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徵信社的業務越來越多,因為慢慢地做出了口碑,再加上一次的機緣巧合,晨莊幫一家公司追查電腦駭客的蹤影,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揪出了敵對公司的電腦高手,那人利用網路和高超的電腦技術偷入這家公司竊取了非常多的機密檔案,交給買主,使得這家公司損失慘重。
然而強中自有強中手,晨莊是連續幾屆歐洲舉辦的電腦程式設計大賽的冠軍,他所設計的軟體有些是一流的解毒程式,有些則是足以提供給軍方作為電腦反侵入的守門員保全程式,這幾項專利不但獲得高額獎金,版權還賣得了不少錢。
這區區的電腦駭客,自然還不看在他眼裡。
可是也因為這一個巧合,讓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向其他朋友大力推薦「韋莊徵信社」。
晨莊這也才摸索到偵探的另一個方向和樂趣。跟蹤、拍照什麼的他是生手,但是高科技的電腦偵防手段卻是他的專才。
因此他也將徵信社的業務範圍確定在「揪出電腦駭客」這一方面。
韋莊徵信社至此才真正地找到了立足點,撐起一片天。
一早他就接了芳繽到維多莉亞港邊,坐在著名的高樓咖啡座裡吃著全市最豐富的早餐,邊欣賞港邊大小船隻的身影,還有不時穿梭飛翔在空中與海平面的白色鷗鳥。
芳繽捧著一杯現搾柳橙汁啜著,情不自禁地愉快低歎,「好享受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昂貴的早餐。」
這家氣氛優雅的餐廳,早上都是經營著美味的歐式自助餐,近百種的菜色被擺放在長桌上,一齊散發出誘人香氣。
她的盤子裡擺滿了水煮鮮蝦和炒蛋,還有燻肉三明治和綠色花椰菜。
晨莊拿著餐巾為她拭去了唇邊的些許油漬,笑著道:「慢慢吃,任憑你吃到滿意為止。」
「你最近生意很不錯喔,請客請到這麼高級的地方來。」芳繽放下果汁,叉起了嫩黃色的蛋入口,「唔,好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炒蛋。」
「我們家有個老傭人慶媽,她做的炒蛋才真是世界一流。」他說完後才自覺失言。
芳繽著實有些訝異,「你家還有請傭人啊!」
晨莊清了清喉嚨,微笑道:「也不算是,慶媽是我的奶媽,自小拉拔我長大的,其實我們全家上下都不拿她當傭人看待。」
「如此勞苦功高,的確該視為一家人。」她點頭贊同,並沒有懷疑什麼。
就在晨莊鬆了口氣之際,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驀地響起。
「芳繽,你怎麼會在這裡?」嬌麗一身粉紅香奈兒,驚訝地看著她。
她身旁還有個相貌端正的男伴,一臉耐心斯文地等待著嬌麗。
芳繽也嚇了一跳,驚喜地站起身來,「咦?你不是去紐約了嗎?」
「下個月才要去,本來手續都辦好了呢,可偏偏……」她的臉蛋破天荒地紅了紅,睨了身邊的男伴一眼,「就他嘛,說他下個月也正好要到紐約出差……我就等他嘍!」
耶?新男朋友喔!
