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聿一年多前和「分花撫柳」宋琅決戰在五峰山不老坪的時候,他在人群中易容觀戰。
那次決鬥,戰到第一百四十七招,沈白聿避過了宋琅的「無邊落木」,以極不可思議的劍勢使了一招極普通的「星垂平野」,當場卸掉了宋琅手中的劍。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沈白聿的劍再偏一寸,那被卸掉的將是宋琅的右腕。
宋琅棄劍認輸,沈白聿贏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君奕非當然也看到了,他覺得沈白聿的劍法不但好,而且很奇詭辛辣。他還覺得沈白聿這個人很有氣度也很有性格,當得起「公子」的名號。最後,他發誓以後有兵器譜上前十的生意絕對不接。
一個月以後,宋琅死在自己家裡他愛用的那把紫花檀木椅上,一刀封喉。
這是他們唯一能稱得上有所關聯的一次。
君奕非一直以為,自己和沈白聿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刺客,沈白聿是公子,所以君奕非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再見到沈白聿,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樣的地方。
他跟著薛明月進了閨房,等著薛明月開了床後的機關,然後由薛明月帶進了密室。
比起假山之下的囚室,這個密室不但通風透光,而且佈置的相當舒適,和沈家其它房間一樣,以樸素淡雅為主。但君奕非一看就知道,這裡的隨便一塊磚頭拿出去,絕對都價值連城。
沈白聿就躺在這間屋子中央的床上,手裡拿了一卷書,看到薛明月和他進來,頭也不抬的道:「明月,去外間多搬把椅子來,總不能叫客人站著。」
薛明月的伶牙俐齒到了這裡好像全不見了,她乖乖的出去搬了把椅子,居然還很體貼的給他們沏了茶,然後關了密室門,安安靜靜的坐在沈白聿床角。
君奕非忽然覺得這件事很好笑,一下子,他就由薛明月的階下囚,變成了沈白聿的座上客。
他真的很想笑。
之所以沒有笑出來,因為就在這時,沈白聿收起書,抬頭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他立刻發現沈白聿額角泛青,目中有血,剛剛說話時有鏗鏘之聲,似乎已毒侵百骸。再仔細打量,他又發現沈白聿的左腳迭在右腳上的樣子很不自然。而且,沈白聿看著他的眼神很專注,也很認真。
這幾樣加起來,君奕非現在非但笑不出來,還開始出汗了。
冷汗。
沈白聿比起之前的意氣風發,可以說是憔悴了很多,又已經病入膏肓,但依然顯得十分從容,眼睛很亮很黑,臉上冷冷的沒有表情,朝他點了下頭示意他坐下。
君奕非才坐下,沈白聿就開口了:「溫惜花走了嗎?」
他是朝著薛明月說的,薛明月點點頭,停了一會兒,又道:「他為人絕頂聰明,應是都知道了,我要不要……」
沈白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薛明月立刻住口,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生怕受罰的孩子。沈白聿慢慢的道:「明月,我希望你以後記住三件事,——第一,溫惜花是我的朋友,他不會做對我不利的事;第二,以你的才智閱歷,根本不是溫惜花的對手;第三,這雖然是不能見人的事,我們卻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聲音也不高,語調也不嚴厲,薛明月的身體卻已在戰抖。
沈白聿一笑,可他連笑的時候都是冷冷冰冰的:「溫惜花……可惜啊,今日一別,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見了。」
這話說的極是不祥,沈白聿講話的神情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傲氣,君奕非心裡忽地一沉。
沈白聿再沒看薛明月,轉向他道:「這些天委屈你了,你想必有很多事想問,今晚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君奕非道:「交待?你能給我什麼交待?」
