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方父仍舊是念在洛禮才剛回來沒多久,如果又要馬上嫁人他們實在不捨得,因此請他暫時再緩一緩,再讓洛禮留在父母身邊多幾年。
「緩不得了。」唐卓御一副愧疚的表情,頭垂得低低充分表現他的心虛。「伯父伯母請原諒我,洛禮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了,為了洛禮的名譽,這樁婚事該是愈快愈好,我是個男人比較不介意外人的看法,但我不能讓洛禮遭受其他人的指指點點。」完全以非常流暢的演技詮釋著最佳新好男人版本。
方洛禮雖然早已領教過他在他人面前偽裝的模樣,但仍然被他爐火純青的演技給嚇得嘴巴合不起來。去年他也是用這套面具步步侵略毫無防備的她,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溫柔得令人如沐春風。不過現在溫柔有之,霸道的本性也發揮得淋漓盡致,搞得方洛禮自己都懷疑她是被他這般拐上手的。
在聽完他一番誠摯的白白後,方父方母雖然對他們倆先上車後補票的行為感到錯愕和不敢置信,不過轉念一想在美國的風氣本來就較開放,他這樣讓女孩懷孕肯負責的青年已經算好的了,而且他事事以洛禮為優先,更沒有什麼好挑剔,於是方父非常豪爽地拍了拍他結實的後背,就這麼答應了。
「小子,你可要好好對我女兒,洛禮是我們家的掌上明珠,你可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委屈知道嗎?」方父嚴謹地交代著每個岳父的叮囑,右手悄悄伸到背後,暗讚女婿好體格,竟然會讓他的手發疼。他吃痛地甩了甩手。
「謝謝伯父。」唐卓御的頭始終沒抬起,只是鄭重地又頷了次首。
「還叫伯父,要改口叫爸了。」方父高興地嚷著,打算等會兒跟女婿好好地幹幾杯。瞧他一副文質書生樣,可能連酒為何物都不知吧,等會他得小心點,以免灌醉他這個準女婿。
「是,爸。」
「好了好了,抬起頭來,別這麼拘束。」方父很有尊嚴地喚了聲,開始有種當岳父大人的飄飄然。「我看今晚你就留宿好了,家裡沒有客房,既然洛禮都有你的孩子了,你今天就跟洛禮同個房間。」他的想法可是很開放的。
「爸,這樣好嗎?」方洛禮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實在不太想在全家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跟愛人同床共枕。
唐卓御抬起頭,趁方父轉移視線的時候,對她挑起了俊挺的濃眉,明顯地表達著:跟我睡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嗎?
「是呀,老公,畢竟洛禮還沒出嫁呢!」方母也不表贊同。
「哎呀,你們女人家懂什麼,既然他們大事已定,也就不用拘泥於這些小節了,就這麼決定了,卓御,你今晚就留下來,和我女兒同間房,順便和我喝些小酒,討論婚禮的細節……」
「我不准!」
方父的聲音被另外一個怒急沖沖的男聲打斷,讓他不悅極了,深覺自己老臉掛不住。
「志禮,大人在說話你插什麼嘴?!」方父威嚴地怒吼一聲。
方志禮可不管他老爸,只見他一箭步便跨到唐卓御面前,恨聲地揚著拳頭,咬牙切齒:「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碰我老妹,現在你竟然讓她挺了個大肚子回家,你究竟將我們家洛禮當成什麼了!」
唐卓御又恢復那副愧疚得無地自容的表情,對他投以再誠懇不過的表情。
