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雙手將禮物抱緊
新裝衣飾與我夜行
要到午夜裡給你
一刻驚喜的深吻
很想相擁祝福你大一歲
前來你的小小堡壘
卻發現她也帶著你心愛玩具
我彷彿玻璃鞋盡碎
一點點玻璃鋪於心裡
你花一分鐘想出一句
笑說我會滿意你新居
盡情愚弄我吧
我自行回家沒有眼淚要留下
不要忘記
我不會是個笑話
盡情愉快吧
但願憑殘忍代價來年將生命美麗昇華
若忘掉你
感覺很差
讓這灰姑娘被醜化
別來問我一切好嗎
讓這灰姑娘被醜化
若仇恨你
感覺很差
無奈這灰姑娘絕不怕……」
我無法厚顏地將自己比喻為「灰姑娘」,不過這首歌正是我今晚的經歷的真實寫照,而現實往往是更加殘酷的。
在繁華的商業大街上徘徊了一個多小時,灼熱的憤慨降為冰冷的怒火。
我失神地望著道路上成雙成對的情侶,我應該回去了嗎……回去那個傷害我的人的家裡……回去繼續當一個笑話……
內心的聲音在吶喊:
回去吧,堅強地回去吧!你不是笑話,只要你堅強,沒有人可以把你變成笑話!
沒錯……我很堅強……我一直都很將強……
李唯,你是無法擊倒我的!我這就回去面對你,狠狠地告訴你:要是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的背叛而崩潰,你就大錯特錯了!除了我自己,沒有人可以讓我崩潰!
猶豫不決不是我的本性,我最終還是踏上了歸途。
打開李唯家的大門,我意外的看見了一室的光亮。李唯穿著休閒的居家服,坐在他的意大利布藝沙發上,神情漠然地看著我。他似乎剛剛沐浴完畢,髮梢上還滴著晶瑩的水珠。
在他微帶打探的注視下,我原本沉寂的心再度騷動起來,喉嚨也彷彿被高熱的硬塊堵住。
我們無言地對看著,我站在門邊,他坐在沙發上。電子壁鐘的時間顯示器閃動著,我的心跳似乎也跟著跳動。
他對我無話可說了嗎?既然這樣,我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我迅速拿出口袋裡的打火機,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他看著那枚打火機,顯然有點驚訝。我正要轉身走回房間裡,他忽然站起來一把扯住我的手臂:
「你要聽我解釋嗎?」
我幾乎是反射性地問回去:
「你要給我解釋嗎?」
他無所謂地聳肩。
「我不想你誤會,所以還是講一下吧……」我表面上滿不在乎,心裡卻緊張地繃緊了。他接著道:「我今天是真的要加班,不過七點前就結束了,因此,我並不是故意要騙你……那男的是日用品公司的行銷部長,跟我有生意來往,我跟他只見過兩次面。」
「所以呢?」說了一堆也不見重點,我不滿地瞅著他。
「他大概知道我的喜好……所以今天特意跑來提出,只要我們酒店採用他們的產品,他就願意陪我上床……」
「卑鄙無恥!」我脫口罵道。
居然是為了這種事!無論是李唯還是那個男的都一樣下流!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李唯的表情冷靜得刺眼,「這種事在職場上司空見慣,下層員工為了向上爬必須犧牲自己……」
「哦?所以你就利用自己的權勢為所欲為了?玩物喪志玩人喪德你知不知道?」我反唇相譏。
「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又沒有強迫他。」他依舊是一臉叫人憎恨的平靜表情。
「送上門來你就不吃白不吃了?!你這人還有沒有節操?!」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跟這種禽獸有什麼節操可說的?我這不是對牛彈琴嗎?
果然,他譏諷道:
「有節操的話我就不會找上你了,還是說,你認為自己跟我在一起也是一件『很有節操』的事?」
他什麼意思!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忘了自己對自己的叮囑,沒有深思熟慮地吼道:
「少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有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了嗎?!要不是對你有感情我怎麼會……」
說錯話了!
我驚慌地捂著自己的嘴。
李唯眼裡閃過訝異,他將準備逃避的我扯回來,逼著我直視他。
「你愛上我了?」
為什麼我覺得他問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是我的錯覺嗎?
「我沒有!」過快地否認是我心虛的表現。
「你有,你剛才說了。」他嘴角擒著勝利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少臭美了!我沒有!」要是此刻承認了,我啟不是滿盤皆輸?我死都不能承認!