沈白聿反問道:「你想要什麼交待?你若想要知道事實,我便告訴你實話;你想要賠償,這裡的東西任你挑;如果你只想出氣,我任君處置。」
君奕非一呆,掃了一眼旁邊的薛明月,道:「我想先聽事實。」
沈白聿道:「那好,你先聽我講一個故事罷。」
「以前有一個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使一把很犀利的彎刀,不但人長得很英俊,武功也非常不錯。他前半生風調雨順,沒有遇到過什麼挫折。唯一的缺點是太過自負,遇事總以為自己不會有錯,哪怕真錯了,也絕不讓步。他的師父曾經教訓過他許多次卻沒有用,最後他的師父只得長歎,他這樣下去,將來必定要後悔莫及。
這個年輕人有一個很美麗的師妹,他的師妹用的是劍,一把古劍,名叫『吳鉤』。他和他師妹青梅竹馬,暗許終生,於是兩人就把自己的兵器都叫做『吳鉤』——吳地所產的彎刀本也有『吳鉤』之名——以示心心相印,期望將來終有白首同心的一天。只是世事多變,有一回這個年輕人誤會自己的好友做了件傷天害理的事,沒有仔細調查就廢了對方的武功,後來真相大白,卻已經遲了。他的好友乃是他師妹的親生哥哥,又出身望族,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家族便要他師妹另嫁他人。
這一日他師妹來找他,問他可願為了自己去向整個家族低頭認錯,求得哥哥的原諒。年輕人雖然深自懊悔,但他為人心高氣傲,又怎麼低得下頭,便嚴詞以拒。他師妹因此憤然而去,數日之後,他才知道她已經嫁做他人婦,並托人將名為『吳鉤』的愛劍贈與他。一表退出江湖,二為恩怨兩清,三則慧劍斬情絲。
他這才知道師父說的沒錯,他的性格終於讓他後悔莫及。
難以忘情又傷痛悔恨之餘,他棄刀用劍,希望每次見到這把兵器都能提醒自己這段不堪的往事。這人天資聰穎,雖然是半路出家,卻給他琢磨出一套劍法來,取『今我獨何為,坎凜懷百憂』之意,名『百憂』。此後他憑借這把劍和這套劍法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天地,逐漸就沒有人知道他最初是用刀的了。
娶妻生子之後,他把刀劍兩把吳鉤傳了下來,說明劍給長子、刀給長媳,以做警示。他的後人都是一脈單傳,謹遵祖先的教誨,傳下吳鉤、百憂劍法和原本的刀法,韜光養晦,極少涉足江湖事務。」
沈白聿講話很平穩,不急不徐,他用詞也很簡潔,故事卻說得意外的動聽。說了這裡,他歇了一歇,君奕非這才覺得自己終能舒出一口氣了。
薛明月不知何時自已拿出一刀一劍,放在沈白聿身前,君奕非定定的望著出了會兒神,道:
「你說的,可是就是沈家的先祖『問情劍』沈放天和江南柳家的『七巧月』柳停雲的往事?」
沈白聿道:「不錯。」
「這把刀,就是你們家傳的另外一把吳鉤?」
「正是。」
君奕非苦笑道:「可是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這好像是我的刀。」
沈白聿居然點點頭,道:「千真萬確是你的刀。」
君奕非喃喃自語道:「我先是成了沈白聿,現在我的刀又成了吳鉤,這些話說出去誰會相信?唉,信不信也罷……沈公子,雖然我知道你一定還有故事要告訴我,但我已經不想聽了。」
他說到做到,立刻起身就打算離開。沈白聿連眉也沒有抬一下,只是冷冷的道:「你是不想聽,還是不敢聽。」
君奕非也不回頭的道:「你莫要以為激將法頂用,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子了。」
沈白聿道:「我知道。你今年二十六,四月初九亥時生,你師父姓莫叫莫大同,是一家鄉下武館的教頭。你從小不知父母是誰,被師父一手帶大,武功卻比你師父好太多……」
君奕非回頭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也不希奇。」
「是麼?」沈白聿忽然拉開了自己左邊的衣襟,露出慘白的左胸上一個殷紅色的月牙記,盯住死瞪著自己的君奕非,他道:「這也不希奇?」
君奕非不禁撫上了自己的右胸口,不用拉開他也知道,那兒也有一個這樣的紅記。他苦笑起來:「你的故事,我不聽行不行?」
