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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的未知 第六章 作者:柯廷
    整整有一分多鐘的時間,我呆在那什麼都說不出來,原本在一旁的中村與日下不知何時已溜得不見蹤影,留我獨自一人雙腳跨在遠籐的笨鳥號上,像個白癡般抓著把手不放,背脊還拱了起來,以這麼奇怪的姿勢回頭盯著那佇立在樹叢旁的黑暗人影

    那不是誰,正是那強吻我的宇宙無敵大變態。遠籐正信是也。

    事情總是這樣,不論誰做壞事,只要輪到我那次總會被抓,這究竟是蒼天無情老天無理,或只是純粹的倒楣而已呢?

    不管如何,以目前的情況而言已無法用復仇之路來形容了,不如說是「史上最大危機」還比較貼切。只見遠籐冷眼瞧著我,我也死死地盯著他不放,圍繞在我們周圍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火爆的情緒一觸即發,不用說,接下來死的人一定是我。

    若單單只會一點合氣道與空手道,遠籐正信還不至於會是一個令人感到懼怕的傢伙,畢竟我也算半個「無限流」的接班人,雖然不是武術天才,但在功夫上也有不輸人的自信。

    然而,摒除我們在身高將近二十公分的差距不說,對方可是正宗的武術家,和我這種愛偷賴又貪睡的半調子不一樣,合氣道也絕非普通的武術,以「圓」的旋轉技法為主,運用柔道以柔克剛的技巧化攻而擊,絕對不是三兩下就可以隨意打發的工夫。

    雖然對合氣道一竅不通,但也在爺爺的壓迫下學過一些基本理論。

    對於合氣道絕不能先攻,即使位於守勢也不能反擊,只要任何招式一出,憑遠籐的力量絕對有辦法破解,然後再靠著「圓」的運行技法將我以狗吃屎的姿勢倒摔出去。

    這麼一說,我又該怎麼與他對抗呢?

    見遠籐筆直地走來,我急忙跳下黑鳥號往一旁退去,遠籐斜眼瞧著他的車,看著周圍我們散落一地的噴漆罐,最終視線停留在我身上,臉色自然不是很好看。

    不需要廢話,我們之間只差誰先出招而已。

    佇立在細雨紛飛的夜幕之中,遠籐正信穿著V字領的純羊毛衣,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的他,完美的骨架與肢體在暗夜中宛如高雅迅捷黑豹一般,被雨水濡濕的金髮雖然服貼地垂散在頸邊,卻沒給人任何柔順的印象!

    毫不修飾的尖銳,那便是遠籐正信。

    只見他身上逐漸彙集起強烈的殺氣,驚得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的距離,雖然也學著他睥睨的目光怒視回去,但心裡卻恐懼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冷汗直流,隨手執起一旁的枯枝,做好防護動作等著他突如其來的攻勢。

    我心裡其實並沒有打算和他對打,事實上我也鬥不過他,在這種視線不佳的情況下,能逃得掉就算厲害了。有著合氣道與空手道授業資格的人,以我目前的程度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傷不了他一根寒毛。……雖然是這麼想,但要我對人求饒或是舉白旗也是絕不可能的!

    倏然地他猛然一動,我嚇得握緊了手中的棍,然而就在那瞬間,遠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到了我的左側,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手臂,將我連人帶棍的往前一拉。

    「糟糕!」

    忍不住在心裡大叫,方纔的攻勢逼得我下盤完全潰散,才慌張想要回穩之際,卻又感覺他左足朝我直掃了過來,強烈不安的情緒瞬間湧上了心口,我急忙丟下樹枝,左手腕朝著他指尖處用力一揮,便瞬間脫出了他的掌控,然後再藉著反作用力順勢朝後方猛跌了出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遠籐他並沒有追擊而來,反而是站在原來的位置,一臉意外地瞧著我證道:「還不錯嘛,方纔那一招是合氣道中的『奪棍反手摔』,沒想到你這個外行人居然能夠躲得掉。」

    「你們這種正宗派別的人就是那麼死腦筋,別以為每個人都會笨到站在那乖乖讓你摔!」

    我死瞪著他,背上不禁汗水淋漓,若那時猛然將下盤回穩,被制衡中的我將會被遠籐以反向拉人,然後再一把摔落於地上。倘若真的讓他摔出去,那可不是腦震盪或是全身瘀青便能夠解決,依遠籐的—力量與技術,要讓我摔斷幾根肋骨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一想到對方竟然是那麼的游刀有餘,我便氣不住又朝他罵了過去。

