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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青天 第六章 作者:魈
    三天四夜之後——

    「啊啊啊∼∼躺得骨頭都要酥掉了,那個使妖法的犯人到底在等什麼啊!這麼多天連個鬼影子也沒出現——」坐在棺材裡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鳳舞陽懊惱地撩著長髮,含恨地瞪了一眼棺材外陪著一臉燦笑的始作俑者:「你還笑!還不都是你出的爛主意——」

    「呃……舞陽,先喝杯水潤潤嗓子吧∼∼」有些心疼地聽著對方優美的聲線略顯沙啞,笑雲舒微笑不改地奉上了精心熬製的梨水:「你先別著急嘛,我想……大概是犯人覺得你還沒有死透,所以才不按兵不動的。」

    「會『死透』才怪!少咒我,我活得好好的,才捨不得這麼快死呢!」不滿地輕啐了一聲,鳳舞陽丟開茶杯,慵懶地展臂,鳳眸威脅似地瞪著自知失言的笑雲舒:「哼哼∼別以為我死了,就方便你偷雞摸狗藏污納垢了!你要是敢貪贓枉法,我鳳舞陽就算真作了鬼,也會爬出地府詐屍掐死你為民除害的——還愣著幹什麼?抱我出來,幾天的棺材躺得我身子都軟了,棉花似的……」

    「會嗎?我倒覺得是沉了呢。」寵溺的目光巧妙地掩飾在玩世不恭的戲謔背後,笑雲舒抱怨地歎了口氣,在鳳舞陽凌遲般的眼神洗禮下略有吃力的抱起棺中貌似輕盈,實則還是有男人份量的曼妙身軀:「想想看,舞陽啊∼你這幾天除了每日例行的一個時辰進食外就是躺著不動,估計吃吃睡睡貼出不少膘來也有可能∼∼」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一落地就回身敲了笑雲舒腦袋一記,滿意地看著對方抱頭迴避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鳳舞陽抓緊時間活動身體,一邊走向佈置好的飯菜,一邊擺脫剛甦醒的困頓感:「對了,今天泌州城還是沒有出現新的詐屍案嗎?」

    「沒有,這五天來風平浪靜得很,想想看也不難理解,附近能詐的屍,都詐完了,夏天燥熱,早幾個月入土的屍體怕是都腐爛得著不多了……」含笑著落坐,慇勤地為鳳舞陽夾著菜,笑雲舒彎成新月形的眼中似乎在溫柔之外更多的是一抹算計:「看來,那犯人若非金盆洗手了,就是在尋找潛進縣衙的最佳時機。舞陽,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白『死』的啦!」

    「又說『死』字,你觸我霉頭是不是——姓笑的!」砸下筷子,任何活人躺了三天棺材板脾氣都不會太好,況且鳳舞陽的脾氣本來就沒有多好。氣急敗壞地揪住笑雲舒的襟口,把對方一把扯到面前,鳳舞陽正要咆哮,卻眼尖地發現到:「咦?近看才發現……雲舒,你這兩天是不是有哭過?眼眶還沒消腫呢……」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輕輕按壓了一下笑雲舒眼回紅腫的皮膚,只一個觸碰,心就軟下來了:「真是的,哭喪裝孝子這等破事丟給歐陽他們倆就行了,你都官居一品了,還跟著逢場作什麼戲,也不怕州官們笑話……」

    「有什麼可笑話的,這不正是本官愛民如子體恤下屬的具體表現嗎?呵呵∼∼」心虛地笑了笑,笑雲舒連忙撿起筷子,找了個借口掙脫開凝眸深思的對方:「筷子髒了,我去換一雙給你。你安心的在外面坐一會兒吧,周圍有小日小月他們守著呢,保證沒人看到你光天化日之下爬出棺材吃飯的事。」

    「……」沉默地鬆開手,如同捕捉到了前者的尷尬,鳳舞陽沒有阻止對方的逃避,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笑雲舒的逃避了。如果對方不披著「摯友」這件外袍就找不到與自己朝夕相伴的立場的話,他不介意一輩子自欺欺人下去。只是,有些話他卻一定要當面說個清楚:「記住,雲舒……我是為了辦案才詐死誘敵的,可不是真死!哼哼,老天有眼,你還活著又怎麼會輪到我死呢?我死了誰來替天行道,讓你把貪進私囊裡的贓物再如數吐出來呢?!」