沈白聿整理好衣物,道:「自然可以。腿長在你身上,你現在就可以一走了之。」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在看著君奕非,似乎又完全沒有,表情淡漠之極。薛明月一直在偷偷的瞧著沈白聿,又努力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表情。一時間,屋裡竟悄無聲息。
君奕非知道沈白聿沒有說謊,他現在可以走,幾天的觀察,他已知道薛明月武功雖不弱,臨敵經驗卻太差,定阻不住自己。
而且他有預感,如果不走,他也許將要聽到他一生之中最悲慘、最不幸、也是最痛苦的故事,他還在這個故事裡佔有一席之地。
雖是這樣,他一邊在心裡大罵,還是一屁股坐了回去。
沈白聿還是那樣淡淡的,也不高興,也不動容,道:「明月,你出去吧。」
薛明月身體一震,這才終於抬起頭來,君奕非這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她盯著沈白聿,顫聲到:「這故事我難道不知道?難道我沒有份?又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聽的?!」
沈白聿歎道:「你既然已經知道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又何必一聽再聽,難道傷心還不夠多麼?」
薛明月忽然痛哭失聲,撲倒在沈白聿懷裡抽泣,任由他輕輕的用手撫摸自己烏黑的頭髮,聽著沈白聿低聲喚她的名。
君奕非看得很不是滋味,確切的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心裡都打翻了多少滋味。過了許久,薛明月才平靜下來,掩著紅腫的眼睛出去了,他看著密室的門再度合上,長長歎了口氣,道:「我自從到了這裡,就越來越愛歎氣了,這不是什麼好習慣。」
沈白聿道:「你是到了這裡才愛歎氣,還是認識了明月才愛歎氣的?」
這話問的既不犀利,也不尖銳,只是隨隨便便那麼一句,卻叫君奕非不能回答。
他自己也在問自己:我是不是認識了明月才變得這麼容易歎氣,容易不開心?我認識她,到底是我的幸福還是痛苦?如果從沒見過她,我是不是會比現在快活很多?
他沒有答案,沈白聿也沒有等到他回答:「坐下來吧,下面這個故事會很長,一直仰著頭看你,我會覺得累。」
君奕非坐到了薛明月之前的椅子上,道:「我沒有想過,像你這樣的人也會說自己累。」
沈白聿反問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人,為什麼我不可以累?」
君奕非搖頭道:「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問劍山莊的少莊主,沈公子。」
沈白聿道:「問劍山莊,問劍山莊……不錯,一切都是從這四個字開始的……」
「沈家一直人丁單薄,數代單傳,及到第三代沉子衡這裡卻有了件天大的喜事——他的妻子居然產下一對孿生兄弟。沉子衡大喜過望,覺得沈家從此必將枝繁葉茂,於是打定了主意,要教其中一個孩子用劍,另外一個孩子使刀,讓世人都知曉『吳鉤』乃是刀劍合一,將問劍山莊發揚光大。這兩個孩子一起長大,卻各有所學,雙生兄弟在天資、骨骼上都所差無幾,又都是倨傲的性子,從小就暗存了比較之意。弟弟性格偏執,只道晚幾刻出生就不能繼承問劍山莊的正統,『吳鉤』劍和莊主之位都將是別人的。後來更覺得父母偏心,有意冷落於他,如此一來經年累月,自然積下了許多怨恨。
僅是這樣也倒罷了,後來他們竟又愛上同一名女子。這女子雖然愛的是弟弟,卻貪戀哥哥的江湖地位,終於委身下嫁。婚後哥哥醉心武學,他的妻子和弟弟終於勾搭成奸。弟弟對自己的哥哥早就積怨難消,心愛的女子又委身他人,他深恨自己將一輩子屈居人下,終於起了殺機。
他先是一番做作,說自己欲往江湖多些歷練,又想了辦法傳出自己的死訊。偷偷潛回山莊和嫂子將自己的兄長毒殺後,就此取而代之,佔了兄長的地位、寶劍、和妻子。兩人既是孿生,又一起生活多年,他扮起自己的哥哥來惟妙惟肖,竟沒有人識破。
他哥哥死時嫂子——不,該叫他妻子了——已經懷孕,是他哥哥的孩子。雖然那女子心腸狠毒,但畢竟是骨肉親生,生怕他斬草除根,就騙他說孩子是他的。
