸身旁站著的那個男人不會就是……
「你這孩子真糟糕,那天品捷出車禍沒去赴約的事情,你在電話中怎麼都沒說?我和你媽一直以為你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放心地沒要你回家。要不是前幾天我去銀行辦事,正巧碰到品捷,他問起你的情況,我還不知道你是一個人住在外面。」中年男人也走了過來。
車禍?品捷那天出了車禍?這麼說來,他並不是要背棄他們的約定,而是他不能來?這樣的訊息重重震撼了梅芷綠。想起身後的於立飛,她突然覺得好難過,難過到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從她的身體裡被狠狠抽離。
「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爽約。」楊品捷在她眼前站定。
他的人依舊,他的聲音依舊,可她總覺得她面對他的心不對了。
「品捷……」她想告訴他,這段日子裡她喜歡上別人了,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原來真正背棄約定的是她,不是品捷啊!這要她怎麼辦?又要立飛怎麼辦?
「我來履行承諾了,希望不會太晚。」楊品捷笑容溫文的說。
「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你知不知道?」她滿心委屈,為什麼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要在她對立飛有了感情後,他才出現?
不過這樣的話聽在於立飛耳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以為她對楊品捷還存有感情,所以才會埋怨他讓她等待。
一個轉身,他露出落寞的表情,欲離開。
「立飛?」
梅芷綠軟軟好聽的聲音,在他身後輕輕柔柔的響起。
眼神一黯,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嗓音低沉的說:「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聊,我在這裡總是不方便,所以……我先走了。」邁開步伐,怎知這一步竟是如此沉重,沉重到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即將失去行走的能力。
「立飛!」她又喊。
不要走,你不要走啊!
「你乖,別讓大家等你一個,有事再打電話給我。」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樣是寂靜的黑夜,一樣是暈黃色的路燈,但本來充滿濃情蜜意的一段路程,卻因為他孤單離去的背影,而顯得過分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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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梅芷綠端了一杯開水,遞給楊品捷。爸媽剛才離開前,要他們兩個好好談談,想想未來的生活。
楊品捷的父母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家庭背景配不上。即便如此,她的雙親對楊品捷的態度倒是不錯,不因他父母的態度而對他冷淡。
「我們來找你之前,於伯伯有打電話給你,但你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後來他想到你還有留幼稚園的電話號碼給他,所以於伯伯打電話問幼稚園的園長,才知道你的地址。」
楊品捷伸手接過杯子,環顧四周,發現這裡的空間真的好小。
「小綠,我真的很抱歉,讓你等了我一天一夜。」他隨意坐在地板上。
「你……還好嗎?」她也在地上坐下,「呃,我是說那天的意外,你……」好怪,再見到他,她竟然變得緊張,一句話怎麼說也說不好,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現象。
「好了,現在身體完全好了,不過當時我可是昏迷了將近一個月。」楊品捷淡笑的說,他不是沒發現她的改變,光從坐姿就能看出。以往的她,總會賴在他身邊,現在卻坐得離他好幾步遠。
「一個月?」她好驚訝。他傷得這麼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哦,也沒什麼,就是趕著和你見面,結果不小心和一輛闖紅燈的轎車相撞。」他攤開雙手,「然後就被送進醫院,躺了好久。」
「我一直打你的手機,還留了言,可是不見你回電。」
「嗯……我醒來後,第一時間就想到要聯絡你,可是……」他頓了頓,「可是我想到如果讓你知道我躺在醫院,你一定會擔心,所以後來才決定不告訴你,等我康復後,再找你解釋。」
等他康復後?他知不知道,如果他早些和她聯絡,事情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知不知道,在等你康復的這段日子裡,我們的生活可能都會面臨未知的變數?」她指的是她和於立飛的進展。
楊品捷的心一震,看她一眼,而後淺笑的說:「我知道人生本來就有太多的未知數,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你最好,只是不想讓你為我擔心。」他當然知道變數已存在,只是他能對她說嗎?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擔心?你一個消息都不給,放我自己胡思亂想,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想你是不是不好意思開口說你不想履行約定了,想你……想你……」想到最後她喜歡上於立飛,想到剛才於立飛落寞離開的背影……她想得頭痛,想得心痛,想得淚水奔流。