    「唉唉,哪有人這麼說話的?好像咒我早死似的。呵呵,別忘了,自古禍害遺千年,」腳步微滯,心頭掠過一陣暖意,笑雲舒靜靜地長出了一口氣,繃緊的肩膀悄然鬆懈了下來。握緊筷子他不再為自己近日來琢磨出的下一個計劃猶豫了!不懷好意地劃開好笑,笑雲舒視線游移地打量著被自己盯得發寒的鳳舞陽,風輕雲淡地提醒道:「不過,話說回來啊,舞陽你這麼一直裝死下去也不行啊,夏日天暖,屍體易腐,繼續停屍在縣衙,過不了幾日就有人要起疑了。」

    「又不是我自己願意挺屍的……」鬱鬱寡歡地翻了個白眼,避開那盯得自己心慌的深邃目光,鳳舞陽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頭髮,沒好氣地反問:「鬼才知道那個犯人在磨蹭什麼!難不成還真得等到我『入土』了,他才肯出手不成?!」

    「呵呵,放心啦,舞陽,我怎麼捨得讓你這樣的美人埋在土裡呢?」毫無誠意地笑著,笑雲舒胸有成竹地安撫道:「我自然已經想到了提前逼出人犯的好方法了∼∼」

    「是什麼『好』方法?」懷疑地蹙起遠山眉,憑借對笑雲舒的瞭解,鳳舞陽很難說服自己真的放下心來。而事實證明,他不幸又一次料對了——

    「嘿嘿∼他不是沉得住氣嗎?那我們給他來個『火攻』好了!」

    「……什麼意思?」

    「就是火葬啦!哼哼。他的目標無非是新死的完整屍體,等到一把火燒成灰後我看他拿什麼去詐屍!」陰險地壞笑著,笑雲舒沒注意到旁邊淪為「化成灰」的角色的鳳舞陽那嘴角抽搐的表情,樂呵呵地邁起輕快的腳步,氣定神閒的換筷子去也。

    只剩下石化原地的僵硬美人,沉默不語地目送著前者,許久……很認真地開始悶頭思索,自己到底是不是還要繼續單戀著這個關鍵時刻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壞人」……

    ***

    火葬消息流傳出去的第二天,頂著炎炎夏日,揮汗如雨地將最後一塊柴板壘起來,終於搭好了火化木架的歐陽日喘著熱氣,扯了扯汗濕在身上黏糊糊的布衫,愁眉苦臉地看了看一邊也是汗流浹背的胞弟:「喂∼小月,你說那個犯人要是這樣還不上當的話,大人會不會真的為了混淆敵情而下令把師爺給點了呢?」

    「哥,你別嚇我……」瞪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兄弟一眼,歐陽月撩起衣角攝著涼,左右環顧了片刻,確認沒有其他人偷聽之後,心裡打鼓地湊上來咬耳朵道:「跟了笑大人這麼多年你還看不出來嗎?若是躺在火架上裝死的是我們也就罷了,說不準大人找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理由,就堂而皇之的把我們給點了!但是現在作誘餌的可是鳳師爺,我打賭大人絕對捨不得點火,就算是做做樣子也不可能!」

    「嗯嗯,有道理。」抬眼回顧了一下這些年來司空見慣的情景,歐陽日贊成地點了點頭,繼而又看不下去的歎了口氣:「真是的,笑大人和鳳師爺分明就是兩小無猜你情我願的嘛∼∼全笑府的人誰看不出來?不明白他們何苦一本正經地劃清界線,非要裝什麼朋友……」

    「就是嘛∼做『朋友』的會親暱到幫忙吃掉對方剩下的食物,還隨便抓個颳風下雨的借口就同床共枕的抱在一起睡覺嗎?」細數著平日裡的種種曖昧,歐陽月憤憤不平的抱怨:「居然還解釋說是怕打雷和免得浪費食物,大人真的把我們當作傻子看待了嗎?!」