結果孩子生下來,居然又是一對孿生兄弟。那女子覺得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數,一切都巧合的讓她恐懼。她害怕自己作孽的報應會回到自己孩子身上,同樣的事情又會重演;在生下孩子之後,就托一個長年服侍的丫鬟把其中一個孩子帶出去養,一起帶走的,還有丈夫給她定情的吳鉤刀和家傳刀譜。
她的丈夫原本以為孩子是自己親生的,極之疼愛;結果孩子長到三歲的時,忽然知道了孩子的父親是死去的兄長。因為妻子苦苦哀求,又以死相逼,他雖放過了這個孩子,卻再也不對他和顏悅色,夫妻之間也變得相敬如冰。」
君奕非看著沈白聿,在那如同霜凍的臉上找不出絲毫動搖,停了下,沈白聿續道:「你現在自然知道那囚室裡關的是何人了,他就是我的叔父沈楚慕。而那對從小就被分開的雙生兄弟,就是我跟你。沈夫人怕我們不能相認,就各自在我們胸口用指甲掐了一道月牙形的傷痕。你的眉目比我疏朗些,但是只要修剪了頭髮,換了衣裳,不開口說話,普通人再也分不出我們兩人來。」
許久,君奕非才歎道:「是。你我氣質南轅北轍,所以從前雖覺得你的面孔有些眼熟,卻從沒想過我們相似至此。」
沈白聿微微一笑,他這一笑不但顯得人精神了些,屋裡凝重的氣氛也消散了許多:「正是這樣。想想,我若是穿上你的衣服,又有誰會叫我是沈公子?」
君奕非也笑了,他想像著沈白聿穿上自己的衣服去殺人的樣子,馬上笑得喘不過氣來。沈白聿看著他,眼睛裡也閃動著笑意。
「從記事起就,我覺得爹對我十分冷淡,娘又長年吃齋念佛——她虧心事做的太多,生怕報應,只好活著的時候求求功德——但心裡覺得我們沈家是武林世家,比不得小家小戶,這樣嚴厲或許都是為我好。後來又想,或者我爹性格如此,怨不得其它。到我八歲的時候明月爹娘死了到我們家來,我才發現不對。我爹對明月寵愛之極,我娘卻一直對她冷冷冰冰,這才發現,諾大問劍山莊,竟從來沒有像一個家過。十三歲,我開始練百憂劍法一年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白聿又恢復了那種冷冷的樣子,瞥了他一眼,道:「後面的事情,你猜也可以猜到了。」
君奕非道:「你那時人小力微,自然是只能隱忍,一邊勤學武藝,一邊積蓄力量。到後來你終於比你叔父要強,武功也勝過他,自然你父親的冤仇一朝得雪了。」
短短兩句話,其中卻不知經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波折。以十三歲的稚齡與自己的叔父周旋多年,謀定而後動,且風聲滴水不漏,沈白聿的沉著和耐心的功夫實在非常人能及。光是這點,君奕非就很是佩服,他又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何你擒下他卻不殺了他,永絕後患?」
沈白聿道:「有一處你說錯了——擒下他的人是明月,不是我。因為那時我不但左腳腳筋已斷,身上受了極重的內傷,還中了劇毒無力運氣。」
君奕非奇道:「你三個月前和葉淄霖決鬥受了傷,江湖人所共知,可他的本事我知道,絕不可能傷你至此。」
沈白聿道:「光憑他自然是不夠的,但是如果再加上青衣樓呢?再加上十花九色果呢?」
君奕非愣住了。
他知道青衣樓三個月前曾經有過一次很大的伏擊行動,傷亡慘重之餘還失敗了,金主後來撤銷了行動並給了定金作為補償,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十花九色果?我只知道那是七大天下奇毒之一……」
「這種果子本身無色無味,也沒有毒性,可是只要你一旦開始吃就不能停,一停毒性就會侵入你的四肢百骸,讓人痛入心肺不說,還會一點點散光服藥者的內力,最後將人折磨致死。」沈白聿歎道:「沈楚慕果真厲害,他從知道我不是他親生之後,就開始給我服用這種藥物。一旦我知道事情真相,必會處處小心,反而洩露了自己的心思。」
君奕非知道了,青衣樓的殺手定是沈楚慕買下無疑,後來沈白聿未死,他又遭擒,暗殺計劃自然撤銷了。他道:「那怎會最近才……」
沈白聿看他,道:「你以為我一直在吃他的藥麼?老實說,從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從沒打算再吃一點十花九色果。一開始自然很難熬,還好沈家醫術典籍頗多,我為了救命只好病急亂投醫,結果誤打誤撞居然找到一個法子。用鳩尾赤香草加鶴頂紅以毒攻毒,再配合特殊的血脈內功,這些年來,居然得以表面上保持和平常無異。」
「你沒有解毒,毒發的時候怎麼辦?」
