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國中青少棒隊順利打入全國錦標賽總決賽啦!耶!耶!耶!
秋若水現在就正興高采烈地在學校的會議室裡頭接受「求真新聞台」的採訪(雖然她和棒球隊好像沒什麼關係)。
她旁邊坐了吳渝生等四人,對面則是一個很漂亮的女記者。
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嗯,更正,含羞帶怯的海棠比她還美,不過這女人還是美得叫人透不過氣來,像是吳渝生這四個小鬼就都低下頭來不敢看她,一張臉全脹成了豬肝色,真是有趣極了。
這名女記者叫做顏笑花,人如其名,再美的花朵和她一比都要失色了;她也是求真新聞台的當家女主播兼新聞總監,真是了不起!
不過,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主播怎麼會來採訪這樣的小新聞?秋若水並沒有細想,因為她實在是太興奮了;心底更是盤算著要籌組一支超級啦啦隊,明天到天母球場幫小英雄們加油。
顏笑花滿臉笑意地看著她,吐語清脆悅耳。「根據大會提供的資料,枕流青少棒的小選手裡頭,有四位主力選手都是秋老師班上的,真是了不起。」
「哪裡哪裡,這四個混、不是不是,這四位小朋友都很用功上進,是班上同學的榜樣,練球也很認真,未來肯定都是棒壇的明日之星,我也是拭目以待呢!呵呵呵∼∼」秋若水笑得既得意又開心,像白鳥麗子一樣。
吳渝生四人相視一眼,紅著臉垂下頭來;心中忍不住咕噥──看到鬼了!每天把我們扁得那麼慘,又拗我們請吃爭飯,現在怎麼都忽然變成了上進奮發的好榜樣了?
「秋老師可以幫我們介紹這四位小選手嗎?」
「當然!」秋若水猛點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這位金毛獅王叫吳渝生,球隊的游擊手兼當家第四棒,游擊區的守備出神入化煥美陳瑞振,腳程飛快不遜於黃甘霖,臂力超強,又有陳金鋒的接班人之稱;這位小帥哥叫楚湘南,素質超優,許多人都看好他可以繼曹錦輝之後挑戰大聯盟;還有這位是……」
四人愈聽臉愈紅,頭也愈垂愈低,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老大也大會吹了吧?!待會兒非去買個牛皮紙袋套在頭上不可!
秋若水終於說完了,喘了一口氣,一臉期盼地說:「這段採訪什麼時候播出?我要錄起來給班上的同學看。」
「今、今天晚上。」顏笑花簡直聽到傻眼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秋老師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請導播寄帶子過來。」
「那就多謝了。」秋若水笑開了臉,推了推何志文,好奇道:「你平常話不是最多,怎麼今天跟個悶葫蘆似的?難得可以上電視,還有這麼漂亮的大姊姊來採訪,就該把握機會好好表現一下啊!」
「我、我哪裡話多了?你別破壞我的形象好不好?」何志文偷覷了顏笑花一眼,低著頭小聲埋怨。「可以走了吧?教練還在等我們練球耶!要是遲到,又有罰不完的體能了。」
「對喔!差點忘記了。」秋若水點了點頭,轉頭望向顏笑花。「對不起對不起,小朋友練球的時間到了,可不可以結束採訪了?」
顏笑花含笑點頭。「抱歉,耽誤各位的時間了。」她本來就只是來看眼前這個搶了她男人的狐狸精而已。
四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簇擁著老師離開會議室,邊走邊抱怨──
「老大你也太誇張了吧!什麼『陳金鋒的接班人』?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封號咧!」
「就是嘛!還用功上進?!倒數前幾名我們倒是全包了,怎麼當班上同學的榜樣?老大是想笑掉其他老師的下巴啊?真是愈吹愈離譜了……」
「功課好的不見得是好學生,功課差的也不是就一無可取。」秋若水打斷他們的話,揉了揉這幾個大男孩的頭,柔聲道:「你們真的很努力,跌倒了、受傷了,都咬緊牙關繼續在球場上苦練。對我而言,這就是榜樣,這就是不斷進步的原動力,我希望每個同學都能向你們看齊。」
話聲柔似春風,像一股暖流流進每個人的心田。