    「就是就是∼∼喜歡男人又怎麼了?」附和著弟弟的話,歐陽日的不滿也鬱積到了一定程度了:「又不會礙著其他人,愛就愛了呀!幹嘛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害得到頭來最辛苦的還是我們這些周圍的明眼人!你看咱們方大哥吧,從一進府就沒否認過自己性好龍陽的問題,現在不也和楚小侯爺親親密密過得挺好的?還有季凱大人,據說那個姓游的甚至搬過去明目張膽地和他住在一起了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娘說得沒錯,讀書人就是麻煩!一點不像咱們江湖人敢愛敢恨那麼豪爽!」蹲在火架旁的陰涼裡,歐陽兄弟本著妖魔鬼怪都應該在天黑之後才會出現的這個認知,放鬆了警惕,有一搭沒一搭地控訴起當炮灰的血淚史:「唉∼其實師爺倒也還好啦,至少我不小心聽到過他對大人說過好幾次喜歡……」

    「這哪裡算還好?光說不練的……師爺他真要喜歡的話,直接撲上去壓倒吃干抹淨不就痛快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扼腕,歐陽月話音剛落,就被哥哥一拳頭打在了腦袋上:「笨蛋!強暴可是殺頭的重罪啊!虧你當了六、七年校尉了,這種話也敢隨便說!」

    「什麼強暴嘛……他們兩情相悅明明就該算通姦的……」

    「閉嘴!你也不怕叫鳳師爺聽到了,把他最近在琢磨的十八般酷刑全應用在你身上!」

    「嘿嘿,鳳師爺吃了假死藥現在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用怕啦∼」嘴上逞強,心裡還是稍微有點發涼,歐陽月反駁完後緊張地四下確認了一眼,雖然沒有真的看到凶神惡煞般逼近的鳳舞陽,卻眼尖的發現有什麼該映入眼簾的東西不見了……

    「咦?哥,放在火架那邊用來引燃的幾桶油怎麼沒有了?」

    「啊?不是吧?會不會是廚子做飯不夠用,臨時借去了忘了打招呼?反正今天晚上才會用到,不急啦∼∼」順著弟弟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原先擺放著酒甕大小的幾桶油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得連個油漬都沒剩下。

    「哥,那個是桐油……引火方便,炒菜是絕對不行的!」

    「就算如此你也用不著這麼緊張吧,小月?大白天的,油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哈哈哈哈∼∼我看你是被詐屍的怪事嚇得一驚一乍了!」乾笑了幾聲,歐陽日也有點坐不住了。

    「可是……哥你沒覺得嗎?縱使是夏天,從剛剛開始也熱得有點過頭了吧?」

    「……被你這麼一說的話,好像是有點……」

    「而且你沒聞到有股焦味從後院那邊飄過來了嗎?」

    「不、不是吧?!」聞言而動,歐陽日連忙一躍而起,轉身望向後院的方向,在瞇起眼睛分辨出半空中透明的熱浪的同時,手腳冰涼的尖叫出聲:「媽呀——後院起火了——」

    ***

    「咳咳咳咳——怎麼會這樣……」呼吸艱難地半跪在棺材邊上,午睡方醒的笑雲舒訝異地環視著四周蔓延的明火,濃煙薰得眼睛酸痛難耐,很快淚水便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視線:「可惡∼為什麼煙會只往屋裡面飄啊——咳——」嗆咳了一陣,他來不及繼續細想這些不協調的怪異之處,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刻從莫名起火的靈堂裡逃出去!然而——

    不假思索地撈抱起棺材中昏睡的美人,笑雲舒本打算趁著火勢尚未封死退路之前帶人遁離,誰知手臂環上對方的背膝後根本就直不起腰桿?!

    「……舞陽,你真的發福了。」吸入濃煙的身體使不上力氣,哭笑不得地跌趴回棺材邊,身體會到「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笑大青天靠著木棺喘息了片刻,不抱希望地猛力搖晃起昏睡之人的肩膀,指望他能甦醒過來與自己一起相互扶持著逃出火場去:「喂!醒醒!舞陽!起床啦——喂!睜開眼睛好不好,拜託了……」他還不想死哎!當了七、八年的官員一點油水沒撈到不說,還混了個自己生平最不屑一顧的「青天」大帽子扣在頭上摘不下去!若是現在不清不白的燒死在這裡,叫他十幾年寒窗苦讀所為情伺以堪?就算要死,他笑雲舒也得堂堂正正的像個貪官一樣被雷劈死,而不是兩袖清風的為辦案被燒死在外鄉——

    「真是的,歐陽家的藥在關鍵時刻幹嘛總這麼有效呢?!」明褒暗貶地揉了揉搖到酸的雙臂,徒勞無功的一陣猛晃之後自嘲地苦笑了兩聲,笑雲舒哀歎地瞪著棺中不為所動的人兒,失望地坐在了棺材邊上,無計可施地望著四周越來越大的火苗。沒辦法,既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過丟棄對方自行逃命,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苗吞噬掉彼此唯一的退路了!

