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早上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好,記得回來吃飯啊。」楊秀霞殷殷叮嚀著。
薄霧籠罩的長街上,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方向,沒有希望。
「杜審言,杜審言!」雀躍的女聲穿過他迷茫的思緒牽動他的聽覺。
誰?是誰在呼喚他?為什麼如此熟悉,如此神似記憶深處的那個聲音?
「杜審言,你在看哪兒呢?我在這裡啊!」嬌柔的女聲中透出些許的好笑,聲音似乎又近了些。
失焦的雙目中漸漸匯聚出一個女子的影像。呵,原來是她。緩緩流過心中的究竟是失望抑或是其他,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
剛下公交車就看見杜審言了,嘻,自己的運氣真好。
這幾天想了好多關於陽光的話,結果越想越頭大。太複雜了,對她來說。所以,星期五晚上隨心在臨睡前做了一個決定:明天早上先去見杜審言再說,等見到了他之後再想該怎麼辦。
此刻,她已經站在杜審言面前了,可接下來該怎麼辦?為什麼她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呢?
看著幾秒鐘前還極力想引起他注意的人的臉上現出懊惱的神色,咬唇低頭不語,杜審言發現要維持面無表情還真是一項挑戰,「有什麼事嗎?」
「啊,」隨心嚇了一跳,「那個……今大天氣這麼好,不出去玩太呵惜了,你看你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說完後連自己也有些佩服自己的急中才智。
「我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你自己上玩吧。」杜審占淡淡道。
「那怎麼行?你難得回來一趟,千四也說讓我多陪你四處走走,而且這幾年我們這兒變化也挺大的,你應該多看看的。要不然我們去動物園怎麼樣?我也好久都沒上過了,聽說又多了不少珍奇的動物,很值得一看呢!
動物園?!杜審著覺得自己的頭頂似乎有一群烏鴉飛過。
儘管之前就告誡過自己不要再被她輕易地左右了情緒,但不知怎麼的,這位小姐身L似乎就是有那麼一種特質,會牽引到他的情緒。例如現在,他就無法控制嘴角上揚的弧度,只因為某位原姓小姐的重心未說。
看著什審占臉卜幾不可辨的笑意,隨心備受鼓舞,「不說話就當你同意嘍!那我們就出發吧。
啊?!他只是一時驚訝忘了反應而已,並不代表他就沒意見吧?但是等杜審言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大勢已去,他的胳膊已被一隻纖纖玉手拽住,身不由己地向動物園方向進發。
「哇,你看那邊!」又是一中足可媲美魔音穿腦的興奮尖叫,自從進人動物園以來杜審行已經聽到類似的叫聲不下二十幾次。真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牛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只不過是看到長頸鹿、大象、河馬。孔雀而已嘛,用得著叫這麼大聲嗎?還好自己身邊的這位比較正常,否則……杜審言正在心裡暗暗嘀咕,突然——
「哇,你看那邊!」是打雷了嗎?為什麼自己的耳膜隱隱作痛?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杜姓男子已被踉蹌著拽往……獅虎山?!