他們發現老大最近好像愈來愈像女人了,溫柔、美麗、舉手投足間淨是嫵媚風情……
「幹麼?怎麼每個人的臉都紅了?」秋若水伸手在大男孩眼前晃了晃,莞爾一笑。
「你們最近好像都怪怪的耶!老是神不守舍的……明天冠軍賽要是還這麼心不在焉,守備非發生失誤不可。」
「老師自己才變得好奇怪咧!」何志文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歎了一口氣,語調帶著些許惆悵。「總覺得以後不能再把老師當成哥兒們,也不好再老大、老大的亂叫一通了……唉,女人就是女人,怎麼也當不成男人的知交好友的。」
秋若水一愣,這小子又在發表什麼歪論了?簡直是有聽沒有懂。才剛要開口詢問,卻被一個男人轉移了注意力。
「你、你怎麼來了?」她失聲驚呼。
「想你,就來了。」傅紅葉從走廊彼端走來,行經處,吸引了所有女學生的目光,連女老師也紛紛停步回首。
他實在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
想、想我?秋若水愣住了,連男孩們在叫她都沒有聽見。
「採訪看來是結束了。」傅紅葉很自然地環上她的腰,吻上她的唇,旁若無人。
秋若水可就沒他那麼大方了,掙扎著別開臉,卻也紅透了耳根,又羞又惱又氣。「你幹什麼啦!老是這麼放肆胡來……」
「想你,喜歡你,所以吻你,我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傅紅葉手指輕輕滑過她的唇瓣,眼中有抹驚艷。「這唇膏的顏色很適合你,淡然雅致,平添多少風情。」
秋若水臉更紅了,垂著頭嗔道:「別胡說八道了!好多人在這裡,你想害我丟臉出糗啊?」
傅紅葉淡然一笑,看著眼前四個呆若木雞的大男孩。「我有沒有胡說?」
四個大男孩愣愣地看著老師細緻粉嫩的唇瓣,情下自禁地搖了搖頭,也紅透了耳根。
「沒想到史先生也會稱讚女人?」清脆悅耳的聲音忽然在男孩身後響起。
「對於心愛的女人,我向來不吝稱讚。」傅紅葉含笑看著出現在面前的顏笑花,淡似清風的聲音中有股森寒之意。「聰明的人不會選擇當我的敵人,我希望你是個聰明人。」
顏笑花咬了咬嘴唇,眼中的幽怨之色一現即逝。「我是個聰明人。」
「很好。」傅紅葉點了點頭,攬著身旁佳人轉身離去。「我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
秋若水抬頭看他。「你是不是認識顏小姐?你們剛才的對話好奇怪。」
「點頭之交,普通朋友罷了。」傅紅葉的回答不帶任何感情。「想吃些什麼?」
「我肚子又不餓,是你自己說想吃東西的耶……」
我是聰明人,但我同時也是女人!
顏笑花看著傅紅葉和秋若水的身影,眼中的怨毒之意愈來愈濃。
史景謙!我這麼愛你,你卻從不把我放在心上……那我就要你失去所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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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流國中後頭有家甜不辣的攤子,擺在自家的屋簷下,專做學生的生意。現在離放學時間還有半小時,所以攤子旁邊的座位上只坐了兩個客人。
「好吃吧!這可是本校十大美食之首耶!幸好學生還沒下課,否則就搶不到位置了。」秋若水邊吃邊說,笑得好得意。
「那其他九樣美食也不用嘗了。」傅紅葉吃了一口就停筷。他在全世界有三十七家連鎖飯店,還吃得出東西美味與否。
「還挑嘴?當心營養不良。」秋若水白了他一眼。
傅紅葉莞爾一笑。「這種東西吃多了,才會營養不良。」跟這個爽朗活潑的女孩在一起,他發現自己漸漸回憶起該怎麼笑了。「知道你最初吸引我的是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我又不漂亮,你的眼光也並不好。」秋若水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鮮紅嬌嫩的舌尖輕吐,引得傅紅葉慾望忽熾,他突然俯身吻上,舌端放肆地侵入,與佳人丁香纏番交纏、彼此糾結汲取,彷彿無窮無盡、不死不休。
老闆娘看傻了眼,暈紅了雙頰。麼壽喔!也不怕別人看了長針眼……不過,家裡那死鬼怎麼就從沒這樣親過我?
