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好個聳動的字眼,揚州竟出了三位不輸男子的女英豪、奇女子,實在是地方上百姓的福氣。
論起此三妹,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已然成為揚州話「名勝」之一。
其「偉大」創舉實是罄竹難書呀!
每每提及此三女,揚州父老只有一個公式化的動作。
先是瞭然的「噢——」一聲,然後好笑地搖搖頭:歎一大口氣,接著面露苦瓜般愁容問道:「哪個不長眼的又惹禍上身?」
唉!短短的一句話,道盡揚州百姓的苦難。
什麼揚州三奇花嘛!稍微識字的即能從字面上看出來,它指的就是揚州三朵奇怪的花。
女人似花,男人似草,雖然奇怪又住在揚州城內,所以簡稱她們為揚州三奇花,總不能說是揚州三草吧。
呢!該怎麼介紹她們的「不凡」呢?
容貌稱不上天姿之色,身段差人一截,氣腦……這……不討論,長相算是可看之容,出門不會嚇著街坊鄰居,算……嘴秀可人好了。
至少揚州十美排行榜上,她們只有仰首眺望的份。
但是——
她們真的很有名。
就從她說起!
胭脂湖畔的杜丫丫,早年家裡逢大水,無一牲畜……活口倖存,她被八大胡同的燕嬤嬤拾了去,本想待她大了些好接客,掙點花銀,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誰知她打小就聰明過了頭,知曉四處攀關係,這個爺兒叫乾爹,扯著那個爺兒就燃起三柱香結拜喊大哥,叔叔伯伯喚得可親熱,連丐幫幫主都成了她兄弟,一窩子乞丐全挺她,在揚州城好不威風。
因乞兒手「巧」,她習得一手好本事,只要她錯身而過小手一溜,神愉都得甘敗下風。
為了怕她失風被逮,失了丐幫幫主之瞼,因此幫主連祈風不得巳之下,只好傳授她獨步天下的輕功絕技,讓她在「萬一」中好蹺頭。
杜丫丫又常扮俊秀男子,在八大胡同內亭盡姐妹們的疼寵,即使明知她是女兒身,但煙花女於那份僅剩的夢想,個個不由得當她是情人股迷戀,所以……她能不紅嗎?
再來談到小氣財神莫迎歡吧!她家在揚州城裡算是「有錢人」。當鋪是全城連鎖,一開就是二十來家,完全壟斷市場。
目前正擴展到洛陽,經營起賭場和妓院的生意,日過斗金,賺翻了。
既然號稱小氣財神,就不能指望她有良心這玩意。
人家閨女是系金佩五,她是左系鐵算盤、右佩收銀裝,兩手掌心永遠向上翻,很少有往下落的時刻。
乞丐是她的天敵,偏偏她和乞丐頭的「義妹」杜丫丫是金蘭之交,只好勉強接受他們的存在,想辦法從他們身上搾點油水。
瞧瞧,這女人多惡劣,乞丐都不放過,就算她想不成為財神都難。
最後說說膽小如鼠又好哭成性的雲日初,在三個女人中,她的「殺傷力」當屬最小,舉凡琴、棋、書、畫、女紅和烹調的功夫,連揚州才女都自歎不如。
溫婉的性情,甜美的笑容,她蕙質蘭心得可說是人間極品,完美到叫人捶胸頓足,但是——
一哭長城動,二哭山河裂,三哭驚天地,她的哭功無人能及,隨時隨地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只要一點點小觸楣,她都有本事哭得讓人以為一家老小死光光,好不悲慘。
而她是三人之中,氣質最「大家閨秀」、最「正常」的女人。
社丫丫這朵奇花已遭恨天堡堡主尉天栩給摘走,剩下兩朵花兒正等人來擷。
來喔!不怕死的儘管伸出你的手。
「大耗子,小耗子,沒爹的孩子像陀螺,敲一敲,打一打,耗子尾巴卷陀螺,轉得耗子頭發昏……」
孩子是天真無邪,但也是世間最無情的角色。
因為他們不懂何謂仁慈。
依著往常的習性,每當林子深處走出一道瘦長的身形,那些個孩子天生的劣根性總是安不了份,非要前他攻擊,以滿足小小的遊戲心。
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手挽著山雉、野鼠,腰間繫著一隻竹簍,竹簍裡活蹦亂跳的溪蝦濺得他一身濕。
他不理會一群孩子的惡意嘻寫,左顧右盼似在等人。
五年前,他剛滿十歲,爹因外出經商不在家,向來厭惡娘的奶奶耳根軟,聽從愛造謠生事的表姑之言,意欲藉機凌虐娘。