「如果不是因為愛……你為什麼這麼在意我跟那男人幹的事?」他硬是要逼我面對。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被他傷得還不夠嗎?我咬著牙,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文彬,你是聰明人,自欺欺人這種事,你不會幹吧?」他風涼地說著。
要是我承認了,他會怎樣……會嘲笑我嗎?會看不起我嗎?我只知道,結果絕對不是幸福美滿的。
我繼續抿著唇,等於是默認了。
「算了,雖然你不回答,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他終於好心放過我,他頓了頓,道:「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你真的沒有從我身上得到任何好處嗎?」
我憤恨不已地瞪著他——果然是要取笑我!逼我承認自己愛上他,然後再把我的感情丟進臭水溝裡!
我怎能讓他恣意玩弄?我憋著一股氣,使勁掙脫他,像一頭獅子一般衝進房間裡。我當著他的面把他給我的領帶夾、名牌衣服、手錶、手機全部搜出來,賭氣地扔在他腳邊。
「全部還給你。」我的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吃驚,當我越是憤怒的時候,說話卻會越冰冷。
他愣愣地看了我幾秒,隨即大笑起來。我聽著他的笑聲,怒火越堆越高,我真恨不得衝過去甩他一記耳光,打掉他臉上可恨的笑。
大笑完了,他咧著嘴說出一句:
「你好幼稚。」
這是對我的極大侮辱!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的右手已經向他的俊臉揮了過去——
他抓住我的手,停在半空。我不死心地伸腳去踹他,但他更快一步躲開,並用力一推。我狼狽地倒退幾步,跌坐在床上。
我氣得呼吸不順暢,急喘著跟他對視。
「親愛的文彬,讓我來告訴你好了……」他臉上不帶任何憤怒,就像教育一個撒潑的孩子似的,正經八百地對我說:「你是我見過最善變、最不穩定、最喜怒無常的男孩。」
我一點也不想承認他對我的評價!而我非常反感「男孩」這個字眼!我好想大聲反駁他,
奈何我現在的情緒過於激動,胸口因憤怒而疼痛,嘴巴也隨之喪失言語功能,這給了李唯大放厥詞的絕好機會——
「但這都是因為你太過理智了,每一次你想對我生氣,你卻能很快地壓抑下去,每一次你被我感動了,你又能迅速抽身……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就比如現在。」
他以上這段話,讓我不得不信服,因為那的確是事實。
「你總是能做出一些讓我意外的事,我對你很感興趣,我好想把你的假面具剝掉……所以,我不遺餘力地去討好你,而我也很享受追求你的過程,因為你不會讓我乏味。」
我該榮幸嗎?我對自己冷笑。
「但是,你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了。」他失望地笑道:「你已經愛上我了,所以你的假面具再也戴不下去了……解除了戒備的你,跟我以前交往過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是嗎……原來我一直都是他的遊戲工具,我早就知道了……可為何此刻還會心痛……
「文彬,只要是我想要的人,沒有一個不會被我虜獲的。」他自豪地說道:「很多人跟我說,心靈是金錢買不到的,但我得說,只要把金錢用到要點上,心靈一樣可以買到。製造浪漫需要金錢,物質享受需要金錢,人還是很實際的。」
我就是這麼不知不覺地被金錢收買了心靈嗎……真的嗎……我囁嚅道: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的感情路向來無往不利,但是……」他苦惱地說:「追求一個人容易,要分手可就難了。」
分手?