    「老外就是老外,跟人學什麼合氣道!」

    「你是嫉妒還是羨慕?若想學習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則去日光的分道場,還會特別囑咐師範好好地修理你一頓,外加十倍的地獄式訓練如何?」

    「真是多謝你的好心,那種鬼地方打死我都不去。」

    「這是你說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這個大變態,不要隨便曲解別人的意思!」

    說著說著我們又開打了起來,雖然是邊打邊罵著,但那是我的錯覺嗎?只見遠籐的嘴角泛起了笑容,像是玩得很愉快又很愜意,真是令人有夠不爽!

    不過,此時的我哪有餘力去理會他的想法。方才跌落的瞬間好像扭傷了腳踝,接下來要再打到什麼時候心裡也沒有一個譜。夜晚無聲降下的雨幕將我倆重重包圍了起來,頓時讓人有股與世隔絕的奇特感受……

    在屏風山上,伴隨著陰冷寒風,連呼出的都是白色煙霧,一點現代感也沒有。

    怒瞪著眼前兇惡的敵人,右腳還能動,我沒打算就這麼放棄。雖然目前處於這麼難堪的情勢,但「無限流」的基本精神還是有的。我決定奉行爺爺的教海:「能打就打,打不過就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下次見面加倍奉還!」的態度,先渡過這一次的難關再說。

    可惜遠籐並沒有與我相同的想法,他不但身形矯健地朝我步步逼進,目光更是銳利地盯緊著我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讓我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忍痛地支撐起自己,幸好在黑暗中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腳傷,然而因為扭傷的關係,我的動作也因此漸漸遲緩了起來……

    看來只能速戰速決了!我試著調整起呼吸,準備接受遠籐下一波的攻勢。

    再次,遠籐以驚人的速度與動作朝我正面襲來,先是以左手刀由低處抄起我的肘部,再由右手翻轉加以牽制。我奮力甩開了他的攻擊,旋身飛快地朝他的下腹一踢,卻沒想到被他用手掌擋了下來!

    見他一臉不痛不癢的模樣,我便生氣地朝他的臉上多補了一腳,但沒想到腿才一抬,我NIKE的球鞋竟然被他一把奪去,害得我連忙收起了攻勢,轉身踏上後頭樹幹便藉著彈力向他飛踢而去!

    合氣道中顯少有關於對抗足踢的招式,雖然沒奢望遠籐就這麼的被我踢倒,但若能因此逃脫也就夠了!雖然心中難免不甘,但在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在左腳越來越疼的情況下,這回也只先好收兵退了再說。

    對於我的反擊,遠籐如意料般輕易往一旁閃身而退,然而他的動作卻正中我下懷。

    忍不住心中竊喜,我原本就打算藉著這股彈力順勢跳入附近的草叢中,然後再和遠籐說聲BYE-BYE逃開。然而就當我想這麼做時,在瞬間卻感到背後一寒!

    遠籐並沒有這麼輕易便放過我,只見他頓時由後頭揪住了我的衣領,再以「圓」的技法輕易地便將我拉了回來!

    這怎麼得了!情急之下我用原本早已受傷的左腳朝他側身一踢,卻被他單手一揮阻擋了下來,遠籐用力地抓緊了我的腳踝,那如火燒的痛感逼得我全身發顫。忍住不叫,我費力掙脫了束縛,卻重心不穩地跌坐在草地上,瞬間疼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我異常的樣子遠籐停下了動作,只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朝我靠近,嚇得我連滾帶爬的想逃開,卻被他堵在被噴得花花綠綠的黑鳥號前頭,怎麼都動彈不得。「你受傷了?」遠籐正信眨了眨眼朝我這麼問道。