「哇,好可愛的老虎啊,你看那邊那隻小老虎!」隨心陶醉不已地讚歎著,眼睛幾乎變成了星形,「真的好呵愛啊,真想抱起來親親它。要是能養幾隻來玩就好了,是不是?」
養老虎玩?!還是幾隻?!他剛剛怎麼會認為身邊的這位比較正常呢?不過,更不正常的應該是自己吧,竟然就這樣傻傻地跟著她來廠動物園。杜審言陷人深深的懊悔中。
「媽,我中午不回去吃飯了。」趁著隨心喂梅花鹿的空檔,杜審言撥了個電話回家。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電話那頭的杜媽媽緊張地追問道。
「沒什麼事,只不過在路上碰到了一個朋友所以就一塊兒吃個飯。」
「哦,那你們好好吃啊,多聊一聊,你也這麼久沒回來了。」
「嗯,我會的。」杜審言淡淡而道,隨即結束了通話,信步走向不遠處喂得不亦樂乎的小女人。
「你把這些梅花鹿都餵飽了,自己不餓嗎?」看著一邊餵著小鹿一邊嘴裡還唸唸有詞一臉滿足的隨心,杜審言不覺好笑。
「啊,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真的有點餓了。」隨心俏皮地聳了聳鼻子,「我們吃什麼好啊?」
「只要不是和你的梅花鹿吃一樣的東西,我想我都可以接受。」
「你怎麼了,為什麼看著我發呆?」兼傻笑。
「哦,那個……我只是突然想到點事情,沒什麼。」他一定沒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跟她開玩笑,隨心暗自竊喜,「既然你這麼說,那吃什麼就由我做主嘍,跟我來吧。」
『你好像對這兒很熟,不是很久沒來了嗎?」坐在動物園內的一塊林中空地上,沐浴著午後暖暖的陽光,杜審言邊吃著手中的漢堡邊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是很久都沒來了呀,記得上一次來好像還是我十歲生日的時候呢。」隨心的表情很是無辜。
「那你怎麼知道這附近有快餐店的?」剛才跟著她一路走來就見她毫個遲疑,大步流星。
「呃,說了你可不要笑我啊,」說到這個,隨心竟有此許扭捏,「別的我不敢說,論吃我可是行家裡手,只要附近有吃的都瞞不過我的鼻子,所以,嘿嘿,我是聞著香味過來的。
「你怎麼不說話了?」看著杜審言低下頭去雙肩聳動半天沒有回音,隨心很是納悶。
「……」還是沒有回應。
「你到底怎麼了?!」隨心有些急了,推了推杜審言。
「哈,哈,哈——」抬起頭來的杜審言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他笑了。原來,男人笑起來也可以這麼美的啊。隨心愣愣地看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杜審言開懷大笑圖,總算明白了什麼叫「一笑傾人城」,也終於可以瞭解周幽王為什麼會為博美人一笑而亡了國。
察覺到隨心毫不掩飾明顯癡迷的垂涎目光,杜審言慢慢斂住了笑聲,見隨心仍然呆呆地望著他,只好尷尬地咳嗽了幾個。
聽到咳嗽聲,她總算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還死死地盯著人家,不覺面紅過耳,飛快地轉過頭去,假裝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敢看他。
杜審言又何嘗有勇氣去看隨心呢?
他有多久沒這樣放聲大笑過了?幾乎連他自己都已經忘卻了他的笑聲是怎樣的了。而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他冰封已久的心不知不覺開始融化,讓他忍俊個禁地大笑。他驚訝地發現,事實上,他現在的感覺好極了,笑出來之後好像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這真是瘋狂……也真是……不可思議。
沉默…沉默……漫長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隨心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至理名言。不管了,冉這樣問下去她真的會滅亡的,
「呃……那個……我們還是趕快把東西吃完吧,還有好多動物都沒看呢。」
「哦,好。」杜審言食不知味地吃了起來,再看那邊原大小姐則是早已開動,吃得津津有味。
從動物園出來已是下午四點多了,杜審言第一次知道原來逛動物同也會累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累。不過他身邊的這位巾幗似乎並沒有;同樣的感受,這一點從她神采奕奕、興奮不已的表情上就山以看得出來。
注視著原隨心因興奮而顯得格外紅潤的臉龐,他甚至壞心地想上去捏兩下。沒道理他堂堂一個七尺漢子逛了六七個小時之後已是面色蒼白、兩腿酸軟、渾身無力,而那個看似嬌弱的始作湧者卻站在旁邊神采飛揚、活蹦亂跳。容光煥發呀。雖然這麼想實在不像他平時的風格,不過反正自己今大已經夠失常的了,也不在乎冉失常一點了。
隨心渾然不知自己的紅臉蛋已成為別人眼中覬覦的目標,兀自快活地說著:「你覺得那幾隻大熊貓可不可愛?我真的太喜歡它們了!所以每次看到它們我都好想抱抱它們、捏捏它們啊。」
不會吧。這句話令杜審言悚然而驚。
難道我想捏捏她也是因為我……喜歡她嗎?杜審言暗自反問,卻下意識地不願去深究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在想什麼呢?」隨心好奇地問。
「沒什麼,」他急著轉換話題,「這公交車怎麼還沒來啊?連出租車也沒看到一輛。」
「這個地方本來就有點偏,車不是很多。」隨心耐心地解釋,「如果打的的話一定很貴,我們還是坐公車就好了,而且有我陪著你呀!兩個人一起等的話就不會太無聊了,也不會覺得時間過得慢了。」說完嫣然一笑。
怦怦……怦怦……怦怦。耳邊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可以清楚地感到那朵笑容在自己眼前無限地放大、放大,直到暖暖地包圍了他的全身。他的腦海裡似乎有無數的聲音在迴盪,最後都只匯成一句話——「有我陪著你」。那一瞬,杜審言只能定定地望住隨心,冉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啊,公車來了,我們上去吧。」
『』杜審言,你們家到了,你該下車了。」
耳中依稀能夠聽到這樣的聲音,但對於自已究竟是怎樣上的車、怎樣下的車,又是怎樣從車站走回來的,杜審言卻毫無印象,當他重新恢復思考能力的時候,人已經在自家樓下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用力甩了甩頭,心中有了決定。
「喂?