我被這個詞震得頭腦一片混沌。
「放心,我暫時還不會跟你分手。」他把我的心事都看穿了,笑著撫摸我的臉頰,但我卻無法從他手心裡感覺到絲毫的溫暖。
「我對你的身體還是很滿意的……所以我還不會這麼快就厭倦。」
那我變成什麼了……發洩性慾的情趣娃娃嗎……
我居然笑了起來,絕望地笑了起來。
「因為你是那麼地實際,所以我想你也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對不對?你剛才也不過是一時之氣而已……但我必須提醒你,文彬……」
他貼著我的耳朵,吹進殘酷的話語:
「我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別指望我會對你付上什麼感情回報……你及早抽身吧,我不想到了分手的時候彼此難看,在我還沒宣佈結束之前,只好委屈你繼續陪我了……」
明白了……
我只是你的玩具……
玩具是不應該帶有感情的……
我的眼睛失去焦距,雙手乏力地垂著,身體似乎掉進了萬丈深淵。我感覺不到他撫摸我的手,感覺不到他吻我的唇,感覺不到被他擁抱的溫度。
我真的,把自己變成一具玩具了……
佳人
杜甫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插鬢,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這首詩是寫一個在戰亂時被遺棄的女子的不幸遭遇。她出身良家,然而生不逢時,在安史戰亂中,原來官居高位的兄弟慘遭殺戮,丈夫見她娘家敗落,就遺棄了她,於是她在社會上流落無依。然而,她沒有被不幸壓倒沒有向命運屈服,將寂寞孤獨、冷暖哀怨積壓於內心深處,在清貧困窘中頑強地生活著。
一個古時的女子尚且如此,我想我也一定能夠克服眼前的這點苦難。
然而,付出的感情不能說收回就收回,就算我知道自己愛上了不值得愛的人,我依舊無法立即從這泥沼中抽身。
無愛則無恨,心裡對李唯的怨恨與愛戀幾乎是成正比的,在我無法消除恨之前,我也無法消除愛……
心情的陰晴變化直接影響我的工作,過去在上司眼中勤奮積極的我,變成了總是心不在焉的惹禍精。這幾天我的工作是出錯,不是送錯食物就是遺漏帳單,不過礙於李唯的關係,經理不敢過於直接地叱責我,以至於我放縱自己不斷犯錯。
捧著客人點的洋酒,我漫不經心地走進包廂內。
「先生,你們點的酒。」我呆板地對正在閒聊的幾個男客人說著,彎身給他們倒酒。
其中一名滿臉精明的中年人忽然看著我手上的酒,皺眉道:
「我們點的是人頭馬干邑,你拿這是什麼?」
我愕然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拿來的是王朝葡萄酒——相差甚遠啊!
「對不起……」我慌忙道歉。
他的夥伴抱怨:
「怎麼搞的?都開瓶了?」
「實在很抱歉,我會賠償各位的損失的……」我努力地賠罪,賠上這瓶酒後我這個月的薪水也去掉一半了,真倒霉!我在心裡暗罵自己的冒失。
一直安坐一旁的年輕男子開腔了:
「不要緊了,葡萄酒也不錯。」他這一開口,別的男人立即改了口風:
「對啊,葡萄酒也不錯的。」
「高董,您喜歡就好了。」
我的困境頓時解除,我悄悄抬頭偷看這名替我解圍的男子,他居然正在對著我微笑。我臉上一熱,尷尬地別過頭去。
我再次說了聲對不起,快步離去了。
總覺得剛才對我笑的那男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可我沒時間深究,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為防失誤重演,我趕緊甩去心裡的雜念,專心工作。
忙了一輪之後,我再度在包廂門外遇上這群客人。那為首的男子見了我,快速地跟身旁的人交代了一聲,然後大步向我走來。
我又做錯什麼了?我心裡繃得緊緊地。
「你好……」他彆扭地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同樣不自在地回應。
他仔細地端詳了我一番,謹慎地問:
「你還記得我嗎?」
我跟他見過?我納悶。他見我沒回答,趕緊說出提示:
「那天我妹妹給你添麻煩了。」
妹妹?一堆線索閃過——我想起來了!
「您是……那位買酒的客人?」
「是的……」他難為情地承認,「我妹妹太任性了,真的不好意思……」
「不……沒關係。」說起來那也是我自找的,我實在沒立場接受他的歉意。我忍不住好奇問:「為什麼是由你來買酒?」
「這……」他抱歉地說道:「我妹不肯承認自己輸了,所以不願意履行承諾,但我覺得那場比試確實是你贏了,所以……」
他是要對我做出補償吧……我充滿敬佩地看著他,心想他真是個大好人。
「很感謝你。」我衷心地道謝。
「不,這是你應得的……」他想起了什麼,小心地問:「那天你喝醉了,回去之後沒事吧?」
想起那天的事,我心裡五味雜陳。
那一天,我向李唯付出了自己的身心;那一天,是我以為的甜蜜開端;那一天,是今天所有惡果的始源……
「我沒事。」除了故作堅強地微笑,我別無選擇。
他欲言又止,似乎也看出我的心事。
感覺已經沒話題可聊了,我向他微微鞠躬,說了一聲「再見,失陪了」,然後在他的注視下離開。
「等一下……」他喊住我,我困惑地轉身。
他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精美的燙金名片,交到我手上。我低頭,幾個大字躍然入眼——恆科電訊高士源