「請大哥放心,我會對洛禮負責的。絕對不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這種樣子,換作是別人早被唐卓御的演技唬弄過去了,不過方志禮是他多年好友,現在又兼他大舅子,自然瞭解他萬分。方志禮瞇起眼,萬般兇惡拉起唐卓御平整的領帶,悄聲在他耳邊交換耳語:
「你別想在我面前裝樣子,我知道你是為了不讓爸媽反對你和洛禮的婚事,情有可原。不過在你娶我妹之前,我用方洛禮大哥的身份問你,你到底對洛禮有多少真心?我要聽實話!」
唐卓御收起面具,閒散的態度卻讓人感到他再認真不過的意味。「我的真心,全獻給洛禮了,這樣夠嗎?洛禮的哥哥、我未來的大舅子。」
「這樣還差不多。」方志禮滿意地點了頭,繼之又想起一個問題。「那煒傑呢,你有沒有跟他交代清楚?我可不要我妹妹被你們搶來搶去。」
唐卓御淡扯了微笑,拍拍自己的右臂。「今天清晨我跟他打了場架,現在身子還疼著。如果要論交代清楚這回事,依煒傑的頑固腦袋怕是等洛禮都生了也還解決不了。這事不會妨礙我跟洛禮的婚姻,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洛禮因此而為難的。」他保證著。
「那就好。」方志禮聞言終於甘願地放開他。方志禮拉攏西裝,開始打算一逞大舅子的威風了,他嚴肅地對唐卓御道:「卓御,雖然你即將要迎娶我妹妹,不過你們仍是未婚的身份,今天你還是不要跟洛禮住,跟我同房好了。」他忍住即將出口的張狂大笑,盡量維持自己的威嚴。
今天不趁這機會好好玩弄這小子,接下來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唐卓御瞭然地挑起眉,在仍舊低著頭的唇角上浮起一朵興味的笑。
「是,大哥說的沒錯,今晚我跟你同房好了。」論邪惡,唐卓御絕對不輸人。
方洛禮無奈地見到愛人唇角間那抹笑後,歎了口氣,決定不再管他們,逕自上樓補眠去了。
一到華燈初上,方母又為了象徵一家團圓,煮了適合闔家歡慶的火鍋,在方洛禮睡完午覺來到餐廳吃晚餐的時候,發現親密愛人的臉頰似乎又多了些小擦傷,而大哥則是除了臉部外,全身上下被衣服包裡的肌膚都有著瘀青。
方洛禮就在方志禮的投訴下,知道發生什麼事。
她親密愛人又趁老媽請他和大哥一起出去買東西的空檔,捉了大哥來練練拳頭,看來他記仇功力一流。而他也聰明,將大哥全身上下弄到都有傷痕,除了臉,大哥又因忌憚父母的責罵——先說要打架的人是自己,只好隱忍不說。
方洛禮雖然睡了一覺,不過因為懷孕還是精神不濟,實在管不了他們兩個的事情,只能默默地支持大哥,祝他好運。
在餐桌上,方父拚命地灌唐卓御酒,當然,唐卓御總是謙稱自己不勝酒力,讓在一旁的方志禮頻頻發出不屑的冷哼聲,而方洛禮則因害喜而吃不下任何東西,只好抱著惟一能下嚥的蘋果在客廳看電視,根本不清楚餐廳的戰況。
結果,一頓晚飯吃到將近十點才結束,方父是惟一醉倒的那個人,方志禮就被老媽臨危受命,扶著醉醺醺的老爸回到房間休息,坐在沙發上的洛禮早因疲累又沉沉睡去。
「卓御,麻煩你抱洛禮回房好了,孕婦就是這樣,容易累又嗜睡,在她懷孕的期間,麻煩你就多照顧她一點。」方母慈愛地撫著女兒的發,放心地將她交給她自己選擇的男人。
這個男人可以保護洛禮的。這種篤定,來自於一個母親對女兒的信任。
「我會的。」唐卓御輕聲應承,抱起睡著時有如天使般純淨的洛禮回房。
已來過一次,唐卓御早已記清方洛禮的房間在哪,在將她放在床上後,他坐在床邊柔情地撫著方洛禮的臉龐,落下細碎的吻。
方洛禮幽幽醒了過來,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她低聲呻吟:「老天,我又睡著了,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懶豬的……」她發現坐在她身邊的男人,輕柔地將身子覆蓋在自己身上,卻讓自己沒有任何重量的負擔。她撫著他的發:「現在幾點了?我好像睡了好久。」