「你口中的甜不辣要美味多了。」傅紅葉終於放過了她,深邃的目光還殘留些許情慾。「不要再輕易挑逗我了,我的定力並不好,我會在這裡要了你。」
秋若水紅著臉說不出話來。這男人真過分!我什麼時候挑逗過他了?!
傅紅葉定定看著她。「小東西,你還敢說自己不美嗎?你的一舉手一投足、一顰眉一輕笑都令我迷醉,沒有一個女人能如此輕易地撩撥起我的慾望。」
話說得纏綿露骨,老闆娘實在聽不下去,攤子也不管,就氣呼呼地回身進屋找自己的老公算帳。
「我真不明白你。」秋若水輕歎一聲,幽幽地說:「有時候像一塊冰,有時候卻又像一盆火,我以前從來不敢想像你會說出這麼溫柔纏綿的情話。」
「我向來只憑我的感覺說話行事。」傅紅葉揉了揉她的頭,笑道:「走吧!老闆娘既然不做生意,東西也就吃不成了。」
秋若水也是一笑,把鈔票放在桌上。「我請客。」
「那下一攤就該我請了。」傅紅葉環著佳人纖腰起身。「快放學了,你接下來應該沒課了吧?」
「沒有了。」秋若水搖了搖頭,抬眼看他。「你還沒告訴我,我當初究竟是哪裡吸引你?」
「追根究柢的丫頭。沒聽過好奇心殺死貓嗎?」傳紅葉臉上似笑非笑。
「不說就算了!故弄玄虛。」秋若水佯怒,甩頭就走。
傅紅葉拉住她的手,攔腰抱起。「說了可不許生氣。」
「你什麼時候怕我生氣了?」秋若水倚在他懷中,似嗔實喜。「放我下來啦!我又不是不會走路的小娃娃。」
「我喜歡抱你,你的身子柔軟輕盈,抱在懷中,總讓我感到安心踏實。」傅紅葉親了親她的臉頰,輕柔地將她放下。「你身上的每個地方我都喜歡,不過當初吸引我的,卻是你吃東西的模樣。」
秋若水一愣。「我奶奶老說我是餓死鬼投胎,吃東西的時候一點形象都沒有,我的吃相哪會有什麼吸引力?」
「可是,卻是那樣的模樣讓我心動。」傅紅葉牽著她的手走到車旁,淡淡的語氣中有著深深的悲傷。「我認識一個女孩,你吃東西的模樣和她一模一樣。」
秋若水臉沈了下來,自顧自地上了車,別開臉看著車窗外。
傅紅葉也上了車,看著她的側臉,嘴角揚起一抹會意的微笑。「男人都討厭愛吃醋的女人,卻又喜歡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你說奇不奇怪?」
「誰在吃醋了!」秋若水回首,白了他一眼,小臉微微發紅。
「這我就不知道了。」傅紅葉靠在椅背上,悠然道:「不過,一個女人居然會吃起一個三歲小女娃兒的醋?這份醋勁也實在太大了些。」
「你是說我吃東西的模樣和小娃娃一模一樣?」秋若水惱了,捶著他的胸膛不依。
「說好不生氣的。」傅紅葉看著佳人撒嬌作癡的嬌俏模樣,大為動情;握住她的雙手反轉抵在椅背上,欺身吻上,在頸側胸前落下無數吻痕。
「我今晚會待在桃園,你來飯店陪我。」傅紅葉輕輕咬膠o柔嫩敏感的耳垂,低沈的聲音充滿了魅惑挑逗之意。「我會讓你很快樂的,我保證。」
秋若水知道他話裡的意思,臉都紅了,身子也軟了,別開臉輕嗔。「不行啦!這些日子如果我人在台北的話,都會留下來陪你,奶奶他們已經有些疑心了;現在我明明人在桃園,還留在外頭過夜,我可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搪塞了……」
