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長大,四年後待你十八歲時,我一定去找你。」屆時他二+四,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傷,他保證。
她還是低著頭不發一語,但已不再掙扎著想抽回手。
他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卻一點也不陌生,她不想與他保持距離,莫名在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甚至無法開口向他坦承,方纔他所形容的那些地方已在她腦中形成一個景,而景中有她,也有他。
她想去那些地方,和他一塊兒,但是嫁給他……
「君子一言,四馬難追,那你呢?」他微笑,挑起她低垂的小臉。
她還是不說話,也不看他。
「明珠。」他輕聲叫著她的名,那溫柔的嗓音,讓她再也無法徉裝無動於衷,更無法否認滿腔的羞澀與喜悅。
他對她不只是負責,他說了,這一生她只能跟著他走……
這是私仃終身,而且她才十四歲,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准的,但她無法杭拒他的提議,因為比起他所形容的那些風光景色,她最心動、最期盼的是將來能再見到他。
他說了會再來找她,會來找她呢!
「看……看在那些山水市集的分上,隨便你!」她輕咬著下唇哼了哼,卻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真怕他也聽到了。「過說好了要帶我去遊山玩水的,不許你騙人,騙人的是小狗!」她臉紅紅的瞪了他一眼,又臉紅紅的匆匆別開視線。
「這是當然,騙人的是小狗。」他揚唇一笑,更加握緊她的手,在二十歲的這年,親口為自已仃下年僅十四歲的小新娘。
往事歷歷在目,這些年來他信守承諾一直等著她、找著她,好不容易終於將她娶進門,她卻忘了他。
不僅如此,她還跑了!
新婚翌日就不見新娘子蹤影,這事就算想瞞也瞞不住,新娘子逃跑的事很快就在京城裡傳開,他堂堂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堂堂京城第一鏢師,自十五歲獨當一面以來押鏢從未失敗,不料一夕之間丟了新娘子,成了京城第一棄夫。
喬家所有人自知難辭其咎,得知消息後就立刻上門致歉,並承諾竭盡所能將人尋回,卻讓他婉拒了。
縱然尚未打探到她的下落,他早已料到她會往哪裡去。
她就像是只被禁錮太久的鳥兒,一旦重獲自由,必定會飛往她最朝思幕想的北方,因為她原就屬於那裡,也只適合那裡。
如今因為她的逃跑,他成為京城內最大的笑柄,為了鏢局名譽,也為了自身名聲,他應當如她所願千脆休了她,但是……
你有傷在身還中了毒,一定跑不遠,你想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她義氣爽朗地對著他笑,笑容比陽光還燦爛,讓他移不開目光。
你若是想使壞絕對打不過我,我倒是一拳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臉腫,讓你爹娘都認不得你。
她胸有成竹,逗得他直想笑,幾乎忘了殺手還緊追在後。
你傷得比我還重,還是我先替你上藥吧。
她遂著眉頭,為了他的傷勢滿臉擔心愧疚,不像一般姑娘見了血總是發暈。
我才不嫁人呢。
她才十四歲,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受世俗拘束,已經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不過說好了要帶我去遊山玩水的,不許你騙人,騙人的是小狗。
她嬌羞臉紅,懵懂地還不明情愛,卻讓他心弦震動,期待再見面的那一日。
她的一擎一笑、每一個可愛的反應就像一顆顆種子,在他心中落地發芽,讓他想忘也忘不了,但他克制著不去打探她的消息,四年來專注致力於鍛煉,只盼再見面時她仍然不變,誰知四年的承諾卻延長成了九年。
他等了太久,但心甘情願,只因等的人是她。
再見面,她出落得成熟誘人,性子卻是絲毫不變,既衝動又可愛,依然是那不懂得拐彎抹角、不懂得隱藏心思的率直小姑娘。
休了她?
不,他絕不會這麼做。
她讓他心心唸唸了九年,再見面仍然強烈吸引著他,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許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啟享少爺,有少夫人的消息了!」書房外,驀地傳來一名奴僕歡天喜地的報告聲,瞬間打斷蔚超恆的思緒,他依舊坐在書案後,執握著小毫,慢條斯理為一團似薄羊皮又似麵團糊的東西上膠,沒有起身開門,只是淡淡的出聲。
「說吧。」
「奴才依照少爺的吩咐,向馬商羅老闆詢問這幾日買馬的情況,其中果然有位種似少夫人的姑娘買了匹馬,並且往北方走了。」奴僕站在門外,喜孜孜的回答。
「確定是少夫人?」
「確定,雖然羅老闆沒見過少夫人,不過羅老闆特別詢問過賣馬的夥計,確定那買馬的姑娘膚色偏蜜,體態修長柔韌,左臉頗上還有道約莫一寸長的傷疤,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絕對就是少夫人沒錯。」
「我明白了,你回頭幫我跟羅老闆說聲,改日我必定登門致謝。」蔚超恆淡定的勾起唇角,輕輕擱下小毫。
「是。」奴僕一個鞠躬,接著馬上細心地問:「既然有了少夫人的消息,該不該也通知喬老闆一聲?」
蔚超恆低頭沉思,明白以喬卦天的身手要追上明珠必定不難,但既然她嫁得心不甘情不願,就算勉強將人架回也只是適得其反。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更要她的心甘情願。
因此,他另有盤算。
「不,此事暫時別告知岳父大人,也勞煩羅老闆幫個忙,對外務必三緘其口。」
「是,奴才這就馬上去找羅老闆。」門外的奴僕得令,立即出門辦事去。
蔚超恆則是自書案後方徐徐起身,拿起那由他親手製作,似薄羊皮又似麵團物的東西,輕輕一個翻面,赫然競是張巧奪天工的面具,除了缺了眼耳,栩栩如生與真人無異,膚觸更是渾然天成,宛如真人皮!