「快十一點了。」他閉眸享受這樣的觸覺。
「真不可思議,一切都定下來了,你的演技騙了我爸媽,讓他們這麼簡單就被收服了。」今天下午他的表現真是令她咋舌。
他只是輕微逸出笑容,直起身子摟過她,讓她枕著他的胸膛。
「很累嗎?我看你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現在會不會餓?」
「還好,我肚子餓會自己去找東西吃。」想到今天的情況,她就覺得好笑,不過當她一思起下午哥哥和他的那場架,笑容瞬間僵在唇角。她板著臉,實在沒辦法對這種舉動認同。
察覺到她有些氣呼呼地瞪著他,他含著笑意自然早猜出了所為何事,執起她的手一根根吻著,佯裝不解:「怎麼啦?」
「哥哥說你今天跟他打了場架。」很興師問罪的口吻。
「沒錯。」他也勇於承認。
「你昨天才剛打完一場……不對,說起來那還是凌晨的事而已,現在又打一場,你是當你的身體是鐵打的嗎?不會受傷,不會痛?」
「是志禮想要跟我打場架,我才奉陪的。我猜他是想我才剛跟煒傑練完一場,元氣未復,所以想要趁機整治我這個搶走他妹妹的人。不過志禮從以前就不跟我們廝混,自然身手沒有我百次實戰來得好,身上比我多幾道傷口很正常,我只是充其量再多些擦傷而已。」他沒有絲毫自得,只是陳述。「放心吧,我們是打著玩的,我不會認真跟志禮動手。」否則志禮的小命豈會留到現在。
方洛禮還是瞪著他,揪緊他衣襟,學他一樣危險地逼進他,說道:
「你今天說過,我是你的對不對?那同樣也是在商言商,你也得要是我的,何況你買大送小,還賺了。總之——」她拉長語調。「你也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得為我保重,不要再像年輕時到處跟人打架。」
唐卓御順勢將她摟進懷裡,眸裡因為她的話閃著喜悅。「你愈來愈有我老婆樣了。沒錯,在商言商,我也是你的,我答應你,絕對不再輕易動武。」不過那個標準,可是隨他來訂。
她枕在他胸膛聆聽他有力的心跳。「你說的,不能再反悔。」
「嗯。」他輕哼了聲,算是答應了,骨子裡屬於商人的算計有時也會應用在心愛女人身上。
唐卓御只手滑入她的衣領,撫摸著衣內的柔馥春光,眼看就要關上門,徹底誘惑他心愛女子時,門外卻傳來方志禮很重很重的咳聲,嚷著:
「我勸你趕快出來,否則我待會要是找你不到,大聲嚷嚷吵醒了爸媽那就不好了。你知道的,他們老人家對你的印象很好,如果見到我妹衣衫不整地跟你在一起,他們會怎麼想我可不知道。」很明顯這些話是對唐卓御說的,而且充滿趾高氣揚的神氣。
唐卓御先是微愣了下,而後低咒了聲,對於同樣從商的方志禮以牙還牙地報了一箭之仇,算是他的失策。
而靠在床頭的方洛禮早已忍俊不住,咧開了嘴笑出聲。
籌備了幾個禮拜的婚禮,終於快到結婚的日子了。
然而今天卻臨時出了狀況,方洛禮遇見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方志禮心血來潮,本想拖著洛禮往百貨公司血拼,正打算購買嬰兒用品表現舅舅的風範時,卻沒料到遇到甫自美國回來的簡雨儀,也許是她認為方洛禮竟然又輕而易舉集所有關愛於一身,嫉妒和憤恨交加下,她的口吻極盡嘲諷之能事,企圖要再傷害方洛禮一次。原本方志禮也不甘示弱,正想予以回擊,竟然是方洛禮揮了她一巴掌,才止住她源源不絕的各種譏嘲輕蔑的話。方洛禮只是輕微的稍施力道,現場立刻鴉雀無聲。
當時現場的人全都呆愣住了,沒有料想到出手的人竟然是方洛禮,但簡雨儀怎肯這麼簡單就善罷甘休,怔愕過後,她瞇起狹長的眸,差點也要回敬一巴掌。
她的手之所以沒有揮下,就是因為安煒傑的出現。
結果,方才想使壞的簡雨儀根本還來不及實行就被安煒傑身後的手下拎到外頭,狠狠地丟了出去。方志禮直到那刻才想起,這間百貨公司是安家漂白企業的其中一項,難怪他的腳會習慣性地走到這來,根本已成直覺。現在可好,尷尬得要命。