「用不著理由,我可是你的男人。」傅紅葉回答得很乾脆,一隻手已經探入了她的裙內。
秋若水慌忙止住他的手,臉已經紅得和蘋果沒兩樣。「可是、可是奶奶她們還不知道我有了男朋友,還、還那麼要好……」
「為什麼不說?」傅紅葉眼中的情慾不見了,坐直了身子,平穩的聲音中帶一絲寒意。
秋若水回答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她還不能確定這男人真正的心意;又或者是,她還沒有勇氣接受這個偏激狂傲、放縱恣意的浪子……雖然,她的人已經給了他,連心也一起給了他。
傅紅葉看著她,冷冷地笑了起來。「我想見你的家人,就在今晚。」
秋若水聞言,登時傻了。
她知道這男人說出口的話就是命令,無可違拗,看來家裡非得要雞飛狗跳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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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葉沒想到若水的家族人口如此龐大。
她家這間待客的茶室有十二張榻榻米大,實在不能說小了,但此刻盤膝坐著,卻總覺得有些侷促狹隘。
若水的奶奶就坐在對面,臉上含笑,目不轉睛地端詳著他,偶爾轉過頭和孫女低聲說笑,這時總會看到若水羞紅了臉,倚在奶奶肩上撒嬌不依。
左側坐的是她的三叔三嬸吧?!聽說是特地過來看戲的……嗯,說錯了,是特地過來看侄女婿的。他們的眼神很有趣,有些錯愕不信,似乎是不相信若水會帶男朋友回家;但是又帶著欣慰愉悅,大概是覺得這個出色的男人還配得上他們的侄女吧!
右側坐的則是這家的主人。男主人威嚴沈默,目光如電,看得出來身上的功夫相當不錯,是第一流的高手,若水應該就是和他學的武藝,難怪身手那麼俐落……女主人則是相當溫柔和氣,所有的茶點小菜都是她張羅準備的,這對夫婦一定非常疼愛若水。
再下首還坐了兩個女人,是若水的姑姑們,聽說還有一位有事沒法過來,不過這陣仗也已經夠驚人了。
這兩個姑姑─來就拉著若水問東問西,她們帶來的幾個小孩則是圍著若水團團轉,又鬧又笑的。若水好幾次紅了臉,躲進去房間避難,卻又被拉了出來……不過,他們的感情還真是好。
比較麻煩的就是擠在他身旁的這幾位堂、表妹們了,倒了杯茶送來後就賴著不走;他的桌上放了六杯茶,所以身旁也就擠了六個小女生。
說小,偏偏每個個頭都超過一六五,讓本來還不算小的位置人滿為患、幾乎動彈不得。嬌小玲瓏的若水和她們站在一起,倒像是她們的妹妹似的。
「史先生在哪高就?」三嬸笑著開口。
「客氣了,高就說不上。」傅紅葉吐屬斯文,含笑道:「我的本業是飯店經營,目前有三十七家飯店,分佈在歐、美、亞等國。另外還有兩家報社,一家出版社,手上也有些電視台的股票,董事會上能夠發揮一定的影響力。」
三嬸看了丈夫一眼,點了點頭。
態度自信而不凌人、有禮卻不至於卑下,說話簡單俐落卻能掌握重點,看得出是個果斷而富行動力的男人……人上之人,非常優秀!
