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很寬敞的閣樓上,而她正睡在閣樓的大木床中間。她揉揉自己的眼睛,還有點睡眼朦朧。
這是哪兒呀?她好奇的環顧著四周,確定自己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接著,她聽到有人上樓梯的聲音。
「你醒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
為什麼是雷恩?
他的聲音將她之前的記憶喚回到腦海裡。
這肯定是本世紀最丟人的事情了!她沮喪的閉起眼,將頭埋在雙膝中。
她竟然像是瘋了一樣的把在自己心裡藏了那麼久的心事給一古腦兒抖了出來,還憤世嫉俗的大聲叫喊!這不應該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淑女會做的事。她看到自己的形象正在別人的眼裡土崩瓦解。
「誰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只是我在作夢?」她含糊而小聲的哀歎。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慢慢的走近她。
徐憶晚驀地把頭拾了起來,想起一件她之前曾經費解的事。她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帶著怒氣衝到他的面前。
雷恩不解的挑眉看向她,讓人著迷的眼睛裡有著無辜。
「我喝醉了?」她不帶任何表情的問他。
「顯而易見,是的。」提起這件事,他有點心虛。
「我記得我要的是白開水!」她繼續逼問。
「是的。」他含糊的回答。
「可是……」她的怒氣開始冒了出來,「可是你給我的卻是酒!看著我喝醉很好玩嗎?」她有些失控。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醉一次,有時候放肆一下會舒服一點。」
雷恩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她平靜了下來。
徐憶晚的手很沒有意義的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她想起自己把所有的秘密都親口告訴他,而且是在一種接近歇斯底里的情況之下,讓她現在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是透明的,這讓她不知所措。
他看穿了她的尷尬,很善解人意的走開,留她自己一個人獨處,順便整理一下紊亂的思緒。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正坐在床邊,從閣樓天窗迤邐下來的微弱光線打在她身上,讓她看上去有點無助,這畫面觸動了他心裡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或許他對她開始有了一種很微妙的好感。
剛才抱她上來的時候,他的心裡曾經很迷惑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看表面,她如同每一個家教良好的淑女一樣優雅矜持,大家閨秀的風範展露無遺。但一接觸就會發現她其實另有自主剛強的一面,甚至還有點固執,就像他們以前爭執的時候,可是當他聽到她內心的話後,卻又覺得她其實是很脆弱敏感的。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這樣的複雜。
他打開閣樓的燈。
她抬頭看向他,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是什麼?」
「茶,中國茶,對解酒很有幫助的。」
「謝謝。」她輕啜了一口,是上好的鐵觀音。
「現在是不是好點了?其實我調的酒都不是很烈。」
「其實我以前酒量還可以的,可能因為是在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吧。」她聳聳肩,看上去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但握著白瓷茶杯的修長手指卻在不受控制的輕顫。
「我很抱歉。」
她輕輕搖頭,「現在幾點了?」
「應該是十點左右。」
「這麼晚了!我想我應該回去了,否則淇兒會擔心的。」
「我送你吧。」
當雷恩的這句話衝口而出時,兩個人都一愣。
「你不用看著酒吧的嗎?」
「來的都是熟人,沒關係。你一個人晚上走在路上有點讓人放心不下,就當是我對你的陪禮吧。」
她輕笑起來。「這麼長的路有個人陪,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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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酒吧裡的熱鬧,外面很幽靜。
一路上兩人話並不是很多,但都覺得很快就到了徐憶晚住的旅館。
「我到了。」徐憶晚轉過身對雷恩說。
他發現她黑色的瞳眸比這如水的夜色還要黑、還要透亮。
「那我回去了。晚安,祝好夢。」他微笑。
雷恩一轉頭,卻看見也剛剛送方淇兒回來的樸赫哲。
方淇兒露出燦爛的笑容,「你送我表姐回來嗎?謝謝。」
