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蠻荒的邊陲之地,府裡雖有著主僕之分,卻無真正的主僕區別,若真要說,那感覺還比較像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住戶,是相敬而互助的。
「嘖!嘖!廣爺,您這將軍府可真是一丁點規矩也不懂,瞧這些家丁、丫頭全都一個個要爬到主子頭頂上了,這成何體統啊!」
氣呼呼地坐上大廳主位,祥凌仗著尊貴身份,將看不順眼之處毫不留情地批評著。
「將軍府不過處在邊陲地區,是比不上京城裡的規矩,還請公主見諒。」斟上一杯茶,廣慶避重就輕地道。
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祥凌環視四周問:「那項將軍人呢?」
「將軍向來駐守在軍區,軍務繁忙又需帶兵操演……」
難以置信地挑眉,祥凌斥道:「你是怎麼辦事的,早在十日前不是已遣人通報了?難道還要本公主等他?」
廣慶隱忍地微微頷首,聲調略僵地開口。「請公主恕罪,屬下再差人前去探探。」
「廣叔!」突地一抹健碩身影徐步入廳,項雪沉低沉的嗓音響起。
兩人一進府,利安便向他通報了,雖不知公主為何事駕臨,他還是得出面相迎。
「你……幾時回府的?」掩不了乍見的錯愕,廣慶隨即笑開了臉。
「回府有幾日了。」握住廣叔的手,項雪沉唇角淡揚地回應他的話。
正襟危坐著,祥凌偷偷覷著那與廣爺交談的偉岸男子,一顆芳心無法克制地撲通狂跳著。
她沒料及原來人稱「平遼將軍」的項雪沉竟有著宛如神祇般的英俊面容,莫怪上一回「授劍儀式」時有幾位公主偷偷溜進去,一睹將軍威武風采。
「末將參見公主。」沒敢忽略廳上嬌客,項雪沉眉心微攏、神情凝肅地朝著祥凌公主恭敬行禮。
「項將軍免禮。」祥凌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下顎微揚地睨著他。
「不知何事勞駕公主來此?」按捺下心頭的煩躁,他只想趕快打發公主,好去應雨兒的約。
鳳眸輕移向在一旁的廣慶,她以眼神催促著他應話。
「聖上體恤邊陲重鎮的將領,特准公主喬裝入軍營,以慰軍心。」
「這太危險了!」薄唇一抿,項雪沉拒絕了這荒謬可笑的要求。
心頭卻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聖上在「授劍儀式」後還會有如此詭異的舉動。
「大膽!父皇已應了我的要求,豈容你拒絕!」祥凌柳眉緊蹙,沒料到會得到如此回應,氣惱地怒吼著,忘了皇家閨秀該有的氣度。
不斷吐納以壓下心中的狂怒,項雪沉沉聲道:「還請公主打消主意,盡早回京。」
「哼!我不回去。」雙手環胸,她倔強而跋扈地把項雪沉的話當耳邊風。
「恕末將難以從命。」俊容染上薄怒,他絲毫不買公主的帳。
「信不信我讓父皇賜你個滿門抄斬的罪名!」猛然揚高語音,祥凌傲然地撂下威脅。
她深知這招是管用的!
瞧瞧滿朝文武百官一聽到這話,誰不俯首稱臣?!
她不信世間有人能將生死置之度外,更何況是涉及數百條無辜性命的「莫須有」罪名。
「倘若皇上真因此落罪,末將無話可說。」望著那嬌蠻面容,他冷冷道。
項雪沉的答案大出祥凌意料之外,她欣賞地覷著他那寧死不屈的傲氣,吃了秤砣鐵了心地揚起嬌笑。「本公主說不走便不走,你區區一名將軍又能奈我何呢?」
「明日末將便會遣人護送公主回京。」項雪沉努力壓抑住自己久未發怒的脾氣,他揮袖對著平順吩咐:「送公主進東閣休息。」
「哦!」倏然被點名,平順猛拉下臉咕噥著。要他伺候這刁鑽難纏的壞脾氣公主,倒不如讓他清馬廄還快樂些。
苦壓下眉,平順懶懶地揚高語音。「狗奴才磕請公主移駕東閣。」
「你……可惡!可惡!」領教了項雪沉強悍不屈的性子,再聽見平順那滿是譏諷的言語,祥凌氣得幾欲暈厥。
真想將他們一個個處以廷杖,可偏偏這不是她的深宮內苑,在此處她的權威絲毫無半點作用。
虎落平陽被犬欺便是如此吧!
