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
「好了嗎?」
「別急呀,慢工出細活哪!」
蘇容兒神情專注,目光犀利,纖細的指尖在那斧鑿刀刻似的臉上摸來摸去,一下按按這裡,一下調整那兒,每一副面具都是她的心血,不只要逼真,還要有特色。
為了塑造一張全新的臉,每一個小細節,不管是細紋、膚色、膚質,甚至是摸起來的觸感,都要栩栩如生才行。
在她面前的男人,只能乖乖地坐著,像個泥人木偶般,任由那十根白玉纖指在臉上拿捏,塑造一張全新的面孔。
段御石始終板著臉,顯然是等得不耐煩了,再度開口。
「為什麼這麼久?」
「因為這是你的第一副面具,需要修改、調整,然後定模,還有……」
「還有什麼?」
蘇容兒凝神瞅著他瞧,仔仔細細檢視了好一會兒,確定完美無瑕後,才回答。
「還有要讓你看起來沒威脅性。」
段御石擰眉,不過是一副假面具,要求竟然如此多?只要讓別人認不出他是大將軍不就得了?
為了防止邪王的暗算,謀士東方衛想出一計,請容兒為他製作一副新面具,並放出假消息,宣佈段將軍將奉旨回京,虎軍的統領由總校尉穆大人暫代。
一來將軍可化明為暗,繼續調度大軍;二來可以掩人耳目,避免遭受邪王暗算,可謂一舉兩得。
「好了。」蘇容兒興奮道,笑望夫君的新面孔,怎麼瞧,怎麼俊,真是越看越愛呀!
「東方先生,你們可以進來了。」
已在外帳等候多時的東方衛等人,聽到夫人的許可,一行人立刻迫不及待走進內帳開開眼界,瞧瞧大將軍扮成什麼模樣。
當他們一見到大將軍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如何?」段御石問,掃了四人一眼。
東方衛做了個深呼吸,嘴裡喃喃念著:「高招,真是高招。」
韓文愈則是搗著口咳了幾聲,狀似在清嗓子,喉嚨裡似乎卡了什麼東西,其實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失笑出聲。
最支撐不住的是穆德光,他緊咬著牙,用最大的力氣不讓自己咧開嘴,但努力憋住的結果,是整張臉都微微抽筋。
較沉穩的畢齊,居然看向其他地方,彷彿在逃避什麼,臉上的表情也在極力隱忍。
「這張面具不錯吧?」蘇容兒洋洋得意道,這可是她最出色的傑作哪!
「是……」東方衛繼續做深呼吸,心下祈禱自己千萬別笑出來。
「噗……」穆德光搗住口,告訴自己不能笑,千萬不能笑。
畢齊則是始終不敢看將軍,怕多看一回,自己會忍不住破功,至於韓文愈,則已經憋笑到眼角快抽筋了。
他們四人怪異的表情,讓段御石一臉狐疑。
「很奇怪嗎?」他問。
「不會。」
「很英俊。」
「鬼斧神工。」
「非常有新意。」
然後,四人又是同樣,搗住嘴的搗住嘴,清嗓子的清嗓子,看地上的看地上,嘴角抖動的繼續抖動。
段御石突生一股不妙之感,因為帳內沒有銅鏡,所以他只好抽出腰間大刀好奇地照著,光滑的刀面,反射出一張陌生的臉。
那張臉,眼兒彎彎,嘴兒也彎彎,是一張不輸給彌勒佛的笑臉。
段御石瞪著自己滑稽的面孔,說也神奇,當他瞪大眼睛時,眼兒還是彎彎的,嘴角愈加上揚,在旁人看來,他的語氣雖然充滿威脅,但臉上卻永遠保持笑容滿面。
誇張的是,當他尷尬時,臉上表情居然還是在笑,更別說皺眉了,連瞪人都在笑,果真是……沒有威脅性的臉。
「噗……」
一聲哧笑傳來,引得他目光掃射過去,瞪著那四個全身抖動的傢伙。
「笑什麼?」他沉聲警告。
「咳……沒事。」
四個人忙收住笑容,恢復正經,雖然實在太為難他們了,不過為了他們的小命,還是皮繃緊一點好,只不過憋得可真辛苦哪!
