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朝雨抬起手來撫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與他的唇,那熱燙的氣息宜炙燒進她的心,令她往載皓懷中更深倚了些。「曉得,我全曉得,噢,載皓,其實你下意識中早就猜到我是女人了,對不對?只是你不肯先開口問我,也不忍心揭穿我,怕一旦揭露了我的身份,你便無法再留下我,我也可能就會一去不回,對不對?」
「或許吧,但我吏怕自己的猜測只是日思夜想後的幻覺,直到方才見你被雨淋濕,衣衫緊附身軀的模樣。」載皓閉上雙眼,像是終於放下心上那顆巨石般,「天啊;我載皓枉活了三十多年,到今天總算才唯到美夢成真的絕妙滋味。」
朝雨聽他這麼一說,半為羞澀,半又大膽的將她玲瓏曼妙、凹凸有致的身子,緊緊的依向載皓,彷彿恨不得能將兩個軀體合而為一似的。
而載皓的雙層早已從她的髮際沿著鬢邊一路的親吻過來。「說,說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為什麼?」
「對不起,載皓,我絕不是故意的。」朝雨順著他的吻勢輕挪顏臉,並仰起頭來,由著他吻上了雪白滑膩的頸項。「如果……如果我說我也一樣的難受,而你是不是就肯……原諒我了?」
「不,」他的雙臂如鐵錮般緊縛,絲毫不肯放鬆的說:「知道你傷心,那可比我自己痛苦還要來得更加難受,所以我就更不能原諒你了。」他的雙唇已滑回到她的面頰輕聲的說。
「人家都已經再三道歉了,不然……不然你近要怎麼樣嘛;」朝雨嬌嗔著。
「要怎麼樣,你往後就會知道,現在我只想先……」他覆住了她的紅唇,多少相思、眷戀、渴望,全由他輾轉吸吮的唇舌,源源不斷的向朝雨傾心相訴。
而朝雨的回應更是激烈,靈巧的舌尖立刻如一團小火球般,徹底燒融了載皓殘餘的顧忌,兩人熱烈的緊纏在一起廝磨。良久以後,因朝雨微微顫抖的身子,才使得載皓終於暫時自激情中驚醒過來。「你很冷,對不對?」
在冰冷的雨水與熱情的癡纏交相撞擊之下,連朝雨自己也老早就摘不清楚是冷還是熬了,只得搖搖頭又點點頭的說:「我不知道。」
「小傻瓜。」載皓滿心疼惜的橫抱起她說:「昔連自己是冷是熱都搞不清楚,我又怎能放心將一輩子交到你的手中。」
一輩子,朝雨還無暇多想多問,兩人便都已經進人雨幕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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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先換上乾爽的衣服,我馬上去差人送熱水來。」一把將她帶進房間後,載皓便拿起自己的白棉布中衣泜給朝雨說。
「不,」她卻由後頭拉住了欲往外走的載皓說:「我不要你離開我,再也不要。」
「朝雨,我只不過是去叫人呵我們送洗澡水過--」
「早在去福晉那兒……之前,」光是想到載皓是去做什麼的,她的心中便直泛酸意,「相親」二字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的。「你不是已經洗過澡了嗎?後來我也洗過了,淋場雨算什麼,擦乾了也就是,總之今晚我絕不准你再踏出我視線外一步。」
「你那還只叫做「淋了場雨」啊,簡直就是淋了一晚的兩,晨星閣內你不坐,偏要去站在篷頂外的閣台上,真是不知你這小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麼?」載皓已經拿起一方棉中來幫她擦揉打散開的長髮了。
「想起你正在大享艷福,我就難過嘛,索性到外頭去讓漫天大雨淋個夠,看看你會不會心疼。」朝雨已自然的甘他解開盤扣,褪去濕漉漉的外衣。
十指插入她已略乾的發間。「難怪我會坐立不安,食不下嚥,原來我們早已心意相通:你在受苦時,我又怎麼享樂,更何況我滿心都是你,根本就不曉得那位君家小姐長得是圖是扁,是美是醜。」
「真的?」朝雨嘟起小嘴來問。
「當然是真的,唉;這近四個月以來,我也真被你戲要得夠了。」
「不是都跟你道歉過了嗎?」朝雨紅著臉撒嬌道:「不然你還要怎麼樣嘛?」