「喂,您好,請問杜審言在嗎?
「哦,他不在呀,他今大一早就去上海了。你那位呀,找我們家審言有什麼事嗎?
「嗯,伯母好,我是他的朋友,我叫原隨心。
「哦,是隨心啊,我聽審言提起過,你就是香琴和鵬飛他們的乾女兒吧。
「是啊,伯母,我就是。那個……杜審言他是今大早上走的嗎?那您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他沒有說,而且他也是突然說要去上海的。昨大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說是要去上海看一個朋友,今大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走廣
「這樣啊。
「你是不是有急事找他啊,要不你打他手機吧。
「不用了,伯母,我其實沒什麼事,只是打個電話問候
下罷了。
「要不然等他回來我讓他打個電話給你。
「沒關係的,等他回來了我再打過來也是一樣。不川麻煩了,伯母。
「你這孩子還真是客氣,那好吧。
『那就不打擾您了伯母,再見。
「好,再見。
他怎麼會突然去卜海了呢?隨心邊放下電話邊在心裡嘀咕。昨天大家分手的時候他也沒提過呀。怎麼辦?自己的追人大計好不容易才邁出第二步,現在就下得不被迫中止,叫她。情何以堪呢?而且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為什麼一聽到他離開了,心就彷彿空了一角,某種名之為思念的東西也悄悄溢了進來。
「這麼說,你們倆去了一趟動物園之後,他就逃之夭夭,不知所終了?」毫無形象可言地趴在自家的沙發廠,陽光漫不經心地懶懶問道。
「什麼叫不知所終啊,我不是說了是去上海了嗎?」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隨心略為不滿地抗議。
「知道了,知道了。」陽光好脾氣地附和著,「既然你說你們在動物園玩得挺開心的,而且他還破大荒地衝你大笑,看得你口水流了一地——啊!」陽光原本準備進行的詳細形容被一隻作怪的手打斷,隨即收到該手主人的眼神警告。
「是、是,是,小的該死,您老人家怎麼會口水流滿地呢?」當下隨風轉舵換上一副諂媚面孔,「總之,你們倆是相處甚歡,和樂融融,那他為什麼第二大會急匆匆地跑到上海去呢?」
「如果我知道的話還會來找你嗎?」隨心沒好氣地反問,附送白眼一枚。
「呃——也是,」陽光翻了個身,變成躺在沙發上,
「你確定你沒有做出什麼讓杜審言嚇得想逃跑的舉動嗎?或足說惜了什麼話?」
「沒有,真的沒有」隨心非常肯定,
「那就奇怪了,讓我好好想一想。」忍住快到嘴邊的呵欠,陽光嚴肅地說道,隨即閉上眼陷人沉思。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二十分鐘後,隨心終於發現沙發上的女人根本不是在沉思,而是壓根睡死了過去。霎時,風雲變色,天地無光——
「陽光!
「啊?!誰叫我?打雷了嗎?」被點名的人兒睡眼惺忪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茫然四顧,猶不知自己就快大禍臨頭。
「你、不、是、要、好、好、想。一、想、嗎?!都給我想到哪兒去了?!