二叔定定看著他,也問了一個問題。「在若水之前,史先生和別的女人交往過嗎?」
「有,很多。」傅紅葉迎向他的目光,緩緩地說:「因此,我知道若水是最好的女人,有眼睛的男人都不會錯過她。」
聽見這樣的回答,秋若水的眼睛亮了起來,淺笑盈盈。
「所以,你現在交往的對象只有若水一人?」二叔再問。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傅紅葉回答得很快,目光清澈明亮。「既然見識過佳人傾城,又怎會流連庸脂俗粉?二叔這話問得差了。」
二叔笑了。這男人反應真快,他喜歡這個回答。
「那以後呢?如果你遇到比若水更好的女孩呢?」二嬸雖然溫柔,問得卻犀利。
「不可能。」傅紅葉回答得斬釘截鐵。「何況,各人有各人的緣,成就各自的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秋若水看著他,卻忍不住小聲咕噥起來。「真敢說咧!女人那麼多,你這頭大色狼的水瓢肯定是特製的,非常非常的大!」
「丫頭,在咕噥些什麼?」秋甄好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是不是怕叔叔嬸嬸為難了你的男朋友?」
「才沒有咧!」秋若水俏臉生暈,嗔道:「奶奶要是不喜歡他,儘管把他轟出去沒關係。」
「喔?」秋甄好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傅紅葉。「史先生和若水交往多久了?」
傅紅葉剛要回答,一瞥間,卻看到了若水求情告饒的眼神。他莞爾一笑,不禁回想起來這裡的路上,她倚在自己身旁的軟語要求──
「奶奶是老一輩的人,思想比較保守拘謹,要是讓奶奶知道我和你已經、已經……我一定會被念到耳朵長繭的,奶奶也非打斷你兩條腿不可。所以……你說話可不可以含蓄一點、保留一點,別那麼隨心恣意?」
「不算長,不過我第一眼看到若水,就喜歡上她了。」
「我知道若水在史先生的地方做事,擔任你三個小孩的老師。」秋甄好臉上含笑,目光卻很銳利。「史先生結過婚了?」
「還沒。白蘋、纖雲和飛星都是我收養的小孩。」傅紅葉的態度很自在坦然,緩緩地說:「我很疼愛他們,他們也很尊敬我,即使以後我有了自己的小孩,他們在我心中的份量也不會改變。因為,我把他們當成自己親生的小孩。」
「我明白。」秋甄好慈愛地看了孫女一眼,忽然想起自己那個書獃子兒子今早對她說的一句話──剪得斷的是血脈相連,剪不斷的是緣起緣滅。
她幽然一歎,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執著某些事情了……
「奶奶,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怎麼突然歎起氣來?」秋若水有些擔心,握住了奶奶的手。
秋甄好回過神來,笑得好開心。「沒事,只是奶奶忽然覺得自己好幸福,有你這樣的好孫女。」她心中的死結,是不是已經解開了?