我不解地抬頭。
「你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找我。」他真摯地說。
我們無親無辜,他卻有這樣的熱心,我心裡洋溢著溫暖,感激地回答:
「好的,謝謝你。」
「那你……」他忽然害羞起來,支吾地說道:「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
「呃……我叫顧文彬。」我不好意思地告知,跟人家聊了這麼久,自己卻連姓名也沒有報上,實在失禮。
「文彬……很高興認識你。」他微笑著伸出手。
「我也一樣,謝謝你。」他的笑容很友善,能讓人自然而然地放鬆心情——我邊跟他握手邊想著。
我們相互道別之後,終於分開。
高士源是我生平認識的第二位富家子弟,我不僅拿他跟李唯相比。與後者的狂野邪魅截然相反,高士源是個穩重內斂的柔情男子。
雖然只跟他見過兩次面,但我已經對他留下了極佳的印象。我不由自主地期待著日後跟他的碰面。
今晚,我一如既往地工作到深夜,回到李唯家裡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浴室裡傳出陣陣水聲,大概是李唯正在洗澡吧。這幾天我們的關係有點僵持,若非必要,我是不會跟他說話的。他大概也感覺到我的不善,因此也鮮少理會我。我不在意地在玄關換上拖鞋,直接往臥室走去。
「文彬?」李唯的聲音夾雜著沙沙的水聲傳來,「你來一下。」
又搞什麼把戲?我走到浴室門外。
「你看。」他高興地向我展示他的嶄新按摩浴缸。他的襯衫都濕透了,布料貼在他糾結的肌肉上。我看著一地的泡沫,看來他剛才是在清洗新浴缸。
「剛買的?」我問得滿不在乎。
「對啊,剛剛送來安裝的,我想趕在你回家之前弄好。」他說著令人感動的對白,可惜在我耳中聽來只有虛假——說不准他此刻心裡正在算計著什麼。
我一個「玩具」,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嗎?我諷刺地想著。
「你不喜歡嗎?」他見我沒有露出預期的反應,失望地問。
「喜歡。」我毫無情緒地回答,他愛聽什麼我就說什麼好了。只是我搞不懂他的心思,既然他已經表明我在他心裡的地位了,何必還要討好我?
李唯聰明絕頂,啟會看不出我的想法?他故意忽略我的冷漠態度,熱情地拉著我的手。
「今晚我們來試一下新浴缸好了。」
邀我洗鴛鴦浴嗎?我下意識裡抗拒與他過於親密的接觸,但為了證明自己不會被他動搖,我還是答應了。我沒有猶豫地開始寬衣解帶,李唯也脫掉濕漉漉的衣裳。
全身赤裸地走進浴缸裡,我很快被他拉進懷裡。
「你最近怎麼不理我?」他的下巴貼著我的頭頂問。
是你不理我吧?我心裡冷笑,覺得他不是太遲鈍就是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在他的那番「宣言」之後,我還會傻乎乎地繼續對他獻媚嗎?抱歉,我的尊嚴還不允許。
「我們繼續像以前那樣相處不好嗎?」他理所當然地提出:「不管以後會怎樣,我們都應該珍惜在一起的時間吧?」
明白了,李唯是那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典型,他不願對我付出愛人的承諾,但他依舊喜歡跟我相處的感覺,並要求我也一樣。
但我不會忘記他那句「我對你的身體還是很滿意的……」,我知道自己現在吸引他的唯一本錢就是這副身體了。那好啊,我對你獻出我的身體,但別想再得到我的靈魂。要是你喜歡一具沒有心靈的空殼,我不介意奉陪。
洗鴛鴦浴的目的也是為了肉體的發洩吧?我不會天真地以為他特意買一個新浴缸回來只是為了跟我聯絡感情。
我一語不發地爬到他大腿上,私處緊緊挨著他的下體摩擦起來。他的反應立竿見影,胯間的分身很快變硬變熱。我不帶一絲溫情地看著他意亂情迷的喘息,繼續扭擺著腰臀,自己的性器也在他的腹部摩擦著。
他拉下我的脖子,親吻我的唇,我例行公事地跟他舔吮。他激動地抱著我,提起臀部往上一頂,戳入我狹窄火熱的肉體裡。我低吟著,在他身上盡情搖擺。
這是一場沒有愛的歡愉。
達到高潮的一刻,我心裡只有無盡的空虛……
逃避你
容祖兒
世界最遙遠的一種相距中
明明迷戀然而又不知怎向你形容
呆想只會越盼越凍
我怎麼可得到你認同
我不清楚不太懂
世界最遙遠的一種相距中
明明情深然而亦不敢親切地抱擁
呆等感覺被我斷送
縱使看不清所愛面容
仍未敢伸出我手觸碰
逃避你卻又期待我可跟你做情人
而用情的心可天昏地暗
逃避你愛是遙又遠得很
而我始終不敢靠近
還是不相信能和你合襯
世界最遙遠的一種相距中
明明留戀然而讓輾轉的掛念撲空
回憶心裡越載越重
卻不珍惜這一次重逢
我的思想像完全失控
如共你從沒開始不會有終結
誰人在意情在我心的深處不可以停止
音像裡正在播放這首粵語歌,舞池中只有三兩個客人在隨著音樂緩緩搖擺,我站在舞廳昏黑的角落裡,入神地聽著。
逃避你卻又期待我可跟你做情人——這句歌詞讓我感觸良多,多日以來的苦惱跟疑慮彷彿都被這句話釋放了。
我想起了泰戈爾被續寫的一首詩,意境跟這個很相似——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思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把你放在心裡!
