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每艘畫舫都點起了一盞盞燈火,將湖上映照得宛如白晝,絢麗不已。
其中,以「寒梅畫舫」最為顯眼。
它不但是湖面上最大的船隻,也是最豪華的,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租它來辦筵席,以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
今晚的畫舫上更是熱鬧非凡,絲竹樂器、花娘嬌嗔,聲聲不絕於耳,交織出一幅華貴鬧景。
「來,乾杯!」
「喝啊!」
「今天真痛快……」
畫舫上的所有人,幾乎都是眉開眼笑,興奮不已。
今晚是金大少爺的生日宴,金家經營船隻生意,人面極廣,許多人也想乘機和畫舫上的貴公子、大少爺們套套交情,讓往後生意更好做。
既然是金大公子的生日,準備的點心自是極品,佈置也是所費不貲,連樂手和花娘都是上上之選,怎不教人樂不思蜀?
可惜,仍有人置身事外,始終無法融入這歡樂氣氛。
封允翼人在此處,心卻不知落在哪裡,一臉若有所思。
金家是茶莊的重要客戶,為了往後的生意往來,他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前來,免得失禮,只是一直惦記著雲初靜,教他心神不寧。
若能帶她來,她會有多高興?
「封少爺——」一個嬌噥軟呢的動聽女聲揚起。
「嗯?」封允翼淡笑了下,又灌了一口酒。
「您心情不好嗎?那我來彈首曲兒給您聽,為您解解悶。」女子並未因他的冷淡而生氣,聲調依舊溫柔。
須臾,古箏婉約細膩的音色響起,彈奏者技巧高超,無論是吟、揉、按、放、顫等俱佳,雖然旁邊吵亂聲響不絕,卻搶不過它的音色,反而突顯出樂音的悅耳動聽。
封允翼這才抬頭,看向彈奏之人。
眼前這位正是人稱江南第一美人的秋瑄夢。
他想起來了,秋瑄夢跟金家是姻親關係,她是壽星金常貴的表妹,會出現在這裡,不令人意外。
一曲既畢,現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這位才德兼備的美麗女子,竟會當眾演奏,讓與會之人感到榮幸之至。她的技巧之好,讓人聽得如癡如醉,旁邊的樂師們相形見絀,紛紛停手,免得丟人。
「封公子,好聽嗎?」秋瑄夢在意的,卻只是眼前這個人。
「好聽,很好聽。」封允翼難得地勾起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眼前的佳人受寵若驚,暗自欣喜。
殊不知封允翼腦中想的念的,全都是雲初靜。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怕她在家裡悶壞,他可以找些樂器讓她學學,也許她會喜歡。
光是想像她坐在古箏旁,低垂螓首撥弄琴弦,便讓人心跳加速,那畫面一定很美,比這夜景還美。
「既然好聽,那奴家再多彈幾首。」難得他對她露出笑容,這對秋瑄夢而言太寶貴了。
她艷麗無理的臉上含羞帶怯,纖指一挑,繼續彈奏。
封允翼忽然出聲打斷她。
「敢問秋姑娘,這古箏是在哪兒買的?」
「什麼?」眾人錯愕,這是什麼鬼問題,難道這大少爺除了茶莊,也想做起樂器生意?
「這……」秋瑄夢雖然詫異,卻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天籟閣。」
「天籟閣。」沒問題,他知道這個地方。「那你師承何方,那位師傅可願意到府教學?」
封允翼的問題,再度讓人險些跌倒。
不,原來封大少爺不只要賣樂器,還想學古箏。
秋瑄夢一觸及他狂熱的眼神,一顆芳心倏地沈到了谷底。
她瞭解那是怎樣的眼神,也很清楚,他絕不是想經營什麼樂器生意,或者想學古箏,他會這麼問,只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答案很清楚,封大公子的心中兒來就沒有她,因為他的心已被別人佔據,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那位幸運女子,是他的美婢雲初靜嗎?
秋瑄夢一直很注意他,前不久也曾在暗處見過那位嬌悄可人的女子,她承認她笑起來很甜很美,是個讓人傾心的女子。
但為何偏偏傾心的是他?
秋瑄夢心一酸,很想哭。她明白自己沒有希望,是該死心了。
「是的,你可以上天籟閣問問。」她低垂下頭,傷心地默默離去。
昨日,封允翼離開書房後,不久便說他累了,想早點睡,要她先去休息。
雲初靜怕他真是太過疲累,也不敢打擾,只好先回房裡。
她在自個兒的房裡寫了一會兒詩詞,心裡始終擔心著封允翼。
哪有丫鬟跟主子鬧情緒的呀,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心裡的愧疚越來越深,她想著想著,月上了中天,一直睡不著,總是念著他。
雲初靜索性走出門,想去瞧瞧看封允翼的狀況。這幾日見他臉色都不太好看,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這一想,她更加擔憂,連忙快步往他的住處走去。
怕他已入睡,會吵醒了他,她躡手躡腳地進門,誰知轉入內室裡,床上連個影兒也沒有。
這可不得了,把主子給看丟了,怎麼辦才好?
她急忙地點了燈籠到處找人,可才剛走出院落,迎面便看到了小川子。
小川子是照顧封允翼的小廝之一,也是封允翼的心腹,說不定他會知道他的去處。她想。
「糟了,小川子哥,少爺不見了!」雲初靜急得快掉淚,忍不住嚷著。
知情的小川子連忙制止她。
「別急,少爺沒有不見,只是去參加金少爺的生日宴了。」
雲初靜驚愕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他不是說不去參加,他不是說他累了,想早點休息,為何要瞞著她……
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別的,他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她,和她分享,可現下看來,並非如此吧……
「你別難過,少爺瞞著你,只是不想讓你跟去,那種地方幾乎都是男人,一般姑娘是不適合的。」小川子看得出主子對她的感情,自然不敢怠慢,幫忙解釋。
誰知道越解釋越糟糕,雲初靜更難受。
就算她不適合去,封允翼也不需要騙她,她是他的貼身丫鬟,連小廝都知道他去哪裡,就她不知道,難道他認為她是個不明事理、無理取鬧的人?
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撲簌簌地落下,她轉身跑回房去,幾乎哭了一整夜,終於想通——
她只是個小丫鬟,他根本沒把她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