    「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大變態!」

    「為什麼一直叫我變態?」

    「因為你本來就是大變態!在暴風雨那天不但在教室裡強吻我,還……還在我身上做了那種事情……」

    一到聽我這麼說,遠籐的目光便忽然亮了起來。

    只見他站在離我不到三公尺的地方,隨意將手插入褲袋,輕輕用著腳尖敲著地面。

    在這麼劍拔弩張的時刻,他居然還一臉輕鬆的模樣,看著那臉上毫不在意的神態,我心裡彷彿有種受人玩弄的感覺,不禁萬分怨恨了起來。

    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遠籐那傢伙居然這麼的問起我來。

    「你說暴風雨當天,我在你身上……做了些什麼啊?」

    「……做了只有大變態才會做的事啊!混帳!」

    我怒視著他,卻沒想到遠籐竟然笑了起來,雖然他的笑容十分俊朗帥氣,但在我眼裡卻宛如魔王再世,可惡到了極點!若不是現在腳傷,我一定會街上前去多給他幾拳,而不是只站在這裡要要嘴皮子而已。

    然而我才這麼想,遠籐正信就忽然丟了一個大炸彈過來。

    「……你說的變態,和你身上的紅斑有關嗎?」

    紅斑?

    聽他這麼說,我先是呆了一下,隨即便緩緩低下頭去,瞧著自己因打鬥而變得凌亂不堪的領口,而底下露出的,正是那些無論我怎麼洗也抹不掉的紅艷痕跡。

    「……你!……你看到了?」忽然覺得腦中轟然一震,我忍不住大叫出來。

    「一開始就瞧到了,在你鎖骨下、頸子旁的那些紅點,不都是吻痕嗎?」

    天啊!這……這混蛋居然還說了出來,看他一臉稀鬆平常的表情,我差點沒有因羞愧而昏了過去。

    吻痕耶吻痕!那可不是普通的東西,屬於女孩專有的印記竟然出現在自己身上,實在是太令人覺得羞恥了,然而只要一想到這都遠籐害的,我便氣得面紅耳赤,忍不住惱羞成怒朝他罵了起來。

    「你說什麼!……這些,這些不都是你害的嗎?混蛋!那天晚上你在學校裡……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這可能要問當事人才知道吧?暴風雨當晚我並沒有留在學校,自然也不會是那個強吻你的變態。」

    聽他這麼說我真的吃了一驚,沒想到遠籐居然會否認,原本還以為他會很乾脆地承認是他做的,然後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再惡整他回去。

    不過就算他想狡辯,我也是有證據的!

    「你還說謊,那天晚上明明就是你!我有你的外套為證,就算你想賴也賴不掉!」

    「我的外套?」

    「就是你當天晚上蓋在我身上的那件ARMANI外套!怎麼樣?那件灰色的外套是你的吧,直到現在你還想否認自己不是那個變態嗎?大騙子!」

    聽著我的控訴,遠籐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瞇起了眼睛看著我,嘲諷地說道:「看來你口中的這個變態還挺溫柔多情的嘛。」

    「噁心的傢伙,你這是在自褒自誇嗎?」

    「不,我可是真的這麼想的。……不過,若我真的是那個變態,依你現在的情況來說豈不危險?」

    「就算你不是,現在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去!」

    「說得也是。」

    遠籐看著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了我萬般生氣,實在是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瞧他一副輕浮狂傲的模樣,難不成是在戲弄我嗎?

    我憤怒地瞪視著他,但遠籐卻覺得不痛不癢,隨後說出的話更是讓人難以置信。

    「外套是我的沒錯,可惜強吻你的變態卻不是我。……那件外套早在前一陣子就不見了,我想可能是先前和高櫬談話時留在學生會那忘了拿走,之後我也沒回去尋找,這樣的回答你可滿意?」

    「高櫬……學生會室?你說的是學生會長高櫬千里嗎?他找你幹嘛!」

    「我好像沒有回答你的責任與義務,你想知道這麼多做什麼,川原數海君?」

    「哼!不說就不說,我又沒有一定要知道!」

    「火氣還真大啊。」

    再次得到遠籐的奚落,我回瞪了一個大白眼給他。

    「你說歸說,我憑什麼相信你?」

    「不信也可以,我沒有強迫人的喜好。」

    「你真的不是那個變態?」

    「我可沒有幫人背黑鍋的習慣,若真的是我做的也沒什麼好不承認,可惜你全然不是我欣賞的TYPE,就算承認了也沒什麼好處。」

    聽他這麼說,我冷哼一聲撇過了頭。被變態看上的感覺很不好,但被變態否定的感覺更不好,懶得和他多說,我單手撐遠籐的機車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不是就算了!」雖然一點也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但此時似乎不是適合爭論的時候。

