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祈禱,鷹揚只覺眼前一花,楊戩已清清楚楚地出現在他面前,鷹揚一呆,隨即趕緊上前拜道:「真君,您可回來了!嘯天他……」
楊戩臉色一凝,問道:「相思仙子已經來了?」鷹揚聞言一怔,答道:「是,相思仙子半個時辰前到的這裡,不過屬下要稟告的是沉香小主人他……吵著要把嘯天帶回華山做寵物,正在後殿大吵大鬧,還與府中的護衛大打出手,令屬下們頭痛至極。」
「沉香?」楊戩沒想到自己這個頑劣異常的外甥竟也在此,還發出這等「驚天動地」的言論,喝道:「胡說八道!他對嘯天一向恨之人骨,豈會……」鷹揚道:「真君如若不信,親自到後殿去看一看便知道了。鷹揚縱是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在真君面前說假話?」
楊戩不再言語,長袖一舒,已如大鵬般移至後殿,只見一個身量尚略顯矮小的黃色身影好似疾電一般在數根盤龍柱之間迴旋穿插,自己手下梅山兄弟之一郭健正在黃影後面奮力追趕,卻始終無法沾到那黃影的一點衣角;而殿角還有兩名草頭神正抱頭呻吟,顯然傷得不輕。
楊戩知道,自己這外甥早年蒙霹靂大仙收養並傳授仙法,道行雖淺,卻東搜西羅從各處騙到不少法寶,本事實在不算小,卻不曾想他竟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竟敢在二郎真君府中搗亂。看來不給他點兒厲害瞧瞧,他是不會安分下來的了。
一思及此,楊戩從袖中拿出一方綠色手帕,向沉香拋去,只聽「唉喲」一聲,絲帕變得足有一丈見方,且柔韌無比,將沉香裹了個嚴嚴實實,他站立不穩,一下摔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哇!這是什麼?放我出來!放我出來!」沉香逗弄府中的草頭神,可謂正到興頭,突然被一團綠影縛住,不由大驚失色,在裡面亂蹬亂踢,誰料他越是掙扎,那絲帕就裹得越緊,以致他漸漸透不過氣來,只得張大嘴巴大口吸氣,好似被浪頭拋到岸邊的魚兒一般,再也不敢猖狂吵鬧了。
楊戩走過去,冷臉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與府中侍衛打鬧也就罷了,還將人打傷,成何體統?」
沉香見他是真的動了肝火,趕緊見風使舵,認錯道:「舅舅,是我錯了,我下次不敢啦,你放過我吧。」
楊戩哼一聲,衣袖一捲,絲帕便又回復到原本的大小,倏地收回他的袖中。跟在他身後的鷹揚也在同時將那被沉香打倒的草頭神扶下去療傷。
沉香一個鯉魚打挺自地上躍起,跳到楊戩跟前說道:「舅舅,你別讓嘯天與相思成親,讓他與我回華山好不好?」
楊戩變色道:「相思已經說了嗎?她與嘯天現在哪裡?」沉香見他表情恐怖至極,一下被唬得怔了,叫道:「舅舅……你……你怎麼了?」
楊戩道:「你快說他們在哪裡!」
沉香道:「我剛把那兩個草包……不,草頭神打倒,便看見相思自空中飛下來,我問她有何貴幹,她說有私事找嘯天,我立即想到他們一男一女當初本是同在黑山修煉的小狗,淵源極深,我既已看上了嘯天,怎麼能讓她與嘯天私會?誰知她竟拿出舅婆的手諭,說她要與嘯天成親,還指使你手下的梅山兄弟擒我。我在此苦苦招架,她卻逕自到後山找嘯天去了!可恨的女人!」
楊戩瞇細了跟,問道:「你想讓嘯天做寵物……他與誰成婚,又與你有何相干?」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只見沉香露出一副「說漏嘴了」的表情,接著胸脯一挺,大方承認道:「因為我也喜歡嘯天啊,他長得那麼漂亮……將來我要娶他做老婆!」
這個死小孩……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楊戩冷笑道:「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沒聽見,你還是快快回家,免得你爹媽擔心,以後莫要到處搗亂,滋生事端。」言畢他身形一動,已向後山移去。雖然對沉香的告白很是惱火,但他只將之當作是小孩子一時糊塗,他現在真正掛心的棘手人物,乃是那個堪稱「名正言順」,手裡還握有一紙懿旨的相思。
