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宏偉、氣勢懾人的歐式宅園,完全符合了主人的身份地位。通過一道道嚴密關卡進入宴會大廳後,迎面而來的,是挾帶著露水的清新花香。以白色為主的宴會上,所見幾乎都以百合花束作點綴。
盛放的白色花朵包圍下,衣香鬢影悠遊穿梭。觥籌交錯間,偶爾傳來幾聲豪邁大笑……
衛紳冬輕柔地握著她的手,帶她遊走在人群中。康韶櫻一張臉彷彿被點亮似的,生氣勃發。
見他倆舉止親暱,有位美婦人友善地笑問道:「唷,阿紳,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啊?」
「妳還沒聽說嗎?我們阿紳談戀愛了呢。」旁邊隨即有人附和。
「終於啊,你總算是交女友了。上回我們還在說你是不是要變同性戀了呢。」
「也許這是個值得考慮的方向。」他戲謔地眨了眨眼。
「少胡說了!」貴婦們掩嘴輕笑,「就不信你捨得你這漂亮的女友。」
「可不是?」一人笑謔,「瞧瞧他倆十指交扣的樣子,感情好得很呢。」
康韶櫻被眾人妳一言我一語的,逗得臉發紅。
偷偷地,她握緊了衛紳冬的手。
如果她可以永遠不用放開他……不知有多好?
「阿紳。」
一個低柔的聲音清晰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纖白人影微笑定來。
毫無道理卻又極其自然地,人群猶如紅海般分開,為這白衣美人讓出了一條康莊大道。
待看清來人,衛紳冬不禁臉色大變!就在身旁的康韶櫻,清楚聽見他倒抽了口冷氣。
「阿紳?」
那女的該不會就是……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握得更緊,卻被衛紳冬掙開了。
「好久不見了,阿紳。」白衣女子翩然走近,完全無視佇在一旁的康韶櫻。「我好想你。」
語音方落,白衣女子也跟著飛進了衛紳冬懷裡,像是依在青山旁的一片雲朵,終於找到了安身之處。
瞬間,康韶櫻腳下像是裂了個大洞,而她,正不停、不停地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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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白衣女郎,何孟渠,她就是阿紳的前女友、他惦念不忘的佳人……以及康韶櫻的惡夢。
「阿紳,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何孟渠嬌媚地笑著,「我今天還在想不知道你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呢。」
就像康韶櫻心中所想的一樣,何孟渠生得美麗嬌艷,五官精緻絕倫,身段高挑,穠纖合度,大眼明亮有神……
不止如此,何孟渠身上更有種逼人的貴氣,彷彿生來就高人一等,理所當然該受人景仰、崇拜。
就像真正的公主一樣。
何孟渠眷戀不已的依在衛紳冬懷裡,完全無視旁人的存在,也沒有人敢上前打擾她。
就連眾人眼中最有資格上前把他們拉開的康韶櫻,都沒有這份勇氣。
最後,還是衛紳冬自己把她推開了。
「夫人,請自重。」
「別叫我夫人,我已經離婚了。」何孟渠美麗的紅唇微揚,「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她已經離婚了?康韶櫻遲緩地想著。
她恢復單身了?
「你之前為什麼一直躲著我?」何孟渠嬌聲說道,睨向康韶櫻的一對杏眸狡亮如狐。「該不是怕她生氣吧?」
「我跟不跟妳聯絡與韶櫻無關。」
「哦?」何孟渠笑彎了眼,「那麼以後我高興什麼時候見你,就可以什麼時候見你,不用顧慮她了?」
「何孟渠,妳——」
她宛若銀鈴般地笑著,一把勾住了衛紳冬的臂彎,「放心,我不是要你現在就拋下她。只不過,我想提醒這位康小姐一下……」何孟渠傾著頭,嬌媚無比,「物歸原主的道理。」
他陡然變色!「何孟渠——」
「好了,開開玩笑嘛,」何孟渠調皮地吐了吐舌,討饒地笑著,「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當真?我知道,你現在已經跟這位康小姐在一起了,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康小姐,被我們阿紳捧在手心裡的感覺很棒吧?」
何孟渠微笑著轉望她,無邪無辜得像個愛惡作劇的小女孩。
但康韶櫻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看不懂何孟渠在玩什麼把戲。何孟渠姿態極其柔軟,千變萬化。一會兒可以似真似假的威脅恫嚇,一會兒又裝傻扮可憐的勒索同情……可不管她嘴上說了什麼,那雙勾著阿紳的手,卻從來不曾鬆開。
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不是嗎?
來討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心上如鋸的痛楚,染紅了她的視線。
何孟渠依稀又說了些什麼,康韶櫻什麼都沒聽進去,她只是望著阿紳。
這就是他們的終點了,是不是?
他最愛的女人終究是回來了,回到了他懷裡。
而她呢?
現在是否該就此下台一鞠躬?