    我的左腳痛得緊,好像開始腫了起來。……要裝傻離開嗎?發覺自己能平安逃脫的機率取決於遠籐正信的智商程度,想到這裡真不禁讓人覺得有些痛苦。

    「……那我的車呢?」

    就當我正轉身準備離去時,遠籐冷不防地開口了,看來他一點都不笨,倒是我還必須和他裝瘋賣傻。默默地回過了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回答他說:「你的車?」

    「被你惡搞成這副德性,現在你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又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

    聽到我這麼說,遠籐微微挑起了眉毛,一副不可置信地瞧著我。

    「我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你做人失敗,痛恨你的人太多,不要隨便賴在別人身上。」

    「那我中午時被翻倒的面呢?」

    「也不是我做的。」

    若無其事的搖著頭,雖然復仇失敗,但我可沒蠢到不打自招,還在敵人面前將自己的罪行一一曝露出來。

    「鞋箱和信,還有後來在更衣室的所發生的事都不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

    堅定臉上的表情,身為知名女演員的獨子,我有絕對可以騙過他的自信。

    「那後來我房間裡不翼而飛的三萬圓你也都沒有份羅?」

    「呃!什麼?」

    我瞬間睜大眼睛,但隨即便摀住了嘴,只見遠籐正信露出了戲謔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被他平白擺了一道。

    「果然就是你啊,川原數海君。」

    我僵著一張吞下了口水,遠籐則抿著唇忍不住笑了起來。

    「和你說不是就不是!你這個人真囉唆。……我要回去了,你就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吹風吧。」

    我情急之下就想走人,但遠籐卻沒有這麼輕易地便放過我;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跌到了機車上,在掙扎中我撞上了他寬厚的胸膛,內心的恐懼陡然竄升。我想逃掉,但遠籐卻緊緊地壓在我身上,他看著我,瞇起了那深郁碧綠的眼瞳,宛如邪惡的化身般,在我耳邊低喃地說道:「想聽嗎?你想抓的那個人,我想我有你要找的線索。」

    「什麼……!」

    就當我張大嘴巴吃驚的同時,遠籐一把拉起了我的領口……

    「你!……你要幹嘛?」

    我嚇得心臟噗噗直跳,方才憑著幾公尺的距離,仗著自己的腳程快我還敵對他不客氣地大小聲,但落到現在這種地步,我也只能胡亂地揮著手,再被他輕易的制服。

    「王八蛋!快放開……」

    我話還沒說完,遠籐的吻便已經壓上了我的唇。

    「嗚……!」

    那是屬於男人成熟的氣息,遠籐強力地吻著我,吸吮著我的嘴唇,濕熱的感覺燃上了我的全身,但背脊的地方卻涼透了。我的雙手被遠籐緊緊箝制,即使不斷地用膝蓋頂他,但一切的抵抗在此時卻顯得那麼無力……

    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飄了起來,不知道要四散到哪去,直到那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在耳邊響起,瞬間嚇得我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算是先給你一個教訓,之後我會陸續討回我應得的部份,即使你想逃也逃不掉,知道了嗎?」

    遠籐說完便立即放開了我,目光中充滿著惡作劇的神情,而我的身體卻像不聽指揮般的癱在車上,啞口無言地說不出任何話。

    「站不起來了嗎?……川原數海君。」

    「變態!變態!你個大變態!你最好走路掉到水溝裡淹死再爛掉!」

    我霍然一聲站了起來,羞憤地瞪著他,雖然腳踝疼得要命,但嘴角更痛。我氣得撿起了地上的石頭砸向他,然後再跌跌撞撞地離開,後頭不時傳來遠籐低沉的笑聲,彷彿在愚弄我般笑得好響亮。

    ***

    這究竟是哪裡?