「小綠?」相識多年,從沒見過情緒這般失控的她,楊品捷驚訝地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跪坐在她眼前,輕輕摟住她。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她伏在他胸前哀哀哭著,哭她和於立飛的感情就將死去……哭她再也沒辦法回到於立飛身邊……哭她現在喜歡的是於立飛,卻不能坦白告訴他,她不想履行那個約定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楊品捷以為她埋怨他的失約,是因為她還深愛著他。他為自己傷她的行為,道歉再道歉。
另一方面,他也暗自慶幸方才沒說出他隱藏的那個變數。就別說了吧,和她約定的是他,失約的也是他,縱然他不是故意,卻也該負起原有的責任。
「怎麼辦?要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心痛到快死掉,卻又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段感情。如果坦白告訴楊品捷,那她不是傷了他?可若不讓楊品捷知道,那麼她傷的是於立飛。不管怎麼做,似乎都有一人要被她所傷。
「怎麼辦?」楊品捷俯首,盯著她哭得亂七八糟的臉,「放心,這次我一定會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我等等回家,就先向我爸媽提我和你的婚事。」他再度擁她入懷,輕拍她的背,誘哄著她。他的腦海裡,卻在此時浮現另一張帶淚的臉。
「婚事?」這兩個字好比威力強大的炸彈,炸得她的心湖翻湧出一陣陣浪潮,不停的拍打著她,好疼、好痛。曾經,她以嫁給他為畢生夢想,而今,她卻害怕夢想成真。
甩甩頭,甩去腦海裡那張帶淚的臉,他柔聲安撫懷中的人兒,「我爸和我媽已經不再插手我的感情事了,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們。」
「我們……我們真的要結婚?」梅芷綠自他懷裡抬起瞼,再也無法確定她和楊品捷的婚姻是否有意義?
真的嗎?現在的他真的想和小綠結婚嗎?但想與不想又有何差別?
「真的,我們結婚吧!」他給了她保證。
思忖一會兒,她認真的看著他,「你還愛我嗎?」
他盯著她,沉默許久之後,啞聲回答:「我愛你。」他這是違心之論啊!為什麼一場車禍會把他對小綠的感情也撞散?
他愛她?他說他愛她?那麼,要她怎麼拒絕?
「好,我們結婚。」她困難地點點頭。
立飛,對不起,我和品捷認識在先,也約定在先,所以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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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該休息了,明天就要訂婚了,要早點睡,才有好氣色。」梅母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把她的思緒拉回。
「好,我等等就要睡了。媽,晚安。」朝房門方向回應之後,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訂婚……她明天真的要訂婚了,她卻沒有任何喜悅的情緒。趴伏在書桌上,她隨意抓起一枝筆,在紙張上畫啊畫的。
那晚和楊品捷長談之後,隔日她便退租,搬回家裡。一是為了避免雙親擔心她的安危,一是方便籌備訂婚事宜。而她和於立飛,再也沒聯絡。
有幾次曾想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她的決定,但是說了又如何?不過是讓他傷心罷了。況且就算讓他知道,也無力改變這樣的事實啊!
不知道現在他在做什麼?同她思念他一般,也想念著她嗎?還是他會怨她、恨她、怪她?
驀地,她想起那日午後,他們在茶園尋寶的那一幕。
然後,她舉起手中的筆,調整好坐姿,開始認認真真地寫下心情。
立飛:
夜深了,這個時候的你,在忙什麼?
立飛:
我想你,很想、很想。我想你是否也如同我想你一般的想念我?我想你想起我時是快樂的,還是埋怨的?我想你後不後悔對我付出?
立飛:
我用七年的時間認真愛一個人,卻僅花幾個月的時間就忘了該怎麼再去愛他。你說,我是不是太無情?
立飛:
原來愛情真的與時間無關。
我和他在一起七年,那是愛;我和你在一起不過數月,那也是愛。只要愛了,無論是幾年幾月幾天,甚至哪怕是只有一夜、一個鐘頭,我想那都是愛。
立飛,你聽到我對你說的那三個字了嗎?
立飛:
我懂愛情與時間無關,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愛情與順序有關嗎?
立飛:
我想念你的歌聲。
立飛:
有機會的話,你可以為我作畫嗎?我想知道我在你的筆下會是什麼模樣?
立飛:
我發現你教的這個方法一點都不好用,因為不管我寫了多少張紙,我還是想念你呀。
立飛、立飛、立飛……
這一夜,她寫了好多紙張,每張都是給於立飛,每字都是情深,每句都是意濃。她把她的心,全都一筆一筆刻在紙張上。
明天她就要訂婚,這些心情將隨著她的訂婚而成為秘密。既是秘密,就不能隨意再提起。除了於立飛,誰都下能窺探。
只是,會有那個機會讓立飛知道她對他的想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