載皓緊緊的擬挸著她說:「我要你用一生的時間來部。」
朝雨聞言一怔,雙眸呈現淚霧,明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事,但能聽到載皓這麼說,她已經十二萬分的滿足了。「載皓,我……」
「噓。」載皓點住她的層道:「人人皆知和親王府內的二貝勒是個補氣十足的人,所以,我可不准你說不。」
「沒人要說不啊,我怕你是一時新鮮,將來會為這承諾追悔莫及。」
「朝雨。」他猛然將她拉了過來說:「連在以為你是男兒身時,我都不由自主的受你吸引了,如果這樣的我,你仍無法相信,那我也真不知該如何才能向你證明我的心了。」
「我叫做邑塵。」
載皓霎時還有些迷糊。「你說什麼?」
她的表情更加溫存柔美了。「我說我叫做邑塵,我的確是在一個微雨的清晨誕生的,所以爹便摘了王維最有名的詩作之一為我命名。」
「送元二使安西,也就是陽關三疊,對不?」
「嗯。」
「渭城朝雨邑輕廑,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載皓猛然打住。
邑塵不禁有些詫異的問:「為什麼不念了?」
「因為你的名字雖雅,這首詩為的卻是離別,我不愛聽。」
邑塵的雙眸中泛起了兩泓輕愁。「有聚必有散,可別告訴我你這位堂堂新軍統領會看不破這一層定數。」
「在沒有遇到你之前,可以,那時別說是離別,便連生死也不在載皓的眷戀之內,但自認識你之後,尤其從此刻開始,我將再地無法如過去般不羈、灑脫;
在孤單清寂多年以後,我終於有你為伴,可見老天爺還是很厚待我。」
「載皓;」邑廑不忍讓他見到自己眼底的絕決,更怕悲淒的表情會宣洩了心事,只得飛快投入他的懷抱裡,緊纏住他的腰身不肯放。
「乖,先換好衣服,我們再來秉燭長談,如何?我要你把為何假扮成男孩的緣由,源源本本的說給我聽。」
「不。」
「邑塵?」
「我說過,今晚再也不讓你踏出我的視線一步,」她的雙頰漸漸泛紅,可是心意卻表達得再清楚不過。「我答應你換衣服,但你也得答應我留下來。」
「邑塵;」載皓執起她的下巴來問:「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你知道載皓雖非浪蕩成性之人,可也絕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在我眼中,你就只是你,是載皓,是我已經--」邑塵咬了咬下唇,不想再退縮的說:「已經默默愛了許久、許久的人,我皓,你若真對我有心,那就留下來,留下來用你自己來向我證明;」
他捧起她的臉,熾熱的激情在兩人眸中撞擊著,高漲的渴望亦在兩人的胸懷鼓動,邑塵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她的每一聲細碎的鼻息,彷彿都在輕喚著他。
「但是邑塵,我們今晚才……」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已經認讖很久很久了嗎?難道你不明白「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嗎?我或許只是粒微不足道的「輕塵」,但在你這輪皓日的照拂下,應該也能有瞬間的光華,載皓,愛我,至少在今夜滂沱的大雨中,彷彿沒有明天般的愛我。」
面對邑塵純然的熱情,毫無保留的表白,載皓終於不再遲疑,他迅速地褪去了她全身的衣物,然後以雙唇熨貼上她完美無瑕的肌膚,極其纏綿的親吻起來。
「載皓……」一起翻滾上床後,邑塵才羞怯不堪的半合著眼道:「那燭火……」
載皓的手掌罩在她胸前輕撫細揉,唇舌則聽紅往下蜿蜓,惹得邑塵無處可躲,只好蠕動著身子,一手拉眾床幔,一手則插入他的辮發間,隨著他的挑逗時松時緊的搓扯著。
「由著它燒,今晚你專屬我一個人所有,我要好好的看遍你,吻遍你,在你全身上下佈滿我只層的烙印。」
邑塵拉下床幔,讓燭火不再明晃照人,且平添了更加旖旎綺琵的暈黃光彩。
「現在我知道了。」邑塵悠悠的說,呼吸急轉為嬌吟。
「知道什麼?」載皓一手流連於她的胸前,一手則已愛撫上她渾圓滑膩的腿「知道在你之前的漫長等待是為了什麼,原來……原來老天生我,全都是……為了你……」