阿紳……
就在此刻,衛紳冬也抬起了視線,望向她。
剎那間,兩人彷彿心靈相通了似的,無需言語。這凝眸,便是一切。
「韶櫻……」衛紳冬開口輕喚。
「韶櫻!」另一個聲音赫然介入,是學姐。「走吧,我們到裡面去,院長在等妳呢。」宴會廳上大多是夫人小姐,真正掌權的大爺們都聚在後頭的收藏室品酒賞畫。
院長……康韶櫻深吸了口氣,振作精神。
差點忘了今天到底是來幹麼的了。
「怎麼?」何孟渠道,「康小姐有事嗎?」
衛紳冬沒忘記他的諾言,「韶櫻,我陪妳去——」
「不行!」何孟渠擰起眉頭,楚楚可憐地抱怨:「你要丟下我?」
「我自己去就行了,」在衛紳冬還沒開口之前,康韶櫻冷靜說道,「你就留下來陪著何小姐吧。」
她明白阿紳想要實踐承諾,但,現在在他身邊的,畢竟是他最愛的女人……
「韶櫻,我們快走吧。」這場面太傷人了。
康韶櫻點點頭,睇了衛紳冬最後一眼,決然而去。
事到如今,她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未來。
衛紳冬不放心地目送著,直到康韶櫻走遠,仍是殷切注視。
「不用看啦!人都走遠了。」何孟渠耳語輕笑,「這麼久不見,你難道不想跟我敘敘舊?」
他冷下臉,陰沉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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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一到了外頭無人的露台上,衛紳冬迫不及待地甩開何孟渠。
「你怎麼了?還在嘔氣?」何孟渠也不急著攀上前,懶懶嬌吟。
衛紳冬慍怒地閉上眼,「妳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我做了什麼嗎?」她無辜地張大美眸,蓮步輕移。
「妳心裡有數。」
「……誰叫她一直瞪著我,好像我是來偷她的東西似的。」何孟渠哼了聲,毫無愧色。
「我不是妳的玩具。」
「我也從沒把你當成玩具看。」她揪住了他的手臂,「阿紳,事到如今,你還不懂嗎?」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我是為了你而離婚的,」何孟渠表情認真,「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忘記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的……不是嗎?」
「我忘不了妳?」他不可思議地重複道,彷彿這是個笑話。
「難道不是嗎?都已經六年了,你從沒接納過任何人……」
「我有韶櫻。」衛紳冬忽道。
這句話就這樣衝口而出,不只讓何孟渠當場怔住,就連衛紳冬自己也暗暗吃驚。
但儘管如此,這念頭卻自然得像是存在已久,似乎老早以前,他就這麼認定了。
他有韶櫻……
「聽著,何孟渠,我不知道妳是從哪邊聽說了我對妳如何眷戀,但事實並非如此。」衛紳冬冷冷說著,推翻這多年來糾纏已久的謠言。「我是不願意提起妳,也不願意提起過去,但並不代表我真的還愛著妳。」
「你別自欺欺人了。」
「我是認真的。」衛紳冬沉聲說著,斬釘截鐵,「我對妳,已經毫無情意。」
他老早就想這樣告訴那些認為他忘不了舊愛的人們,但終究這是他個人的問題。既然他已經選擇以沉默埋葬往事,又何必沿街叫喊?
「很好。你可以繼續這樣說服自己,你已經對我毫無感情,」何孟渠說道,「但沒有人會相信的。阿紳,你之所以沉默迴避,不就是對過去仍耿耿於懷的最好證明?你根本忘不了我!」
衛紳冬冷靜犀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最讓我忘不了的是我當年做過的傻事,以及所遭遇到的羞辱。」他目光清冷,似一潭幽深湖水,「當然,我不能不承認心裡還有一些對妳的懷念,但那也是六年前的妳了;那個雖然驕橫卻又天真可愛的何孟渠,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口是心非、笑裡藏刀的何孟渠。」
今日一見,他已徹底明白,過去曾讓他捨生忘死的初戀情人,早在無情的歲月中煙消雲散。
何孟渠臉色微僵,勉強地扯了下嘴角。「人都是會變的。」
「我相信是的。」曾幾何時,他對人、對感情已經毫無信心,甚至無法相信世界上有值得付出的對象。
但是……老天偏偏讓他碰上了韶櫻。
「我這些年來受了多少委屈,你根本不知道!」何孟渠惱恨地咬緊銀牙,「當初會拒絕你都是被我爸媽逼的,他們口口聲聲要我為家族著想,卻從來沒考慮我的想法!」
「我沒興趣聽妳說那些。」那是她家的事。
「你一定要聽!」何孟渠厲聲說道,「我知道你怨我六年前不肯跟你走,還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當眾辱罵,但是我真的有我的苦衷!我們家需要林家的錢財和人哌——」
「而妳需要林夫人的排場跟氣派。」他太瞭解她了,「那是當年只是個小助理的我,絕對給不起的。」
「但你現在可以了!」衛紳冬這些年來的豐功偉業,大家有目共睹,「現在的你,不但是行情最高的造型師,最近還有好幾家財團找上門,爭著要為你開發專屬的彩妝品牌不是嗎?你的前途大好!正要往高峰邁進……」
「所以妳就離開了丈夫,回頭找我?」衛紳冬不敢相信,「何孟渠,妳可悲——」
「他把一個香港的小明星接回家住了。」何孟渠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就在我第三次流產後。」
衛紳冬登時一震!
