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和大家還好嗎?」她問。
「我一直照顧著她們,還留了郭虎在那裡帶領護衛保護她們。」
「我就知道你會好好照顧她們的。」她閉眼歇息著,有些話想問他,但她現在還無法說出口。
就讓她再多貪一些此時的美好吧,至少藺哥哥現在還屬於她。
「你這身子得好好調理。」藺常風握住她冰冷的手,努力想將她身子變得暖和一些。
「偏不,就要讓你擔心。」一股心酸讓她眼眶泛了紅,她旋即將臉龐埋入他的肩窩裡,軟聲撒嬌地說道:「這床好硬,睡得我背疼。」
藺常風知道她清瘦,所以不愛太堅硬的木頭,老說會撞得她骨頭疼,所以馬上將她抱到身上,讓她背靠在他的胸前。
「你怎麼會被人下毒?可看清楚使毒害你的人的長相?」藺常風問道。
戚無雙簡單說了一回過程,擰著眉說道:「那男子長得極妖魅,只要見過一眼,便不會錯認。我問過掌櫃的那人的來歷,他說那人自稱是『善心公子』,每天晝伏夜出,已在這裡住了幾日。」
藺常風雖已知道是善心神使毒害人,但聽到這裡後背還是冒出了冷汗涔涔。
「我立刻找人描繪出『善心公子』的樣子,讓這裡的官府通緝此人。」
戚無雙忍不住脫口問道:「何時你的權力已經大到連金羅國的官府也要聽令於你了?因為你已經是金羅綾綾的駙馬了嗎?」
藺常風望著她痛苦的臉龐,他卻只能緊握著她的手,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抹去他即將迎娶金羅綾綾的事實。
「你受苦了。」他說。
戚無雙閉上眼,明知道自己看不見他,卻還是背過身。
「我不知是哪件事苦了我多一些?是你先前的疏離?我的被擄失明?還是你如今找著了我,卻又要迎娶他人一事?」戚無雙嘴角一揚,故意嘲弄起這一切,否則她怕自己會痛哭失聲。
若是注定了不能相守,何必要前頭的那些刻骨銘心來磨人心神。
「我先前的疏離是有苦衷……」
「是,你的一切全是有苦衷,你苦到必須迎娶公主……」戚無雙擁住雙臂,強忍住全身顫抖。
「你說這些話要我情何以堪!是要我自責自己不是天子、不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沒辦法翻天覆地找出你來,所以只能用迎娶公主當成找你回來的條件嗎?」藺常風握著她的肩,極力想解釋。
「對!我就是任性!要你找到我,而不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人成親!」戚無雙大吼出聲,淚水頓時奪眶而出。「況且,我現在還是個睜眼都看不到的瞎子!情何以堪的人是我不是你!」
「但是我們終究還能在一起了,不是嗎?我確實不得不迎娶公主,但那不代表我不能也迎娶你。你一樣是我的妻,一切都和以前相同。」藺常風知道她的痛,可這畢竟是他們能夠再度相守的唯一方法。
能夠相守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嗎?
「你要我當你的妾?假裝不知道你和金羅綾綾成親、進洞房、相依相偎做了夫妻?」戚無雙的指尖刺入他的手臂裡,她失了血色的臉龐用力地搖晃著。「想來是老天爺體諒我,知道我不想面對那一切,所以才讓我瞎了眼……」
「你……」藺常風緊握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想讓她看出他的心痛,想要她體會他的不得已,但她失神的眼讓他心痛欲裂。
吞下所有的痛,再捨不得說出一句重話,或是要她體諒的言詞。
藺常風頹下雙臂,猝地將臉龐埋進她的肩窩裡。如果可以不顧一切的話……
「藺哥哥,你帶我離開,趁你現在還沒跟公主成親之前,我們離開。」戚無雙突然正坐起身,雙手摸索著他的臉。
他沉默著,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戚無雙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在一陣低喘之後,用痛苦的聲音說道——
「我既然答應了迎娶金羅公主,便不會悔婚而讓金羅國有攻打秋豐國的借口。還有,只要我同意和她成親,父皇不但允諾會讓一切恢復原狀,還答應讓花城女子日後都能繼承家產。」
戚無雙推開他,用手撐持著自己慢慢地後退,直到後背抵到牆,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你好大的胸襟、氣魄,為了天下眾生、為了花城女子,可以犧牲小我,但我為何要顧及那麼多?我不過是想要你陪在我身邊……」她哽咽地說道。
「我何嘗不是呢?」他癡癡望著她,嗄聲地說道。
戚無雙重重地咬住唇,指尖全刺入掌心裡。
「至少我們還有彼此。」他握住她的手,只想化解她臉上的絕望。「我們先醫好你的眼睛……」
「或者,它不該被醫好。醫好了,一切也和以前不同了。」她再次推開他的手,疲憊地閉上眼,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你想過我、想過你家人的感受嗎?」藺常風握住她的肩膀,失控的氣息直逼到她的面前。
「你真的要我想嗎?我就是想過了,所以知道你一定是為了找回我,才會願意接受皇上的交換條件。我也知道我該為了家人堅強,但是再想下去,我的腦子裡就只有你和公主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的模樣。你還要我怎麼想!」戚無雙抱著頭,整個人蜷成了一團。
這輩子她都自以為自己聰明、優秀,可以掌握一切,可以照顧她身邊所有的人。誰知道風雲一夕變色,她失去了所有,她讓她爹痛心地離開人世,她讓戚家女子頓失依靠。
她甚至失去了她的雙眼,一個瞎子該如何重振戚家!
