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金羅綾綾居住的府邸裡處處張燈結綵,夜裡點亮的紅燭燈籠,將府裡照耀得像一朵火紅大花。
金羅國王所賞賜的黃金首飾、布帛珍寶堆滿了內室。
一件在金羅綾綾出生後,國王便開始讓工匠著手製作的金絲刺繡嫁衣,正高懸於金羅綾綾寢房牆面。一頂鑲滿無價寶石的金鏤鳳冠則置於高幾之上,象徵著新嫁娘光明的未來。
而待嫁的金羅綾綾正穿著一襲金色絲袍,坐立不安地躺在寢房長椅間。
她呼吸急促、全身冒汗、什麼事都讓她不耐煩。她頭昏、想吐,滿腦子只能想著一個人、一樣東西……
「公主哪裡不舒服?」許嬤嬤邊替她捶背邊問道。
「我全身都不舒服!滾開!」金羅綾綾推開許嬤嬤的手,引頸看著外頭。「翠兒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
「公主,我把蜜果給買回來了。」遠遠傳來翠兒的叫聲,她邊喘邊跑地衝進寢房。
「小刁奴,公主府邸裡也敢大叫。」許嬤嬤臉一沈,就要罰人。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公主面前教訓人,滾出去!」金羅綾綾瞪了許嬤嬤一眼,旋即雙眼發亮地看著翠兒。「怎麼只有你?」
「夜兒端著蜜果,一會兒就進來了。」翠兒得意地看了許嬤嬤一眼。「許嬤嬤快出去吧,公主吃完蜜果就要安歇了。」
許嬤嬤瞪了翠兒一眼,氣呼呼地走出去,正好與一名端著金盤、纏著頭巾的白衣婢女擦身而過。
許嬤嬤看了那婢女一眼,立刻扯住她的手臂,斥罵道:「濃妝艷抹成何體統,我去叫執事女官杖罰你!」
白衣婢女撥開許嬤嬤的手,自顧自地往屋內走。
「是我讓她化成這樣,待會好唱戲給我聽,你再敢囉嗦一句,我就把你趕到灶房去生火!」金羅綾綾拿起桌上金盃往許嬤嬤身上一扔,杯裡葡萄酒灑了一地的紅。
許嬤嬤嚇得慌亂地離去,畢竟公主近來趕了不少婢女出府總是實情。
翠兒格格笑看著抱頭鼠竄的許嬤嬤,手裡動作卻沒停過,她關上門、橫上黃金門閂,接過白衣婢女手裡裝著蜜果的金盤,和一小袋逍遙丸。
「公主快到內室休息吧。」翠兒興奮地握緊逍遙丸,迫不及待地轉身衝進僕役偏房裡。
金羅綾綾扯著白衣婢女飛奔至內室,腳步還沒站穩,便扯下對方頭上長巾,看著心上人的邪氣鳳眼,及那張敷上粉黛的妖魅容顏。
「你這個善心公子好狠的心!這麼久都不來看我!」金羅綾綾將他撲倒在長榻間,整個人全偎了上去。
「你這府邸進出談何容易。你也知道我每回都得躲到暗室,等到翠兒迷昏了你的婢女,才能假裝她們混進來。」白衣人冰冷指尖拂過金羅綾綾的頸子,引起她一陣輕顫。
「我就要嫁到秋豐國了,以後見面就容易得多了。」金羅綾綾喘著氣,拉著對方的手放到胸口。「我的頭好昏……快給我吃些逍遙丸……」
「你記住,這逍遙丸一日只能服用一顆,否則就會像你之前那些婢女一樣,很快地便要瘋了傻了死了,懂嗎?」白衣男子從懷裡取出一顆帶著沈木辛香味的白色逍遙丸,送到金羅綾綾唇間。
金羅綾綾點頭,迫不及待地嚥下逍遙丸後,整個人便攀爬到他的身上。
「我想你。」金羅綾綾低語道。
「我又何嘗不是呢?打從半年多前在金羅國演戲時見著你之後,我便對你念念不忘至今……」
「我幾個月前不也為了善心公子你而到秋豐國與你私會?現在不也又為了你的命令,而要遠嫁秋豐國巫城嗎?」金羅綾綾感覺逍遙丸的甜在唇齒間散開,她身子漸熱,不由自主地朝著心上人偎近。
白衣人扯落她身上衣衫,吻撫著她身子。
金羅綾綾眼神迷濛地陷入愛慾之間,貝齒咬著善心公子放入她唇間的香巾,幾度崩潰在他的指尖之下。
「成親之後,你記得要當個賢妻,讓藺常風對你刮目相看。然後,我會給你一些粉末。你讓藺常風每天服食一點,久了他便會對我們的話言聽計從,巫城便是咱們的天下,我們便能長相廝守了。」白衣人俯身在金羅綾綾肌膚上說著話,雙唇亦隨之滑下。