樸赫哲輕笑出聲。
雷恩一挑眉,逼近他,「你沒事把鑰匙帶出來幹嘛?」
「臨時忘記了嘛。」
「哼!回去再跟你算帳。」話一說完,雷恩便邁步離開。
「等等我,一起走啊!」樸赫哲轉頭向方淇兒眨了眨眼,飛快的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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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雷恩今天發生了什麼事?給我從實招來。」從大廳到房間裡,方淇兒對徐憶晚死纏爛打的追問。
「你煩不煩啊,都問了快八百遍了,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麼晚了是他送你回來的耶!」
「僅此而已。」
「告訴我啦,表姐!」她又開始用撒嬌這一著。
「你為什麼不去當狗仔隊?我只是去送鑰匙,然後在那裡坐了一會兒,天晚了,他就送我回來了。」
「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樣?」
「你們好無聊啊!」真失望,她都不會好好的利用機會。
「你就別再來搗亂了。怎麼樣,你今天和樸赫哲玩得愉快嗎?」
「很好啊,他是一個很好的玩伴。」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徐憶晚促狹的問。
方淇兒無奈的看著她,「你不要那麼八卦好不好?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被你這麼一說,還真像是我是他的、他是我的一樣。」
「喂,這句話應該是我跟你說吧?」
「好了、好了,饒了我吧!算我怕了你。」
「雖然你這麼想,可是我想他對你應該是有那麼一點意思的吧。」徐憶晚不相信自己的直覺出了錯。
方淇兒向身後柔軟的大床躺去,長歎一聲。
「樸赫哲人真的很不錯,只是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談這方面的事情。」接著,她以自己才能聽得到的音量小聲而感傷的喃喃自語:「愛情,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碰它了。」
徐憶晚憂慮的看著她。
自從在香港再次看到她這個表妹之後,徐憶晚就敏感的察覺到她與以往有所不同。她不知道在法國的五年裡,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到她依舊嘻笑著生活就知道她不願意談起過往,所以她也就沒有過問。
無論如何,她希望這次旅行能夠讓淇兒開心起來。
「你既然沒有這樣的意願,你覺不覺得明白的告訴他會好一點呢?別讓他再浪費時間了。」
方淇兒抱著大枕頭,聲音依然是有氣無力。
「好像沒有這個必要吧!其實我就是答應了他又能怎樣呢?他始終是要回家的,而我也要回法國,又不是像你一樣,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所以只要他不說出口,我還是希望能夠維持現狀。以朋友的關係來說,我真的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她坐了起來,有點惶恐的問徐憶晚,「我這樣做是不是很自私?」
「不!」她親切的環住她,「或許你這樣處理才是對的。反正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
「是啊,現在這樣的氣氛能讓大家都開心就好了。」方淇兒一掃方纔的低沉,笑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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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一段很長日子的陰雨連綿,太陽終於記起要眷顧這座珠穆朗瑪山下的小城。
趁著天氣好,徐憶晚起了個大早。
清晨時候的山城是特別美麗的,半空飄著薄薄縹緲的水霧,像是只存在於夢幻中的國度,一個個披著艷麗頭巾的尼泊爾少女提著或頭頂著水罐自霧的深處走來。
徐憶晚深深呼吸著清晨獨有的新鮮空氣,看看天空。
今天應該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最近的天氣已經慢慢轉向晴朗,這是個好的開始。
她以很低的價格買到一大杯現搾的木瓜汁,然後又從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手裡獲得一枚碩大的綠松石戒指和掛墜,再接著和一個圍巾店的老闆聊了一會兒天,然後輕鬆優閒的在湖邊的吊床上休息。
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周圍的聲音漸漸的嘈雜起來,徐憶晚聽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徐小姐!」
她拿下寬簷草帽,發現樸赫哲和雷恩正站在自己的眼前,有點驚訝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雷恩朝她頷首。