「對;」載皓再也按捺不住的將整個她壓覆在自己的身下。「你是我的,我要你成為我的人。」他貼在她耳邊,粗喘的熱氣,讓邑塵幾乎要為之癱融。「邑塵,你的一切我都要。」
邑塵拱起身子迎合著他,在把自己完完全全交託出去的剎那,她的心中雖滿漲歡偷,但離別的淚水卻也已自緊閉的雙眸中悄悄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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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我什麼都不想吃。」載皓的聲量雖不大,但口氣卻森冷得嚇人。
「二哥,是我,湘青啊,你開門讓我進來,好不好?」
門內突然陷入一片寂靜,慌得門外的福晉眼淚差點就又要奪眶而出。「你們看看這該怎麼辦嘛,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已經三天兩夜了。什麼人叫都不管用,王爺那邊我用他受了風寒搪塞著,所幸王爺這幾天剛好也比較忙,沒空過來看他,不然早揭穿了。」
「娘,您別急,讓湘青再試試,載皓向來疼她,或許會願意跟她聊聊。」關浩扶著福晉一逕勸解著。
聽見丈夫的低語,湘青拜然心生一計,便揮手示意關浩扶著福晉避開。
「可是--」福晉仍然不放心的說。
「娘,您放寬心,半個時辰後您再來,我保證讓您著到敞開的房門和安然無恙的工哥,好不?」
「您就相信湘青這麼一次吧,娘。」關浩也幫著苦勸。
福晉蹙著眉頭想了半晌,終於點了頭道:「好吧,就交給你試試;真不知道這孩子是在想些什麼。」
等他們聽出庭閣前的圓拱門後,湘青才再開始喚道:「二哥,娘回去了,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你開開門,好不好?」
早料到他會毫無反應,湘青便先捺著性子等一下,然後才開始演起戲來,故意放低聲音,像在自言自語的說:「門鎖上了,好,來試試窗子,怎麼這麼高啊?挺著個肚子,真是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她踮起腳尖,發出試固爬高的聲音,接著便石破天驚的呼喊道:「哎唷;好痛啊;我的肚子,誰來拉我一把,我自己爬不起來啊,我--」
「湘青;」門立刻由內打開,載皓神色倉皇的衝出來說:「湘青,你是不是跌倒了?有沒有怎麼--」發現自己上當後,他馬上停嘴聽身欲入內,卻仍被眼明手快的湘青給搶先閃進屋裡去。
「我發覺自從你嫁給關浩後,便喜使詭計,以往那些溫婉可人的特質全部漸漸消失褪色,真是愈來愈退步。」
湘青毫不以為杵的說:「奇怪,關浩偏就喜歡我這愈來愈活潑的調調,你說奇不奇妙,或許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只是不知道你那位「西施」若見了你現在憔悴邋遢的模樣,是會心疼呢?還是會大失所望?」
「她根本就不會在乎,或許連我的死活都……」發現自己失言時,已經來不及了,載皓不禁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道:「關浩呢?叫他快過來帶你回家去。」
「我才剛回來,你就想趕我走?二哥,你好沒良心哦。」
知道自己也實在過分了些,載皓不禁一臉無奈道:「好妹妹,你就饒了我吧;這幾天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再繼續待下來的話,難保你不會被我氣哭。」
「氣哭?被你嗎?不大可能吧,你一向是最體貼人的,只不過常常忘了體貼自己而已,更遑論我一個人回來體貼你了。」
「你在說什麼繞口令,我一句也不懂。」他有意迴避的說。
但湘青卻不容許他再逃避下去。「二哥,她人呢?」
「什麼人?」載皓索性別開臉去,不願與她對視。
「三天前的雨夜裡,與你在晨星閣中會面,後來還跟你回到這裡來的那位姑娘。」
載皓聞言不禁渾身一震道:「你說什麼?你又知道些什麼?是誰跟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空穴來風的話的?」