「是是……」金羅綾綾抓著他的發,只想貪求得更多。
「到時你要何種快活,我全給你。」白衣人的雙唇沿著她的身子下滑到她最私密處。
「我聽你的話,全聽你的……」金羅綾綾拱起身抵著他的唇,什麼都順從了。
白衣人見她如此聽話,便解開衣裳,沈下腰與她結合,給了她幾回暢快。
歡愛之後,金羅綾綾昏沉沉地睡去。
白衣人撥開她纏人的手,起身更衣後,又留下一些「逍遙丸」交給已經吃了逍遙丸而在偏房裡格格瘋笑的翠兒,好讓這對主僕對他更加唯命是從。
他是善心神,誰都該聽他的話。
就像他方才在「悅來客棧」裡正準備要前來與公主相會,可那個戚無雙突然現身嚇著了他,所以他要懲罰她,讓她中毒失明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不是凡人,任何膽敢忽視他的人,都該得到報應……嘻嘻嘻嘻。
白衣人無聲笑著,在雲密月暗的夜色裡,依照公主告訴他的秘徑,踏著來時路離去。
「雨花鎮」上的「悅來客棧」裡,戚無雙在經歷了失明與和藺常風重逢的雙重刺激之下,向來不在外人前示弱的她,失控地在藺常風懷裡大哭一場之後,便昏厥了過去。
藺常風有一瞬間以為她已身亡,他怔怔地看著她蒼白臉孔,全身顫抖著以為自己會因心痛而死去,直到她的胸口輕微的起伏驚醒了他。
他大聲命令掌櫃找來最好的大夫及最好的客房,溫都兒則陪伴著他將戚無雙送到客房裡休息。
只是直到兩名大夫診脈完畢,都說戚無雙是怒氣攻心、一時昏厥之後,藺常風的眼神卻仍狂亂得讓旁人不敢迎視。
尤其是在藺常風聽到兩名大夫對她所中的毒,顯然都束手無策時,他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要當場毀天滅地一樣地暴戾。
就連站在一旁,擰了乾淨布巾替戚無雙拭淨身子的溫都兒,也萬萬沒想到像藺常風如此儒雅的男子,竟也會因為憤怒而變成一頭狂獅。
可藺常風畢竟是藺常風,他很快地找回理智,送走大夫之後,他走向守在外廳的王伍交代——
「你去聯絡九王爺,讓他找來金羅國御醫。然後,傳訊讓探子帶來『御密處』新聘入的黃毒師和林毒師,讓他們來判斷無雙所中的究竟是何毒。」藺常風眼一瞇,眼神依舊似刀。「還有,再燃訊息煙叫魯進來,我要他守著無雙,讓她失明就是他給我的交代嗎?」
嗶——
門外傳來帶著韻律的特殊哨聲。
「頭兒,應該是魯進來了。」王伍立刻開了門。
魯進一個閃身走了進來,一看到藺常風,先恭敬地行了個禮。
「說。」藺常風冷眼看著魯進,語氣嚴寒得一如千年不化的冰。
「幾個時辰前,我跟著戚姑娘進到『悅來客棧』,佯裝成客人跟著她走到二樓包廂。聽見她大叫,我立刻衝了過去,發現她已經傷了眼睛。我瞧見歹徒溜走,連忙追出,所以瞧見訊息煙而沒有回報,只能匆忙讓店小二去找溫姑娘來照顧戚姑娘。」方頭大耳、皮膚黝黑的魯進說道。
「歹徒呢?」藺常風黑眸似火,雙手緊握成拳。
「我追趕到皇城,那人躲進了公主府裡,我沒法再追查。加上皇宮守衛又出來巡城,所以我就想先過來跟頭兒會合,再商量怎麼去公主那裡找人。」
藺常風想著金羅綾綾剛到秋豐國,便中了蛇花毒,但她安然無恙。如今以毒傷了戚無雙的歹徒又進了公主府內,這兩事都與毒有關,莫非……
藺常風全身閃過一陣冷顫,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張邪魅容顏。
「你可看清楚那歹徒的模樣?」藺常風臉色鐵青地問道。
「化了個戲子濃妝,是個男子,卻長得十分妖媚。」魯進說道。
果然是善心神!藺常風一聽,齒顎頓時咬得死緊。
善心神追到這裡了。這人三番兩次對戚無雙下手,是在報復他壞了善心神好事、毀了善心廟嗎?