但生性善良的娘事親至孝,一味的承受加諸在她身上不合理的待遇,甚至由少夫人身份淪為廚房小廝。
他曾多次以身相護;反而換來表姑更陰險的惡語。指稱他是娘偷漢子生下的小雜種,慫恿原本就不喜歡他們母子倆的奶奶,驅逐他們出家門。
在無人可伸出援手的情況下,當時,他們母子只有任人遺棄在冰天雪地裡。
可惡的是,表姑競買的一路追殺,害他們有鬼不得訴、有家歸不得,從此在外流離顛沛,備受艱苦的度日。
一日,娘終於承受不住壓力而痛哭失聲,他才得知前因後果。
原來表姑是奶奶心中唯一的媳婦人選,兩人早已私下論定親事,以待爹經商回來使行婚禮。
誰知爹外出經商竟帶回一位美嬌娘,也就是他的娘,打散兩人的計劃。一個覺得被親兒忽視,害怕獨子被狐狸精搶走,自然態度不佳地仇視介入者。
一個感到被背叛的難堪,不甘多年的等候是一場空,因此百般刁難使陰,意圖將第三者趕出三角中。
但儘管她們一再排斥、阻止,仍擋不住相愛的人結合。
不久爹娘生下他,三個女人的關係才有歇息一會的時候。
而愛妻的爹不願娘老是受人欺負,故而將愛生是非的表妹嫁予至交好友,以免紛爭。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年,直到母親再次產下弟弟,表姑以寡婦的姿態上門依親,便是受難日的開始。
那日,娘被強行拖出後門即是她的惡行。
而他為了護住纖弱的娘,硬被冠上雜種之名而跟隨娘離家,留下年僅四歲的幼弟。
「大耗子,小耗子,臭皮耗子偷食米,咬破腳跟沒爹要,哭哭啼啼說耗子……」
那群孩子無心的惡語仍圍繞著,聲音之宏亮令一名穿著紫衣薄袖的小女孩眉頭一彎。
接著她露出一抹非常「善良」的微笑,從懷中取出一權枚看似精巧的五彩煙炮,對準帶頭的孩子一拉——
砰!砰!砰!
貫耳的炮聲讓他們驚得跳腳,個個抱著頭呼爹喊娘,眼淚鼻涕直流,有的甚至嚇濕褲襠。
「好玩,好玩,一群猴子在踩果子。」小女孩樂得拍掌。
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向小女孩,眼底有一絲絲縱容的暖意。
「歡歡,你來了。」
「哼!你真沒用,光長個兒不長腦,你不會反走回去呀!」莫迎歡鼻子仰得高高的。
要不是看在有利可圖,她才不要管他閒事。
做人一定要現實,不然像他喔……一輩子吃土。
「死歡歡,我要跟我爹說你欺負我。」
莫迎歡一手擦腰,一手指著灰布衣男孩的鼻頭。「有本事就去告狀呀!你爹還欠我家二兩銀子,叫他快點還。」
男孩子抹抹臉,氣得有些不濟。
另一名打扮較體面的小男孩則委屈地瞪著她。
「他去幫我賺錢,你們會嗎?」莫迎歡一臉鄙夷地望著一干孩童。
一群孩子當場傻住。
他們倒忘了,她是小錢精。
天大地大,唯有錢子最大,這是她一出世就訂下的目標,要與金銀共存亡。
而此刻她只有六歲。
「歡歡,市集快開始了,我們該走了。」少年催促著她。
她—聽到有錢可賺,眼睛睜得圓亮,迸發出令日月暗淡的光芒。
「快快快,銀子銀子,我來了。」
她比什麼都急的拉著少年的手,準備去賺錢。
每隔兩、三天,市集中就會出現一個十分滑稽的畫面,令人莞爾不已。
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踩著矮凳大聲叫賣,身上的衣物精緻而華美,與她身後那位粗布粗衣的瘦長少年相比,如同一塊美玉和礪石井齊。
少年恍若街口那座貞節牌坊,冷冰冰的不帶半點笑容,活像來看熱鬧的路人,他抿著嘴不發一語,兩手張成一直線,任由小女娃指著掛在他雙肩上的獵貨向人兜售。
「王大娘,你家的翡翠觀音真好看耶,聽說是老祖家的遺物可!」
被喚王大娘的年輕少婦面一靦,趕緊揚起笑靠近這要命的小祖宗。
前些日子手頭緊,她家那口子偷偷抱著祖傳翡翠觀者去典當。就怕被街坊鄰居得知設面子,怎知這會卻被人拿來威脅。
「莫小小姐,你今天真好興致,『又』出來做生意呀!」她是嘴笑心滴血。
「要你多捧場了,小小生意嘛!賺一文也好。」莫迎歡主動解了一尾快死的鰻魚。「不好意思,算你一兩根子就好。」
「一兩銀子!?」她……她……坑人嘛!