樸赫哲的笑容開朗而燦爛,「因為昨天沒營業,所以今天可以起得早一點,我好久都沒見到太陽了。」
「是不是都忘了它長什麼樣子了?」她打趣地問。
「呵呵,是啊。對了,淇兒呢?」
「哦,她去那邊買果汁了。喏,她過來了。」
遠處方淇兒朝他們揮手。
再過了一兩個小時,人越來越多,令樸赫哲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我在這兒待了兩個多月都沒見過這麼多的人,我很懷疑是不是整個城裡的人都擠在這兒了?」
方淇兒指向另一邊,「這樣吧,那邊好像有小船出租,不如我們去划船。」
「好啊、好啊。」先舉手表示贊同的自然是樸赫哲。
「那你們呢?」她問另外兩個人。
「我不去,我又不會游泳。」徐憶晚搖搖頭。
「拜託,誰教你下去游泳的?我是說划船!」
「可是我怕水。」
「表姐,去啦,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又是這一著!徐憶晚無奈的歎口氣,發現自己就是沒法擋住淇兒的耍賴。
「雷恩,你呢?」
不待他回答,方淇兒就已經出聲截住他的話。
「當然是去啊!大家都去嘛,誰都不准掃興哦。」她望著他嫣然一笑。
開玩笑,他若是不去的話,那還有什麼意思?方淇兒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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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的視野很好,將整座山城的美景盡收眼底。坐在船上享受著太陽溫暖的撫慰、以及不時吹來的陣陣涼風,好想感歎一句——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但或許這只是其他三個人的想法,徐憶晚可就不這麼想了。因為整艘船是那種很長、很窄的款式,所以當方淇兒和樸赫哲將船頭佔據之後,她就只有靠著雷恩在船尾坐著了。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她已沒有心思因為這件事而感到不自在,因為只要一低頭看見蕩漾的水波,她就感到頭暈目眩:心裡再也容不下別的事情。
徐憶晚對水有著由來已久的恐懼,在小的時候,頑皮的她曾經趁菲傭不在而偷偷的跑到花園裡玩,然後一時失足跌到小池塘裡,如果不是被人及早發現的話,她早就魂歸天國了。
天氣不熱,但她光潔的額頭上卻沁出微微的冷汗。徐憶晚努力的忍住不舒服的感覺,大家都玩得很高興,她不想掃興。
船在這個時候一陣搖晃,她頭暈的閉上眼。
「你怎麼了?」她看上去似乎不大舒服的樣子,雷恩皺起眉頭。
她睜開眼睛,連微笑都變得很牽強,「沒事。」
「真的沒事?」他很懷疑。
她無奈的歎口氣,眼前這個男人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我本來就怕水,所以現在有點頭暈,不過沒事,待會兒就好了。」
坐在船頭的兩個人也在竊竊私語。
「你表姐怎麼了?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
「她怕水。」方淇兒聳聳肩。
「你知道她怕水還慫恿她來?」
「放心,不會出事的,而且要不是這樣的話,怎麼能給雷恩一個表現的機會?」
「你是認真的?」
「當然,你難道不覺得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一點愛苗了嗎?我的工作就是在旁邊利用時機扇扇風。」
樸赫哲只能搖搖頭了。
方淇兒忽然大喊:「表姐!」
徐憶晚望過去,看見她正滿心歡喜,眼睛都瞇成了月牙形。
「什麼事?」
「只是想跟你說上次樸赫哲帶我去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館,你下次可以去試試。」
「就這樣啊?」
方淇兒笑瞇瞇的,「對呀,臨時想到就跟你說一下嘛。」
徐憶晚轉過頭來,又是一陣暈眩。
雷恩望著她蒼白的臉色,「要不要送你回去?你不要太逞強。」
「不用、不用。」她勉強的笑笑,「只不過是坐在船中,然後四周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靠著,所以覺得很沒安全感而已,你不用擔心。」
他點點頭,想了一會兒,將手中完全是象徵作用的長漿遞了過去,「你拿著這個吧,或許會有些幫助。」
她抬起頭,有點訝異,也有點戚激。
「謝謝。」手裡拿著東西的話確實會更有安全感一點。她接過他手中的槳卻發現槳太長了,於是就想站起來把它立在船的凹處。
徐憶晚剛搖晃著站起來的時候,混亂就發生了。船很湊巧的來了個小轉彎,她沒有站穩,失去平衡的往一邊倒去。
「小心。」
雷恩眼明手快的想抓住她的手臂卻還是慢了一步,她已掉入水中。
「救命啊!我不會游泳。」她在水裡掙扎著,下一秒卻被跑進嘴裡的水給嗆得無法出聲。
撲通一聲,雷恩想也不想的跟著跳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在船頭的方淇兒和樸赫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能愣愣的看著。
過了好一會兒,樸赫哲喃喃自語的說:「的確是英雄救美啊。」
方淇兒眨巴著眼睛,「我真的不想要這麼強的效果。」她拉拉旁邊的樸赫哲,「你老闆的水性怎麼樣?」
「我第一次知道他原來會游泳。」
完了!
