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無采硬是從大公主身旁帶回府的單季幽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這個笨蛋!我不是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了嗎?你聾了啊?」
單季幽拚命槌打著夏無采的背,試圖令夏無采放棄將她扛在肩上的舉動。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幹嘛沒事硬把我扛回來?我高興去找皇姊玩又沒有礙著你!」
面對單季幽不斷的質問,夏無采依舊以他最佳的功夫——沉默以對——來對付她。
筆直地穿過庭院,夏無采扛著二公主步向自己住慣了的偏廂,而不是帶著二公主回內院。
「夏無采!快點放開我!你聽見了沒有?放手啦!」
單季幽的尖叫聲引來不少侍女、僕人的圍觀,但是面對自個兒的兩位主子,誰都不敢多說什麼,不一會兒大夥兒便十分識趣地自動散去。
「夏無采!我命令你立刻放我下來!」
單季幽死命地槌打著夏無采,但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直到踏進偏廂,夏無采才將單季幽放到床鋪上。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單季幽怒氣沖沖地質問。
「你就是穆郡王吧?」
「是又怎麼樣?」單季幽別過臉去,壓根兒不想面對夏無采。
哼!就算她真的在乎夏無采,不過在這個笨蛋變得像個人一點之前,她都不會原諒他的!
她好歹也是堂堂的祁國二公主耶!可是夏無采卻將她扛在肩膀上一路走回來,中途引來多少人圍觀啊?
丟死人了!以後教她怎麼還有臉去找皇姊嘛!都是夏無采這個笨蛋害的啦!
「是你吧?」夏無采直到現在才見著妻子的真面目,一時間還真有點無法適應。
在他的印象中,穆郡王那張陰柔的少年臉龐依然鮮明,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卻是個道道地地的美人兒。
眉若柳葉,曲折成彎;眸似星子,深邃幽亮;唇如楓紅,不點而朱;膚比凝脂,滑嫩柔軟……
單季幽確實如同坊間傳聞一般美若天仙、艷冠群芳,也難怪她扮起男子毫無男子氣概,儘是陰柔之貌、女子之姿。
「對!這個封號是父王賜給我的,你有什麼意見嗎?」單季幽賭氣地反問。
「很適合你。」語畢,夏無采在單季幽對面坐下。
「啥?」單季幽傻眼了。
夏無采吃錯藥了嗎?他竟然會誇獎她!
她沒聽錯也沒會錯意吧?剛才那句話……以夏無采的標準而言,應當算是讚美吧?
「穆,美好、恭謹之意,很適合你,不是嗎?」夏無采解釋道。
當然,美好是指二公主的長相,恭謹二字則是在暗喻她的身份需要旁人對她多加尊敬。
「喂!夏無采,你是在誇我嗎?」單季幽蹙起了層,她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個男子真的是夏無采。
她不在家的這兩天,夏無采是不是被什麼山精野怪給附身了啊?
不然夏無采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來呢?
「嗯。」夏無採點點頭。
「哇——啊!騙人!你才不是夏無采!」單季幽驚叫連連。
「什麼意思?」夏無采皺起了眉,「我就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像我?」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我所認識的夏無采!」單季幽往床角縮去,試圖遠離夏無采,雙手甚至擺出了防備的姿勢。
「這話是什麼意思?」夏無采有點不悅,他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特地跑到大公主那邊去接她回府,然而二公主卻說他不是她真正的夫婿?敢情她是在否定他,說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家人嗎?
「我認識的夏無采只知道罵人,才不會誇獎我。」單季幽的眉心攏得更緊了,她生怕下一刻夏無采就會往她身上撲過來,然後一口把她吞掉。
「那天是我說話太過分了。」夏無採點點頭,「我找你回來,是想向你道歉。」
「看吧!你果然不是夏無采!」
單季幽害怕得放聲尖叫,若非此處是偏廂,恐怕霖兒已經帶著大批人馬過來救人了。
「夏無采才不會乖乖地道歉呢!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妖怪?竟敢化身為我的夫婿強擄本公主!」
「我不是妖怪。」此刻夏無采只體認到一句話——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唉,河虛師父說的話果然有道理啊!
在夏無采的觀念中,做錯事情就應該道歉,這是絕對不會錯的;所以在他認為自己錯怪了二公主時,道歉不正是他該做的事情嗎?為什麼二公主卻反而避他如鬼魅?
「我不信。」單季幽死命地搖頭。
夏無采瞪著單季幽,「要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
「你若真是夏無采,那說話就該像他。」單季幽抿著嘴,「你這麼體貼又會誇獎我,這根本不是夏無采會有的舉止呢!」
說來諷刺,她好不容易盼到夏無采對她的讚美,沒想到卻不是出自於夏無采的口中,而且她還有可能從此香消玉殯……
「你的意思是我只會罵人嗎?」夏無采微怒,「到底是誰不分青紅皂白地趕我離開?又是誰扮成男人來煩我練劍?」
被夏無采一吼,單季幽登時回過神來。
「你……」她訥訥地指著夏無采。
「我什麼?」夏無采挑了挑眉。
「你真的是夏無采?」剛才那串指責跟夏無采之前罵她時還真像!