    「……唉∼算了!舞陽啊,看來我們現在只有等人來救了。老天保佑的話一會兒闖進來救我們出去的會是小日和小月;若是運氣不好……估計帶我們出去的就會是某位只打算『救』屍體的人了∼∼」排除最初的慌亂,笑雲舒冷靜下來,自然猜得出這把無名之火的來由。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囂張到用他自己的計策反過來挑釁自己。他沒想過盜屍者可能採取的任何手段,唯獨遺漏了對方會在大白天替自己放火燒「屍」的可能性!

    明明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但對方偏偏選擇了最困難最張揚的做法——

    「……是歐陽嗎?」瞇起眸子,突然間發現前方若隱若現的身影,笑雲舒鎮定著挑了挑眉,向雲繚霧繞的咫尺之遙露出淡漠的苦笑。看來好的不靈壞的靈,對方此舉,果然是有意威嚇自己雙方實力的差距,並且似乎存心要同自己展開私下交涉的樣子。

    「……」沒有回答,來者止步在五步遠處,雖然看不清輪廓,但卻有審視的目光穿透姻熏火燎凝固在笑雲舒的微笑上。見狀,笑雲舒呼吸不暢地咳嗽了幾聲:「咳——閣下若是有什麼苦處內情想要與本官闡明的話麻煩請快一點,否則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是擔定了。咳咳——該不是你煞費苦心放了這把邪火,只希望多造一具屍體吧?」

    「……你是八府巡按笑雲舒,人稱笑大青天?」緩緩開口,來者的聲線文雅,四平八穩的語調分辨不出喜怒哀樂的情緒。

    「沒錯,就是本官——咳咳、你放心,若是你偷盜屍體確有無奈之處,可憫之情,奉官自會秉公而斷,法外開恩的。」好像當「青天」的人一般都會先這麼說的,沒錯吧?不論如何,既然局勢掌握在對方手中,為今之計只有先裝模作樣穩住來者再說:「咳——總之偷墳掘墓褻瀆死者雖是重罪,但好歹比殺人放火要來得輕些。你千萬不要一錯再錯……」

    「哼,律法有云:偷墳者斬,辱及先人者棄市。笑大人,在下已經身背十幾條死罪了,命只有一條,死幾次都是一死,您不必再勸了。」冷冰冰地擠了些笑意出來,來者毫不留情地戳穿笑雲舒息事寧人的緩兵之計,慢慢邁步,撥開濃煙走到了已經快要睜不開眼的年輕巡按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本能地層開雙臂護住棺中之人的笑雲舒,狹長的眸中閃過滿意的神色:「笑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我之所以會現身,為的是要和你做一筆好買賣。」

    「買、買賣?你莫非是想要向朝廷的欽差行賄不成?!」怎麼他難得想做次清官,卻反而得到了求之不得的官匪勾結的機會?

    「笑大人若要這麼認為也未嘗不可。」頓了頓,來者高傲地揚起下巴,邪氣的俊顏在火光的掩映下有種不可直視的壓迫力,似乎他此時此刻不僅掌握了笑雲舒的生死,甚至對方的命運也玩弄於一念之間:「相信……笑大人會很樂意接受我的提議的,並且,應該還會感激於我。」

    「哦?閣下這麼自信本官會徇情枉法?」皺了皺眉,對方的篤定態度使得笑雲舒免不了懷疑——這幾天沒有鳳舞陽監督在側,難不成自己的貪官本質已經變奉加厲地刻在臉是讓來者一目瞭然了?!

    「沒錯,笑大人一定不會拒絕的,只要在下沒有看錯。」

    「……你真的看出來了?」不∼是∼吧∼∼他的貪官氣質啥時這麼明顯了?!

    「是的,我已經看出來了……笑大人對棺中那位美貌師爺的用情,應該不會比我對師弟淺多少。」自信滿滿地斷言道,來者沉浸在自己喚起的懷念之中,沒有注意到眼前有人聽罷後明顯地舒了一口氣,且正在心虛地向棺中偷偷探看的樣了:「哼哼,龍陽斷袖又如何?男女美醜是皮囊上的分別,情在物外又豈有陰陽之分?!天道無情硬要生死相拆,我卻偏要逆天而行,成全你們這對男子!」

    「……你該不是要我幫你完成返魂術吧?」半是煙熏半是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笑雲舒謹慎地觀察著來者憤世嫉俗的惱怒和急切,回憶起蜀音男子曾經透露過的訊息——盜屍之人的返魂之術似乎並沒有完善!