芳繽笑著左瞧右瞧,瞧得嬌麗好不羞窘,「你在看什麼呀!」
「不錯、不錯,新認識的男朋友對不對?」芳繽頻頻點頭,「嗯,是個好男人,值得你把握。」
嬌麗臉紅了,她身邊的男伴也露出一絲笑意,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杜郁明,嬌麗的朋友。」
晨莊也爾雅地一笑,伸出手來與社部明交握,「韋晨莊,你們好,我是芳繽的朋友。」
「你好。」杜郁明的表情陡然閃過一抹思索之色。
嬌麗這才發現好友身旁還有位出色卓絕男子,她瞪大眼睛道:「芳繽,你們……啊?你也交男朋友啦?」
芳繽笑意盈盈,輕揚柳眉,「我的動作總不能比你慢嘛!」
「真有你的,居然沒有通知我一聲,好朋友是當假的呀!」嬌麗捶她一記。
「你還不是一樣。」她抿著唇兒輕笑。
「不如大家一道兒坐吧!」晨莊大方親切地表示。
嬌麗甜笑,「不知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怎麼會呢?」晨莊望向芳繽,笑意盎然,「芳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況一起坐也熱鬧些。」
杜郁明突然叫了一聲,他的眸光透著恍然的光彩,「您是大企業家韋老的公子,二十六歲就拿到商學博士的韋晨莊?」
大家都愣了愣,其中尤以晨莊的臉色最是複雜。
他勉強一笑,心慌地瞥了芳繽一眼,「是的……你怎麼認得我?」
杜郁明有些興奮地道:「你自從今年自歐洲返國後,就從未在香港的社交圈出現過,若不是前些日子剛巧在歐洲的電腦雜誌裡看見一篇關於你的報導,恐怕我也是對面相見卻不相識啊!」
嬌麗不曉得芳繽居然有一個來頭這麼大的男朋友,她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芳繽,原來你是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居然偷偷結識了這麼不得了的男朋友……韋老我知道,他是受英國女皇頒封為爵士的大企業家,麾下的跨國商業集團何等龐大……你實在太厲害了,一下子就把人家的獨生愛子給釣走了。」
芳繽臉色微微一白,她震驚地望向晨莊,一瞬間腦袋瓜裡空白一片。
他是韋爵士的兒子?
老天!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晨莊看見她的模樣,臉色也變了,「芳繽,我可以解釋。」
嬌麗和男友互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他們不約而同地道:「我們還是先走好了,你們慢慢聊。」
現在這種情況,還是把場地留給他們倆好了。
只不過他們這對笨情侶還是闖禍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嬌麗要走前還不忘拉了拉芳繽的袖子,怯怯地道:「對不起喔……不過你還是先聽完他的解釋吧!千萬別衝動啊!」
芳繽臉色有些蒼白,還是勉強微笑,「放心吧,我們不會當場打起來的,你們要走了嗎?」
「是啊。」嬌麗偷偷地望了晨莊一眼,再對芳繽說:「我們還要趕到別的地方去,你知道的,要趕很多場……呃,回頭我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拜拜。」
待他們倆逃難般地迅速離開現場,芳繽這才手腳冰冷虛軟地坐了下來,不敢置信地抬眼凝視晨莊。
「為什麼從不說你是韋爵士的兒子?」
為什麼不說?難道認為她的身份配不上他?或者……他只是想要玩玩,她不過是他大少爺閒暇時拿來嘗一嘗的小點心……
這樣的想法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快告訴我,你不是這樣想的!求你!
晨莊深邃的眸子充滿祈諒,他臉色蒼白地道:「因為我怕你……」
該死,他怎能告訴她他心中的擔憂?
害怕她一旦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將會改變原來的純真樸實,一心向錢看齊。
他說不出口,面對她質疑心痛的眼神卻又無法撒謊。
「芳繽……」他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梗住了。
芳繽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樣迫切地希望能夠解讀出別人的心思。她想要看透他的心,她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待這段感情!
老天!為何她偏偏看不穿他的任何思緒?為什麼?