「你要我說幾次?我真的是夏無采。」夏無采失去耐性了。
「太、太好了!」突然放鬆下來,單季幽眼眶一紅,差點落下淚來。「我還以為你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在身上,想要吃了我。」
「就算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想要附上我的身,也會先被我制伏。」夏無采板著臉孔應道。
「對嘛!這才像你,剛才的你根本就不像你,簡直就像另一個你……」單季幽連連點頭,說出口的話卻像繞口令一般饒舌。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夏無采覺得頭有點痛了。
「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剛才大聲罵人的你比較像真正的你。」單季幽老實地回答。
夏無采沉默了。
原來二公主是這麼瞧他的……
「你幹嘛不搭腔?一副我欺負你的樣子。」
單季幽納悶道:「硬把我從皇姊身邊帶回來的人可是你耶!」
真是的!夏無采就是這點討人厭,動不動就擺出一張「冰臉」!
雖然沉默寡言是夏無采的天性,但她好歹也是他的妻子耶!雖然還不是名副其實的妻子,但他們也拜過堂了啊!偶爾露個笑臉同她說話會死啊?
「我帶你回來是為了向你道歉,另外……」夏無采板起了臉孔,「既然我們是夫妻,你就乖乖地待在家裡,別老是往大公主那邊跑。」
「你這是什麼意思?」單季幽原本的心情還算不錯,畢竟夏無采不但向她道了歉還誇讚她,可是……
他竟然敢命令她,而且還限制她不許去探望皇姊!
他憑什麼啊?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嗎?」是他的家人就不該常跑到別人家去吧?
「哼!你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嗎?」單季幽大聲地駁斥:「你從來沒當我是你的妻子,現下竟要我盡為人妻的義務!乖乖待在家裡?我才不要呢!更何況我們倆尚未圓房,所以我們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我還不是你的妻子,你聽懂了沒?」
話說回來,要不是父王指婚她還真不想嫁呢!
若是夏無采再這麼無理取鬧下去,她一定要叫父王替她把夏無采給休了!
「不是我的妻?」夏無采瞇起了眼。
「不是嗎?我們還沒圓房呢!若是你敢再欺負我,我就叫父王把你給休了!」
單季幽不甘示弱地威脅他。
「那正是我想說的話。」夏無采擰緊了眉心。
二公主當真適合穆郡王這個封號,說起話來不像個公主,倒像個王爺,怪不得她雖然長相陰柔,卻依然可以騙倒他,讓他相信穆郡王是個道道地地的男人。
「你敢!」單季幽嚷道:「我會讓父王先懲罰你!」
夏無采根本無視她的威脅,「你我既已成親,你就是我的妻,別想從我身邊溜走。」
「少來!我告訴你,腳長在我身上,要去哪兒玩是我的自由!你沒資格管,而且你也管不住我!」單季幽火大地撂下狠話。
「你哪裡都別想去!」
夏無采還以為單季幽真要離他而去,讓他再度回到沒有家人可以想念、相伴的孤寂時光,所以他立即跳了起來、躍上床鋪,在一瞬間逼近單季幽,並將來不及發出驚叫聲的她壓在身下。
「你、你想幹什麼啊?」單季幽被嚇了一大跳。
「是你說我們尚未圓房,所以你還不是我的妻!」夏無采冷聲道。
「不、不對嗎?」單季幽又驚又懼地瞧著夏無采陰鷥的表情。
「既然如此,只要我們圓房,你就是我的妻了?」夏無采一邊問,一邊將臉貼近單季幽。
雖然他向來不近女色,但是床第間的事,河虛師父可是教過他的。
「什麼!?」單季幽身體一僵。
夏無采是要在現在同她圓房嗎?此時此刻?
「是你自己說的吧?」他可是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我不要!」
單季幽從夏無采的眼底讀出他的認真,又驚又懼的她連忙推拒。
「為什麼?你不是已經與我成親了?」為什麼二公主那麼喜歡跟他作對?
「成親是成親,跟圓房是兩回事!」她快被夏無采的死腦筋給氣死了。
「有何不同?成了親便是夫妻,夫妻圓房是天經地義的。」夏無采皺眉質問:「你只是想逃吧?」
「你把本公主當成什麼人了?」單季幽嚷道:「我只是不想跟現在的你圓房!」
真是的,他們之間的問題都還沒解決,圓什麼房啊?更何況夏無采不過是為了要限制她才想同她圓房的!
「我當你是我的妻。」夏無采認真地應道。
「既然如此,就別強迫我!」單季幽拍打著夏無采的胸膛,「快點放開我!放手啦你!」
「不!」夏無采堅決地吼道。
只要他一放開二公主的手,二公主很可能會就此離去。
他還不是很清楚與妻子、家人的相處方法,但是他知道,他不希望她走!