「自然是要疼的。」沈白聿淡淡的道:「疼也無所謂,總比沒命好些。」
君奕非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終於苦笑道:「我現在真的服了你了,竟可傲氣至此,我就永遠不可能這樣。」
沈白聿反問道:「那麼,你肯否如此粉飾太平?」
這個問題,君奕非依然不能回答,他只是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鳩尾赤香草也是七大奇毒之一,你總不會要多少有多少;更何況,以毒攻毒只會讓毒氣深入肺腑,你終究還是給沈楚慕看了出來。他生怕你找他報復,一方面買通青衣樓在你決鬥之後伏擊你,另外一方面則想辦法引發十花九色果的毒性讓你傷上加傷。擒下他卻不殺,自然是為了逼問十花九色果的解藥了。」
沈白聿搖頭道:「就算有解藥,鳩尾赤香草又怎麼辦呢?明月這傻丫頭非不相信,也真苦了她了。」
他責怪的口氣輕柔之極,君奕非聽得心中一痛,連忙道:「後面的話就更加簡單。你腳筋雖可再續,卻毒傷沉重,不能用劍。但沈家的威名卻不能因此沒落,這一樁醜事也需要遮掩,於是你想到你還有個不成器的雙胞胎兄弟,就設計讓你那美麗的表妹去救他一命。你的兄弟果然上當,毫不知情的落入套中,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了沈白聿。我說的可對?」
沈白聿點點頭:「是,你說的一點也不錯。」
君奕非臉一沉,道:「你設計我,沒有問問我願不願意。我倒想問問你,你吃盡苦頭,又百般安排,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未婚妻的美色,你做這些,究竟為了什麼?」
沈白聿也不猶豫,道:「為了沈家,為了問劍山莊,也為了吳鉤。」
君奕非冷笑一聲道:「哼,名?人沒了命還管那些幹什麼?你費盡心機,還不是命如危卵,這麼做值得什麼?」
沈白聿不動怒,他的表情好像永遠都是那麼冷靜,那麼從容,他定定的看著君奕非的眼,道:「我想做之事,從來不問值不值得,只管能與不能。現在你問完了,我也答了,是不是該我問了。——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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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奕非踏出密室,忽然覺得,原來夜晚的星星是這麼的亮,夏天的晚上是這麼的喧鬧。恍恍惚惚中,如同在世為人。
薛明月坐在窗邊,依然在看那幾隻白海棠,感覺君奕非走近,她幽幽的道:「我每次看到美麗的花,都忍不住想把它摘下來,摘下來之後,很快它就枯萎了。然後我就後悔,為什麼不讓它好好的呆在枝頭上,可是下一次見到美麗的花,我還是會忍不住去摘。」
她的側臉看起來柔和美麗,君奕非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驚動了棲息在她眼裡的月光,他輕聲道:「你既然做了,就不應後悔。」
薛明月緩緩回過頭來,她在笑,卻笑的十分淒涼:「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始終都不像一個真正的沈家人,以前白聿就總喜歡說,我這個人心太軟。」
君奕非暗暗歎氣,終於還是開口道:「沈楚慕是你的……?」
薛明月道:「是我的親生父親。」她起身把窗推的大些,邊道:「以前他曾經抱了我在這裡往下看,然後跟我說,明月你看,將來這整個問劍山莊,全部都會是你的。……他對我真的很好,我一直很感激。可是我不要整個問劍山莊,我只想要一樣東西,他為什麼非要搶呢?」
君奕非道:「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對我有沒有……」
薛明月斷然道:「有。」
君奕非道:「真的嗎?」
薛明月看著他,道:「如果你本就不信,又為什麼要問?」
君奕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請你騙騙我,好讓我能開心多一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