安煒傑看著方洛禮,而安祺則和公司老闆面面相覷,誰都無法開口。
「洛禮,剛才那巴掌打得好,她是該打。」方志禮在原地大快人心地讚揚,雖然有點不太敢置信自己溫順的妹妹也會打人,但最重要的是,洛禮懂得保護自己,不再任人欺侮了。
「我不該打她的……」方洛禮幽喃,心頭漫過苦楚。雖只是輕淺毫無力道的警告之意,但她沒有資格去傷害任何人。
她這輩子從未用言語傷過一人,現在揮了昔日好友一巴掌,不是因為她方才口不擇言的譏嘲語調被氣到怒不可遏,而是傷害太重、太沉。
她不願再多看一眼簡雨儀的醜陋,只好以這種手段制止。
然而安煒傑的現身,冰冷的窒息空氣立刻侵襲而來。她見到了憔悴得不像話的安煒傑,那時,他銳利的眸光正牢牢鎖住簡雨儀的手,身上的氣息蓄勢待發,彷彿一瞬間就可以衝上前去將她撕裂。她擔心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她不希望有任何紛爭打鬥,一丁點也不要。
方洛禮感到心頭沉甸甸的負擔又壓上來,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好掩飾自己的緊張和些微慌亂。
安祺反倒先熟絡地打破僵局,是尷尬的四人中最為怡然自得的。
「志禮,你今天來這裡做什麼?每天老是喊著要我們努力工作的人現在卻跑到這來廝混,被Sam和詠蓁知道,你以後就沒那立場管他們倆了。」
方志禮擰起兇惡的眉,想到此事心火就起。「他們倆呢?今天又沒去公司了,你們不是還有三首歌要錄嗎?」詠蓁和Sam是全公司教他頭痛的人,一個是隨性地在做事,心情不好就絕對別想讓她工作;一個是能盡量偷懶就偷懶,每天只曉得和親密愛人溫存。
「打電話催他們啊,用你的嘮叨功力,你知道他們倆最怕這個了。」安祺邪惡地建議著,卑鄙地出賣夥伴們。
「我會的,我現在就回去打電話。」立說立做,拎起大包小包,方志禮雙眼閃著幹勁十足的衝力,拉著洛禮打算回去好好轟醒那兩個醉生夢死、混到無法無天的兩人。
不料腳步才剛跨過安煒傑身邊,身邊的洛禮立刻被另一股力道扯住,方志禮鬆了手怕拉傷洛禮,以譴責的目光看著毫未修飾怒意的安煒傑,他此刻的神態冷寒得令人不敢輕舉妄動。
「你可以離開,至於洛禮,得留下!」安煒傑雙目須臾不曾離過洛禮,對著志禮冷冷地下命令,完全沒有過往開玩笑時惡劣的模樣。
「不行,洛禮要跟我回去。」方志禮平日毫無威脅性的語調轉為強硬。
在一旁見狀的安祺看情形不對,連忙開口:
「你們可千萬不要在這打架,就算你們不怕丟面子,也得想想洛禮,這樣她會很難過的。」他悄聲歎氣,反而伸手拉過洛禮將她護在身後。
這幾天因為詠蓁和Sam都無心工作,他也落得幾日清閒,便想來這裡找失戀的煒傑替他開導一下,不料卻遇上更雪上加霜的情況。令人震撼的消息不光是方洛禮即將要嫁作他人婦,而且她已經身懷六甲了。
安煒傑落魄的樣子沒有減去他一絲王者霸氣,反而更危險不羈。
「志禮,我再說一次,洛禮要留下!」他沉聲警告。
「瘋了我才會讓洛禮留下!」方志禮咬牙回絕。「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毫無理性,洛禮如果在你身邊誰敢放心?她是老爸老媽交代給我的,現在回去她也得完整無缺跟我回去。」
「你要逼我動手?」他雙眼狠厲瞇起,眸中蓄著狂亂。
那是發現被好友背叛、心愛女人投入他人懷抱後的瘋狂傷痛。
自從上次和唐卓御的那場架後,隔日他就從手下那接獲了兩人即將結婚的消息,毫無預警地又再度打亂他仍未復原的心。
在這樣殘忍絕情地背叛他後,他們兩個就要雙宿雙棲,將他自他們的世界趕離嗎?真狠,他一輩子也料不到自己會栽在自己好友的手裡,用這麼狠毒的方式,讓他一夕間嘗盡了最冰冷的痛楚。他無法接受,更無法相信,洛禮真的就要嫁給他人了,她對自己毫無一絲眷戀之心,沒有任何遲疑嗎?