    我蹲在草叢裡分不清方向,腳踝好像越腫越大了,痛得我連站著都很困難。

    抬起頭,我發現自己身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在樹林裡完全迷失了方向,不但分不清東南西北,就連回宿舍的小路也找不到,周圍響起彷彿是貓頭鷹或其它不知名生物的嗚咽聲,在暗夜中聽起來格外恐怖,彷彿就像置身於鬼片現場一樣。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佇立在屈辱的晦暗中,想著方才遠籐的戲弄,還有自己可悲淒慘的模樣,我生氣地抹了抹眼淚,覺得自己越來越委屈……

    對於強吻又對我毛手毛腳的大變態不是應該制裁他嗎?為什麼反過來又是我被欺負?照理說此時的我應該已經毀了遠籐正信那壞蛋的黑鳥號,然後再舒舒服服地回籠睡個大頭覺,明早起來看著他一臉扭曲的模樣,再跳到他面前嘲笑他說:「你活該!」或再私下多補他幾腳才對。

    明明就是這麼完美的計畫啊!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

    我不解地扁起嘴看著自己目前的處境,不但鞋子少了一隻,連腳也腫了好大一個,方才跑步時還被樹枝劃傷了手臂,現在也疼了起來。在這四下無人外加鳥不生蛋的鬼後山上,我一個人全身濕漉漉地發著抖,臉部也因為寒冷而發凍僵硬,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背脊上,就像是永遠都不會停一樣。

    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只能迷惑地甩著頭,不知道日下和中村他們會不會來找我?還是就讓我一個人餓死在這個地方,最後變成屏風山上的學生地縛靈,一個人孤伶伶地在這個鬼地方飄來飄去?

    天啊,我不要!

    為什麼我這麼可憐,我現在好生氣,又好想哭喔……

    就當我這麼自怨自憐的同時,倏然間一股駭人的聲音由我身邊的草叢中響起,我害怕地蜷起了自己的身體又摀住了臉,然後偷偷挪動著視線往著聲音的方向瞧去。在黑暗中,有個不知名的物體正在草叢間中急速移動。天啊!屏風山上難不成有我未曾聽說過的恐怖怪物嗎?

    只見那抹迅疾的聲響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簡直就是朝我直撲而來,嚇得我心臟噗通噗通跳著,臉上也冷汗直流,在忍不住尖叫出聲前,一道白亮光刀瞬間劃過了我的臉頰……

    啊!什麼?

    出現在眼前的人,竟然是我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塔矢臣一!

    只見塔矢他撐著傘,手裡也拿著手電筒,我呆愣地看著他,他見了我也吃了一驚,有這麼一瞬間,他望著我,我看著他,雙方都像怔住了沒說話……

    也許是注意到我泫然欲泣的模樣,他靜靜地在我身邊蹲了下來,一把抓起了我的手腕,看著我的臉柔聲問道:「你怎麼了?」

    「不……不干你的事,抓著我的手幹嘛……放開……啦。」

    我有些嗚咽,又斷斷續續地說著。看著我悲慘的模樣,塔矢投注而來的視線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雀躍,話雖如此,但他的聲調卻又冷得和冰塊沒什麼兩樣。

    他微微瞅著我,然後用著那美麗形狀的嘴唇說著:「迷路了嗎?起來吧,我帶你回宿舍。」

    雖然清楚地聽到了,但我並沒有回話。

    「你不能站嗎?」

    「……」

    見我默不作聲,塔矢便朝我伸出了手,一邊繞過了我的背脊,由後頭抓著我的左臂將我整個人扶起了起來,我則是倚著他的身體,緊抓著他的肩膀才能勉強站著。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雙腳,別說是跑步了,就連走路都成了問題,我腦中剎時空白一片,瞬間彷彿忘了什麼叫做思考。

    然而塔矢卻轉過了身,忽然在我面前蹲了下來,他往後伸手抓住了我的小腿,在我還沒來的出聲前便將我一把擔在他的背上。

    「……笨……笨蛋!……你在幹什麼?快放開我啦!」

    「再叫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

    塔矢這麼說完,我便噤若寒蟬地閉上了嘴,在把傘交給了我之後,他便毫不遲疑將我背了起來。

    那種忽然升高的感覺讓人有些錯愕,我呆愣在那,就這麼任由塔矢臣一背著我。

    雖然背著我,但他手裡依然拿著手電簡照亮,衣擺也因為雨水的關係濕了一大片,但他還是背著我,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背著我離開。

    沿途上我壓抑著呼吸,身體卻早就凍僵了,我抖著哆嗦靠在塔矢的背上,聽見他心臟跳動的聲音。……微微想起今日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便忍不住羞愧地將臉朝著他的背膀中更埋了進去……