「那個——那個——」陽光終於完全清醒了,努力開動腦筋尋求保命之道,「你知道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嘛,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啊。因為關於你的問題實在是太深奧了,所以,在思考之前我就先小小地休息廠一下。」」那你現在休息好了嗎?」隨心的聲音無比輕柔,卻能讓人感到從中透出的陣陣寒意。
「休息好了,休息好了。」陽光忙不迭地點頭。開玩笑,又不是不想活了。
「那可以開始您對我這個深奧問題的思考了嗎?」隨心越發地彬彬有禮。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陽光自覺點頭點得脖子都酸了,卻仍然很用力地給它點下上。
「那麼,什麼時候叮以告訴我您思考的結果呢?」輕柔的聲音終於恢復為正常的語調,卻在「您」這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馬上,馬上!」陽光不用照鏡子就可以想見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只有「奴顏媚骨」四字可以形容,但……管他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事實上,我現在大致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推斷,且聽小的為您慢慢道來。」
「說吧。』
「是這樣的,你不是說你們那大玩得很愉快嗎?他還和你有說有笑的,這就說明他那天處於一種很放鬆的狀態,而且,你們這次約會的地點是在動物園,這又是一個比較貼近自然。容易讓人放鬆的場所。於是,杜審言同志在心情、環境都很放鬆的情況下,就很容易放下心防,暫時忘卻自身的傷痛。換言之,也就是說,他在這個時候特別容易讓人乘虛而人。」說到這兒,陽光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門水,然後繼續分析:「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具體說了哪些話,但據我推斷,肯定有哪句話或是某個詞電到廠杜審言同志,撥動廠他的某根心弦,讓他心亂如麻。但是,因為他原本一直以為自己是心如止水的,不會再為另一個女人動心廠,結果現在卻出現廠意想不到的變數,推翻了他長久以來的認定,於是,在大為惶恐。不安。震驚之餘,他本能地選擇廠逃避。這也就是他為什麼會匆匆飛去上海的原岡。好,分析完畢。」陽光以一個利落的於勢結束廠這次自認為精彩絕倫的分析。
「你的意思是說,杜審言他發現自己好像被我打動了,而為廣逃避這種感覺,所以他才離開去了上海,你是這個意。以嗎?」隨心不確定地、小心翼翼地向川光求證。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陽光斬釘截鐵地予以肯定。
「你不是為了哄我開心才故意這麼說的吧?」』某人的眼睛裡開始隱隱有某種星星狀的光芒在閃動。
「怎麼會呢?我是那種人嗎?而且我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哦,真的嗎?真的嗎?」喃喃自語的人兒僕始繞著客廳跳來跳去,「我不是在做夢吧!
「小姑,請恕我提醒你,以上只是我的推斷。」涼涼的聲音提醒著已被巨大的幸福感沖昏了頭的人兒,「雖然我的推斷一向是十拿兒穩。」最後一句話只是小聲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嘀咕。
「沒關係,我相信你的推斷。」隨心的眼睛已經變成了星星狀,「而且,我越想越覺得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現在越來越有信心了,我會繼續努力的。
「呃,有信心就好。」事已至此,陽光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多餘,只能寄望自己I拿九穩的推斷不會有「萬一」出現了。
落地窗外是三十八層的高度,窗內是簡潔明快義充滿現代感的客廳,咖啡色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個略顯懶散的俊美清逸的男子,而此刻這個男子上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站在窗邊的那個透著淡淡憂鬱的男人。
終於,沙發上的俊美男子打破廠沉默:「你是怎麼回事?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就是是問三句答一句,進了屋可倒好,在窗邊一站就是半個小時,一句話也不說。雖然我也知道我這客廳外的風景是不錯,但我相信還不至於把你杜大少述成這樣。說吧,到底什麼事,
「沒什麼事。」沒有回頭,站在窗邊的男人仍然注視著窗外。
「喂,你以為兄弟是做假的啊?你這樣還叫沒事的話,我任自飛這三個字都可以倒過來寫了!
「你今大不用去公司嗎?」轉過身來,杜審言輕描淡寫地問。
「反正你這個副總經理都可以長年累月地不去公司,難道我這個總經理偶爾不去公司一下就不行嗎?」仟自飛痞病地反問,「而且——今天是星期天,老兄。拜託,想轉移話題也做得高明一點嘛。」邊說邊狀若無奈地以於撫額。杜審言苦笑不語。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拙劣了?這是那個隨隨便便就能設計出一套風靡世界的遊戲軟件的大才嗎?」任自飛繼續挖苦。
杜審言依舊沈默。
「拜託,大哥,我說得這麼辛苦,你好歹給點回應嘛!