莫迎歡笑得好天真地說道:「是不是太便宜了,和翡翠觀音……」
「不、不、不,很公道,我買下了。」她連忙掏出一兩銀子,十分心疼地遞給莫迎歡。
王大娘是苦在心底不敢吐,淚往肚裡吞,一尊價值千兩的翡翠觀音被剝削得只剩下二百兩,光是贖金就得要湊齊三百兩,否則時限一到就歸英家當鋪所有。
而經英家一轉手,一尊千金的觀青少不得有兩、三千兩。
可現在呢!英家的小錢精以此為要挾,明擺著將三尾一兩的白鰻喊價成一尾一兩.她是付得不甘不原,滴滴都是心肝肺呀!
「謝謝王大娘,下回再來光顧。」莫迎歡一副生意人的嘴臉。
下回……下回我一瞧見你就繞路。她悻悻然地拎著包著稻草的鰻魚離去。
王大娘扭著腰子走不久,遠遠地,一個熟悉的人影一見著他們,就馬上要止足回馬,只可惜……
「張秀才爺,買只山雉回家嘗嘗鮮吧!絕對讓孔、孟聖人讚你為賢者。」
唉!小孩子眼真尖。
張文才訕笑地揮揮扇子,昨兒個才在莫氏當鋪典當了幾本古書,今日就讓小管家婆逮個正著,真是錢財難保。
「小歡歡!怎麼不用溫溫書,『又』來這日曬風吹?」
「請夫子教太浪費了,有空我會去私塾轉兩圈,憑我過目不忘的聰明腦子,溫書是小事啦!」
他尷尬得勝一陣青、一陣白,這就是令人汗顏之處。
枉他飽讀詩書二十載才混個秀才之名,而她不責吹灰之力就得了個女才子之稱,任何一本書到她手中一瞧,立刻就能倒背如流。
尤其是和銀子扯得上關係的算數,她更是精得連老字號的帳房都甘拜下風,歎一聲小女娃真可怕,將來不可限呀!