「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也不管你怎麼想,但我現在不想同你圓房!」
夏無采擰起了眉心。
「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妻、我的家人嗎?為什麼要逃?」
「我何時說過要逃了?全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單季幽氣憤地反駁。
「既然沒有想逃,那為何不與我圓房、當我真正的妻子?」他無法理解,因為二公主的話簡直是前後矛盾!
「跟你這個老古板說你怎麼會懂?放開我啦!等你冷靜下來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原因。」
單季幽死命地掙扎著,就怕自己被夏無采給霸王硬上弓了;她可不想要一個一點都不甜蜜的初夜啊!
「你現在就說,不然就與我圓房。」
夏無采已經失去耐性了,他將單季幽的雙臂制於她的頭頂,空出一條臂膀開始拉扯單季幽的衣裳……
「不!不要!」
黃昏時的偏廂裡,原本是靜謐祥和的,如今卻只聽得見單季幽的哭喊聲……
「駙馬爺!」門外的人著急地喚道。
「什麼事?」夏無采停下與單季幽之間的拉扯,朗聲詢問。
「呃……是這樣的,有位男子自稱是駙馬爺的師父,此時正在外頭等候,他說他的名字叫作河虛。」
「什麼?河虛師父!」
聽見師父的名字讓夏無采鬆開雙手,也令單季幽得到了脫身的機會。
「我馬上出去,先請師父去大廳歇息。」
夏無采萬萬沒料到,河虛師父真的依約來探望自己了。
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
「讓開啦!」
單季幽連忙拉好自個兒的衣襟,推開了還半壓在自己身上的夏無采,想要下床逃離。
「等等!」
夏無采一把拉住了她,「你想到哪裡去?」他擔心二公主又想逃到大公主那兒去了。
「你放手啦!我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房更衣啊!你師父不是來了嗎?身為公主的我總該打扮一下好向你師父問安吧?」單季幽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嗯……」
夏無采知道單季幽說得也沒錯,既然二公主身為宅子的主人又是他的妻,怎麼可以不與他一起見師父?
「那我回房了。」見夏無采暫時忘了他們之間的爭吵,單季幽連忙乘機逃跑。
夏無采望著單季幽匆匆離去的身影,感覺心裡有絲落寞。
可是一想到單季幽不再是往他處跑,而是留在府裡,他的心情又變好了一些。「總之,先去見師父吧!」
「無采!」
大廳中站著一名身著白衫的中年男子,他的臉部線條比夏無采溫和許多,然而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瞳,卻洩露了他藏匿於和氣表情之下的另一面,此外他唇角上那抹頗具深意的微笑,更令人難以猜透他真正的心意。
「河虛師父!」
夏無采沒想到河虛真的依照當初的承諾,回來探望已經成親的自己,所以感到非常意外。
「嚇了一跳是吧?」河虛哈哈笑道:「老實說,師父才被你給嚇著了!當你成親時我正巧遠在邊疆,京城的消息要傳到我們那兒起碼要四到五日,慢則六到七日,所以才會拖到現在才來找你。」
「師父遠道而來辛苦了。」
夏無采帶著河虛往備好茶點的偏廳走去。
「一點也不辛苦,我剛好碰到要上京城辦貨的商旅,所以就搭了他們的馬車回來找你,事實上還挺舒適的。」河虛朗聲笑道。
「商旅?」夏無采想了想,「師父是當了保鏢嗎?」
「你這孩子的頭腦何時變得這麼靈光了?」河虛拍拍夏無采的肩,「很好!總算有點進步了,算算我們也才幾年沒見而已,你倒是長得挺快的。」
「承師父教誨。」夏無采拱手行禮。
「唉!你什麼都好,就是個性古板這一點改不了。」河虛對夏無采的有禮感到沒轍,只得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多禮。
「師父此次到京城來,應該會多留一些時日吧?」夏無采問。
「那倒不,我還得陪商旅回邊疆去,但他們辦貨前會先把車上的貨品賣完,所以我暫時會留在京緘。」
夏無采一邊喚來下人倒茶,一邊問道:「那麼師父現下叫有住處?」
「還沒去找,反正天色還早。」河虛依然一臉笑意。
「既然如此,請河虛師父在這兒住下吧!」
單季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河虛立即轉頭,在看見單季幽時,他很快地猜出了她的身份。
「敢問……這位可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二公主?」河虛起身拱手行禮。
「河虛師父真是好眼力。」單季幽笑道。
「哪裡,在下之所以猜得出來,只因大家都說當今武狀元受到皇上的青睞,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天仙公主;所以一見到公主您,在下立刻就明白坊間傳聞果然不假。」河虛客套地說道。
「河虛師父真是太客氣了,您既然是無采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父,自家人就用不著說這些客套話了,是吧?無采?」
單季幽不著痕跡地除去了兩人之間的生疏,也連帶的營造出她與夏無采感情融洽的幻影。
「嗯。」
夏無采對此事自然不反對,但他疑惑的是,二公主怎麼瞬間又變了個態度?
唉!女人果然難懂。
河虛露出笑容,朝單季幽一拱手,行了個禮。
「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