「最近若水在台北上課的時候,都會留在台北過夜,我想知道……」
「奶奶放心,若水是留宿在我的地方。」傅紅葉沒等她問完,自己先招認了。
秋甄好這可不放心了,白了孫女一眼,臉沈了下去。
秋若水也是又羞又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傅紅葉卻似毫不在意,彬彬有禮地說:「我的房子不大,倒也還有幾間客房,事師以禮,待客以誠,所以我就留若水下來過夜了。何況台灣最近的治安並不大好,我也不放心讓她晚上一個人回去。」
「若水的身手並不差,一般的宵小大概還近不了她的身。」秋甄好聞言釋然,臉上也恢復了笑意。「不知道史先生平常做何消遺?抽不抽菸?喝不喝酒?」
「他不抽菸不喝酒,平常就愛泡茶,也沒什麼消遺,就愛看書聽音樂,很乖的。」秋若水怕他又胡說八道,搶著回答。
「你和史先生交往不久,對他倒真是瞭解不少。」秋甄好看著孫女,臉上似笑非笑。
秋若水一愣,臉一紅,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倒是所有人全都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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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星星眨眼,一輪月色從窗戶映入,灑落一室銀白。
秋若水睡在奶奶身旁。
奶奶的房間是和式風格,裝潢優雅寬敞,采光也好,是二叔特地請名設計師幫奶奶設計的。她從小就愛跟奶奶一道睡,年紀大了,這習慣卻是一點也沒變。
「月亮好圓好亮。」秋若水輕聲開口,她知道奶奶還沒睡。
「所以就不大看得到星星了。」秋甄好偏頭看她。「就像一個人的優點太多,他的缺點也就隱而不現了。」
「奶奶說的是紅葉?」
「紅葉?」秋甄好一愣。
「史先生的另一個名字,我習慣這樣叫他。」秋若水自失一笑。「他這人就像深秋的楓紅一般,璀璨、炫麗、耀眼,卻又帶著點寂寞蕭索……」
「還有肅殺之意。」秋甄好摸了摸孫女的頭,溫柔的聲音中帶著憂慮。「這個男人很出色,我不曾看過比他更優秀的男人。也因為太出色了,他能輕易奪走任何懷春少女的心……可是,他臉上的笑意隱約透著森冷殺氣,他的週遭彷彿帶著死亡的陰影,奶奶活了七十多歲了,絕不會看錯的。」
「我也不會看錯的,我已經過了懷春少女的年紀了。」秋若水咬著嘴唇,眼中透露著倔強。
秋甄好輕輕歎了一口氣;她早該看出這傻丫頭已然情根深種,再難自拔了。
從她對那男人嬌柔依順的態度、含嗔帶喜的神情、欲語還羞的眼眸……這男人已經完全擁有她的心了,恐怕她的人也……唉!這個糊裹糊塗的傻丫頭。
「奶奶,你別為我擔心,紅葉他待我很好的。」嬌軟的聲音中滿是溫柔纏綿之意。
「是嗎?」秋甄好又歎了一口氣。「你是奶奶最疼愛的寶貝孫女,你要奶奶如何不擔心你呢?」
「我知道,我也一定會幸福的。」秋若水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調皮地舉起手發誓。
秋甄好被她逗得笑了。
月輪偏西,銀白的月光也彷彿有了溫柔之意。
「奶奶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秋甄好看著窗外月色,眼中帶著些許惆悵。
「好啊!我最喜歡聽奶奶說故事了。」秋若水靠在奶奶的枕頭上,滿臉雀躍。
「是嗎?可是這故事卻有些傷感、有些寂寞……」秋甄好語調幽幽,也帶著惆悵之意。「你知道『神隱』是什麼意思嗎?」
「我只知道有部卡通叫『神隱少女』,不過我沒看過。」秋若水搖了搖頭,吐了吐舌頭。
「神隱是日文,不是道地的中文,難怪你不曉得。」秋甄好笑了笑,續道:「『神隱』就是中文『失蹤』的意思。以前的日本人相信,如果小孩走丟了、不見了,都是神仙精靈或山魈野狐將小孩給抱走的……這當然不會是真的,卻也是無奈之餘的自我安慰。
秋若水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知道奶奶的日文程度很好,奶奶受過好幾年的日本教育,看得懂艱澀的日文書,卻看不懂中文報紙,小叔的日文也是跟著奶奶學的。
