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掣刀抹斷勁子之前,大龍子撥動水箜篌,水弦擋下電掣。
驚蟄半綹髮絲被削斷,飄然墜下,驚蟄仍是沒有動作。
不閃,不躲,不迴避,若無大龍子出手,驚蟄此刻已該身首異處。
「大哥!你阻止我幹嘛?」二龍子不滿。一刀劈死禍害,豈不省事。
「殺了他,小九的下落,能去問誰?」
「驚蟄。」三龍子叫了一遍,沒有回應,他更加強硬:「驚蟄!」這一回,也與四龍子一樣,揪住他一角,沈聲問:「小九呢?」
對……
小九呢?
他抱在懷裡的不是小九,沒了魂魄,它只是具肉身。
「小九人呢?」驚蟄不答反問,要三龍子回答他。
「你還有臉問?!」四龍子重揍他一拳,拳勁狠厲,打得驚蟄嘴角滲血。
血絲刺目,卻阻止不了驚蟄再問:「小九呢?」這一次,他問向了四龍子。
「你──」四龍子大惱,舉起拳,又要揍他。
「慢些。」五龍子以煙管擋下了硬拳,逼四龍子狠瞪。
五龍子不以為意,撥開四龍子之拳,揮揮煙頭,才道:「身為小九兄長多年,對小九倒算瞭解,看桌上留下的字條,略略推敲……他該不會是準備寫──掠食丹取出後,我才願意魂魄歸體,否則,免談。」
五龍子的猜測,換來房內一片靜默。
依小九性子,確實……
不無可能。
七龍子加入分析:「而在書寫途中,魂魄抽離,出乎他意料,非他所能掌控,他見狀況生異,急於另尋他法,便踏出房門,不知去向……」
三龍子摩挲著下顎,沉吟:「鎖魂圈,憑現下小九之力,不可能取下;城中道行不夠的,亦幫不了此忙;能取下的人,皆知鎖魂圈重要,即便小九哀求,決計不會應允。」
「鎖魂圈遭破壞的手法,相當高明,非以蠻力硬扯,倒更似至柔之力……」大龍子檢視著圈身,腦中名單漸現,再逐一剔除。
「到底是誰多事?或者,另有所圖?」二龍子睨向驚蟄。
思來想去,就屬驚蟄的嫌疑
「是我!」
聞訊而至的女眷中,傳來了坦承聲,淡然好辨,一聽,便知是誰。
「辰星?」三龍子意外,此事竟扯上自家那口子?
「錄知不知道鎖魂圈對小九的重要性?!」四龍子氣吼著。
辰星細眉未挑,不似參娃和珠芽,縮起了肩,摀住了耳,被咆吠所嚇。
「不知道。」辰星的回答,很誠實,很理所當然。
「你不知道,還替他取下?!」四龍子直想翻白眼。
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還是一個他打不過的戰鬥天女,他一定、一定直接單挑!
辰星眼神掃去,波瀾不興,像兩漲凝冰的湖水。
「小九請我取下的。」這便是她的理由。
「你也不問問他,取下要幹嘛?!」四龍子又吠,這回三龍子擋在前頭,臉上神情全是捍衛。
「老四,辰星並非存心,她不清楚鎖魂圈作用,加上小九開口請托,她便幫了忙,不加深思,絕無惡意──」
「好了,追究誰取下鎖魂圈有何意義?把小九找回來,才是當務之急!」龍主威嚴指示,可惜眼淚鼻涕狂流,大顆小顆掛臉上,蠢爹爹的模樣,完全來不及收拾。
「哪有什麼好急的,掠食丹先吐出來呀,吐出來,我不就回去了……」
這句答覆,來自於螭吻口中,他正單手托腮,嘀咕著。
偏偏廳內無人聽聞,無人反應,依舊為螭吻的下落焦急。
不是螭吻藏得太好,更非他化身魂魄,所以眾人無法視之,而是此刻的他,遠在千里,透過一片鏡,看著龍骸城內。
「九少,請用。」一杯茶水,客客氣氣推過來。
「你們地府的茶,有股怪味。」螭吻不是好客人,有得吃有得喝,還嫌。
身為主人,不見動怒,文判笑容可掬,比茶水更香醇。
「舀忘川之水沖泡,難怪九少喝不慣。」
是了,地府。螭吻正處於黃泉冥城。
會來到這裡,非螭吻本意。
話說,他魂體相離,速度太快,連他自身都嚇了一跳,正如七龍子猜測──狀況生異,脫離掌控,他急於出房,另尋他法……
出了房,魂魄太輕,一時不查,遭海潮捲走,飄遠,一路卷離龍骸城。
肉體虛弱也罷,連魂體竟同樣無用──螭吻當時,心裡狂暴吹喊。
第11章(2)
吹喊不過兩句,一旁傳來「「何方孤魂野鬼?還不速速隨我回地府領罰!」」,沉沉鐵鏈聲,霎時逼近,然後,千里挪移大法──
他就被鬼差捉到這裡來了。
還真是……好大的意外。
幸好文判認出他,否則,他向鬼差說了千百次「「我是龍骸城九龍子!放開我!」」,鬼差哂笑,回以眼神羞辱;龍子有你這麼弱嗎?