方淇兒著急得大喊:「表姐——」
徐憶晚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水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撲過來,直將她的身體往下拉,讓她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好累啊!她的掙扎只是讓下墜的速度加快,於是她索性放棄。
意識漸漸的模糊了起來,穿透進湖裡的微弱光線在眼前慢慢的由亮轉暗。這種感覺好熟悉,童年的記憶在徐憶晚的腦海裡浮現,鮮明如昨日。
誰?誰來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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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三、四分鐘的焦急等待後,終於見到雷恩抱著徐憶晚的身體抓住船舷,方淇兒和樸赫哲連忙將他們拉了上來。
「表姐、表姐!」
雷恩將方淇兒往後拉,「你別搖她,先將船往回劃,打求救電話。」
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慌忙點頭,照他說的話去做。
將徐憶晚的身體在船上放平,雷恩拍打著她的臉,她完全沒有反應。
「怎麼辦?」
「別擔心,我學過一點急救。」
再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將她胸前的衣服拉開一點,雙手擠按將她肺中的水給催出來,然後俯身下去給她做人工呼吸。
若是在平時,看到這種狀況,方淇兒怕是要樂死了,但現在她卻只是含淚的看著,倒是雷恩在快要接觸到徐憶晚的唇時,頓了頓。
「怎麼了?」
「沒、沒什麼。」他為自己的閃神而鬱悶,只是人工呼吸而已,自己到底在幹嘛?
將她的嘴巴打開,他貼了上去。
在經過一番急救後,在大家的注視下,徐憶晚終於將體內的水給吐了出來,人也慢慢的恢復意識。
剛剛睜開眼睛,方淇兒就撲上去抱住她,熱淚盈眶。
「表姐!」
她抬起還沒有什麼力氣的手撫摸著她的頭髮,露出虛軟的笑容,「你千萬別說什麼差點就看不到我之類的話。」
「是真的啦!我都快擔心死了。」
「好了、好了,我沒事了,別哭了。」徐憶晚抬起頭,眼前是同樣一身濕的雷恩。
她知道是他把她救上來的,在自己即將墜人黑暗的時候,一雙很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她望著他,神情複雜,到後來只能化成一句——
「謝謝。」她感激的對他說。
他淡淡的一笑。
一場虛驚後,方淇兒再也沒有玩的心思,趕緊陪徐憶晚回旅館梳洗與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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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熱氣氤氳,徐憶晚躺在浴缸裡出神。
讓她感到困擾的是雷恩。
她和他之間的牽扯似乎是越來越複雜了。在水中,當他拉住自己的時候,她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覺得他可以被信任、可以被托付嗎?
托付?當這個詞在腦海裡出現的時候,她打了個冷顫。
徐憶晚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方淇兒正安靜的坐在床邊,好像不大對勁。
「怎麼了?淇兒。」
方淇兒抬起頭,滿心滿眼的愧疚,「對不起,表姐,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怕水還強拉你去划船,結果……」
她溫柔的拍拍她的手,「都已經沒事了,而且,我還要謝謝你呢!」
「謝我?謝我什麼?」她莫名其妙的問。
「謝謝你幫我做人工呼吸啊!不然的話,我怎麼會站在這兒?」
「我幫你做人工呼吸?等等,表姐,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個人不是我。」
「不是你?那會是誰?」
「這個嘛……是雷恩啦!」
「雷恩!」怎麼會是他?徐憶晚錯愕的盯著方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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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房間裡響起電話答錄機的聲音。
(雷恩,是我,Jessica。我只是想告訴你這段時間我可能會去找你,你應該會在吧?但是哪一天還沒確定下來,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吧!)
電話那端的聲音頓了一下才又說:(我很想見你。)這句話不自覺的流露出疲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