「呵!呵!就來只……山雉吧!」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張文才心頭有點酸。
「好,二兩。」莫迎歡伸出兩隻白嫩的小指頭。
二、二兩!?真敢敲。
買了山雉,張文才無可奈何的一手握著把扇,一手掛著血已乾的山雉,搖著頭走開。
日漸薄熱,叫賣聲不止。
一顆顆小汗珠從莫迎歡粉紅的玉頰冒出,她只顧著要找冤大頭來消費,哪知汗已濕透烏黑的小髮辮。
她的眼睛裡只有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
「歡歡,休息一下吧!」少年心疼地抹去她額上的汗,以身軀為她遮擋陽光。
莫迎歡回頭狠凝了他一眼。「你不缺錢是不是?一點苦都吃不得,你想當乞丐嗎?」
「我是怕你累了。」少年無奈的苦笑。
他從未見過這麼愛錢的小女孩,為了錢她可以跟人拚命。
若說她是窮人家的孩子有此心態倒合理,可是她偏偏是出自富裕人家的大小姐,從小即受盡寵愛,享受一般孩童所不可得的富貴生活。
而她比同齡孩童早熟,十分聰穎慧心,但是她的聰明才智卻用在攢錢上,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纍纍累,我看是你累了,人家精神好得很。」她的黑白杏眼正打量著人群。
少年笑了笑。「剩下兩隻田鼠你帶回去炒三杯鼠肉好了,不要賣了。」
「不行,做人不能太自私,不可奪人所好。」突然她眼一亮。「陳大叔,買兩隻田鼠回去好下酒……」
莫迎歡的一張沾蜜小口,很快地就把最後兩隻田鼠給超乎所值地銷出去,低頭數著裙兜裡的銀子,笑得臉上泛著璨璨璀光。
她什麼都不愛,就愛硬冷的銀子。
「今天賺了多少?」少年拿起寬蕉葉為她煽涼。
她笑瞇瞇地摸摸銀子。「二十一兩多。喏!這是你的,八兩喔!她說得好慎重。
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公平,少年只是笑笑地收起來,在初到揚州那兩年,這些銀兩夠他和娘生活個大半月。
剛到揚州時,他們的日子相當困窘,他和娘一面幫人洗衣服、補衣服度日,一面躲避表姑的追殺,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著肚子。
一年多前,他替生病的娘送衣到莫家隔壁,遇到鬼靈精怪的四歲多小女娃,就此注定兩人要糾纏一生的緣份。
一時不察被個小他近十歲的小女娃算計,她笑得好甜好柔地朝他揮揮手,說要和他合夥做生意。
當時他只覺小女娃太寂寞,需要個玩伴,因此陪她玩上一玩,因為他也是寂寞的。
誰知道這一玩意玩上了癮,她已罷不了手,三天兩頭不是逼他投些山萊野參上市集兜售,不然就是催著他多設餡阱捕獸逮雀,連溪中魚、蝦都不得倖免。
而最精明的不只這些,叫賣功夫更是叫人咋舌,看不出一個四、五歲小孩的生意手腕更勝大人。
賺了錢,她堅持與他四六分。
當然他四她六,因為叫久了聲音會啞,所以她要多分一點。
還有主意是她出的,動腦的人比較辛苦,自然銀子得多收些,好補補腦力的損失。
「哪!這兒有十文碎銀,看在你娘生病的份上,拿去買藥吧!」莫迎歡不捨地將碎銀兩往少年手心一塞。
好心疼好心疼哦!她五官全皺成一個芝麻餅。
少年心裡暗笑地收回袖袋,他知道她送錢送得多痛苦,但是絕不能退還,否則她會翻臉,還會怪他不知她掙扎的苦楚。
她就是這麼可愛,他才無法不去對她多付出一份心。
「謝謝。」
如此過了半年多,少年和莫迎歡的相處早已產生出一種默契,少年幾乎只對她說話,旁人的問候、毀譽皆冷眼以待。
莫迎歡也很奇怪,滿腦子怪思想,只要和賺錢有關,一定遊說他入伙。
然後她出主意他出力,合作無間地大賺揚州城百姓的銀子,連外來過客的荷包遇著這搶錢二人族,不瘦都難……
這日,莫迎歡又來催少年上市集。
「耗子頭,耗子頭,你動作快一點,不然會趕不上……咦?你怎麼垂頭喪氣,誰家死了人?」
一臉哀戚的少年沒心思理會她的童言童語,兩手抱著膝坐在石凳上,頭沮喪地垂在兩腿間。
他無精打采的神態令心中只有銀子的莫迎歡困惑,難不成真讓她這張烏鴉嘴給說中了?應大嬸她……不行了?
「耗子頭,我娘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要節哀順便,銀子還是要賺……你……你幹麼瞪人,我在安慰你耶!」
好過份,她不要這個朋友了,但是……少了他就賺不到銀子吶!
還是原諒他好了,表示她的肚子很大……嗯!好像是度量很大才是,回去翻翻秀才爺典當的蛀蟲書看看。
「歡歡,你在詛咒我娘。」少年咬著牙吐出一句,瞪她是不痛不癢的傻事,在她心中銀子擺第一。
「哪有,是你的表情像死了爹娘的模……呃,好嘛!你娘沒死,她會長命百歲看你賺錢。」
三句不離銀子,她真是……幸福呀!不像他煩得心都揪成一團。他羨慕她的年少無憂。
「歡歡,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揚州,你會不會……想我?」
莫迎歡一聽,急得抱住他。「不行啦!你走了誰幫我賺錢?」
賺錢!