也許洛禮是為了報復,報復自己當初的狠絕,才會選擇和他一樣的手段,想要讓他受相同的痛。
直到他方才聽到方志禮兄妹兩人的談話,才驚覺洛禮已經懷有身孕了。漫天的憤怒和痛楚迅速卷蓋過了理智。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洛禮只能屬於他一人,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她!
方志禮皺起濃眉,氣得不知要如何開解他才好,又不願他為情折磨。他雙唇一抿不想再多談,拉過洛禮就想走人。
「志禮,放開洛禮。」情況仍沒變,兩人形成僵持戰。
方志禮眼見他形同蠻牛勸不通,也乾脆豁出去了。「你真要跟我打?」他齜牙咧嘴,慢慢地吐著問話,故意多給他時間考慮。
「我說了,放開她。」安煒傑可沒有這個耐心等待,手刀一揚,就想打斷方志禮的鉗制。
安祺趕緊跑上去,正考慮要用什麼方法制住安煒傑時,方洛禮卻已冷下臉孔,趕緊喊出停戰。
「你不要跟我哥打架,我不想見你們倆有任何人受傷。」咬緊下唇,她忍住氣憤之意,只是以平靜的聲音勸阻。「如果要打,那你最好先打我吧。」急遽的喘息,怒氣表現在起伏波動的胸膛。
半晌,安煒傑放下手,炙熱的眸光增添一閃而逝的痛楚,盯著方洛禮始終無法正視他的臉龐。
「抬起頭來,洛禮。」他低啞命令,對於這個被他灌注全心情愛、卻傷了她和被她所傷的小女人,他還是無法放手。
方洛禮深吸口氣,勇敢而冷靜地抬頭望著他,細瞧下,她倒抽口氣,被他的滄桑和痛楚嚇到了。他真的被自己傷得很深,對不對?
「告訴我,洛禮,你就這麼甘心離開我嗎?」他喃喃吟念,手臂上隱隱浮現的青筋讓他全身肌肉賁張,令人膽顫。他溫柔地撫上她的頸,沒有先前的狂妄自負,此刻等著答案的他隱隱有著恐懼。「洛禮,你不曾留戀嗎?」無論如何他就是不相信,洛禮心中沒有他一丁點的存在,連一丁點也沒有?方洛禮緩慢地綻出如花笑靨,很認真、很誠摯,甚至任何猶豫都沒有,堅定而毅然搖頭。「沒有,沒有留戀。」
安煒傑心中的一道城牆驀然被擊潰了,挾帶著強大的力道也衝破了他最強韌最傲然的一條線,接踵而來的是痛徹心扉。
方洛禮在唐卓御的家中等著他回來,她坐在花園仰望天上星斗,依然璀璨。這間房子的地理位置絕佳,幾乎任何時候都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不似其它地方光害嚴重,星星稀少得可憐。
方洛禮明白這是唐卓御的一番用心,知道她喜歡夜景,所以特別千挑萬選挑了這幢房子,她滿心感激,對他的愛戀更篤定而堅定不移,即使因此傷害了他人。
今天,她第一次看到安煒傑露出那麼淒厲狂縱的笑聲,震到人內心深處迴盪不息,笑聲中有著太多的傷痛和悲哀。她明白這些傷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她無能為力去治癒他的傷口,她已經毫不遲疑地選擇了這條路,她就不會後悔,也不想後悔。即使如此,她還是難過他受的折磨,幾乎恨起自己來。
唐卓御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她身邊,總是可以讓她心安,在一陣男性氣息侵略下,她身子陡然騰空,落入了他的懷中,而他就順勢坐到躺椅上。
方洛禮與他面面相望,心中的無奈全寫在臉上,嘟起紅唇,知道不用自己講她未來的老公也早得知所有的事,所以一開口就很直接。
「我好難過,怎麼辦?」這種心痛來自家人或好友被傷害的痛,早非關男女情愛。
她分得很清楚。當她為安煒傑難過時,只是心裡像被針紮了好幾下,密密麻麻地蔓延至整個心頭;但她見到唐卓御為她所受的傷,那股痛是立刻竄生,甚至奪去了她的呼吸,讓她全身戰慄。
「別難過,他太癡了,這是他必經之路。」唐卓御輕柔地吻去她的歎息,絲毫沒有擔憂。
方洛禮歎了口氣,柔順地枕在他的胸膛。「其實我心中有他的,一種出於對友情的懷念,再怎麼說,我不願和他連朋友都做不成。」那個為了她做盡一切事情的男人,讓她感激不已,深覺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一份深情厚愛。她怎麼可以再傷害他呢?