湘青先是什麼都不回答,光是盯住他看了老半天,然後才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說:「二哥,你戀愛了,你終於也唯到愛情的滋味了,只是,看來你也同時領略了其中的苦澀,讓我一時之間,倒不曉得該恭喜你或安慰你才是。」
載皓被點破心事,狼狽之餘,立即粗聲粗氣的說:「我不需要你的恭喜,也不需要什麼安慰,你搞錯了,一切都只是你的胡思亂想。」
「是嗎?這麼說,那天晚上是小蘭看錯了囉?」
「小蘭?」載皓的腦筋一聽,馬上就連貫了當時的情景。「原來如此,她是沒有看錯,那天晚上的確有個人與我在晨星閣中,不過那個人是我的小廝朝雨。」
「小蘭並沒有說那人不是朝雨啊,令她大吃一驚的只是……」雨夜過後的隔天早晨,小蘭便匆忙的跑到她那裡去,說她懷疑自己不是耳朵,便是眼睛出了毛病,不然載皓的小廝怎麼會突然變成女人,而且和載皓遼一副雞分難捨的模樣。
可惜她因為大過吃驚,加上素知載皓的個性,當下便也不敢多看,只聽得朝雨承認是女人之後,便遠遠的躲開,直到確定載皓與她回「月到風來閣」後,自己才回家裡去,卻也沒敢將所見所聞告訴丈夫,深怕小三子會直斥地無稽荒唐,只得一大早趕過來找湘青一吐為快。
「只是什麼?」載皓退問她道。
「只是朝雨竟是個大姑娘家。」湘青本以為接下來又會聽得載皓矢口否認,想不到他反而卻坐下來,聽為冷靜道:「這事還有哪些人知道?」
「除了小蘭和我們夫婦外,沒有第四個知道的人了。」
載皓頹然長歎一聲。「或許我還應該感謝小蘭,謝謝她這番話的見證,證實那一夜的一切是確有其事,絕非我個人的幻想。」
「此話怎講?」
「她消失了。」
「你是說朝雨?」
「不,她不叫做朝雨,她叫做邑塵,賀邑塵;老天,我癡想了三年多,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卻僅相處短短的一夜,她便又消失了,這一回,教我再到哪裡去找她呢?」載皓的聲音充滿了苦惱。
湘青卻愈聽愈不懂的說:「二哥,這個朝……不,這位邑塵不是近四個月前才進府裡來當你的貼身小廝的嗎?怎麼你會已經想了她三年多?」
載皓起身進房裡去拿了兩樣東西出來,攤在桌上示意湘青自己看;她發現一樣是關浩跟她提過的扇子,另一樣則是載皓的一件白棉布中衣,上頭畫的顯然是而夜中的晨星閣,而兩項物品上所題的字合併起來,正好是一闕完整的「永遇樂」,一看即知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而不待她開口相詢,載皓已把三年多前在杭州知縣府內的往事,以及邑塵裝扮朝雨多時的事,全部說給了湘青聽。
湘青當然也聽得出兄長對某些事略有隱瞞,但那畢竟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私事,即便親如兄妹,亦不好追問,便選擇詢問另外一些較不敏感的事。
「這麼說,本來就沒有所謂的「侍女」存在,那天晚上與你論景談畫,甚至暢言國事的人,根本就是書畫的小姐本人,也就是賀邑塵。」
「對,難怪她自進府裡來之後,便從不肯在畫上落款,就是怕會被我認出筆跡來。」
「問題是,她為什麼會突然離開呢?二哥,不會是你……你……言語之間,曾不慎得罪了她,自己卻不知道吧?」
載皓本想回一句,「那晚我們根本就沒說多少話,也不想浪費時閒在說話上。」但這句話在妹妹面前當然說不得,只能反問道:「比如說什麼樣的話?」
「比如說……比如說你與她門不當、戶不對,沒有辦法娶她為妻啦,又比如說--」
「湘青,你把我載皓想成什麼樣的人了?早在確認它是女子的那一刻起,我便決定此生非她莫娶了。」
「那為什麼隔天一早,她會只在你的中衣上留下這幅畫,然後便趁你還在香甜好夢中悄然離去呢?」
「在這三天兩夜中,我已不曉得拿這問題問過自己幾千幾萬遍了。」
「二哥。」湘青深表同情的說:「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一定又急又吼,但你光是把自己關起來急,關起來亂也沒有用啊,至少我們知道賀邑塵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加上有她的書、她的字……」湘青腦中聽然閃過一件往事,記得關浩曾經說那扇上的字他最近好像才又看到過,如果把他找來再仔細餚一下,或許能夠真的喚醒他的記憶也說不定。「二哥,你等我一下,我去叫關浩過來。」