世界是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思念,卻還得故意裝作沒把你放在心裡而是用一顆冷漠的心對你愛的人,挖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李唯,我沒有離開你,但我們彼此的距離卻已如此遙遠。心靈無法交集的痛苦,你大概不會懂吧?
李唯,我沒必要逃避你,如果逃避你會讓我更加想念你的話,我寧願在熱情消卻之前一直待在你身旁——儘管那會讓我的心被刺出千百個窟窿。
我不僅對自己苦笑,我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情春秋的?
在我發呆的當口,一名男子正向我迎面走來。
「晚上好。」他向我展現溫暖的笑容。
「高先生,晚上好。」我很快回神,報以微笑,「今晚也是過來談生意嗎?」
「不……過來玩玩而已……」高士源似乎有點拘謹地笑著,他困惑地環視四周,問道:「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一直都在VIP包廂那邊工作嗎?」
「我最近的工作老是失誤,經理把我調到這邊來了。」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告知。
「呃……」我的態度跟話語顯然讓他措手不及,他尷尬了半天,擠不出一句回應。
「我覺得無所謂啊。」我以打趣的口吻化解,開玩笑地說:「這邊的工作量少,我還可以乘機偷懶呢。」
「這樣啊……」他淡淡一笑。
「高先生找到位子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我盡職地問,把話題繞到他身上。
「還沒呢。」
「哦,那請跟我來。」我把他帶到一個視野良好的位置上,他點了飲品,安靜地坐下了。
我退回角落裡,繼續發呆。
無風無浪地過了大半晚,我回過神來看高士源,發現他竟是一直獨自坐著的。
他該不會是沒有約任何人就自個兒跑來呆坐的吧?我狐疑,心想他一個富家公子哥兒也不至於如此孤單吧。但那也跟我無關,我繼續「站崗」。
高士源居然還真的坐到我下班的時刻,我進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他剛好站在大堂裡。
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是在等我——但我還沒有自戀到這程度。我跟他說了聲再見,準備離開,他又把我喊住了。
「你要回去了嗎?」他問。
「嗯。」我心裡不僅猜測著他的用意。
「那……這麼晚了,要不要我送你?」
他要送我?我驚訝地看著他。如果我是美貌的妙齡女郎的話,那他的意圖就易懂得多了——不就是泡馬子嘛。但我是堂堂七尺男兒,因此這個解釋說不通。不管怎樣,我無意接受一個連朋友都說不上的男子的慇勤。
「不用客氣了,我平常都是一個人回去的。」我婉拒。
「你要搭車回去……?」
「不,騎自行車。」
「哦……」
「謝謝您的好意,我先走了。」我禮貌地向他微一鞠躬,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只是背後那道灼熱的視線讓我無法忽視。
如果說第一天我還會懷疑的話,那麼當這情況連續五天都出現的時候,我的疑慮也煙消雲散了。
他該不會真的要追求我吧……
我站在距離高士源十米外的柱子旁,擰眉苦思。
我才剛換上工作服出來就看到他坐在老位置上,加上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這幾天,他總是準時出現,點上一小杯馬丁尼,一直坐到我下班,然後用打探的眼神看我,彷彿在問:今天可以讓我送你回去嗎?
