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是我。」
「若蓮?」葉秋喊著:「我正想找你聊聊呢!龍威的父母真是—對寶,我先前的疑慮完全是多餘的。」
「我說龍威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就是不信。」
「是他的家人太可愛了,再大的缺點到了他們眼中全成了優點。謝謝你!若蓮!我真慶幸自己沒有臨陣脫逃。」
「既然一切這麼圓滿——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呢?」若蓮微笑問道。
葉秋歎了口氣。
「說到喝喜酒我才想起一件事,龍威都快為此氣瘋了。」
「怎麼了?」
「記得我到台南去的主要目的吧?」
「不是去見他父母嗎?」文若蓮說。
「那是順便,主要是去參加他小妹的婚禮。結果你知道怎麼了嗎?婚禮上竟然冒出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哭著說新郎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天!怎麼會有這種事?」
「龍威差點當場宰了那個新郎倌——真不是個東西!」
「新娘呢?她一定傷心透了,自己大喜的日子竟出這種狀況——」
「龍雁啊?我也覺得她應該是很傷心的,但我說過龍家的人都很不簡單,她竟然還向那個女人鞠躬道謝,感激她說出了實情,然後當著眾人的面給了那個啞然無語的新郎—巴掌,從容地轉身走進屋去。」
「那——怎麼辦?」文若蓮問。
「能怎麼辦?婚沒結成,如今龍雁還是單身女子一個。」葉秋停了停又說:「你不認識龍雁,否則一定會為她抱不平的。」
「我是覺得很遺憾啊!可以想見她一定是個好女孩。」
「唉!不提這事了,想起來就生氣。」葉秋說:「我過去看南南吧!順便把衣服還給你。」
「衣服不急,倒是我有事麻煩你;本來想在電話裡說的,既然你要來,那就見面再說了。」
「好!我十分鐘後到。」
葉秋笑得賊兮兮的。
「喲!一向內向害羞的文若蓮開竅了哦!居然打算安排一個浪漫的雙人晚餐來擄獲丈夫的心。」
「秋子!」文若蓮羞怯地瞪她。「你在胡說什麼啦!我只是希望跟他好好談一談。書上說有溝通就有轉機嘛!我這麼認真想改善跟曲南星之間的關係,你不幫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取笑我。」
「我哪裡不幫你?不是答應替你照顧南南了嗎?別說是到十點,明天一早來抱回去我更高興。」她又詭異地笑了笑。「傭人呢?不會來掃興吧!電話也該拿起來以免半途有人打擾,最好是再開小燈,放點輕音樂,記得在頸部,還有胸前灑點香水——」
「喂!我們只是吃個飯,說說話,怎麼你——哎呀!總之你越來越不正經了。」
「你就是太正經了點。」葉秋說:「說話是有助於溝通,但最有效的還是行動嘛!你該表現你嫵媚的一面,使盡渾身解數讓曲南星的眼光再也離不開你,然後——」
「什麼?」
「拜託!然後就上床啊!你再拿出最精湛的技巧——」
「秋子!你真像寫黃色小說的。」文若蓮幾乎尖叫著打斷她的話。
看著文若蓮紅得像曬足了三天太陽的臉,葉秋無奈地聳聳肩。
「我還有最高指南沒說呢!不過看來你是聽下下去了,我還是抱著南南走,其餘的你自己搞定吧!千萬別局限在談話!我真的很願意照顧南南直到天明,懂嗎?」她笑笑,但笑容看起來仍然很賊。
「你——你要我誘惑他?」文若蓮低語:「你不知道他對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嗎?我再怎麼費盡心思也是沒用的。」
「不可能,我相信龍威的說法,曲南星對你絕不可能毫無感覺。試一試,若蓮!不要總是這麼被動嘛!」葉秋看看鍾說:「他快回來了,我還是抱著南南離開免得尷尬。你自己喝點酒,放鬆一下,這樣會對自己多點信心。」
文若蓮勉強笑笑。
「謝了,秋子!」
「小意思!乙葉秋抱起南南,哄著:「來!小南南!跟乾媽回去,好讓你爸媽享受—個安靜又有情調的夜晚。」
葉秋離開後,文若蓮真的拿出櫥櫃裡的洋酒倒了一小杯來喝。
苦澀的金黃色液體滑下喉嚨,只覺得一股暖流隨著血液流竄全身,臉孔微微發熱,所有的緊張似乎都由毛細孔發散掉了。
說來好笑,她原本只有一點點不安的,吃個飯說說話嘛!怕什麼!剛才讓秋子這麼一攪和,一點點不安頓時膨脹了千百倍,搞得她幾乎想乾脆喊停,就這麼結束這尚未開始的夜晚。
沒有南南,沒有傭人,她退縮時也沒人幫得了她——天!她竟真的考慮起秋子的提議了。
其實,她早已是曲南星的人了,如果做愛真能解決問題,她又怎麼會不願意?就怕是自己表了情卻讓人視為放蕩,一顆心赤裸裸地攤開來人家還不屑一顧,那叫她如何自處,情何以堪?