文判以禮相待,領他來到這處幽靜竹舍,供他朳憩、暫養。
冥城,果然是魂魄的好歸處。
在這兒待下,魂體安靜許多,頭不暈、腳也不浮,一整個舒適暢快。
「喝多了,不會失憶嗎?」螭吻眼露詫異。
忘川水泡茶……能喝嗎?
飲忘川水,成忘世魂,冥府裡,萬年傅唱的歌謠,豈會有假?
「這倒不會,九少儘管放心,泡茶之水,汲於忘川源頭,清澈無比,未經多情河曲,未過貪嗔谷,未滌俗世身,不忘七情六慾。」
「就是『不會』嘛,何必說那麼多。」多餘廢話螭吻沒心情聽。
文判脾性好,待誰皆能微笑以對──只除了專惹麻煩、累他日日過勞,收拾善後的那一位不肖主子──面對螭吻的啐聲,他不以為意。
「若九少想以忘川中段之水,煎煮泡茶也行,只是味道稍嫌腥甜些……」
「我又沒味覺,脫骨之後再回體,再也嘗不出滋味。」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想喝忘川水!
「會逐漸好轉,只要你待在龍魂身邊,你的力量、你的寶珠,能舒緩種種不適,魂體越發相融、精神日益好轉、氣力慢慢恢復,別離開他太遠,與他親近,對九少,都是好事。」
文判之言,螭吻當成是不負責任閒聊,聽著,並不上心。
認真瞧水鏡,實際些。
看見螭吻正凝神專注望向水鏡,望著龍骸城一切,文判很貼心,探問:「九少若想回龍骸城,下官願意親自護送。」
「還不要。驚蟄沒吐出掠食丹!我已經決定,一日不見掠食丹取出,我一日不回去!」螭吻堅定立場,絕不妥協。
「但我很想將你打包、遠遠送回去。」
「你與某位傢伙,有七成相似……」
「驕縱相似、受寵相似,目中無人相似,太好命的相似。」
「死小鬼的相似。」
文判默默腹誹,難為他臉上還掛滿笑,淺,卻俊致。
「魂與體脫離太久,並不是好事。」
螭吻又托起腮,目光只看向鏡中,慵懶回他:「會嗎?我倒覺得在這裡很舒適。」
驚蟄的臉,浮現鏡面內,愁眉不展,臉龐緊繃、嚴肅。
螭吻忍不住伸手,想推平那眉心間堆積的皺痕。
指腹碰上鏡面,擾起一漲紊亂,弄糊了驚蟄的模樣。
「有人伺候著,哪裡不舒適?」文判搖首,心裡暗歎。
既然螭吻一副「「有事稟報,無事退朝」」的神色,並不熱絡於他,文判亦不自討無趣。
「下官尚有職務,先行告退。」文判揖了身。
螭吻一雙眼全盯在水鏡裡,瞧都不瞧文判,隨意擺擺手,算是搭裡了。
接下來的時間,螭吻何事都不做,靜靜地,看水鏡所傳回的景象。
時序的落差,水鏡另端,畫夜不斷交替,於他,卻不過短短數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