「你想讓我說什麼?」杜審言悠悠歎息。
「說說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跑來上海,還變成現在這副要死個活的樣子?」呼,終於有機會可以一口氣問出從機場見到好友起就一直憋到現在的問題了!
「一下子問我這麼多問題,到底要我回答哪一個?」看著任自飛閃爍著「想知道、想知道」強烈信息的燦亮眼神,杜審言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還是這麼小孩子心性啊。
「當然是一個一個回答嘍。」任自飛一盼的理所當然。理當如此,理直氣壯地要求。
「我最近很好,沒什麼事,來上海是為了看你。順便聲明一下,我並不認為我現在這副樣子有那個榮幸被稱為要死不活。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杜審言相信自己身上一定早已多了七八十個窟窿。
「你當我是二歲小孩啊?!」終於維持不了風度地惡狠狠吼道。嗚嗚,他苦心經營的商場貴公子形象。
「我可是按你的要求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答的,怎麼,還有什麼不滿意嗎?」引爆導火線的元兇雙手攤開,一臉的無辜。
轟——火山爆發!「杜、審、言!
頭頂冒煙、臉龐嚴重扭曲已不能用俊美來形容的男子「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正準備衝到元兇面前用拳頭抹掉他臉上那礙眼的表情,卻發現好友的眼中閃動著促狹的笑意,最後又逐漸擴大到俊容上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笑聲,任自飛方才恍然,「好小子,原來你又在耍我!」語畢走上前對著杜審言的胸口就是重重一拳,然後自己也笑了起來
「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還是那副脾氣。」杜審言邊笑邊搖頭。
「你還不是一樣,就愛拿我開涮。」任自飛一副彼此彼此的表情,「別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正人君子似的,其實一肚子的壞水,大家都被你的外表給騙了。」可歎啊,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個。
「原來你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啊,多謝你的推崇。」杜審言一本正經地道謝。
「你還玩啊!」任自飛又作勢舉拳欲打。
「好了,好了。」收起玩笑的心思,換上認真的表情注視著站在面前的好友,徐徐道:「其實你剛才問我的那些問題,我自己也沒有答案,是真的。我只知道我現在心裡很亂,要好好想一想,理清一些東西,所以現在你也別問我.等我想清楚了自會告訴你。」
任自飛瞭解地扣了拍杜審言的肩膀,「既然如此,我就不逼你了.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件事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還有我這個兄弟。」
「我知道。」
星期四
《都市心情》雜誌社仍是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但與忙碌緊張的週遭環境格格不人的是,在辦公室的某一角落赫然端坐著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狀若本雞,而周圍來來往往的雜誌社成員也都泰然自若、視若尤睹。因為從星期一開始這座雕像就時不時會出現在這個位置,大家看了叫天下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當然,凡事總有例外,而那個例外自然就是……看,她現在又朝雕像所在的位置走過來了。
「嘿!」一隻下掌在雕像眼前晃悠,試圖將雕像還原為真人。
「Hello!」沒得到反應的人兒繼續用別種語言進行嘗試。
「原、隨、心!」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陽光終於使出最後的殺手鑭——佛門獅子吼。
霎時,日月無光,人畜迴避,雕像回魂。
「啊?!誰在叫我?!」隨心慌張地遊目四顧,最後對上一張柳眉倒堅的俏顏。
「你終於聽到有人在叫你啦!」陽光略帶嘲諷地嗔道,
「我問你,主編交給你的那篇稿子你寫得怎麼樣了?」
「寫好了啊。」隨心無辜地眨了眨眼。
「寫好了就可以公然在上班時間發呆是不是?」真個是正氣凜然,大義滅親。
「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陽光越發慷慨激昂,「你看你每人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拜託,小姐,你可個可以不要這樣,你自己不覺得,對我們大家都快看不下去了。」
「有這麼明顯嗎?」隨心有些許怔然。
「廢話,白癡都看得出來。」陽光翻了個白眼。
「對不起。」隨心垂下頭去,「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不知不覺就會開始想……他。」吐出最後一個字時語氣已近呢喃。
「唉!」問世間情是何物?看好友如此為情所困,陽光也不由感慨萬分,「他還沒消息嗎?