愛上他真是她一生的錯嗎?
文若蓮不願這麼想。畢竟,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她到現在還深深懷念的,所以今天她才會精心安排這麼個夜晚,希望藉著談話、溝通給他們的婚姻一個出路。
可是——行得通嗎?他會不會甚至不肯跟她談?想到這兒,文若蓮渴望再喝一杯酒以增加她的勇氣,又怕自己不勝酒力,到時候胡言亂語可就壞事了。
看看時間,是他每天回來吃飯的時候了,文若蓮慌忙收拾著酒瓶酒杯,想像他隨時都會推門而入。
終於,門外有了輕微的聲響。她關上酒櫃的門,深吸了口氣靜靜地等待著。
「怎麼了?你站在那裡幹什麼?」曲南星一進門就看見她,皺著眉問。
「我——我在等你。」文若蓮壓住跳動得飛快的胸口。
「等我?站在這兒等?」曲南星兩道眉揚得更高。「有什麼特別的事嗎?南南呢?怎麼沒看見人?」
為了安撫他,也為了紓解自己的緊張,文若蓮擠出微笑道:
「先吃飯好嗎?我邊吃邊回答你的問題——」
「我問你孩子呢?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曲南星提高了音量。
文若蓮咬咬唇。
「我會告訴你的,幹什麼這麼大聲?」
「我現在就要知道。南南呢?哪裡去了?」
「他——我讓秋子替我照顧幾個小時——」她低聲道。
「為什麼?你累了有傭人帶啊!」
「傭人也不在,我答應放她兩天假。」
「你放她假,又不想照顧小孩,你——我真不知道——」
「夠了!」文若蓮喊著:「我說過會解釋,可是你根本沒給我機會;一回來就拿我當犯人審,好像我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難道我會賣了孩子?」
曲南星訝異地看著她,而文若蓮也許是氣瘋了,也許是剛剛喝的那杯酒作祟,竟一發不可收拾地說出所有的委屈。
「我遣走傭人,要秋子替我帶小孩,只不過是希望留點時間跟你談一談,就這樣也招來你—頓吼,為什麼?為什麼我努力想挽救這瀕於破碎的婚姻,你卻—點也不在乎?」
「你喝了酒嗎?怎麼忽然——」
「也許只有喝醉了我才有勇氣這麼對你說話!你也可以說啊!說出我究竟哪裡惹你討厭,哪裡不順你心,讓你鎮日都在外頭,家裡一刻也不屑多待。」
曲南星楞楞地看她。
「你是在抱怨我冷落了你?」
文若蓮傷心地搖頭。
「我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等待你,哪怕是你幾個月不回來我都不會說一句話。」
「既然如此,你今天這樣又算什麼?」
文若蓮沈默了半晌,說:
「我想知道這個家是不是就這麼下去。我在家裡帶小孩,你在外頭忙你的,我們兩個沒有交集,南南也不會有弟弟妹妹,這樣的生活——你要的就是這樣嗎?」
曲南星冷笑。
「聽起來——你像在抱怨性生活不足。」
文若蓮瞪大了眼睛,氣急敗壞地說: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不是嗎?那何必安排兩個人的晚餐?又為什麼提起南南的弟弟妹妹?」
「我只是說明事實。如果你要的是這樣的生活,為什麼要結婚?」
「孩子——你忘了我要南南?」
「我曾答應讓他跟著你。」文若蓮說。
「我們也同意要給孩子正常的生活環境。」
「你認為這樣的生活就是正常嗎?孩子還小,但他總會長大,我們不能永遠這麼過日子。」
曲南星不耐地甩頭。
「老天!你到底想怎麼樣?說重點好不好?」
文若蓮苦笑了笑。
「我太奢求了嗎?你對我——當真只剩下恨了?」
「說這些做什麼?我想聽的是重點。」
「重點?重點是我有心你無意。我好想好想挽救這瀕臨破裂的婚姻;你卻沒有配合的意願。」文若蓮深深凝視他。「實在無法想像我們之間曾經默契那麼好,沒有約束,沒有承諾;你對我雖然看似淡漠卻始終不乏關心。就是那種不善表達的溫柔讓我不顧一切生下孩子。」