「喜歡嗎?」她一臉期待地問。
「換一張臉。」
「為什麼?」
他指著自己的臉。「因為不管我做什麼表情,它都在笑。」
「就因為你都不笑,所以容兒才做一張笑臉給你呀!」
「但它很可笑。」
「這叫笑容可掬,我不管,你一定要戴,這是人家為你做的第一副面具,花費了一番心血呢!而且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節呀!我敢打包票,那邪王就算見了你,也絕不會認出你來。」她堅持,並且垮下臉,如果他拒絕,她就立刻擠出兩道瀑布,哭給他看!
若是換了別人,段御石鐵定大發雷霆,但全天下唯獨這個頑皮的小女人,他拿她沒辦法。
做一張笑臉給他戴?虧她想得出來,看來,自己這輩子注定栽在她手中。
「好吧。」他歎氣道。
一聽到他妥協了,蘇容兒立即笑得嬌艷如花,拉著他的手撒嬌。
瞧她這麼開心,他也只得認了,遇上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就當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
當將軍的目光瞥來,東方衛立即會意,很識相地上前。
「將軍若沒吩咐,請容老夫先告退了。」
段御石一點頭,另外三人也各自找理由告退,然後便匆匆出了帳營,免得打擾了將軍和夫人一聚。
待識相的人都走了,段御石才摟住佳人。
「我信守承諾,會戴這面具保身,那麼現在輪到妳實踐答應我的事了。」
她收回笑容,低下頭,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容兒。」
「一定要嗎?」她可憐兮兮地道。
「這是我們說好的,我戴上妳做的面具,而妳則待在虎城的別館中,乖乖等我。」
「可是……」
「過兩日大軍要拔營前往邊境駐守,我必須全力對付北蠻人,在此情況下,若妳在我身邊,會讓我分心,身為主帥必須心無旁騖,妳總不希望我一邊擔心妳,一邊要對付北蠻人,還得隨時注意邪王是否在附近吧,嗯?」
她當然不希望,這麼做太危險了,明白他說的是事實,雖不情願,但向來霸氣的夫君難得露出懇求的語氣,讓她心軟了。
為了讓夫君無後顧之憂,她終於同意。
「好嘛,人家知道了,人家……會乖乖離開軍營,離你遠遠的……」
「傻瓜,不要說得好像是我趕妳走的樣子,我……咳……會心疼的。」
嘻!她就是要他心疼,想逼他說點甜言蜜語,可得像這樣下工夫才行。
她露出小女人的嬌美姿態,雙手勾上他的肩,纏綿的目光透露出愛意,若要被送離此地,她希望兩人能好好珍惜短暫的相聚時間。
一雙翦水大眼透露出的訊息很明顯了,鐵錚錚的漢子不可能看不懂。
段御石身子一緊,摟著懷裡的溫香軟玉,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心中燃起一把火。
但是,他心中還有疑慮……
「我還有事要找東方先生他們商議,妳先歇著吧!」他強自壓下自己的慾望,說完就要離開。
蘇容兒才不讓他走,勾在肩上的香臂不肯放開,不依地嗔道:「夫君不想要容兒?」
他當然想要她,自從碰過她後,好幾次他有股衝動想將她擁在懷裡,再嘗嘗那柔軟銷魂的滋味,但全面性的大戰隨時會開打,邪王的目標又是自己,在沒把握的情況下,他必須更加謹慎,倘若讓她有了身孕,而自己有個萬一,該放她怎麼辦?