「我要說的,就是一個神隱少女的故事。」秋甄好的眼睛彷彿起了一層霧,思緒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從前有一個老奶奶,她有個很孝順的乖兒子,很孝順的好媳婦,還有一個天真活潑的可愛孫女,一家人過得幸福美滿又快樂……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老奶奶的兒子、媳婦出車禍死了,老奶奶哭乾了眼淚,哭斷了腸子,看著成了孤兒的小孫女,她發誓要用所有的愛來疼惜她,要讓她過得比所有的小孩都還要幸福。」
「這個小女孩真幸運,有這麼疼她的好奶奶。」秋若水癡了,眼中有淚光閃爍。
「老奶奶每天親自騎腳踏車送孫女上學,又騎腳踏車接孫女放學,從來不曾間斷過。可是有天老奶奶閃到腰了,沒法去接孫女放學,然後、然後她孫女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秋甄好回憶往事,語調苦澀哽咽。
「老奶奶好後悔,好自責,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媳婦,好想就這麼死掉算了……她整天癡癡迷迷,漫無目的地在大街小巷到處尋尋覓覓,所有人都說她瘋了,有些小孩還拿石頭丟她,可是老奶奶不在乎,她只想找到自己的乖孫女。」
秋若水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抱著奶奶哭了起來。
「老奶奶還有好幾個兒子女兒,每個都很乖巧孝順。他們每天流著淚求老奶奶醒醒,放棄找尋失蹤的孫女,老奶奶卻怎麼也聽不進去,每天還是一大早就出門,等到月亮落下了才回家,直到她的三兒子帶回了一個小女孩。
「老奶奶的三兒子是一個郵差,很老實也很本分。那天風雨好大,他還是騎上摩托車到山區送信。山裡的風雨更大,天昏地暗,溪水暴漲挾帶土石衝了下來,他卻是在這滔滔洪流中發現了這個小女孩,因此三兒子也不送信了,趕忙把小女孩救回家。
「回到家之後,他才發現小女孩受了好嚴重的傷,左胸口還有槍傷,他急死了,就要把小女孩送往醫院……老奶奶卻在這時候回來了,一看到小女孩,她眼睛亮了,身子也顫抖了起來。這個小女孩像極了她的寶貝孫女,一定是神仙可憐她,又把孫女還給她了,所以老奶奶好開心,跪在地上拚了命地磕頭,感謝上蒼垂憐。
「三兒子看到這個情形,也就不把小女孩送醫院了,反而把他的二哥找來;他的二哥是個武術家,開了一家國術館,醫術也挺好的。於是兩個人合力把小女孩醫好,並且在和家人商量之後,做了個荒唐又自私的決定──他們決定讓這個受盡驚嚇、喪失記憶的小女孩當老奶奶的孫女。
「於是他們搬離了台北,在別的地方落腳,避免小女孩的家人找到她……老奶奶好疼好疼這個失而復得的孫女,每天接送她上下學,小女孩生病了,老奶奶守在床邊流淚,小女孩闖禍了,她就四處跟人家道歉對不起,她要二兒子教小女孩功夫,免得小女孩又被壞人拐走……雖然、雖然老奶奶已經漸漸明白,小女孩不是她的親孫女。
「老奶奶面對這個小女孩,每天都好痛苦好掙扎;這是她的孫女,是她疼入骨髓的乖孫女,她好怕好怕小女孩知道了事實真相,會恨她一輩子,不肯再叫她奶奶了……」
「不會的!她永遠永遠都是小女孩的奶奶。」秋若水失聲痛哭,淚流滿面。「如果老奶奶知道小女孩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每天要在育幼院院長無情的鞭子底下苟延殘喘,過的是生不如死的生活,老奶奶就會知道她的疼愛憐惜是多大的恩惠,彷彿黑暗中的一道光,豐盈滋潤了小女孩蒼白可憐的記憶。」
秋甄好愣住了。「你……」
「小女孩的記憶早就恢復了,可是她害怕奶奶傷心……不,其實她是個貪心又自私的女孩,她想要霸佔老奶奶和所有叔叔嬸嬸姑姑的呵護,即使、即使她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她從來都不只是一個替身,奶奶心裡比誰都明白。」秋甄好緊緊抱住了她。
「小女孩也知道,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她永遠都是奶奶的乖孫女。」秋若水笑了,在一片淚光中,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幸福是如此真實,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