「現在,是時間無情還是人太善變,不管我如何努力,卻只能從你身上感覺到疏離與憎惡,再沒有任何愛意了。」
「告訴我好不好?說出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讓你開心,我會照做的,為了改善我們目前僵持的關係,我一定會很努力去做到。」
「……」
「求求你說說話,不要這麼不耐煩——」
「我沒有不耐煩。」曲南星說話了,他的態度的確稱不上有耐心。
「可是——你就這麼板著臉什麼也不說——」文若蓮似又回到她嬌弱的本來面目。
曲南星歎口氣,抓抓頭髮。
「你要我說什麼?我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對,又有哪裡需要改變。」
文若蓮不可置信地看他。
「你——你是當真的嗎?竟說這樣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任何改變!我——」
眼淚不曉得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溢出她的眼眶,曲南星見了雙眉一緊。
「你這是幹什麼?」說完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文若蓮用力推開了他的手。
「哭也不行嗎?你傷我這麼深還不許我哭?」她啜泣。
「哭有什麼用?只會讓我更心煩而已。」這話有部份是事實。
文若蓮很少在他面前哭,每回哭也只是吸吸鼻子掉眼淚,卻總能讓他心亂如麻,手足無措,最後在不捨和心軟的情緒下妥協。
「有話就說,別哭了好不好?」曲南星又一次請求,並試著讓聲音顯得柔和點。
「該說的我都說了,是你存心讓我難過。」她的眼淚撲簌不斷。
曲南星閉上眼睛。
「我最怕你哭,又怎麼會存心讓你難過?」
「怎麼不會?反正你恨死我了。」
「我不恨你。」
「不!」文若蓮喊著:「你恨我,因為我瞞著你生下孩子,還帶他躲著你,你要報復,所以先跟我結婚,把我擱在家裡,用這種刻意的忽略和不理不睬的態度來折磨我——」
「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文若蓮含淚的笑看起來分外淒涼。「這輩子就愛你一個人了,奈何你怎麼也無法愛我。好不容易結了婚,卻發現連以前維繫著兩人關係的那一點點肉體吸引力都不復可見。你不再想要我了對不對?你甚至受不了天天看見我——」
「不是這樣。」曲南星不耐地說。
「我不在意我們是不是能每天見面,」文若蓮急切切道:「只要你試著把我當——當一個朋友,跟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就夠了。就算你一個星期只回家一天,就算你對我無法產生任何慾望——」
「我說過不是這樣——」
「——都沒關係,只要別躲著我,別把我當陌生人,我會像以前—樣在家裡等你,什麼也不會多問,什麼也不會——」
「你說夠了沒有?」曲南星咬著牙,並大步跨向前抓住她的肩用力搖晃。
曲南星吼著:
「女人!我說過我不想要你嗎?你又知道些什麼?我在辦公室裡怎麼跟慾望搏鬥你知道嗎?這種天氣沖冷水是什麼滋味你知道嗎?我不要你?我不要你為什麼不睡大床要睡辦公室的沙發?我不要你幹嘛還跟自己過不去?你——你根本——」
他彷彿再也說不下去了,心裡的話被逼出讓他覺得顏面盡失。
她真該死!又哭又笑地要得他理智盡失,把自己的弱點整個暴露出來。無法完全消除對她的慾念已經夠叫他懊惱的了,今天被她這麼一搞豈不是敗得更為徹底?
