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瑛娘在做飯嗎?爹是不是回來了?
她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一抹金燦燦的陽光閃耀在她的眼前,出奇的溫暖燦爛。
在金色的光芒中,有個人影逆著光闖進來。
「你終於睡醒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她的床畔。
不是瑛娘的聲音,也不是爹的聲音,是誰?
她迷糊地眨了眨眼,眼神有些飄忽,茫然地看向四周。
「看你睡得那麼香,我都不忍心吵醒你,不過你也實在睡得太久了一點,我等你起床等得都快睡著了。」
她睡了很久嗎?
趙晚余坐起來看向嗓音有些低啞的陌生少女,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
「你是誰?」她困惑地打量著那個高挑秀美的少女,發現她也正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她。
「我叫無月,是君候的貼身侍女。」她笑得很甜。
聽見「君侯」兩個字,趙晚余在一剎那間清醒了過來。
指尖尚未結痂的傷口泛起一陣細細的抽痛,想起駱雪臉上陰鷙的笑容,還有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對無月頓時起了防備之心。
「既然你是君侯的貼身婢女,不去服侍他,來這裡做什麼?」她小心翼翼地覷著無月。
無月聳了聳肩,笑道:「君侯進宮去了,我閒著沒事,就晃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趙晚余略怔住。
「只要讓人看得順眼,便是好看的人。」她淡淡地說。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眾人對她美麗容貌的讚美之詞,接受的態度一直很習慣也很自然,從不會刻意故作謙虛。
「你已經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貌了,可不只是順眼而已。」無月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就是聽大家說君侯的侍妾一個個都被你給比下去了,這才好奇來瞧一瞧你,這一瞧還果真沒錯呢!」
趙晚余有些赧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一聽見「君侯」兩個字,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脫光衣衫的一幕,無法克制竄上臉頰的紅暈。
「瞧你害羞成這樣,臉都紅了。」無月的笑聲格格地響起來。
趙晚余臉上的紅暈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難堪,被無月誤會了臉紅的原因,讓她更覺得尷尬。
「我去梳洗一下。」
她不自在地掀被下床,環視四周。
***
昨晚德泰把她帶進這間屋子裡,並向她保證父親不會受刑以後,她才終於放鬆了緊繃許久的情緒,累得直接倒上床,睡了個自父親被抓走後就沒有好好睡過的一覺,根本沒有多看這間屋子一眼。
現在仔細地看了看這間屋子,窄小的房間一覽無遺,擺設著簡單的家俱,牆側擺放著一隻臉盆架和妝台,盥洗用具和胭脂水粉一應俱全,另一側放著一張小小的桌案,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碟飯菜。
「這些是……」她困惑地看著無月。
「德泰讓一個叫小璃的丫頭服侍你,這些都是小璃弄的,以後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對了,她這麼會到茶房提熱茶去了,馬上就回來。」
服侍她?趙晚余愕然怔住。
「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會有婢女服侍我?」這是怎麼回事?
「把小璃叫來是德泰的意思,而德泰的意思八九不離十也是君侯的意思,所以你就安心吧!」
無月在花凳上坐下,嫣然淺笑。
趙晚余慌亂地搖頭。
「我是來這裡當奴僕以身贖罪的,怎麼能讓人服侍我?」
何況父親還在地牢裡受罪,她怎麼能在這裡睡得好、吃得好,還有婢女侍候?
「君侯給你什麼身份,你就是什麼身份,可由不得你說不要。」無月從盤子裡拈起一塊牛肉吃。
「我這樣算是什麼身份?」趙晚余既驚訝又不安。
無月愣了一愣,表情陷入思考。
「你問倒我了。」她一邊咀嚼著牛肉,一邊說:「君侯不把你當奴僕是肯定的了,要不然德泰不會叫小璃來服侍你。但把你當侍妾好像又不是,侍妾的待遇可比你好多了,沒有侍妾會被丟在這麼窄小破舊的屋子裡,再不受寵的侍妾,身邊服侍的婢女、老婆子、僮僕隨便加一加也有七、八個人,而你只有一個小璃。到底君侯把你當成什麼?這我也看不出來。」
趙晚余茫然無措地呆站著,連駱雪的貼身侍女都看不出他的用意,她該如何應付眼前的處境?
「沒什麼好擔心的,雖然現在還沒機會得寵,但憑你的姿色,要成為君侯的寵妾容易得很,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會過得這麼寒酸了。」
無月撐肘支著下巴對她說,一邊晃蕩著雙腿。
如果成為駱雪的寵妾,駱雪就會把父親從地牢裡放出來,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趙晚余漫不經心地梳洗著,腦子裡胡思亂想。
她願意奉獻身體取悅他,只求他肯放了父親,但是經過昨晚之後,駱雪對她的態度讓她不確定自己真能有辦法成為他的寵妾。
是她做錯了什麼嗎?但是昨晚駱雪讓德泰命牢裡停止對父親用刑,這表示她確實成功取悅了他?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趙晚余迷惘了,她並不瞭解駱雪此人,只覺得他的性情詭魅難測。
梳洗完了,在無月對面的花凳坐下,默默望著正拿筷子在盤子裡挑揀的無月。既然無月是駱雪的貼身侍女,對駱雪的瞭解肯定深入許多。
「別發呆,快吃啊!」無月朝她揮揮手。「你睡到中午才起來,早飯放到冷了,午飯現在又放到冷了,要不要等小璃回來讓她給你重新熱過?」
「不用了!」
趙晚余連忙搖頭,不想給人家添麻煩。
「雞湯還是熱的,你先喝幾口雞湯吧!」無月熱心地幫她舀了一碗。
趙晚余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雞湯,試探地問道:「無月,你在君侯身邊服侍了多久?」
無月側頭想了想,答道:「大概有十二年了吧?」
「十二年?!」趙晚余大吃一驚,看無月的年紀並不大,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已經服侍他十二年了!「那你豈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服侍他了?」
「是啊!」無月盈盈一笑。「君侯收留我的時候我才八歲,那時君侯已經十六歲了。」
趙晚余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她。
「怎麼了?你不相信啊?」無月斜睨她一眼。
「不是不信,只是很驚訝能有人在他身邊……服侍那麼長的時間。」
趙晚余心中真正想說的是,她是怎麼做到待在駱雪身邊十二年,還能讓腦袋完整無缺地安在頸子上的?