「找關浩做什麼?」載皓苦笑道:「該不會是你們夫妻倆認為我終於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所以想將我盡情嘲笑個夠吧?」
「就算我們真的有意那樣做,也得先幫你把賀邑塵找回來才行啊。」湘青往門口走迸說:「不然著不到你在她面前發窘的模樣,那多不好玩,是--」她突然矮下身去,駕呼一聲:「哎唷;」
「湘青。」載皓趕過來問道:「你怎麼了,不會又是想逗你哥哥玩吧?」他滿臉關切,卻也難掩疑心的問。
「不,」湘青的額頭上已經迅速的冒出汗珠來。「這回是真的,」她佝僂著腰身,讓載皓扶著坐回炕上後,便立刻央求道:「二哥,你快去找開浩來,他在娘那裡。」
「可是你一個人--」載皓放心不下的說。
「我沒關係的,聽說頭一胎通常都會比較僈。」第一陣陣痛過去之後,湘青的臉色總算比較緩和下來,對於載皓來說,也顯得較有說服力了。
「好,我這就過去叫他,你可要撐住,千萬要撐住啊;」
望著載皓露出難得的慌亂神情,急急忙忙奪門而去的樣子,湘青不禁微笑的撫了一下肚子說:「寶寶,你來得可真是時候,至少你舅舅這會兒會沒空為情神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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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你好歹吃點東西,好嗎?」在另一個地方,邑塵正用著近似福晉的言詞,苦勸著另外一個人。
「我不餓,不想吃。」她說的也是類似載皓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很傷心、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信祥若地下有如,一定也不希望著到你這個樣子。」邑塵忍著滿眶的淚水,幾近哀求的說:「你就吃一點吧,就算只喝點湯,也是好的。」
「我要去為信祥報仇。」如意突然冷冷的迸出這麼一句話來。
「如意,你……」邑塵捧著參湯的手不禁開始顫抖起來,她完全沒有料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自從得知信祥來到京城,並意欲被害可能為載皓的「新軍統領」開始,邑塵的心便沒有平靜過,就在她猶豫不決,不曉得該不該離開和親王府的時候,突然聞知載皓有意娶妻的消息,而無法再壓抑禁錮已久的深情愛戀。
但她沒有想到載皓會冒雨出來尋她,得知她是女兒身後所發生的一切,更是她始料未及的。
之後望著載皓滿足安逸的睡容,她終於首度體會到心碎的滋味,甫一結合,便要分離,難道這就是她和載皓之間躲不過的宿命?
後來她未待天明,便在載皓的中衣上留下一幅畫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那令她從一個悠遊自在的少女,變成為一個心事重重的女人的地方了。
沒有,她沒有後悔為載皓所付出的一切,因為近四個月相處下來,她已經明白載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雖然他們對國事的看法不同,但載皓那種對他所執著的目標不計成敗、不顧死生,甚至明知不可,卻仍堅持為之的勇氣與精神,是和所有願意為革命獻身的同志所散發出來的光采一樣動人,一樣令人心析的。
如果以革命的立場而言,認定清廷將官均是腐敗無能、無可救藥之徒的話,那麼反過來說,在忠於朝廷的人的心目中,革命諸士又何嘗不是天真激進、惟恐天下不亂的造反之徒?
愛上載皓、瞭解載皓之後,邑塵覺得自己的心胸突然比從前還要來得更加開闊,也更加寬容。
這也正是她最大的收穫吧,如載皓所給予她的愛一樣,都是他人所無法奪去的「得」。
那有沒有「失」呢?邑塵撫上自己的胸膛苦笑著想:完全輸給了載皓的那顆心,又算不算是最大的「失」呢?