這全是她的錯,該她一個人償還。
積壓多日的渴望和此時的憤怒不可遏止地爆發了,文若蓮那張佈滿淚水的臉及滿是震驚的雙眼也阻止不了他飢渴的慾念。
他的唇猛地覆上她的,恣意地在她微微顫抖的雙唇上摩擦、吸吮,盡情發洩累積數日的挫折感。
文若蓮原本因他的粗暴而退縮,但想起他剛才的—番話又忍不住深情相迎;如果可能,她願意用一切換取他說一句依然渴望她的話。
曲南星對她的反應先是感覺訝異,繼而低吟一聲改以較輕柔的動作親吻她。
他們像魚兒渴求水,綠樹尋求陽光般地需索著對方,搜尋著幾乎遺忘的美妙感受,直到喘息不已才離開彼此的唇。
文若蓮流淚抱住他。
「我愛你,無法形容地愛你,雖然你只是在肉體上需要我,但已經讓我覺得好滿足。別再躲我了好不奸?我本來就屬於你,你要我就來找我,別丟下我—個人——」
曲南星突然低頭吻上她的唇,打斷她的話,在一聲輕歎之後抱起她往樓上走去。
看著裸著—大片背趴睡在大床上的曲南星,文若蓮感覺臉上—陣臊熱,連忙定了定神不敢再想昨夜那纏綿悱惻的—幕幕。
把早點擺放在桌上,她坐在床緣輕推那寬闊結實的肩說:
「起來吃早餐了,上班時間快到了啊!」她柔聲說。
曲南星翻身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看著文若蓮良久,似乎很難相信她真的就在眼前。
「幾點了?」他終於開口問。
「八點多。」她被他看得心慌,臉也不自覺紅了。「太晚了是不是?我該先叫醒你再做早餐的,只是——我想你昨天那麼累——」
天!她說到哪裡去了?
看見曲南星那帶笑的眼神,文若蓮羞得簡直想當場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
她強自鎮定地輕咳了咳。
「我替你煎了肉片還有蛋,牛奶也泡好了,你快起來梳洗一下——哎呀!你幹什麼——」文若蓮一聲驚呼,原來是曲南星將她拉倒在床上。
「別再鬧了,上班會遲到的。」她邊擋著他伸過來的雙手邊嬌嗔道。
曲南星親吻她纖細的頸子。
「公司是我的,幾點上班也由我決定。」
「別這樣,我得去接南南回來,已經麻煩秋子一個晚上了,她也得上班啊!」文若蓮猶在掙扎。
「我也准葉秋一天假,可以了吧?」
「大白天的——」她嬌羞地躲著他的手。
「你說想要就告訴你的,我要你,現在就要。」
文若蓮再也無話可說,任他將她帶人心醉神迷的情慾高峰。
如果文若蓮指望那一夜能完全消弭她和曲南星之間的僵持局面,那可就真要失望了。肉體的親近是拉近了他們兩個,但離文若蓮的期望卻還有那麼大的—段距離,這實在是她所想像不到的。
曲南星不再夜宿他處,除非公事忙碌,否則都在固定時間回家吃飯、陪孩子、並找—些話題跟她聊,他果然做到她所要求的。
文若蓮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喜悅,不是她貪求無厭,而是曲南星對她抱持的保留態度並沒有隨著他們的新關係而改變。
幾乎每一個夜晚他們都拋開一切沉溺在肉慾之中;可是天一亮,人一醒來,他就面無表情,待她有如陌生人般疏離。
本以為踏出了新的一步,文若蓮發現自己不過是又走進另一個死胡同。該說的早已說完,該做的也全做了,究竟是哪裡不對,為什麼情況還是這樣?