「嗯。」隨心低低應著。
「這個膽小鬼!」陽光恨恨地罵了聲,「真想敲他一棒,給他來個真正的當頭棒喝。
見好友只是勉強擠出笑容來回應自己,陽光心裡越發詛咒起那個該死的杜審言來。
上海。
杜審言突然連打了兩個噴嚏,見狀任自飛不覺打趣道:
「該不是有人想你了吧?
「別開玩笑了。」杜審言不為所動。如果真有什麼的話應該也是詛咒之類的吧,否則為何背脊上會竄過一道惡寒?
「你真的決定今天下午就走?」這麼突然。
「嗯。
「讓你從武漢突然跑到上海的那個原因你已經想通了?
「還沒有。」提到這個杜審言的神情又落寞了幾分。
「那…就這麼回去了?
「已經來了三四天了,怕再不回去家裡會打電話來催,而且我也不想在國內的這段時間都讓家裡操心。」杜審言淡淡道,「雖然有些事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但是這幾天我至少想通了一個道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想還是應該回去面對它。
「哈哈,這才像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杜審言嘛。」任自飛大笑著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坦白說,在機場看到你的時候,真覺得你是從哪個地力落荒而逃過來的,那個時候就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你嚇成這樣。」話音到這裡頓了一頓,轉而小心翼翼地試探:「還是不能說嗎?」好奇的眼眸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渴望。
嗚,好想知道啊!為什麼他的貴公子形象一碰到這個姓杜的傢伙就會破功?!
「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的。」對好友傳遞過來的強烈信息視而個見,杜審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無情的傢伙!」任自飛不甘心地咕噥,「真的不要我送你去機場嗎?」
「真的不用了,你個大不是還要回公司開會嗎?」見好人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樣生著悶氣,看樣子壓根忘了有這回事,杜審言只得出言提醒。
「也對,開會是要比送你這個無情的傢伙來得重要多了!」任自飛作恍然大悟狀,「那我先走一步了,我要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看著好友漸漸去遠,杜審言笑著歎了口氣。
方纔他還真怕那傢伙會堅持要送他呢。如果真是那樣,葉以想見,在去機場的路上他一定會被無休止地疲勞轟炸。有時候,他還真是對這個好友的好奇心感到害怕呢。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三十步。
啊哈,原來他家門前的這條路剛好是三十步啊。如果三步為一米的話,那就是十米了。那自己之前來回走了這麼多遍,加起來會有多長呢?如果當加起來的長度可以繞地球一圈的時候,到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就回來了呢?癡癡半響,隨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傻呵,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就是那個守株待兔的笨樵夫,去動物園的那次被她等到了一次,所以今天下班後又傻傻地來等。不過在寓言故事中,那個樵夫終其一生也沒有再等到第二隻兔子,那她呢?她可有額外的幸運,再一次……等到他?這樣想著,隨心不覺又癡了過去。而當她回過神來,轉身想繼續走下一個三十步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他。
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提著簡單的行囊走在近家的路上,不知怎的,杜審言的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這樣的字句。他又能在這裡停留多久呢?而下一站又將在哪裡?只有大知道吧。自嘲地這樣想著,正欲拾級而上,眼角卻不經意問捕捉到某個略為熟悉的身影。緩緩側首回望,視線交匯處,時間就此停駐。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杜審言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兒?!