***
「十二年很長嗎?」無月奇怪地反問。「德泰從君侯一出生就服侍君侯到現在了,我的十二年跟德泰的二十八年根本就沒辦法比好嗎?」
趙晚余聽了更為震驚。一個殘暴無情、殺人不眨眼的人,身邊竟然會跟著追隨多年的奴僕?這和他傳說中的形象不太符合。
「你是怎麼安然無恙活到現在的?」她忍不住脫口問。
無月皺起眉頭,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我跟你還沒有熟到可以開這種玩笑吧?我才活到二十歲而已,你就嫌我太長命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趙晚余急忙解釋。「我只是很奇怪,你難道沒有激怒過君侯嗎?」
「怎麼可能沒有,小時候常出錯,老是被君侯打個半死,長大以後比較摸得清君侯的脾氣,就很少犯錯了。」
看無月說得一派輕鬆,趙晚余心中有疑問更多。
「你跟了君侯十二年,想必對他的個性相當瞭解了?」從無月這裡去摸清駱雪的脾氣和喜好一定可靠多了。
「那當然!最瞭解君侯的人除了德泰就是我!」無月雙眸倏地一亮,笑容詭譎地看著她。「你會這麼問,是想知道與君侯有關的事嗎?」
趙晚餘點點頭。
「我想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最容易得到君侯的寵愛?是不是光有美貌還不行?他對女人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喜好?」
她擔憂父親的困境,沒空對無月遮掩自己的心情和意圖。
「你就這麼急著讓君侯寵幸你嗎?」無月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
「為了救我的父親,任何能夠取悅他的方式,我當然都想要試一試。昨天他雖然大發慈悲不對我父親用刑了,但也只有昨天而已。無月,求你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才有辦法受寵於他?或者求你告訴我,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救我父親?」她惶惶地向無月救援。
無月苦笑了笑,無奈說道:「如果你接近君侯是另有所圖,君侯是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趙晚余心口沉了一沉。她接近駱雪當然是為了救父親,否則誰會心甘情願踏進龍潭虎穴裡?
「你的意思是……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讓君侯放了我父親?」
她狠狠抿唇,蜷著雙手力持冷靜。
無月遺憾地聳了聳肩。
「雖然像你這樣的例子目前沒人成功過,但誰知道你會不會是唯一成功的那一個呢?」還是忍不住給了她一線希望。
「你是安慰我還是鼓勵我?」趙晚余無力地喃喃低語。
「當然是鼓勵你,我最討厭安慰人了,安慰人是最浪費時間和力氣的事。」無月懶懶地翻了個白眼。
趙晚余怔怔地轉望她。她是駱雪的貼身侍女,到底是敵是友?想幫她還是想害她?能信得過嗎?
「為什麼你肯對我說這些?」
她覺得無月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與善意,卻又帶著些許不可信。
***
無月聳聳肩,甜甜一笑說道:「瞧你順眼唄!」
趙晚余的防備心被她的甜笑融化了,情不自禁想要將心情悉數對她傾吐。
「無月,你知不知道我父親如今被關在哪裡?」
她無人可以依靠,已經無助到想倚賴一直對她親切和善的無月。
「地牢裡呀!」
「地牢在哪裡?」她顫聲細問。
「你得寸進尺了喔!」無月舉起手來搖晃著食指。「我怎麼可能告訴你地牢在哪裡,你想害死我啊!」
趙晚余失望地低問:「那……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我見一見我爹?」
「你能不能見你爹怎麼會問我呢?」無月無奈地歎口氣。「關鍵還是在君侯的身上,你得去問君侯呀!」
趙晚余閉眸,深深吸氣。
「君侯何時才會回來?我今日能有機會見他嗎?」
無月說的沒錯,她只能再去求駱雪,別無他法。
「君侯進宮不一定什麼時候回府,你想求見君侯就得問問德泰了,只要德泰肯幫你,見到君侯的機會就會很大。」無月露出甜甜的酒渦。
趙晚余不安的眼神慢慢轉為堅定。見駱雪一面很不容易,她不能輕易浪費掉每一次見他的機會。
「你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更快取悅君侯嗎?」她抓緊無月的手問道。
「什麼意思?」無月愕然盯著握住她的那雙雪白玉手。
「琴棋?歌舞?君侯喜歡的是這些嗎?還是他對什麼東西更感興趣?」
「琴棋歌舞你都會?」無月詫異地睜大眼。
「歌舞不太行,但琴棋方面還可以,不過……」趙晚余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應該也不到可以令他驚艷的地步。」
「那你不是白說嗎?」無月輕嗤。
「我只是想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更快喜歡我。」
趙晚余無奈地望著滿桌菜餚,卻一點食慾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