芳繽的眼淚緩緩地滾落,這是她自母親去世後第一次流眼淚,更是認識晨莊以來,第一次落淚。
他的心臟頓時像被火燒了一個大洞,痛得幾乎停止呼吸,「芳繽……不……求求你別哭……」
她以手背輕輕地抹去了淚水,卻發現越抹越多,簡直無法抑止。
芳繽死命的帶著最後一絲自制,起身飛快地往外走。
她要到一個沒人煙的地方,她要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再這樣下去,她會窒息死在這兒。
晨莊急忙追隨在她身邊,匆匆地掏出了錢付了帳,幾乎趕不及地衝入電梯。
電梯裡還有其他人,晨莊看著沒有血色、強自咬著唇,卻止不住微微顫抖的芳繽,他懊悔、痛苦、內疚得要命。
這電梯下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好不容易出了電梯來到外面,他急急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芳繽!」
她倏然回頭,淚霧佔滿了原本明亮愛笑的眸子。
「放開我。」
他怎麼放得開,焦慮急切地道:「請你聽我解釋。」
她就站在那兒,淚光迷濛地望著他。
「沒錯,我是對你隱瞞了我的真實身份,但是我並不認為那會對我們之間構成什麼問題,我還是我,不因為我是章家大少爺而有所改變,反倒是……」他眸光閃過一抹猶豫。
她心底開始燃起了一簇希望之焰,「反倒是什麼?」
他說他的心沒有改變,他說……
他凝視著她,痛楚毅然地道:「反倒是你,我害怕你變。」
她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勉強道:「有太多女人一旦知道了我是韋家大少爺後,她們就開始死纏著我不放,開始盤算著嫁入我家能夠擁有多高的地位,穿金戴銀一輩子不用愁……」
換作其他時候,她會同情他的遭遇,可是在這麼震撼的時刻,他的言下之意卻是他不相信她。
她的愛是禁不起考驗的,一旦逼到了金錢,就變了質、褪了色,成為泛泛眾妹裡的其中一個,只會見錢眼開……
她覺得心好涼、好涼,還以為他是最瞭解自己的人,沒想到……
她輕輕地笑了,眼神淒然,「所以你打算瞄我多久?一輩子?等到結婚時再另外買棟小公寓把我放進去,等我死了以後連你韋家的祖墳都進不去?或者……你根本沒有打算要跟我結婚,我們之間不過是一場短暫的戀情,根本算不上什麼?」
他被她的話逼問得啞口無言。事情不是這樣子的,可是他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芳繽,我該怎麼解釋你才會相信我,我愛你啊!」他好急、好急。
她的笑容不見了,「你以為你愛我,可是你錯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在你的眼中跟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你並不特別信任我,也並不特別瞭解我,你會愛我只是因為我剛好在你最困難時出現,成為你的慰藉。」她直望入他眼底。
他臉上的血色緩緩地消失,心慌意亂地道:「芳繽,並不是……」
「是!就是!」她慢慢地掙開了他的掌握,冷冷地道:「今天換作是任何女人,你只要繼續隱瞞你的身份,你就能放心去愛,因為你不用怕對方究竟是愛你的人還是愛你的錢。」
他呆在當場,腦中一片茫然與空白,「不,不是……」
「我一點也不特別,在你的心裡,我就跟其他女人沒什麼兩樣,都可以愛,但為什麼愛我,恐怕你也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氣,「晨莊,承認吧!我對你而言只是一個剛好被擺在戀愛位置上的女人,吸引你的並不是我的特質,而是你的寂寞。」
寂寞?
他臉色蒼白地搖頭,「不,我不是因為寂寞才喜歡你的,而是因為你……」
「我的什麼?」
「你……」他的腦子好亂,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和震驚同時湧入,他完全不能冷靜理智地思考了,「芳繽,今天這件事對你我而言都是個衝擊,我們暫且各自冷靜一下好嗎?我不希望你在憤怒或狂亂時作出了任何傷害我們感情的決定……這樣是不公平的。」
她小臉也是一片蒼白,冷冷地道:「我贊成,但是請你也要想清楚,如果你愛的並不是我,最好及早告訴我。」
「我是愛你的。」
「你認為愛的真諦是什麼?」她淒然地反問,「去問問你的心,你當真愛的是我嗎?」
他僵住了,只能心痛卻無奈地看著她離開。
他的心好亂,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麼不可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敢敞開心扉,將她全部迎入自己的世界裡嗎?
他的恐懼和防備、擔心……該統統拋開了嗎?
☆☆☆
質問晨莊的同時,芳繽感覺到一股強烈撕扯的心虛和痛苦。她不也一樣,有些秘密是瞞著他的?
可是這不一樣,她擔心的是他會因此而離開她,他擔心的卻是家產被染指,女人愛錢不愛他……
她的心都亂了,被隱瞞和隱瞞人的痛楚在她心底拔河著,將她的心擰得好痛、好痛。
再想著晨莊的不信任,害怕她會搖身一變成為拜金女……她的心都被撕成了兩半,鮮血淋漓。
「你怎麼能這樣防備我呢?我就只有你了……」她蜷縮在客廳的沙發內,悲傷無助地反覆低喚著,「晨莊,晨莊……」
今天是她的生日,近午的陽光才剛剛灑入了窗台,可是為何她卻覺得黑夜已經來臨了?