她……少年快氣炸了,以為她會捨不得,結果答案令他吐血,他幹麼管她這冷血的小鬼。
只有他才會捨不下她,真是氣人。
「耗子頭,你是不是嫌錢太少,那……大不了我多分你一成,咱們五五分帳,不過本錢算我的咽!」
為「錢」途著想。她忍痛割肉。
這麼小就愛錢,長大怎麼嫁得掉……「嫁」?他心口倏地一緊,不太舒服。
雖然她很愛錢,但是卻可愛得叫人心疼,突然他嘴角隱隱揚著一抹談談笑意。
「歡歡,我爹要來接我們回家了。」
她一怔,眼眶紅了濕意,讓少年幾乎要以為自己可以和銀子相提並論。
「你爹是壞蛋,怎麼可以跟我搶銀子,我討厭他。」嗚……不要啦!她去哪找座金山來挖?
「嘎!?你……」算了,她還小,和小孩子計較些什麼,即使他氣到頭頂冒著淡煙,還是決定忍下打她一頓小屁股的衝動。「我不是銀子。」
「你是啦!反正我不准體走。」他要留下來幫她賺很多很多的銀子,把揚州城給淹了。
少年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原來他在她心目中還有一點份量。
他不愛設計人,但為了不想把她拱手讓人,就使詐一回吧!畢竟她才七歲,而且弱點是貧小便宜。他投其所好地掏取一隻銀藍色的銀袋。
「歡歡,我需要路費,這個可以當多少?」
莫迎歡氣嘟嘟地搶過銀袋一看再丟還他。「市集上多得是,一兩都不值。」
不識貨。「你看看這袋子不一樣喔!不信你放些銀子下去,包管你會愛不釋手。」
「騙人。」她才不信呢!
少年瞧她一到不屑的表情.於是走回房裡取出這一年省下來的銀兩,大約五、六十兩,一使一錠往看來不起眼的小袋子塞。
巴掌大的銀線寬出人意表的,不管塞多少都能容納,莫迎歡晶亮的雙眸睜得圓如銅板。
「哇!好神哦!我要、我要。」她伸手要搶,、少年仗著身高往上一舉。
「你還沒開價呢!」
搶不到的她扁扁嘴,眼睛直往他手中的寶貝瞄。
「兩……百兩。」
少年搖搖頭。「至少要兩千兩,這是我家的傳家之寶。」
「兩千兩!?你有病呀!誰會出價去買一個……破爛。」她好想要喔!
可是兩千兩,她是絕計拿不出手的。
她的錢只有往內縮,不可能往外揚,就算為了那只渴望得要命的銀袋也不成。
「好吧!我用另一個方式和你交易。」他故作大方的聳聳肩。
「另一方式,不用兩千兩?」莫迎歡的語氣帶著省躍的遲疑。
「對。」她真是天真。
「說來聽聽,我洗了耳朵。」
少軍眷寵地拉拉她的小髮辮。「我把傳家之寶當給你,期限在你滿二十歲以前我會來贖回,不用兩千了兩哦!但附帶條件是……」
他的條件很簡單,就依她先前的估價當給她,東西必須由她本人保管,不得遺失,否則拿人來賠。
在期限滿時,她不得婚嫁,連最起碼的婚約亦不可訂,不然就算違約,不但得賠兩千兩,還要還他一隻新銀袋,效用和舊銀袋相等。
「耗子頭,你的條件好詭異,你是不是在算計我什麼?」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
她小雖小,可不是笨蛋。
「是嗎?」莫迎歡有些自欺地盯著他晃來晃去的小銀袋。
明知道他這要求怪得離譜,可是二十歲以前不嫁人有何關係,她的目標只有銀子。
「咦,等一下,拿人來賠是什麼意思?」
少年的臉上難得浮上一抹紅。「呃!這個嘛,就是……我家的傳家寶是傳給長媳,所以……」
「喔!你好詐哦!」莫迎歡跳起來指著他。「想騙我嫁給你!」
「我……」他啞口無語地漲紅臉,早該知她的聰穎非常人可比擬。
「好吧!」
「好?」
被揭穿的困窘令少年怔忡了會,沒料到她的回答叫人詫異!