因為這層顧慮,所以他忍住了,沒有再碰她,天曉得,他可是用盡意志力在忍著。
「等我打勝仗回來,確定安全無虞了,我會迎娶妳,讓妳成為名副其實的將軍夫人。」
「不要!」
「什麼?」
「容兒曉得夫君的想法,夫君是擔心自己若有個不測,會留下容兒一人,不碰容兒,是怕容兒懷孕,有了孩子,要改嫁就不容易了,對不對!」她氣呼呼地道。
她聰慧如此,教他啞口無言,很多事他不喜歡多做解釋,但這小傢伙總能瞭解他在想什麼,即使他現在戴著面具,還是瞞不過她。
「我是為妳好。」
又是為她好,看來她不好好跟他講清楚不行。
「容兒這輩子不管生死都跟定夫君了,倘若夫君真有不測,容兒也不可能移情別人,寧可一輩子不嫁,這不是隨便說說,我是認真的。」
「容兒……」
她沉下臉。「如果夫君堅持,那麼容兒現在就回師父那兒,從此再也不出現。」
「不行!」他立刻緊緊抱住她,不准她這麼做。
她的神色和緩了,眼裡流轉著勾人的嫵媚風情。
「那就看夫君能不能說服容兒嘍,反正你忙得很,沒辦法綁著我。」
他動搖了,小傢伙就是有辦法吃定他,讓他既愛又沒轍。
那雙黑眸閃著熾熱的光芒,不言不語,罩下了霸氣的吻,這場仗打下去,少說要兩、三個月,也許半年都有可能,想到這段日子見不到她,擁她的勁道更加重了。
雙手在她光滑肌膚上游移來去,迫不及待巡視他的領地。
床榻上,兩個人急切地探索對方,引燃的火,狂烈地燒著。
「容兒……」
「嗯……」
「妳的胸部……好像變大了?」
「這是容兒新做的胸部。」
「妳……做的?」
「因為夫君太久沒碰容兒,容兒以為夫君嫌人家身材不好嘛!」
「……」
「嘻嘻,很軟對吧?」
「夫君?」
「……」
假胸部,虧她想得出來,豈止很軟,簡直逼真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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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蠻人以為段御石被召回京,有機可乘,大舉來犯,殊不知這正中段御石的下懷。
領著十萬大軍,分為左右中三軍,中軍由主帥穆德光率領,左右兩軍則由畢齊及另一位將領統率,至於扮成一般武將的段御石,則挑選三千精兵,當兩軍正式對決時,他領著精兵從後方包抄突襲,殺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由於兵法運用得當,加上敵軍因為主帥並非段御石,其他將領不足為懼而生輕敵之心,讓虎軍有機可乘,戰爭持續一個半月後,順利傳來大獲全勝的消息。
待在將軍別館的蘇容兒,昨日得知快馬傳來的捷報,今日大軍回營,她的夫君就要回來見她了,讓她興奮得從昨晚就睡不著。
「我的天哪,小姐,妳怎麼爬上屋頂呀?」站在院子裡的丫鬟,一瞧見蘇容兒出現在屋簷上,嚇得連連驚呼。
與丫鬟緊張兮兮的態度相較,蘇容兒則是一派的輕鬆。
「怎麼爬上屋頂的,很簡單,沿著旁邊這棵大樹,就可以上屋頂了。」
「危險呀!」
丫鬟問的根本不是她如何上屋頂,而是說她上屋頂的行為太不應該了。
「危險呀小姐,妳快下來啊!」
「這有什麼危險的,我還爬過比這更高的呢!」蘇容兒覺得挺吵的,這大呼小叫的丫鬟名叫翠玉,打從自己進別館的第一天開始,這翠玉就老是在她耳邊東叮嚀、西提醒的,三不五時用那拔尖的嗓音來荼毒她的耳朵。
她也不過是上屋頂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小姐!妳是未來的將軍夫人呀,爬上屋頂像什麼話,傳出去可會給人笑話啊!」
「妳別傳出去不就得了。」
是誰大嗓門啊?這女人喊得方圓十里內的人都聽得到,果不其然,沒一下子就把全部的傭僕引來了,個個對她的行徑不是抽氣連連,就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驚恐樣。
她之所以上屋頂,是因為觀察過這兒的位置最高,視野最好,可以遠眺北方,瞧見夫君歸來的身影。
她實在迫不及待想見到夫君呀,一個半月的分離,讓她日夜思念,引領期盼,為了不給夫君添麻煩,好幾次,她都壓下偷偷溜到前線的衝動。
翠玉有些氣急敗壞,這位小姐實在野得很,平日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一看就知道是村野人家的姑娘,沒受過什麼家教,將軍夫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這樣的行徑傳了出去,一定會惹人閒話。
「小姐,好姑娘家是不會爬上屋頂的,若讓人知道將軍未來的夫人是個沒教養的姑娘家,只會讓將軍丟臉的!」
她愣住,狐疑問:「是嗎?」
「是呀、是呀!」
所有的家僕都對她連連點頭,並叫她趕快下來。
她一向率性而為,沒想這麼多,一聽到自己的行為舉止會讓夫君丟臉,馬上乖乖沿著僕人遞來的梯子,從屋頂爬下來。
見小姐終於下來了,眾人都鬆了口氣,有幾個僕人掩口竊笑,正好被她看到了。
秀眉輕蹙,自己的行為,真的不適當嗎?