    在微微搖晃之中,我沒一會便閣上了眼睛。

    塔矢的手指很溫暖。

    塔矢的肩膀也很溫暖。

    我靠在他的身上,搖啊搖著,感覺很像小時候貼在父親背上,那種可以安心睡著的感覺。

    朦朧的後山上下著滂沱大雨,雨絲宛如利刀刺落於無聲的暗幕之中。我們全身濕透,冰冷的雨水由發棺流落於手臂,再由手臂下滑至足尖。我另外一隻鞋子也掉了,口中吐著寒氣,雙手則緊緊附住塔矢的肩,臉頰倚在他的背上,不斷地發抖著。

    沿途上塔矢一直都沒出聲,而我也沒說話,沉默在倆人之間隔起了一道牆,我不知道塔矢怎麼想,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想。

    和他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的衝突外,此後便沒有任何的交集。對於塔矢,只覺得這個人不但娘娘腔又很討人厭外,其它的便是比陌生還要再更陌生的存在了。

    然而今晚竟然發生了比小豬在天上飛還更不可思議的事!

    原本最討人厭的塔矢,與我誓不兩立的塔矢,在我被遠籐欺侮得那麼慘又迷失在後山的時候,居然意外地對我出手相助……

    屏風山上細雨紛飛的夜晚,我狼狽地靠在他的肩上瑟縮,由微微顛起的震動中,我感受到那由胸口中傳來如喘息般的起伏。就這麼背著我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若是一般人老早就吃不清了,更別說是外表看起來如此纖細瘦弱的塔矢,想必一定更加覺得吃力吧。

    只是他一句話也沒抱怨……塔矢就這麼背著我不斷地向前走著,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

    這個人,說不定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其實是個很有骨氣的傢伙也說不定。

    我在他背上搖搖晃晃地想著,心裡其實有些後悔,決定以後若再碰面就別再叫他娘娘腔了……

    即使他真的長得很娘娘腔。

    很漂亮的娘娘腔。

    迷糊之中我又睡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後,才在一陣輕觸中微微有了意識。

    感覺自已被輕柔地置於被褥上,我昏沉地往床鋪裡側窩了進去,身後則有一股重量落於床墊旁,在身邊形成了難以言喻的溫暖屏障。

    我開始覺得暖和,整個人也舒服了起來……

    只是我向來都是一個人睡的,此時身邊卻忽然多了一個人,不習慣被拘禁於狹小的空間之中,我忍不住和著棉被來回扭動著,沒想到才翻個身,額頭便撞上了左側的牆壁,痛得我差點流出了眼淚。

    我不滿地皺起眉頭,隨後又忍不住往另一頭翻去……

    沒想到這回卻撞上了一個不知名的物體。

    臉頰觸碰到柔軟的東西,在黑暗中,有股細微的呼吸聲輕輕在頸邊騷動。我厭惡地揮手將它推開,試著移動身體想舒活四肢,卻沒想到下半身竟然忽然被人壓制,卡在那裡幾乎動彈不得。

    那種四肢都被箝制而不能動彈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感覺非常焦躁……

    簡直就是厭惡斃了!

    我緊闔著雙眼,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不然以我平時火爆的個性一定會爬起來給那個東西狠狠一拳。只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英雄又冷又累又虛脫無力,現在只求能好好睡覺……

    我不斷地將那令人厭煩的物體推開,試圖霸佔住所有的床位,不然我無法睡著。

    怎麼樣都無法睡著……

    這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臨時要戒也戒不掉。

    但沒想到那東西就像塊木頭般,一直堵在我的身體右側,不管怎樣推都推不開。

    我不耐煩地出動了雙手,最後連二隻腳也一齊加入推擠的行列,然而就當我將那東西推下床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掌風徒然由上頭朝我襲來。

    憑著做人的野生直覺,我驚得瞬間停止了所有的推擠動作,木頭髮飄了!

    好害怕……

    而沒想到木頭生氣起來會如此凶狠的我,最後只能委曲地紅著鼻頭,乖乖回到那原本狹窄的角落裡瑟縮,而手裡還抓著宛如衣擺的東西,在縮回裡頭時也一齊拉了進來,我把那東西當成了棉被,緊緊地摟在身上不放。

    在漸進夢鄉之際,感覺有股呢喃的低語在耳邊響起,輕柔地彷彿就像在吹氣,搔得我微癢發麻了起來。

    感覺到自己咯咯地笑著,我再次翻過身靠緊了那塊木頭,將整個頭埋進去睡了。

    ……然後莫名其妙地聽見鳥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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