跺著憤懣的步伐,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平順往東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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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這樣做好嗎?」相偕步入後院,廣慶擔憂地問。
「在戰場上可是半點胡鬧不得的,若我真應了公主的要求,才是不妥。」思及公主的任性,項雪沉極為不快地暗歎了口氣。
驀地思緒一轉,他擔心在這突如其來的嬌客搗亂下,與雨兒的親事不知是否還能如期進行。
「唉!為這事我也惱了好些日子,國道衰敗,在如此荒誕不經的亂世下,咱們的處境兩難啊!」每上京一回,心中的感慨便如萬馬奔騰般翻攪著他保家衛國的理念。
「盡人事聽天命,未走到最後一步,我是不會棄守職責的。」廣叔的心思他豈不瞭解,只是一旦放棄,局勢只會更糟。
凝著那張凜然的臉龐,廣慶有感而發道:「你這耿直的性子與你爹是如出一轍,無論好壞一旦認定,便堅持到底永不改變。」
低笑出聲,項雪沉認同地微微頷首。霍地耳畔傳來悠悠箏聲,雖輕且柔,卻直直地旋繞入心田。
乍聽箏聲,廣慶直覺地開口,一雙眼還享受地輕合起。「這老婦怎還有那閒情逸致呢?」
「不!是媳婦的撫箏聲。」項雪沉掩不住語氣裡的甜蜜,低柔地說。
猛然睜開眼,廣慶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疑惑地打量身旁的人。「媳婦?誰家的媳婦?」
「咱們項家的媳婦,我未過門的妻子。」此刻的項雪沉少了沙場上的果決強悍,倒像個手足無措的孩童,微赧地對廣叔說著。
「啥?幾時……是幾時的事?」他不過才離家幾天,沒想到這孩子就親口說出了他們夫妻倆心之所盼的事。
「就最近,大家就等您回來主持大局。」
瞧著廣叔激動的神情,他不禁心中有愧,身為獨子的他理應早日成家,為項家開枝散葉。
孰不知他向來稟持著戰死沙場、衝鋒陷陣的理念,讓兩老是又氣又急啊!
廣慶尚未平息心中的震撼,逕自自語著:「咱們項家有兒媳婦了!這……我是不是在作夢?」
「廣叔!晚些我再帶她去拜見您。」隱忍著笑意,項雪沉拍了拍他的肩,清晰地落下話。
「好!」似乎還處在震驚當中,廣慶不禁揚起一抹笑低喃著。「不是作夢,咱們項家有兒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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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撩撥著箏,旭見一瞧見項雪沉那挺拔的身影,便抑不住直衝著他勾出甜美的笑容。
自從月嫂替她請師傅修整過箏後,項雪沉又替她將箏搬回了梅苑裡。
一則她纖弱的身子,不宜在外吹風;二則是不願讓人瓜分窺見兩人相處的甜蜜濃情。
為此,她又氣又笑。
氣他的霸道、笑他的柔情似水。
思及此,那心口蜜意涓滴入指,化成了濃濃情樂音色,流轉出扣人心弦的曲調。
「推開窗不冷嗎?」隔著素格窗欞,定神凝著房裡那清柔面容,項雪沉心口被嬌蠻公主撩起的不快倏然間煙消雲散。
微微搖頭,她眨了眨明亮黑眸嬌瞠著。「項大哥遲到了。」軟軟的語氣聽不出有絲毫的不悅。
「廳前來了貴客,不得不應付。」微斂眉,他杵在素格窗欞外,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憂悒。
「是來參加喜筵的貴客?」瞧見他那眉蹙成峰、輪廓緊繃的表情,她的心不禁一窒。「要進來嗎?」
俊眉輕揚,項雪沉俐落的翻入窗內,片刻便拉了張圓凳偎在她身旁。
瞧著他的動作,旭見忍不住嫣然一笑。「哪有人像你這樣進房的,讓月嫂瞧見,不嚇暈才怪。」
在眾人眼裡,項雪沉是沉穩、內斂的男子,殊不知卸下將軍頭銜,他也有顆直率的赤子之心。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才想開口,旭見卻輕悄起身轉至他背後,纖指落在他的髮鬢間為他按摩著僵冷的面容。
感覺到那冰冷纖指以適宜的力道撫著太陽穴,他舒坦的忍不住想歎息。
將頭往後一仰,他的後腦勺靠著她的腰腹,雙手包覆住那嫩白的柔荑,眷戀地抵著自己的頰道:「真希望咱們的親事能如期進行。」
低垂下臉,旭見覷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問:「是廣叔有什麼事耽擱了嗎?」
她的姿勢讓黑髮垂落在他肩頭,一抹馨香悄悄鑽入鼻息間,長歎了口氣,項雪沉霍然轉過身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怎麼了?」無辜的眨著長睫,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給嚇住了。
「你怎麼能輕而易舉地騷動我的思緒?」欺向芙蓉臉龐,他懊惱地道。
一聽到如此坦白露骨的言語,她赧然的羞紅了瞼。
瞅著那染滿紅霞的俏臉,項雪沉心神微之一蕩,收緊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裡。
如此貼近的距離,讓彼此感覺到雙方強烈的心跳與呼吸。