沉香自覺打傷了草頭神,心中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慚愧,原也想先行回家,過兩日再來,但他突然想起適才自己的「求婚」還未向嘯天表白呢,急忙叫道:「舅舅,你一定要答應把嘯天嫁給我!」於是也拔足向後山奔去。
***
二郎神府的後山,高一百餘丈,名曰玉壘山,正是唐代時凡間的詩人杜甫名句「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所指的那一座,山上怪石嶙峋,泉水淙淙,巨樹參天,繁花似錦,實在是一個私會談心的好地方,也是嘯天最喜歡躲在上面吃東西的地方。
楊戩降落在山腰處荷塘中的小亭裡,卻不見嘯天與相思的蹤影,他四下張望,發現他們正站在遠處的曲廊之上,緊緊擁抱在一起,相思還拍了拍嘯天的肩頭,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嘯天立即把臉埋在她的胸口。楊戩一見之下,急怒攻心,也沒有多想,便一躍而至他們身側,大手一伸,將嘯天拉離,嘯天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嘯天毫無防備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驚又痛,但當他看清拉他的是誰時,一股狂喜頓時自胸中湧出,令他渾忘了疼痛,反而笑著叫道:「真君……你回來了!」他連忙從地上爬起,想上前拉住楊戩的衣袖,然而這時腦海中卻突然閃現出沉香那日的話,以及楊戩在月亮上與嫦娥行樂的種種情狀,鼻子裡登時一酸,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
「嘯天,你沒事吧?」相思剛才也被嚇得呆了,這時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扶住嘯天,因見他本就算不得乾淨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塵埃,便從懷中掏出手帕替他揩拭,卻不知這一切看在楊戩眼中,真是如吞下了黃蓮一般苦澀。
「喂,你這醜女,趕快放開我的嘯天!」後面傳來沉香的聲音,他剛剛趕到後山,便看見嘯天摔倒在地,相思把他扶起這樣的噯昧畫面,於是氣得大叫起來。
相思聽到他的叫聲,不由大怒,方纔她不過是見嘯天獨坐於荷塘之上,無言垂淚,心中好不心疼,才在一旁溫言勸慰,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便殺出一大一小兩個程咬金,擾得他們不得安寧,當下提高聲音道:「真君,您這二郎神府就是這樣對待下屬的嗎?嘯天他為你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你卻做出這等兔死狗烹的事,也未免太令人寒心了吧?」
「相思,別……別說了!」嘯天嚇得使勁拉扯她的衣袖,「真君他待我很……很好,剛才只是……只是覺得……啊,對了,覺得『男女授受不親』而已!」以嘯天那貧乏的腦漿,能想出這樣的借口已是實屬不易,可惜相思的牛勁上來,就是九匹馬也拉不住,只聽她又道:「我們雖是小仙,也有自己的尊嚴,你們怎麼能隨意踐踏……嘯天你不要拉我!剛才嘯天還在哭呢,我真是想像不出,他在這裡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平素又受了多少委屈!」
楊戩不動聲色地聽著她的高聲怒罵,直到聽說嘯天哭了,才有了一點反應,緩緩問道:「你哭了?為什麼哭?」他離開府中多日,臨行時也早有交代,照理沒人敢惹他哭泣才對。
嘯天雖笨,卻也明白此時的楊戩在生氣,因此怎麼可能說得出口,自己是因為聽說了他將與嫦娥仙子成婚的消息而哭?於是只得鬧彆扭地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也不發一言。
楊戩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對剛才被自己情急之下拉得摔倒的事懷恨在心。雖然此刻他也頗為後悔自己用力過猛,但若要他在這裡當著眾人之面道歉,卻是萬萬不能的,於是當下不由分說地執起嘯天的手腕道:「你跟我來!」言畢身形一動,相思與沉香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便帶著嘯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