「太大!南南醒了,你要不要抱抱他?」傭人在樓上喊著。
文若蓮撇開思緒,笑道:
「好!我就來。」
一起身,不知為什麼竟覺一陣暈眩,還有點反胃,這種情況對她來說並不陌生,跟懷南南的時候一模一樣。
文若蓮既興奮又緊張,她很希望南南真要有弟弟妹妹了,又擔心只是空歡喜一場。
啊!去—趟醫院就清楚了嘛!慌什麼呢?
決定之後她一刻也無法再等,正想回樓上換套衣服上醫院,電話鈴響了。
她一邊告訴自己別表現得太明顯一邊拿起話筒:
「喂!曲公館。」
「是我。」曲南星的聲音傳來。
「啊——打電話回來有事嗎?」不能說,文若蓮警告自己,沒確定之前—句話也不能透露。
「讓傭人多準備一些菜,晚上龍威和秋子要到我們家吃飯,說有事情宣佈。」
「真的?—定是他們結婚的事。」她很開心,並決定待會就去醫院,說不定她也有件喜事可以說出來跟他們分享。「我會準備好的,還會買瓶香檳備用。」她笑著說。
「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百分之一百二十是我猜的那件事。」
「讓傭人去忙,你別太累。」
「我知道。」她甜蜜地笑。
文若蓮剛跑進浴室乾嘔了一場,弄得胃難過極了,可是她一點也不在意,畢竟懷孕的喜悅足以支持她撐過所有的不適。
感謝老天給了她第二個孩子,如果南南不能完全消除他們夫妻兩人間的隔閡,她相信肚子裡這個一定可以做到。
看看時間他們應該就要到了,她抱著南南到廚房看晚餐準備得怎麼樣;就在一切差不多都妥當了,前頭也傳來葉秋呼喚乾兒子的聲音。
文若蓮抱著兒子迎向他們。
「回來了!」她笑著。
「打擾了。」龍威點頭致意。
一把接過南南的葉秋說:
「哎呀!又不是不熟,這麼客套幹什麼?——你說是不是啊,總裁?」
曲南星淡然一笑,轉頭對文若蓮說:
「晚餐都好了嗎?」
「差不多了。」她答。
「那就先吃飯吧!有什麼天大的事也得等吃過飯再說。」
於是一群人移駕餐廳,邊吃,傭人還邊上菜。龍威和葉秋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曲南星也比平日多吃了些;倒是文若蓮口味改變,平常愛吃的東西,這會兒看了只覺得噁心,所以隨便吃了幾口就擱下碗逗弄起坐在學步車裡的南南。
「不舒服嗎?怎麼吃這麼少?」曲南星皺著眉問。
文若蓮微笑搪塞道:
「可能剛才暍了牛奶,不覺得餓。」
「你吃這麼少—會兒又餓了。」
「餓了再吃啊!」
晚餐結束,四個人到客廳吃水果,龍威和葉秋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是龍威清了清喉嚨說出他們即將結婚的消息。
曲南星和文若蓮自然是誠心恭喜他們,文若蓮並問起龍威他妹妹的事:
「我聽秋子提過龍雁的事。她現在還好吧?」
「說要出去散散心。」龍威說:「她還算堅強,應該沒事。」
「時間終會治療一切的。」
「但願如此。」龍威笑笑,道:「謝謝你這麼關心她,有機會希望能介紹你們認識。」
文若蓮正想找個適當的時機說出懷孕的事,南南卻開始吵鬧起來,她只好抱起兒子。
「他想睡了,我上去哄哄他。」
「讓傭人陪他吧!」曲南星說。
「不行!他這個時候最難纏了,非得我才哄得住。你們坐一會兒,我哄他睡了馬上下來。不許走哦!我還有話要說。」她笑著抱南南上樓去。
曲南星和龍威、葉秋三人在客廳裡天南地北地聊著,多半是葉秋在說,兩個大男人在聽,久了葉秋也覺得無聊。
「真受不了你們兩個,打若蓮一上樓就沒聽你們說句話,悶死人了。」她抱怨。
「我們在聽你說啊!挺有趣的。」龍威捧場地說,曲南星也微笑附和著。
葉秋瞪了龍威一眼。