「你不知道吧?我的身體根本留不住孩子。阿紳,不論我試了多少方法,它就是會流掉……」何孟渠聲音苦澀,某種真實的情緒逐漸顯露,六年內,我流掉了三個孩子,也把我夫家的耐心耗盡了。尤其是在我第三次流產,醫生說我再也無法生育後……大家都對我冷言冷語的,我那性好漁色的丈夫更是迫不及待把外頭的女人帶回家,光明正大地要傭人喊那賤人『太太』!」
對大多數的名門望族而言,生下子嗣仍是妻子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不能生育無疑是嚴重失格,被冷落幾乎是必然的事。照何孟渠剛烈驕傲的性格,這種恥辱她怎麼受得了?
「所以我就回來了。哪怕我家的人拼了命的要我去求我前夫回心轉意,我也不聽。」何孟渠陰沉冷笑,「我六年前已經錯了一次,這次絕對不會再錯了。」
「孟渠……」衛紳冬不禁為她感到悲哀。
她曾經是那樣的燦爛耀眼,猶如夜空裡最亮的那顆星,挫敗跟失望似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阿紳,我們才是真正屬於彼此的,」何孟渠掉下了眼淚,柔弱無依得令人心疼,「我只有你了……」她倚向他,哀哀啜泣。
衛紳冬蹙緊眉心,凝重不語。垂在身側的兩手,悄悄握成拳。
雲色漸濃,一陣風來,幽冷的下弦月被遮去了大半。
未來,一如今晚的夜色,詭譎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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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情低落,但康韶櫻畢竟是康韶櫻,在最喜愛的歷史古物前,她永遠都是優異出色的。
「……宋朝汝窯堪稱是目前市場上價值最高的瓷器,包括孫先生您手中這隻,全世界目前只剩下十八件。由於汝窯最大的特色在於帶著淡淡粉紅色的磁胎,及它幾乎不可思議的鬼斧神工,因此鄉野傳奇中繪聲繪影地描述在開窯的時候非得『喂』窯幾個活人,才能燒出最美的磁。但其實這粉紅色的色澤,純粹只是因為胚上裡加了瑪瑙的緣故……」
她今天的任務只是負責做個基本的解說,鑒賞部分是其它大人物的娛樂活動。但總而言之,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恭喜妳了,韶櫻。」學姐小聲地靠在她耳邊道賀後,隨即回到也是在場金主之一的未婚夫身邊。
康韶櫻明白學姐的意思。從方才解說時,院長始終掛在嘴邊的笑容就知道:她成功了。
接下來就等著明年的筆試,只要她能毫無意外的拿下高分,夢寐以求的獎學金跟研究小組的名額,一定能到手。
好不容易,她總算是達到目標了。
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
宴會已近尾聲,人群漸漸散去。康韶櫻獨自站在大門外,思忖該如何回家。
「韶櫻!」衛紳冬跑了過來,有些喘,似乎是找了她好一段時間。「韶櫻,抱歉……」
康韶櫻愣愣地看著他,突然發覺,就一個被狠狠傷了心的女人而言,自己簡直平靜得不像話。
或許是因為他們還沒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韶櫻,事情進行得如何?還順利吧?」
康韶櫻笑著點點頭,沒有開口。
他滿懷愧疚,「韶櫻,我真的很抱歉。」竟然在今晚整場宴會上都讓她落單。
康韶櫻仍是搖搖頭,率先走下了大門外的石階。
在這世上滿坑滿谷愛情教戰守則中,不知道有沒有一條是教人如何結束一場單戀的?
「韶櫻,我有話要跟妳說……」
「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康韶櫻停下了腳步。
衛紳冬習慣性地收住話,等待女士先發言。
「麻煩你先轉過去,背對著我好嗎?」
他不解,但還是聽話的照辦。
望著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英挺背影,康韶櫻深吸了一口氣。
「我本來是不打算說的,因為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但,事到如今,請你原諒我這最後的任性。」
疏冷的微光下,衛紳冬披在肩上的長髮,閃著闇藍色的光澤。從這個角度,依稀可見他顴骨細緻的側面、長翹的眼睫……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他,永遠。
「阿紳,」未語淚先流,康韶櫻的聲音發抖,瘖啞如嘶,「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