畢竟秋豐國內的「御密處」探子,此時有一部分人在開棺驗屍辦案,追查這幾個月來,善心神是否都用同一類手法毒害人。
「你們去詢問掌櫃是否知道那男子來歷,再讓人繪製那男子的畫像,張貼在城內每處角落。公主那邊,我稍後會親自去和她談。然後,再調派十名探子到金羅國協助你們,因為善心神也跟著我們來了。」藺常風眼神冷硬地對上他們,從齒縫裡迸出話來。「善心神正是下毒害無雙失明的兇手!」
王伍和魯進全都瞪大了眼。
「可惡!」王伍咒罵了一聲。「老子這回絕對要抓住那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傢伙。上回在善心廟的地道裡追趕他,他竟然放火燒了地道,差點害死咱們兄弟,我絕不饒他。」
王伍拉著魯進就要出去辦事,魯進卻像木樁一樣地站在原地。
「頭兒,皇上已下旨,要我們再度聽令於你。可九王爺這些時日都會詢問『御密處』的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畢竟他之前也幫了不少忙,人也不錯。」魯進抓著頭說道。
「我不在『御密處』的日子煩勞九哥了,現在就讓九哥好好休息吧。他若有想知道的事,就讓他來問我。」藺常風說道。
「是。」兩人點頭退出門外。
藺常風快步轉身走回內室。
內室裡,溫都兒正守在無雙身邊,黑狗則趴在榻下守護著。
「無雙還好嗎?」藺常風走到無雙身邊,目光著急地看著臉上仍無血色的她。
「呼吸變得淺了,應該一會兒就會醒了。」溫都兒起身讓位給他。
藺常風抬頭看向這個身著素服,姿色只稱平淡,但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來極聰慧,舉手投足間也顯得從容不迫的女子。
這女子面貌怎麼有些眼熟?他明明不曾見過她。藺常風才思索著,一幅畫像卷軸突然躍入他的腦裡。
他前陣子重返「御密處」時,收到西沙國赤木罕讓人捎來的一張畫像卷軸,說是要煩請秋豐國代為尋人。他心想西沙國長了許多毒花異草,若能幫上赤木罕的忙,也許日後會有益處,便收下卷軸。
沒想到,今日卻讓他見到了畫卷中的女子。
「你和無雙是怎麼相識的?」藺常風不動聲色地問道,只覺得畫像裡的眼神實在過分傳神,他才能一下便認出這名面貌其實平凡的女子。
溫都兒簡單說了一回經過。
藺常風站直身子,對溫都兒行了一個長長的揖。「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來日若有藺某能效命之處,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溫都兒沒預料到貴為王爺的藺常風,竟會放下身段對自己鞠躬,連忙回了個禮。「您客氣了,若沒有無雙的生意手腕,我這些時日也不知要如何撐過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些時日是如何度過的……」藺常風長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無雙,伸手撫住她冰涼的臉龐。
「藺哥哥?」戚無雙突然捉住他的手掌,驀然驚跳起身。
「我在!」
溫都兒將藺常風心急的表情看在眼裡,不由得替戚無雙感到慶幸。世間女子無不希望能被心愛男子用如此心疼的目光守護著吧。
想她去年在灶房不小心割傷了手,當時才從沙漠裡趕回的赤木罕一看到,就抱著她衝到大夫營帳裡。等到處理完她的傷勢之後,赤木罕才露出他那時與「駱蠻族」相戰而被割傷的手臂。
知道有人在乎自己,比在乎他自己還多,說不動容,就真是鐵石心腸了。
溫都兒悄悄地領著黑寶退了出去,好讓這對情人能好好說些心裡話。
「無雙……」藺常風喃喃喚著她的名字,雙臂卻仍不住顫抖著。
戚無雙撲進他懷裡,呼吸著藺哥哥身上的氣息,巴不得能把自己給揉進去。
藺常風抱著她,卻不敢太用力,生怕單薄的她會被自己給捏碎。
「感謝老天,你還活著……」藺常風捧起她的臉龐,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這不是夢,對嗎?」她啞聲問。
「我是真的在你身邊了。」
「那我為什麼瞎了?」戚無雙睜大眼,努力地想看破眼前這一片灰暗,卻怎麼樣也看不見他的容顏。
藺常風沒有回答,因為喉嚨早已被淚水梗住。
戚無雙唇邊嘗到些許鹹鹹的淚水,她伸手想去擦,卻感覺不到眼眶的濕潤。
「我哭了嗎?」她問。
滾燙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她的臉龐。
戚無雙心一震,這才知道那是藺哥哥掉下的淚水。
她鼻尖發酸,揪住他的衣襟,揪得手掌都發痛了起來。
「我不要哭。能活著、能再遇到你,我該笑的……」戚無雙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我會治好你的眼。」藺常風嗄聲說道。
「我不想看不到你。」她摸索地撫著他的臉龐,雙唇顫抖地說道。
「馬上就會有更好的大夫來替你看診、解毒,你會沒事的。」藺常風望著她茫然無神的雙眸,他強迫自己不許再流淚,以免影響到她的情緒。
「我相信藺哥哥。」戚無雙小手緊緊攬住他的頸子,緩緩地將臉頰靠在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