戚無雙聽見一聲受傷低喘脫口而出,她重重咬住唇,不許自己示弱。
藺常風紅了眼眶,將她摟進懷裡,下顎頂在她的發心,粗聲地說道:「我會讓公主知道,我與她只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公主與父皇都知道我對你的情感,也都以為我與你早已成親……」
「世人只會當公主是你妻子,況且你與公主成親是兩國之事,你若為了我而讓公主成了怨婦,不怕引起兩國紛爭嗎?」戚無雙掐著自己的腿,盡可能冷靜地說道:「藺哥哥,你該放了我的。」
「我若能放下你,我何需招惹來這一切!」藺常風的指尖陷入她的雙臂裡,只急著要她的認同。
戚無雙只是搖頭、拚命地搖頭。驕傲如她,寧願連他都不要,也不願委身為妾,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藺常風望著她如今頹靡的模樣,竟像是不願再為他們之間費一分心神似的。
他心一寒,害怕她會就此放棄,更怕她會趁他一個不注意就轉身離開他。
不行,他必須要振作她的精神,讓她再度恢復成那個能和他一起並肩的戚無雙。
「我問你——你對於下毒迷昏你,把你擄到這裡的人有何看法?」他沈聲問道。
「有人不想我成為你的妻子,但也不想你因為我的死而追查到底。」她低聲說道。
「那麼弄瞎你眼睛的人又是何用意?」
「我遇見了一個瘋子。」戚無雙咬緊牙根,恨他逼她面對現實。
她想找出那個弄瞎她的混蛋!
藺常風盯緊她的每一寸表情,只怕她無法承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爹的死,還有你的失明,都是同一人所為。」他說。
「你說什麼!」戚無雙一驚,瞪大了雙眼。
「你爹是被人毒死的。」藺常風簡單道出蛇花毒的毒發症狀。
戚無雙腦中一陣昏眩,要不是他的手臂正摟著她的腰,她可能會跌落到地上。
「不是我叔叔?」她揪著他手臂,催促他繼續往下說。
「戚松雖然是貪心,卻不是兇手,他只是到了一間『善心廟』去祈求能得到家產。而到善心廟祈願之人,他們的眼中釘最後都會意外身亡。然後,這些祈願之人如願得到家產,善心神則得到祈願者奉獻的大筆銀兩。『御密處』掌握了幾起命案,都和廟裡的善心神有關。」他盡可能說得緩慢,好讓她能有時間思考。
「這是謀殺。」她嚥了口口水,沒想到她爹的過世並不是因為她的刺激,而是由於被下毒。
她的心裡閃過一絲釋然,但這抹釋然很快地被憤怒給覆蓋。她爹原本可以活到壽終正寢的,卻被那個弄瞎她的妖魅男子給毒死了。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就要替她爹報仇!
藺常風看著她臉上火般鮮明的恨意,從她臉上的堅定知道她已經打起精神。
「我認為善心神早已經知道我在追查此事,所以才將目標轉到你身上,想藉著擄走你一事來讓我分神。我看過善心神一面,他臉上化著旦角女妝……」他欣慰地握住她的手,很高興她又重新燃起鬥志。
「模樣妖魅、讓人過目不忘,用炭筆勾畫出來的杏眼裡閃著瘋狂的光芒。」她恨恨地說道。
「善心神顯然是使毒高手,殺人、以毒酒迷昏你、毀你雙眼都是以毒得逞。」
「他應當是為了擾亂你的心神,所以才這般折騰我,否則他大可以一刀殺了我。」她不自覺地偎入他的懷裡,只覺得這背後的陰謀讓人不寒而慄。
「探子追查到善心神逃入公主府裡,我明日便會到公主府裡查訪。」藺常風對於她這不自覺偎近的舉動,感到一陣欣慰。
「你應該現在就要求進入公主府裡盤查。」
「我一出現在公主府,就是要正式提親之時。」生平第一次,他讓私情超越了秉公之心。
「那只是時間早晚的事,不是嗎?」她輕描淡寫地說道,身子卻忍不住顫抖著。
老天一定要讓她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嗎?失明的她,除了待在他身邊之外,還有什麼法子能追查到兇手?!
但是待在他身邊的代價,就是要接受他即將與公主成親一事,這事就像拿著刀剮心一樣,她能夠承受那樣的痛苦多久?
一天?兩天?還是得等她痛到心碎,才能毫無知覺……
戚無雙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恨不得能夠就此消失不見。
藺常風望著她的掙扎與痛苦,恨自己只能這麼逼迫她留在他身邊。
「我的心裡永遠只有你。」他擁住了她。
她不響應他的話,只是僵著身子任由他擁著。
「夜深了,你這日也折騰得夠了,先躺下休息。」藺常風扶著她的身子在榻間躺下,讓她枕在他的臂彎裡。
戚無雙僵著身子,無法響應他的任何碰觸。
為了追查兇手,她會暫時留下,但是在他與公主成親之後,她不會再和他有任何親密關係。
因為她是一定要離開的。
因為她戚無雙絕不為妾。
因為那對她及金羅公主都不公平。
可是,她失明了,該怎麼離開?她又憑什麼養活她自己……
戚無雙身子襲上陣陣寒意,強拖著她陷入睡夢之中。
藺常風凝望著在睡夢間也緊皺著眉頭的她,一想到她受了這麼多折磨,如今竟還中毒失明,他心痛到連臉孔都扭曲了。
就讓老天把她的苦難都移轉到他身上吧,他願意為了她而承受一切!
藺常風擁住她不停輕顫的冰冷身子,發誓今後要用他的命來守護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