「我看還是把蜜月旅行取消吧!跟你這種人去玩准憋死我了。」她說著說著忽然看向曲南星。「總裁!不如你也帶著若蓮跟我們一塊兒去,人多熱鬧嘛!」
看著龍威在一旁點頭,曲南星笑道:
「第一次聽說蜜月旅行人越多越好。」
「哎呀!」葉秋叫道:「人多有什麼關係?再說若蓮跟你結婚時沒有渡蜜月,你和她應該補渡才對。一起去嘛!歐洲吔!很棒的!」
曲南星扯動嘴角搖搖頭。
「不一樣啊!你們是熱戀結婚,自然該去渡個甜甜蜜蜜的假,我們——」他對他們聳聳肩道:「我們不過是為了孩子去辦個結婚手續。渡蜜月有意義嗎?」
正走下樓來打算宣佈喜訊的文若蓮恰好聽見了曲南星輕描淡寫說出的話,剎那間,世界彷彿在她腳邊粉碎了。
不過是為了孩子去辦個手續?
他們的婚姻在他眼裡居然仍是如此不值,任憑她怎麼費心,怎麼努力都沒有用。他始終當自己是被逼的,而她是那個用孩子綁住他的狡詐女人。
她覺得自己正—寸寸地死去,用盡所有的情與愛對待—個男人,得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真叫她肝腸寸斷,心灰意冷。
不需要再等了吧?
結果已經這麼明顯,再留戀何用?就當是她文若蓮在人生道路中的一次慘痛失敗。
只是——跌得這麼深,這麼疼,她害怕自己永遠站不起來了。
苦澀—笑,她朝樓下說著:
「曲南星!我們離婚吧!既然我們的婚姻在你眼裡如此不值,要你放棄它應不會如我這般淚如雨下,心似刀割吧?」
樓下三個人都起身驚愕地抬頭看她,葉秋還皺著眉往前一步。
「若蓮!你是怎麼了?忽然說這種話——」
曲南星明白她一定是聽見他剛才說的話,但——該死的!他那麼說並沒有特別的意思,不過想婉拒他們的邀約罷了。
「若蓮!——」他試圖解釋,卻被文若蓮搖頭阻止。
「不需要再說什麼,我已經死心了。你唯一想要的是南南,我把他留給你,另外——」文若蓮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並用手輕輕碰觸。「我不會再瞞著你生下另—個孩子;但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是我的,我允許你隨時來看他。」
「若蓮!」葉秋驚叫:「你——又有了?」
「什麼時候的事?」曲南星自然也很驚訝,神情中有掩抑不住的興奮。
最安靜的該算是龍威了,他看著眼前這一切,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卻又說不上來。
文若蓮想想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雖然捨不得兒子,捨不得他,還是到了她該離去的時候。
這一次,沒有秋子在身邊,也許還得面對父母更心痛的眼神,她和肚子裡的小孩又要撐過一段艱苦的日子。難道——這就是她的命?
淒苦地—笑,她轉身走回樓上,她的東西本來就下鄉,要收拾也是—下子的事。
曲南星隨後進了他們的房間,看見文若蓮正打開衣櫥拿出她的衣服。
「你這是幹什麼?」他皺著眉頭問。
文若蓮回頭看他—眼,繼續由衣櫥裡取出衣物。
「我要離開了,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嗎?」
「為什麼?如果是為了我對龍威他們說的話,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不經意中說出來的往往才是真心話。」
曲南星走過去關上衣櫥。
「不要胡鬧了好不好?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比平常。」
胡鬧?