「不行的,你心中不能有別人,只能有我而已。」唐卓御霸道地說著。「永遠只能有我一個,知道嗎?洛禮。」很明顯地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方洛禮斜睨了他一會兒,不打算理會他不講理的要求,也明白他不願多談,只好問道:「再過兩個禮拜就要舉行婚禮了,你做好當新郎的準備了嗎?」
「嗯哼。」他淡哼了下,注意到她不再專注那個話題。「那你呢?」
「沒有。」她很乾脆地回絕。「到時結婚後還要跟你到處跑,挺著大肚子幫你生孩子,想到就覺得很難過。我想待在台灣,哪兒都不去,還要回南部去看你爸媽,他們人很好,我很想念他們,如果把他們接來跟我們一起住也沒關係,我很想念唐媽媽堡的湯。」去年唐媽媽到美國探望被派到美國見習一年的兒子,跟她一見如故的唐媽媽在她回台灣時就極力邀她回去做客。唐媽媽住在美國的兩個禮拜,她每日到唐卓御的住所用飯,享受久違的親情溫暖。說起來,唐媽媽也算是大力促成他們倆的媒人。
唐家本來就屬小康家庭,當年唐卓御選擇完全中學就讀,是因為他喜愛那裡的自由風氣,方便他無拘無束做自己想做的事,雖然學費比普通高中略高,但他半工半讀,沒有太大問題,論家境,方家可能略好些。方家自小兩個孩子衣食無虞,父母寵愛又開放,任憑他們自己走自己選擇的路,也許是因為方家二老都是名聞鄉里的大好人,在這種耳濡目染的環境下,即使方家兄妹從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但性格卻是一個善良純真,沒有任何嬌縱氣息,一個是古意老實,對每個人都抱以赤誠相待,尤其是方志禮對胞妹和顏詠蓁的寵溺更是沒有止境似的,完全當個被妹妹欺壓得死死的哥哥。方洛禮和安煒傑的分開有大半因素就是在於兩人相差太多的家庭背景,無論是從小生長環境或家世,都無法相提並論。他們根本就是兩條不該有交集的平行線,所以在命運的捉弄下,又很快地岔開了。
「媽知道你懷孕了,她很高興,這些天都嚷著上台北來看你,也許過些天就會上來,其實這樣也好,雖然我跟爸媽說婚禮都交給我來籌辦,他們不用擔心,但讓他們早點上來,也免得每天在我耳邊嘮叨要趕緊見你的話。」唐卓御對難纏的婆媳問題一點都不擔心,反而快被爸媽的疲勞轟炸弄得崩潰了。
方洛禮唇角勾起大大的笑靨,揚起眉驕傲地看著他。「快點巴結我吧,現在我在唐媽媽唐爸爸心中是第一名,肚子裡面的孩子是第二名,你就快地位不保了,再不對我好點,到時會有很多人找你算賬的。」有自己的爸媽、未來的公婆、哥哥、詠蓁……她很幸福,被這麼多人疼愛著。
「我知道,所以你永遠在我身邊我就安保地位無虞。」唐卓御可沒有半點吃醋的樣,反而壞壞地吻著她胸前的肌膚。「我要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永遠都不放你走……」
方洛禮媚眼如絲,笑靨如花,眼波流轉煞動人心。「那我得考慮看看……讓我想想,以後你也把所有薪水都交給我管,出去要報備你的行蹤,不能抽煙,不能喝酒,尤其是開車時,不要老是霸道地命令我,在我面前不能戴面具,你只能有最真實的一面……」規定的家規一長串,怎麼說都說不完。重要的是,要相偕走一輩子,永遠永遠。
「我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他吻著她圓潤的指頭,很誠懇而愛意滿盈地落誓。「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早已什麼都不缺。」