這一日,將會很長、很長。
然而在另外一頭,晨莊也陷入同樣的慌亂和心痛中,他不斷地在小小的辦公室裡繞著圈圈,猶如一隻被束縛在鐵籠裡的困獸。
以往的情感經驗一次又一次地交疊在他心裡,每一次的印象都不是那麼地深刻,但是層層疊疊起來卻是一個教他喘不過氣來的巨大影子。
他愛她,這一點毋庸置疑。
正因為他是真心喜愛她,更加不願見到心愛的人兒在面對財富的那一剎那,原本愛他的眼底光芒被貪婪所取代……
他必須承認自己的感情脆弱,愛上一個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力氣保護自己。
一旦愛落空了,他不知道自己會空洞心碎成什麼樣子。
芳繽,我可以安心的將自己交給你嗎?
☆☆☆
在屋子裡窩了一整天,芳繽的淚水流了又停、停了又流,一顆心來來回回地糾結著,始終無法鬆開。
黃昏時,她再也忍受不住獨自窩在屋裡的寂寥,帶著皮包就踱出了家門。
不知怎地,她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曾經和晨莊去過的那一家古董店。
那一串傳奇的、溫莎公爵曾經送給心愛女子的珍珠項鏈,此刻找到有緣人了嗎?
她忍不住駐足停留,希望能夠再見那串瑩然美麗的珍珠一眼,或許她是想要沾染一些它所帶來的幸福。
她鼻頭又酸楚了起來。
曾幾何時,她也成了這麼傷悲的人?
她輕輕地貼靠在櫥窗邊,淚眼婆娑,原本擺放在櫥窗內的珍珠項鏈已經不見蹤影。
是店主人將它賣了嗎?或者是他打算珍藏起來,再也不讓這珍珠去散播幸福,牽成下一段情緣了?
還是珍珠知道人世惟有情最苦,所以悄悄地消失了,再不願誤涉紅塵?
她始終沒有進去問清楚那串神奇的珍珠項鏈下落如何,她只是麻木地踱離了古董店,麻木地坐上了巴士。
這一輛巴士的目的地是哪裡?
她不知道,也不想弄個明白,此刻的她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身隨著時光紅塵流轉,管它流落到何處?
巴士來到維多莉亞港的碼頭停靠,她愣愣地跟隨著投了錢下了車,等到她神思清楚的那一瞬,她已經面對著廣闊的大海。
夕陽將海平面暈染得紅霞橙光掩映,天邊也帶著淒艷的大片火紅。
海風徐來、船笛鳴叫,歸巢的鷗鳥在天空飛舞著,一聲聲啼叫動人心神。
乾澀的眼眶騫然又衝進了淚霧,瀰漫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他們兩人對於愛情的腳步踩得太快、太浮,所以注定得狠狠地踩了個空?
她不知道,她只是逕自想著和他相處時甜美的點點滴滴,黯然銷魂。
☆☆☆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過去,時光絕對不會因為人的喜怒哀樂而改變腳步,無論是快樂、是悲傷,自苦的從來就只有凡人自己。
晨莊真的再也沒有和她聯絡了,沒有隻字片語,沒有電話,也沒有找過她。
她寧可相信他是在深思,在思索他們兩個的關係,但是當日曆撕掉了七張,整整一個星期的毫無音訊,她原本還留存的一絲期待也落空了。
她藉著忙碌來忘掉他,忘掉曾經有過的幸福回憶。
他……還是想清楚了吧?其實他們倆並不適合,他畢竟是堂堂韋爵士的公子,何必為她這個小小貧賤女子牽腸掛肚?
世俗的眼光和階級觀念還是隔開了他們,可恨的是,他畢竟不是梁山伯,她也不是祝英台。
他愛她還是愛得不夠。
芳繽在工作時依舊是端著一貫的笑容,就連阿細也沒有看出她的異狀,可是等到一整天的修裝垮掉之後,回到家的她,完全崩潰在淚水中。
老天啊老天,求求你讓我忘了這一切,給我看穿人心的異能,還不如給我遺忘的能力。
好讓她把他所有的味道、笑語、撫觸……統統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