當我微笑著跟他道別的時候,他總是有點小小的失望,但又很快振作起來,目送著我離開。
如果我的推測都是事實,那還真要佩服他一下。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搶手了。如果說遇到李唯是命運的愚弄,那麼遇到高士源則是上天的安排。
這兩者有區別嗎?我嘲笑著自己的想法。
然而,不管高士源在打什麼主意,碰上一個李唯已經夠讓我頭疼的了,我不想再節外生枝。
今晚是我一個月一次的早班,我只要工作到七點就可以走了。
當我走出大堂的時候,高士源一如既往地站在那裡等候著我。
「高先生,再見。」我一如平常地跟他道別,裝作不懂他的心思。他頓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道:
「那個……外面正在下雨呢。」
「咦?」我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果真看見淅瀝瀝的雨點拍打著玻璃窗。
「還是讓我送你吧……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可以吃了飯再回去……」這麼大膽的邀請一定讓他很難為情吧?說完以上這段話之後,他的俊臉也漲紅了。
難得人家這麼熱心,而且他的恆心也很讓我感動,再說現在下這麼大的雨,硬要冒雨回去確實不智。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我終於爽快了一回,一口答應:
「那就麻煩你了。」
「你答應跟我去了?」他喜出望外。
「嗯,謝謝你哦。」
「不,不客氣。」他興奮不已,領著我走向停車場。
我看到他的銀灰色保時捷,不僅由心感歎——原來車子的顏色真的可以體現主人的性情,像李唯就偏愛霸氣的黑色奔馳跟囂張的鮮紅法拉利,沉穩的高士源則鍾情於和諧的灰色。
正想著,我在倒後鏡裡看到一輛熟悉的紅色車影,那車子一閃而過,我也沒太多注意。
「你想去那裡吃飯?」身旁的高士源體貼地問我。
「哪裡都可以嗎?」我懷念著自己好久不曾吃的廉價食物,就怕身嬌肉貴的他不適應。
「都可以啊。」
聽到他這麼回答我就放心了。
「我想吃牛肉串,還有過橋米線,啊,還有燒餅!」我嘴饞地說著。
「好啊,我們去美食城。」他縱容地笑道。
美食城的消費水平屬於中低檔,那裡有幾十家小食舖位,集中了南北風味的特色食品,是消費力不高的學生跟民工的好去處,其缺陷就是人流太多環境吵雜,因此富家人都看不上。
可高士源卻毫不避忌地把我帶來這裡,實在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我們在場裡繞了一圈,手裡捧滿了戰利品——反正這裡的食物便宜,我也不用替他省了。我們在一張塑料小桌子旁坐下,邊吃邊漫無邊際地聊起來。
「你家住得遠嗎?」高士源問。
「還好,就在海灣別墅區那邊……」我咬著香辣的烤牛肉串回答。
「你住海灣別墅?」他吃驚地倒抽氣。
「也不是,我住別人家……」我說了一半才驚覺自己曝露得太多了,我慌張地停下口,小心翼翼地看他。我的心虛只會讓他起疑,他愣了一下,同樣小心地問:
「你跟你女朋友一起住?」
「不是女朋友……」我苦笑道,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之後會不會看不起我——同性戀這點應該不會,但我跟李唯的關係確實見不得光。
「那是……」他似乎很想弄明白。
面對他,我忽然有一股想釋放自己的衝動,我以平靜的語氣道:
「我跟我工作的俱樂部老闆一起住,我被他『包』了。」
他啞然地看著我,我等著他露出鄙夷的表情。
但,他沒有。他只是黯然地垂下頭去,那樣子與其說是對我失望還不如說是他替自己惋惜。
氣氛有點僵硬,我們各自吃著自己的食物。
過了良久,他冒出一句問話:
「你是真心跟他在一起的嗎?」
我失神地盯著碗裡的湯料,無意識地說:
「一開始,我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的。但是我卻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愛上了他……直到他指著我恥笑我的感情,我才忽然清醒過來……」
他又靜了片刻,苦澀地問:
「那你現在……是為了什麼而跟他在一起?」
我抬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呆滯了很久。在他以為自己等不到我的答覆的時候,說出答案:
「為了讓自己不再愛他……」
剩下的時間裡,我們沒有再交談。
說出自己的心事之後,我的心情很平復。倒是高士源被我弄糊塗了,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但他還是禮貌地忍住了。
食物很好吃,高士源也很溫柔。總的來說,這一晚我過得很愉快。
離開美食城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高士源把我送回李唯家——那豪華的海灣別墅區。
「停在這裡就行了。」我指著小區的大閘。
下了車,我一再跟他道謝,兼道別。
「很感謝你,再見。」
「再見。」他依依不捨地跟我揮手。
我看著他調轉車頭,駛離了,我才放心地轉身走向鐵閘。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燈柱後方走出來,現身在昏黃的街燈下,我對上他陰沉的灰眸,胸口頓時麻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