他以為她真有心情跟他鬧著玩嗎?
衣櫥的門讓他擋住了,文若蓮於是把已經拿出來的衣物裝進皮箱裡,並提起皮箱。
「請你好好照顧南南。」說完她往外走去。
曲南星彷彿直到此刻才明白她是認真的,楞了楞趕緊追出去。
「這麼晚了,你打算去哪裡?」他在樓梯口追上她並拉住她問。
龍威和葉秋站在樓梯下,葉秋一臉擔憂的神情。
「怎麼了?若蓮!有話好好說嘛!別這麼衝動。」
「我只是死心了,跟衝動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說著試圖甩開曲南星的手。「讓我走吧!我留下對你無關痛癢,對我卻是一種折磨;我不願每—秒都記起自己是如何愛著一個永遠無法愛我的人。」
「你聽我說,事情——」曲南星想說什麼,—時又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撫她。
「放開我,我什麼都不想聽,只想離開這裡。」
龍威在樓下開口:
「她現在是什麼也聽不下,不如讓她在秋子那兒過一夜——」
「不行!」曲南星毫不猶疑地否決了他的提議。現在不說清楚她不會再給我機會了,說不定我又得花另一個一年多來找她。不行!她只能待在這裡,哪兒也下能去。
就這樣,他們兩人在樓上拉拉扯扯,葉秋在樓下焦慮地呆楞著,龍威則專注地看他們倆,越看兩道眉皺得越緊。文若蓮在拉扯間已經漸漸靠近樓梯;而她是個孕婦,實在不該這麼胡亂使勁———
忽然龍威神情一緊,兩三步跨上樓梯,口中喊著:
「別再拉她了,小心她的腳——」
話沒說完已來不及了,文若蓮腳一滑,手脫開了皮箱,整個人在一聲慘叫中跌下了樓梯,穿著象牙白洋裝的身子在一階階的階梯上翻轉,宛若一朵清雅的白蓮。
幸而龍威早有了動作,即時阻止文若蓮的身軀再往下趺。曾處理過多起意外事件的他回頭命令尖叫不已的葉秋打電話叫救護車,並朝楞在原地臉色慘白的曲南星喊道:
「你還楞在那兒幹什麼?她昏過去了——天啊!她——她在流血。」
曲南星衝下來擔憂地問:
「流血?她撞傷哪兒了?」
「她的額頭,還有——」龍威看向沿著文若蓮雙腿流下的血絲。「孩子也許有危險——」
「她呢?她要不要緊?」曲南星六神無主地拉著龍威直問。
「我不是醫生,怎麼斷定?」龍威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以為你只關心孩子呢!」
此刻用干言萬語也無法形容曲南星的心情。
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由於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讓一個深愛他的女人流著血躺在這裡;看著眼前這張纖細蒼白的臉,他覺得自己死一千次都還不足以報償她的深情。
他想彌補,他真的好想好想,只是——老天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讓他進來吧!我不相信你真忍心讓他就這麼一直守在門外。」葉秋對躺在病床上的文若蓮說。
文若蓮歎氣。
「讓他進來幹什麼!我們之間就要結束了,再見面也無話好說。你叫他回去吧!就說我已經沒事了。」
「你是不是怪他?若蓮!」
文若蓮搖頭苦笑。
「愛情這種事能怪誰?還不都是自己的選擇!孩子能保住我已經覺得感激不盡。多虧了龍威,他是我跟孩子的救命恩人。」
葉秋削蘋果的手停住,抬頭看著文若蓮。
「你真的感激他?」
「當然,沒有他也許孩子已經沒了。」文若蓮撫著肚子。「我已經決定了,下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要以龍威的名字命名。」
「也許——他會希望你以另一個方式謝謝他。」
「哦?」文若蓮不解,揚起眉等葉秋做進一步解釋。
葉秋放下手中的刀子跟水果,急切地煩身向前。
「我——我畢竟就要當他的老婆了,他的心思我大概總能猜透個七八分——」
「那麼——龍太大!你認為你老公會向我要求什麼?」文若蓮調侃地問她。
葉秋咳了咳,低低地說:
「龍威會希望你見見他的。」她看向緊閉的門。