他走到銅鏡前,將那張唯妙唯肖的面具仔細貼上,氣宇桿昂的一張俊臉登時變得平凡,除了輪廓黑眸不變,那張稍嫌白暫的臉龐除了斯文,還邃著一股文弱,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就是英娶颯爽的蔚超恆。
接著他換上一襲蒼色儒袍,伶起早就準備好的包袱走出房門,誰知半路卻適巧遇上蔚傲鷹回府。
蔚傲鷹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陌生男子,於是氣定神閒的停下腳步,笑問:「打探到媳婦的消息了?」
提起那在新婚之日逃走,讓八方鏢局蒙羞,更讓兒子淪為笑柄的兒媳婦,蔚傲鷹沒有半點貴怪,反倒顯得興味十足,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什麼事讓您如此開心?」蔚超恆不答反問,心知肚明區區的易容術,還瞞不過父親的利眼。
「多年來多少姑娘想嫁你,你一個也不要,好不容易終於娶到你想要的,人家卻不要你,堂堂京城第一鏢師輕易栽在迷魂香這種手段上,還弄丟了新娘子,這事說起來難道不有趣嗎?」蔚傲鷹含笑回答,雖已年過半百,髮鬢摻白,歲月卻沒有在他臉上刻劃下太多痕跡,反倒洗鏈出一股更深沉的風範睿智,更顯迷人。
「您倒是懂得幸災樂禍。」他也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為父這是苦中作樂。」蔚傲鷹糾正。「你弄丟新娘子一事已傳違整座京城,
每日都有人上門關切,為父若不試著苦中作樂,難不成要滿面愁容?」
蔚超恆看著那表面似爾雅君子,實則心似頑童的父親,微微挑眉。「若不是我真是您兒子,也許我真要懷疑明珠的事,是您走漏出去的。」
「這是什麼話?你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太多。」蔚傲鷹四兩撥千斤,含笑將話題岔開。「不過為父這生見過不少人,就沒見過誰讓你吃癟,你屬意的這名姑娘倒是厲害,確實有做我蔚家媳婦的資格。」他讚賞道,挑選媳婦的眼光就是與眾不同。
他蔚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勢力卻是不容小,加上兒子文武雙全,容貌出色,哪家姑娘不愛?偏偏甫過門的媳婦就是怎地不一樣,非但不在乎,反倒撂倒兒子逃之天天。
論膽識身手、眼界個性,這喬家姑娘確實出色。
「您歡喜就好。」蔚超恆聽出父親話中的讚賞,也加深笑意,真心微笑。
「不過媳婦若真不想嫁你,你也別勉強人家。」蔚傲鷹忽然收斂笑意,難得正經說出想法。
「我當然不奮勉強她。」蔚超恆依舊保持笑意,自信滿滿的說道:「因為我會讓她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她自由了!
從今日起她可以恣意的上山下海,尋幽訪勝,愛到哪兒就到哪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怕爹再叨念她多管閒事,只要在官府的人趕到之前溜之大吉就行,再也不會有人管束,耳根子也終於可以落個清靜。
待她在外頭遊走個三、五年,將想去的、想見的、想玩的、想感受的,通通都試過了,居時爹應該也氣消了,到時她再回到揚州賠罪,任爹責罰。
但是--
奔促的馬玲聲乍停,官道上,就見喬明珠腳踢不安的坐在馬背上,回頭看向京城的方向,開心之餘,卻也始終罩著一團沉重的烏雲。
她大膽逃婚,不但丟盡爹的臉,也損了喬家的信譽,此對爹一定氣炸了,也許正派人四處打探她的消息,磨拳擦掌地想將她押到蔚家賠罪,叔伯們尋不到她的下落,也一定很焦急。
此外,她也對不起蔚家。
縱然那姓蔚的執意娶她,其心可議,但蔚家在江湖上可是名門正派,所經營的八方鏢局更是聲名遠播,黑白兩道皆有接觸,人面極廣,如今她一走了之,無疑是惡狠狠的賞了蔚家一個大巴掌,更破壞了八方鏢局在江湖上的聲譽。
如今京城裡的人一定都曉得她跑了,那些人不知會如何笑話蔚家,更不曉得會如何笑話她心中的英雄人物--蔚傲鷹。
就算蔚家主議退婚,恐怕也難以修補被損毀的面子。
這次她簍子捅得真的不小,眾人一定氣壞了,但是……但是……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那個姓蔚的莫名其妙上門提親,要不是爹堅持一意孤行,她也不會出此下策,縱然人人都說蔚家多好多好、那姓蔚的多好多好,她這一嫁絕對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但這些都不是她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