正因為兩方都有她所憐惜的人,而載皓畢竟與她分馬於兩個世界,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打算幫如意找到信祥之後,就一起回杭州去,讓在京城所發生的種種,只烙印在她的心中,成為永世不減的記憶。
想不到造化弄人,在幫如意找了兩天仍無所獲後,信祥的噩耗竟於昨夜傳來。
他謀刺正在宴客中的新軍統領未果,反被侍衛所殺,連屍體都慘遭丟棄,革命黨人正在積極打探丟棄處,希望無論如何,至少要把他的屍體給找回來安葬。
「我知道那位新軍統領是誰。」如意打從聽到消息之後,既沒嚎啕大哭,也沒掉一滴眼淚,反倒冷寂得教人擔心受怕。「我一定要為信祥報仇。」
「如意1」既捧不住參湯,邑塵便索性把碗放下,企圖喚醒她。「信祥的死,難道還教不懂你什麼嗎?失去了他,我跟你一樣難過傷心,也跟大家一樣痛惜,可是--」
「不;」如意狂叫著說:「不;你不懂,除非親身經歷,否則這世界上向來就無感同身受這回事,所以找的痛楚悲哀,你根本完全不懂,沒有一個人懂的。」
「如意,我知道有些話你不受聽,現在也聽不進去,但身為你多年的摯友,我卻不能眼睜睜看你再重蹈覆轍,你醒一醒好嗎?革命大業若想有成,一定得靠群策群力才行,我們已經失去了信祥,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在怕什麼?」如意的眼光突然冷冷的掃過來。「你真的為我操心嗎?或者是為了與你共處了四個月的載皓?」
邑塵聞言恍遭雷擊,霎時竟吐不出一個聲音來。
昨夜大夥兒在震驚悲慟之中,仍不得不善用難得碰頭的機會,強打起精神來交換這陣子的情報所得,於是便有人在邑塵還來不及示意之前問:「賀邑塵,載皓府中可有什麼新的消息?你一口氣潛伏了近四個月,又一直緊跟在載皓那清廷爪牙的身邊,多多少少應該會有所斬獲吧?」
「宋衡,」徐百香立刻怨怪他道:「鄭信佯的事已夠大夥兒難過的了,韋如意此刻的心情就更不必說,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問賀邑塵那些事做什麼?她已經脫身了。」
「脫身不潛伏了?」那個宋衡偏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麼?載皓這位清廷紅人,頭號統領身上的軍機要秘可不少,值得再追探下去啊。」
「你說的這些邑塵會不知道嗎?就是因為口風太緊了,所以邑塵才根本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載皓是個何等精明的人,再待下去,難保邑塵不會露出馬腳,怎麼?雞道你非要見著『偷雞不著反蝕把米」,甚至反過來折損我方一員大將,你才會甘心,是不是?」
「不,不,不,我哪裡會那樣想。」
百香「嗯」了聲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總之這事至此告一段落,賀邑塵無功而退,算是一次失敗的任務,往後大家就別再提了。」
邑塵當時曾投給百香感激莫名的一瞥,萬萬沒料到如意對此事竟也上了心。
「怎麼?是覺得我這個問題大荒謬,還是正好被我說中了心事,反而無話可說?」
「你又餓又累又適逢重創。」邑塵蒼白著一張臉起身道:「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話,日後思及,可能都會後悔,如意,你還是先休息一下,等他們找到信祥之後,我們就一起回家去,把在這兒所發生的傷心事全部給忘掉,好不好?」
「信祥求仁得仁,有何傷心可言。」如意毫不領情的說:「我會遵他所言,承繼他的遺志繼續奮鬥下去,更毋需傷心;倒是你,邑塵,你有什麼傷心事呢?
如果有,一定也是在這短短四個月內發生的吧?是誰令你傷心呢?害死了鄒容,現在又令手下殺死信祥的載皓?你竟然會為一個革命大敵傷心;邑塵,你到底是向著哪一方?你忘了我三哥了嗎?」
如果不是看在她正遭逢人生至慟的份上,邑塵恐怕自己真會拂袖而去,但現在她卻不能那樣做,不能;於是她只好握緊拳頭,百般忍耐的說:「如意,我說過了,現在的你情緒紊亂,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我不跟你計較,但有件事我卻不得不說,」明知道說了那件事後,如意對她的敵意可能會更深,可能會更加排斥她,但她卻沒有辦法忍受他人繼續誤解載皓;啊,載皓,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竟然已經成為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了。「那天晚上信祥狙擊失敗的人絕非載皓,所以讓手下撲殺信祥的人,也絕非載皓。」
話一說完,她便聽身踏出房門,卻依然逃不過如意冷冷追上的話題。
「信祥沒完成的事,我會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