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幸運。怔怔地呆立著,直到他的聲音振動了耳膜才令隨心驚醒過來。為免自己因太過激動而無法成音,隨心停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在這裡等你啊。」
別驚訝:別奇怪,保持鎮定,個要再繼續問她怎麼會知道他這個時候回來之類的問題,因為她很可能會開始跟他扯心有靈犀一點通之類的鬼話。可是聲音似乎自有它的意忐:
「你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回來?」
「如果我跟你說是因為心有靈犀一點通,你相不相信?」快活的聲音俏皮地反問著。
他就知道!杜審言挫敗地抹了把臉,努力調整面部的肌肉活動,「不相信,小姐。」再深叮口長氣,「我剛下飛機,又累又餓,請你不要再跟我扯這些無稽之談,好嗎?」
「可是我並不覺得心有靈犀這樣的境界是無稽之談啊!」隨心堅決表明自己的觀點,「而且你剛下飛機、又累又餓也不是我的錯啊。」附送無辜的眨眼數次。
忍耐,要忍耐,「我想關於心有靈犀這種境界是不是無稽之談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留待以後再討論,而我剛下飛機。又累又餓這件事也確實與你完全無關,是我的錯,好嗎?」吸氣、吐氣,「現在,你可以不必理會我剛才問你的任何問題,只要讓我回家,OK!」
「可是我又沒有擋著你的路不讓你回家啊廠』委屈無限的聲音辯道。
「那麼請問你的手在做什麼?」完全被打敗的聲音歎道。
速速低頭查看。畸,自己什麼時候走到人家身邊還拽住人家衣角的?怎麼完全沒印象7這下可好,人贓俱獲。
頭低得不能再低,羞愧得無地自容的隨心羞愧歸羞愧,可一隻手還是穩穩地放在原處。
「小姐,可以放開了嗎?」衣角的主人不耐地催促。
「你是不是在生氣啊?」小手的主人怯生生地探詢,
「是不是在氣我剛才沒有好好回答你的問題?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是因為守株待兔的關係,你一定更不會相信。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又累又餓好不好?」為什麼明明看見對方的嘴唇在一張一合,卻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什審言只覺得自己的頭頂L又有一群烏鴉飛過,「所以我現在只想回家好好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好好地睡一覺。現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嗎?」說到最後幾個字已是咬牙切齒。
但是,被質詢的一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質詢者語氣中幾近爆發的怒氣,也體會不出人家話語中的重點,因為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吃」這個字眼上,而且當即兩眼放光起來。
「好啊,好啊,剛好我也餓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就差沒有搖兩下尾巴以示迫不及待了。
她到底把他的話聽到哪裡去了?外大空嗎?她的聽覺神經見鬼的是怎樣構造的?杜審言死死瞪視著面前的這個女人,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那股想拆開她的腦部一探究競的強烈衝動。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渾然不覺,工自說得興高采烈:「你應該有好久都沒吃過武漢的小吃了吧?想吃什麼儘管說,我請客,也算是為你接風洗塵吧。」
見對方還是不說話,隨心轉了轉眼珠,接著恍然大悟,
「原來你不喜歡吃小吃啊,早說嘛。現在雖然有點晚了,不過應該還是有地方可以吃飯的,你對這附近應該比較熟吧,全聽你的好f,別客氣!」
他此刻「真、的、真、的」很想把腦海中的想法付諸行動。杜審言重重地抹了把臉、沉默良久直到他確定已經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才冷靜而清晰地緩緩開口:「我現在只想回家。」
怔忡地望住杜審言,隨心半晌不語.之前的輕快興奮信佛一下子離她而去.渾身的力氣似乎也被抽光了頭漸漸垂了下去,握住衣角的手也漸漸地鬆開了。
看著她垂下頭去之前眼裡分明刻著的失望與無助,杜審出心裡竟奇異地感到一絲心疼,但他旋即壓下這絲不該出現的情緒,抓住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轉身欲走,卻在下一秒猛然僵住,身後傳來的幽幽低語,似夢囈又似呢哺。
「我等了你好久。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也完全不確定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只知道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我一定要做點什麼,否則我真的會瘋掉!於是,我跑到你家這裡,傻傻地等著,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至少,我能感覺離你更近一點。」語聲頓了頓,然後緩緩繼續說著:「結果,你竟然真的回來廣,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我真的好開心。我知道你剛回來一定很累廠,而我能見到你,知道你已經回來了,就已經夠了,實在不該再打擾你。可是,那麼久沒有看到你,我真的很想再和你多相處一會兒,多和你說一會兒話,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你、……你真的不能再和我多說會兒話嗎?就一會兒也不行嗎?」
不行,就算是這樣可憐兮兮、哀哀懇求的聲音他也絕對不……唉,不得不心軟了。僵立半晌,他終於緩緩說道:
「我回去放一下行李,等會兒要去外面吃點東西,如果你願意再等一會的話,葉以和我一起去。」
「我願意!我願意!」
即使不川回頭,他也可以確定背後的人兒一定點頭如搗蒜,於是帶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緩步上樓。
「呃——那個,」身後又傳來怯怯的聲音,「你能不能愉一點啊?我真的好餓。另外,可不可以先透露一下我們要上吃什麼好吃的啊?」
身影踉蹌了一下,杜審言深深地、無力地低下了頭。該死的,他非常非常後悔,他見鬼的到底為什麼要心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