文若蓮突然斂去笑容。
「秋子!——」
「給他一個機會嘛!他一個晚上沒睡,就這麼守在門外,等著你答應見他,連我看了都覺得不忍,難道你想了不心疼?」
文若蓮在猶豫,葉秋繼續說服她:
「他很後悔,真的,我看得出來。你畢竟是愛他,—定捨不得他這麼折磨自己,對不對?見見他,若蓮!不一定會改變什麼,只是聽他說說對你的歉意。」
「他並不欠我什麼。」其實她想聽的並不是一句句的「抱歉」、「對不起」。
「那就讓他進來,好讓我相信你真的不恨他了。」
「秋子!——」
「若蓮!你一向心軟,難道對自己深愛的人反倒硬起心來不理不睬?」
文若蓮閉上濕潤的雙眼。
「別說了,我答應見他。你去叫他進來吧!——不過你告訴他,我希望他在見過我之後盡快著手辦理我們的離婚事宜。」
「我不答應跟你離婚。」這是曲南星進入病房後對文若蓮說的第一句話。
他疲倦,眉頭深鎖,文若蓮見了十分心疼,關懷之詞幾乎脫口而出,這才想起自己已決心結束他們之間的婚姻關係,對他即便有再多的感情也不該再表露出來。
「為什麼不離婚?難道又因為我肚子裡第二個孩子?」她別過頭去不看他。「很遺憾我已經無法再過那樣的生活,那種勉強、虛偽的感情讓我快要窒息了。」
「不是為了孩子,是——」曲南星歎氣地說:「是我衷心的期盼,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我對你來說不是這麼重要。」文若蓮淡然道。
「你對我來說一直是重要的,只是我不肯向自己承認。」
沉默了幾秒,文若蓮說:
「你不需要對我深懷歉疚,我不過受點皮肉之傷,孩子也沒事——」
「你認為我是因為愧疚感才這麼說的?」
「我——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曲南星頹然地轉過身,立刻又轉過來。
「不!我是該覺得愧疚,辜負你一片深情不說,還害你受傷——」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文若蓮忙說。
曲南星凝視她。
「你為什麼能對我這般寬容?我的自傲,我的絕情,我對你說過那麼多可惡的話,做過那麼多卑劣的事,你卻總是不待我開口要求就先原諒了我。」他停了停,又說:「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
「沒有用的,」文若蓮打斷他的話:「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不要要求我,請你不要——」她哀傷地搖頭。
「我怎麼能不要求?」曲南星靠近床邊。「如果我得跪下來才能讓你留在我身邊,我也只好跪了;誰叫我欠你這麼多,害你這麼苦!」
淚水滑下文若蓮的臉頰,他—定很明白她對他絲毫無招架之力,否則為什麼他的這番話,叫她想放放不開,想理理還亂?
「你真要我下跪?」見她不說話,曲南星開口問。
「不!不可以!」文若蓮忍下住哭出聲來。「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曲南星將她擁人懷中。「給我機會彌補,不要離開我,我——我愛你啊!」他好不容易說出口。
文若蓮哭著槌打他。
「不要!不要用甜言蜜語來哄我!我知道你不愛我,以前不愛,現在也——」
「我一直都愛你,」曲南星打斷她的話:「從以前到現在不曾停止過;只因為我太驕傲,太愚蠢,才會那麼殘忍地傷你。」
「你——」文若蓮停止哭泣,淚眼看他。
「你應該明白我不會輕易說出那三個字,既然我說了就絕對是認真的。」
「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曲南星誠摯地說:
「我愛你,不是為求得你原諒才說的;但我期盼你會為了這個原因再給我——給我們的婚姻一個機會。你也愛我,所以你會肯的,是不是?」
文若蓮吸吸鼻子,依然無法阻止奪眶而出的淚水;她乾脆緊緊抱住曲南星,把臉埋進他胸前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