唐卓御看著洛禮沉沉睡去的樣子,溫柔地為她蓋上一襲薄被,親吻了她額頭一記後,便行到樓下,倒了杯紅酒細細品嚐,開始認真地想起最近的問題。
過去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和煒傑的關係會如此僵裂,在上了高中後,他很幸運地結交到了不少好友,安煒傑是和他最契合、最相知的好友。
兩人過去無惡不作,舉凡能觸犯的校規沒有一項放過,安煒傑貴氣獨尊,骨子裡流著的是好鬥的黑道之血,平日用輕佻放浪的模樣來掩飾自己的本性,然而論起手段,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狠絕;而他則是心機沉著,心思縝密得令人髮指,否則當年也無法在戰略佈局的電玩遊戲裡贏得頭籌。
他們兩人都戴著面具,兩個也都深知對方的本性,所以這場戰役兩人都沒佔上風,看的也不過是洛禮的情歸何處。
不可否認,他的確是趁煒傑不在洛禮身邊守護時,而無所不用其極地誘拐到洛禮的心。自從他與她重逢的那刻,洛禮便以一種張狂的姿態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讓他顧不得其他,只能選擇這條路。當他確認過洛禮的心意,沒有再跟煒傑復合的打算,那時他就下定決心,一定不會放過洛禮。
而他成功了,他讓洛禮徹底地陷下自己設下的情網,再也飛不出去,而自己,相同被困在洛禮的善良純真、率直多變的表情下。他不想逃脫,只想一輩子被她全心信賴,永遠將她擁在懷中,就算早已算到今天這種局面的到來。
他可以為了洛禮付出一切,當然煒傑也不會例外,否則他不會癡守多年,只為等洛禮回來。
也許他真的背棄了好友,但他沒有悔意,只有慶幸,如果當時不好好捉住洛禮,今天的局面可能就會不同了。
他永遠忘不了,當年那張為了撞到老婆婆而滿心歉意的小臉在他心上留下多深的印象,這分情愫也許就在當時被悄悄地扎根,直到多年後,才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茁壯,讓他措手不及。
與她重遇後,他透過管道設法要到了洛禮在美國的地址和聯絡電話,用盡各種理由接近她,衝動地沒想到許多,只知道他滿心只有見她的渴望。他沒有忘記一年前瘋狂追求洛禮的心情,這股心情永遠深植在他靈魂中。
洛禮也許遲鈍,但不笨,她早察覺到他的企圖,並且隱隱地有些抗拒,不想讓他們的感情變得更複雜,但他不是這麼簡單就會放棄的男人。
那天,當他決定要將煒傑當年的用心和他仍在等她回去的事實告知她時,心中是打算一旦她要回去找煒傑,他便將這分感情放在心中,永遠不再提。就算再怎麼掙扎恐懼,他也不能違反自己內心最原始的聲音。孰知洛禮早已對煒傑完全死心,沒有任何復合的打算。
他從來不打算逼她,對她坦誠布公後,他讓她沉澱出自己的感覺,而自己,忍受了一個月的身心煎熬,在法國的那一個月,他有幾次想要衝回洛禮身邊,摟緊她不讓她自他懷中飛走。平安夜那日,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因為洛禮徹底交出了她的身心,她是屬於他的了。
如果說這是一場他精心設計的計謀,他的確成功了,因為他獲得了世界上最珍貴的至寶,要付出多少代價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