    「難道你不希望嗎?」並不震驚笑雲舒能揣測出答案來,負手而立的男子冷冷一笑,三分寂寞七分孤傲地反問道:「被死亡奪走了心愛的人兒,難道你就不想再奪回來嗎?!我們明明那麼相愛,明明在一起那麼的幸福!明明這些美好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的,卻被老天爺生生折斷了一半的羽翼——那種痛苦、那種不甘心的痛苦……我想你應該已經感覺過了。返魂術是我唯一的指望,也是你和你那美麗的愛人唯一的機會!想要完成返魂術的……應該不只是我而已吧,笑大人。」

    被對方逐漸歇斯底里的口吻嚇到,笑雲舒微微皺眉向後靠了靠,不是他不想同情眼前男子的遭遇,問題在於——棺材單的鳳舞陽還活得好好的,返魂術對自己並沒有價值:「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閣下仗著奇功異術逆天而行,不太好吧……」

    「逆天而行又怎樣?!」本以為能聽到同病相憐的附和之聲,結果卻叫笑雲舒不痛不癢的戳到了不安之處,來者再也把持不住俊顏的冰冷了。近乎扭曲的怒吼著,他躍到棺材前劈手揪住了笑雲舒的前襟,逼視的雙眸裡交錯著寂寞與寂寞孕育而生的怨恨:「我想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啊!我只是想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而已啊——這也是錯嗎?!如果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樂都意味著錯誤的話,那錯誤比『正確』更值得我追求!」

    「但是……你我早晚也會死的,死後地下相見不也就團聚了嗎?」小心翼翼地嚥了口口水,笑雲舒感覺肺裡的空氣快要被濃煙取代了,本能暗示自己現在絕不可刺激來者,可是他卻不可救藥地被對方激烈的表白迷惑了。笑雲舒不明白,失去親友相所愛的生離死別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為什麼那麼多的人都忍受下來了,可眼前的男子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開?

    聞言,來者粗喘了兩口氣,好像也避免不了濃煙的侵襲,低聲咳嗽了幾下,擠出一絲苦澀的狼狽淺笑:「死後團聚?笑大人……你沒死過,我也沒死過,誰能確信呢?人世輪迴,今生以前我是誰,今生以後誰是我……這一世的我和他深深愛著,可上一世呢?也許只是陌路。可下一世呢?也許素不相識。叫這個名字愛這個人的只有現在的『我』而已,緣分太渺茫,我賭不起!我輸不起——咳——」皺緊眉頭,捻指飛速地在笑雲舒和棺材中的鳳舞陽身上點畫起來,來者鬆開桎梏著笑雲舒的手,任由嗆咳的八府巡按軟綿綿倒掛在棺材邊上:「總而言之,先離開這裡吧。笑大人,我相信你一定會幫我完成返魂術的……因為你也愛著那個人,所以你會懂的,你一定能懂的。」

    「嗚……」掙扎著抓住棺中之人橫在胸前的手,笑雲舒勉力睜開眼睛,然而看到的只有一團不祥的漆黑!意識像被疾風捲起的無根野草,迅速飄離了身體,在沉入一片空靈之前,隱隱約約地,他彷彿聽到了一個哭泣一般的聲音,卻分辨不出那孤獨的悲傷是來自耳邊……還是來自心底……

    「如果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也許我會像其他人那樣,悲痛欲絕地默默忍受這生離死別的痛苦,無力回天。很可惜,我是個術者,我從古老的經卷中發現了返魂術的施展方法!雖然拜師的第一天就被告誡過逆天而行的下場,但是……笑大人,若你面前有一扇緊鎖的門,你明知門那邊是你的幸福你的快樂你所追求的全部,明知穿過了那道門,你就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了!你看到了很多與你相似的人,他們都在門前悲鳴著,望而卻步的在門外徘徊著,自欺欺人的奢望著,因為他們都想穿過那扇門,可他們誰也穿不過那扇緊鎖的門。而你不同……你發現你其實是有能力有辦法得到那扇門的鑰匙的——那麼,你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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