「不過我有條件的。」她不想隨隨便便地把自己賣掉,至少要出個好價錢。
「條件,?」
「對呀!」
少年大概瞭解她的條件。「我會變得很有錢,帶一堆銀子來娶你如何?」
「嘿!這是最重要的條件啦!另外一件事我要掌錢,你不可以有三妻四妾,我要獨佔你的財產。」
少年輕歎。「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擔心我娶太多老婆會浪費銀干吧!」
這……莫迎歡笑得靦腆地搔搔頭,她就是這個想法。
想想看多娶一居妻妾,一個月要多少開銷……嗯!吃用加上胭脂水粉和日常所需,就算不給私房錢少說也要一、二十兩。
一個月十兩計算,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十年便是一千兩百兩,若放在錢在生息可得……
總而言之,浪費銀於會遭天打雷劈,她死都不肯。
「耗子頭,你變聰明了喔!」
他能不聰明嗎?「記住,我的名字是應嘲風,不是耗子頭。」
「應嘲風?」
時光匆匆,一晃眼十數年過去了。
清雅的花廳中忽有一隻七彩斑斕的鳳蝶在樑柱邊飛繞,大家的注意力隨著蝶影而落,一聲輕笑令眾人回眸,繼而脆大眼睛。
似乎有所懷疑地擦擦眼睛,再走神一瞧,他們相信是錯覺,那個笑聲絕不是冷漠的男子所發出。
一切都是幻覺。
不過,還是有不怕死的人開口詢問。
「大……大哥,你剛才……有出聲嗎?」
聞言,坐在首位的冷漠男子淡然一瞥,端起香味四溢的茶一飲。
他是失神了一會。
那只不安份的斑蝶令他想起記憶中那個小女孩,以致不自覺發出笑聲。他離開她太久了,久到忘了她可愛的消顏。
唯有那份愛錢的執著,仍讓他深放心底。
「想起一件往事。」
「往事?」應批風不可思議地兩眉一張。「它讓你發笑?」
莫怪他驚訝,所有認識應嘲風的人都很清楚,自從近二十年前被迫離家後,他的笑容變得多珍貴,幾乎是難得見他露齒一笑。
就算有,也是冷冷地勾唇一揚,絲毫不見真意。
「她快滿二十了。」他記掛著的是她那雙算計的眼,總是會發著光。
「他?是難呀!我認識嗎?」大哥的表情太奇怪了,有點發春的感覺,他覺得好恐怖。
「不。」
不!?那可絕了,身為親手足的他會不識大哥之友?「大哥,說說著,別故作神秘。」
應潮風搖搖頭,「沒有什麼,一個小女孩罷了。」
「小女孩會引你發笑,你不要耍我這個弟弟了,吊人胃口的滋味怪難受。」他才不信小女孩會有多大魅力。
「十三年前。她的確是個小女孩。」而且還死要錢。
當年他被爹派去的親信接回時,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拉著他衣角,叫他要走可以,留下安家費。
天呀!那時她才多大,為了從他身上搾點銀子,連這種令人臉紅的字眼都脫口而出,害他一路回蘭州被人嘲笑不已,怪他誘拐純真孩童。
真是天曉得,誰才是那個受迫害的人。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把裝在銀裝的銀子全給了她,而她居然還嫌少,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加加乘乘,以證他的「小氣」程度。
最後他拜託爹的親信去錢莊領了五百兩銀子,才勉強填了一下她無底的胃口,甚至還笑嘻嘻地祝他一路順風,今生不見也沒關係。
反正她有銀子就好。
他是氣回冷月山莊的,一別十三年不曾通過半點訊息,旨在懲罰她的寡情。
只是沒想到、會懲罰的到自己。
「大哥,那她和你有什麼關係?瞧你對她懷念頗深。」小女孩也該長成俏佳人了。
應嘲風冷硬的臉龐倏地放軟。「她是我的……未婚妻。」
「什麼?」
在場的人皆發出驚呼聲,但不及杯盤落地聲,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門口那張蒼白的芙蓉面。
心想,這是一個如何的情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