旭見情難自禁地低垂下螓首,感覺到他的唇在頸邊摩挲、徘徊著,一股莫名的悸動在心間蔓延,讓她止不住地顫抖。
項雪沉扳過她的身子對上她的眼,旭見著實被他轉深的眸光給震住。
「項大哥……」
心口微微一怔,她的唇在瞬間被攫取,那排山倒海似的情潮隨著吻,迸出熾人的火光。
蹙起眉,項雪沉有些懊惱。「遇上你,我的自制力潰不成軍。」
雙手自動勾上他的寬肩,她瞠著那深邃晶瑩的黑眸,羞澀道:「那就淪陷吧!」
「雨兒……」
緊緊熨貼著彼此滾燙的肌膚,兩人的衣物竟不知何時已褪盡地相偎在床上。
霍地,旭見那由左肩延伸至腕的長疤讓他嚇了一跳。
「這傷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我想了好久,還是沒答案。」感覺到他遲滯的動作,她輕喃地說道。
當項雪沉細碎的吻落在那道疤上時,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我是你的……這一輩子……」旭見感動而柔順地任由男子在她身上撒落下情動的熾熱火種,腦中掠過的唯一想法,是她將成為他的妻。
「我愛你……雨兒……」
濃濁的情意隨著啞音聲聲落入她耳畔,十指交扣地握住彼此的手,她將自己交付於他……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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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膠似漆了一整個下午,項雪沉幾乎已忘了祥凌公主的存在,直至晚膳兩人才相偕至廳前,他打算先讓雨兒見過廣叔,再一同用膳。
豈料才至廳前迴廊,一抹尖銳的嗓音便由兩人身後響起。
「這丫頭是你的妾嗎?」
祥凌眸光銳利地瞪著兩人十指交扣的親密模樣,一把妒火在她胸口猛竄著。
掃過祥凌公主,項雪沉的雙眼變得陰鷙。「你說什麼?」
「是暖床的侍妾吧!瞧她那平凡的姿色也難登大雅之堂,合該是侍妾的命。」祥凌見不得她被項雪沉呵護的幸福模樣,冷嘲熱諷忍不住就成串逸出。
「她是我項雪沉未過門的妻子。」緊握住旭見的手,項雪沉眉目肅斂地讓人瞧不出他隱忍的怒意。
「你……誰准你娶妻了!」難以置信地揚高嗓音,祥凌拚命跺著蓮足。「不准!不准!」
斂下眉,項雪沉開始質疑祥凌公主的真正來意。
感覺到那明目張膽的惡意,旭見揚起眉望著身旁的男子問:「這位姑娘是?」
「無需理會。」強壓住心底沸揚的情緒,他對旭見輕揚起一抹撫慰的淺笑。
「項大哥……」踩著碎步,旭見疑惑地猛瞧著身後面色鐵青的貴氣女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一轉入正廳,他歎道:「她就是讓我頭痛的嬌客,真不知皇上怎麼會答應讓她來這裡,祥凌公主的話你千萬別信以為真,知道嗎?」
「她是公主?」旭見訝異道。
側目覷著她一如往昔的臉龐,他退了一步低頭深深凝視她。「我的話你到底聽進了幾分?」
「傻瓜!我不會當真的啦!」捏捏他挺直的鼻樑,旭見燦爛地揚起笑保證著。
其實由他緊張的神情,旭見便已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佔有多大的份量,更別說他那雙黑眸裡閃爍的情意有多明顯了。
吐了一口氣,項雪沉終因她的話而放下心來。
重新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轉身便對上廣叔灰眉緊擰的震撼神情。
不解地望著老人家血色盡褪的模樣,項雪沉敏銳地嗅出廳中漫揚的詭譎氣息。
「她……是你……的新娘?」顫抖的指著項雪沉身旁纖弱嬌柔的姑娘,廣慶面色僵冷,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廣叔……」
微挑起眉,他有些驚訝廣叔暴戾的面容。正疑惑間,驀然一道身影由他身旁倏然掠過。
幾乎是一瞬間,廣慶已曲手成爪扣住旭見纖細的頸子,厲吼道:「你這妖女,竟然還有膽走進項將軍府!」
「唔……」感覺到咽喉住被緊掐住,旭見被這突然發生的狀況給震懾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驟地失了方寸,微啟著唇發出痛苦的喘息,完全不知廣叔顛狂的怒意因何而起!
「廣叔!放手!」按住廣慶的肩頭,項雪沉語氣陡硬地制住他的身子,卻無法拉開他抑在雨兒頸間,勁力匯聚的奪命意圖。
「她一條人命抵不過項家百條人命!」緊緊瞪著那張他永遠忘不了的絕色面容,廣慶的雙眼蒙上嗜血的紅霧。
擰起眉,旭見痛苦的擠出破碎的句子。「你……說什麼……我……不懂……」
好痛苦!窒息的感覺襲上,薄汗悄悄佈滿秀額,在意識逐漸渙散之際,一張張猙獰帶血的笑容在她面前扭曲、擴張。
妖女……你要償命!你要償命!
哈!哈!報應!這是報應!哈!哈!
許多聲音在耳邊縈迴,旭見依稀感覺到自己即將陷入那渾沌之中。
「廣叔!」眼見著雨兒的表情由痛苦趨向寧靜,他大驚之下只有施展內力震開廣叔。
一股強勁的力道分開了兩人,廣慶與旭見相繼倒地。
窒人的感覺逐漸遠去,旭見被猛灌入鼻的清新空氣嗆到,不住猛咳著,尚不及回神,廣叔便淒厲地吼著:「那妖女是十多年前,滅府的東廠殺手之一!千萬不能放過她……千萬不能放過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