翠玉沒好氣地走過來,她雖是個丫鬟,卻是這裡年資最久的,別館裡的大小事都是她在負責張羅,這未來的將軍夫人實在太任性了,居然一點當將軍夫人的自覺也沒有。
為了保護將軍的名譽,她自認有義務「叮嚀」小姐,修正她粗魯的舉止。
翠玉開始長篇大論地指出她不當的舉止,一下念她這不該,一下數落那不該,聽得蘇容兒頭都暈了。
她自幼生長在仙山,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視世俗禮節如無物,而翠玉老對她說教,什麼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笑不露齒、語不掀唇等一堆規矩,對她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不禁懷疑這叢一平地上的女人如何活得下來,若是她,早發瘋了。
但話題只要扯上夫君,為了不讓夫君為難,她就什麼反駁的話都吞回去了。
「知道了啦,我下次注意,行了吧!」
「小姐明白就好,翠玉完全是為小姐和將軍好,咱們將軍是有頭有臉的人,往後將軍夫人的一言一行都會受到世人的注意,如今將軍打了勝仗,成了大功臣,更是名揚萬里,所以小姐的言行舉止不得不慎重,得多為將軍著想呀!」
「呃……是。」被翠玉一說,不知不覺她也變得拘謹起來,生怕自己的不懂事理真給夫君添了麻煩,只要是為了夫君,她什麼都願意做,也因此此刻才會乖乖收斂頑皮的本性,聽丫鬟糾正她的不該。
「哎呀,瞧瞧,小姐爬上屋頂,把身子和衣裳都弄髒了,若是將軍回來看到還得了?來人呀,準備熱水,給小姐沐浴。」
說完,翠玉拉著她往主房裡走去,沒多久,男僕搬來一個大木桶,其他婢女們則將木桶注滿適當溫度的熱水,並在水池裡撒些花瓣,融著熱氣,室內飄著淡淡的芬芳。
蘇容兒一見到此等陣仗,心下叫苦。
這雅致的四合院別館裡,除了有數位傭僕負責打理內外,段御石還指派了個手腳伶俐的丫鬟伺候她,只不過平時她獨立慣了,什麼都自己來,也沒被人伺候過。
其他的,她還可以忍,但洗澡還要人幫忙,她實在不習慣,被每個人睜大眼睛看光光,就好像自己是一隻被拔光羽毛的雞一樣。
「我自己來就好。」她雙腳不住地退後,與那些虎視眈眈的黑狼——噢不,是丫鬟們,保持安全距離。
「沒有一位身份高貴的夫人,會自己動手沐浴。」
「我還沒嫁給將軍呀!」
「那就當作是練習。」
在翠玉一聲令下,丫鬟們一致上前,動作熟練地開始脫她的衣裳,害得她又叫又逃,偏偏房門口有翠玉在把關,她根本哪兒也逃不掉。
下一會兒,她就被扒得一絲不掛,只好趕快逃到木桶裡,躲進浮滿花瓣的溫水裡。
她的苦難這才開始呢!丫鬟們又是替她擦背,又是幫她洗髮,甚至還把她的腳丫子抬起來刷洗,害得她哈哈大笑,拚命求饒。
一場沐浴淨身簡直要她的命,她沒想到只是洗個澡,居然規矩這麼多。
好不容易折騰完了,一切卻還沒結束,丫鬟們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塗抹香精,除了是保養肌膚,也是一種儀式。
據翠玉的說法,沐浴淨身,把全身抹得香香的,是為了討好夫君,並避免把晦氣帶給剛從沙場上征戰回來的夫君。
丫鬟們七手八腳的將她光裸的身子全摸遍了,雖然她很不喜歡,但為了夫君,她忍下了,也盡量去適應。
抹完了香精,她的人也癱了,心想,這下子總可以穿上衣服了吧!
誰知,翠玉又下了道命令。
「伺候小姐去梳妝打扮。」
「什麼!」她瞪大眼,不停地搖頭。「妳不會是想在我頭上插那些有的沒的鬼東西吧?」
剛來這兒沒多久,她就被丫鬟們抓去穿那些麻煩的襦裙和首飾,深深對那些東西感到害怕,因為一穿上那繁瑣又行動不便的服飾,她就不會走路了。
以往在軍中,她以男裝示人,從未穿過襦裙;即使在仙山,她也總是勁裝束褲,一來行動方便,二來她也沒必要特地打扮,因為三個師姊妹成天嘻嘻哈哈,就算妝扮得再漂亮,到頭來,活潑好動的她們也是泥沙一身沾。
即使現在,她也只是一身輕便穿著,將長髮綁了個簡單的髻而已。
只見翠玉一臉肅然,毫不妥協地回答:「迎接將軍回府,小姐豈可穿得太寒酸,不合禮數。」
一揮手,眾丫鬟們再度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而她,只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種苦難,到底要持續到何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