嘯天只覺眼前一花,等他定住身形細看時,發現自己已經身在楊戩的臥室之中了。
這個房間他曾無比的熟悉,只是已有數年不曾獲准踏入這裡,如今故地重遊,房間裡的一桌一椅竟還都保持著當年的樣子,一時不由感慨萬千,悲從中來,竟不顧楊戩還在身邊,自己的舉動又會不會惹他生氣,就快步走到床前,「嘿」地一聲跳上床去,像從前那樣蜷成一團躺在上面。
唔……從前自己就一直像這樣睡在戩的腳邊,好懷念……
「嘯天,快起來!你已經不是小狗了!」楊戩走過去,把他強拉起來,「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為何哭泣?是被誰欺負了嗎?」嘯天卻答非所問地道:「真君,您是不是不喜歡嘯天修成人形?如果您不喜歡,嘯天就還像從前一樣,做一條小狗,跟隨在你左右。」
楊戩不得不道:「我沒有不喜歡。」嘯天道:「那您為什麼都不理人家?還……還……」楊戩問道:「還怎麼樣?」嘯天一面後退一面搖頭道:「我不說,說了真君你會討厭我。」
楊戩沒想到,一向對自己惟命是從的嘯天居然也會對自己說「不」,臉頓時垮下來,森然問道:「你說是不說?」
嘯天見他說變臉就變臉,連一點點哄哄自己的耐心都沒有,頓時失望至極,心中想道:「是了,反正現在的戩都很討厭我,我就是說出來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讓他厭上加厭而已。要是他就此雷霆大怒,打散我的元神,我反而還能痛快些。」於是把心一橫,大叫道:「你都要娶嫦娥做老婆了,我連哭一下都不可以嗎?」
「你說什麼?誰告訴你的?相思嗎?」楊戩納悶地看著他,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
嘯天淒涼一笑,說道:「少裝蒜了,你在天界盤桓多日,難道不是住在廣寒宮裡嗎?你和嫦娥仙子數十年前就情投意合,早已眉來眼去,如今舊情復熾,當然就一發不可收拾,燒得更加旺盛了。」他慢慢後退,突然覺得身後「喀」一聲,小腿已經碰到床沿,退無可退了。
但楊戩卻依然步步進逼,直走到他身前數寸的地方,定定地看著蓬頭垢面的他,突然閃電般伸出右手捏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會娶嫦娥。」
「您說什麼?」這下輪到嘯天納悶了:「不會?可是沉香和相思都說……」
「你是信他們呢,還是信我?」楊戩柔聲問道,臉部原本堅硬緊繃的線條也變得十分柔和,這難得的溫柔讓嘯天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判斷能力,唯有呆呆地吐出一個字:「你……」
楊戩耐起性子解釋道:「當年我為何拒絕對我有意的嫦娥,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嘯天點頭道:「因為您無意中知道了你和她從前的夫君后羿長得很像,真君你心高氣傲,身份尊貴,怎麼可能去當別人的替身呢。」楊戩笑道:「你既然知道這些,又怎麼會相信我要娶嫦娥那樣的鬼話呢?」
嘯天立即就相信了他的話,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破涕為笑道:「這下我可放心了……」楊戩見他不再哭鬧,心中暗叫一聲好險,因為自己此前也不是未曾動過娶了嫦娥的念頭,也只有笨笨的嘯天,才會如此毫無心機的輕易相信自己。一思及此,他又不禁微感愧疚。
這時嘯天突然道:「真君……您以後都不要娶妻,好不好?」楊戩見他一臉殷切地望著自己,黑葡萄般的大眼裡滿是期盼與哀求,本已十分矛盾的心情不由更加複雜,問道:「為何……你希望我不娶妻呢?」嘯天臉一紅,結結巴巴地道:「因為……因為沒有哪一個仙女姐姐會喜歡我。她們嫌我……嫌我太凶,動不動就咬人,而且身上又總是很髒,每到一處,狗毛就滿天飛……」
楊戩默然不語,他盯著自己面前低垂著的小小腦袋上的發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況味在心中急速的流動翻滾,似乎正在急切地尋找一個出口。
他到底……該拿這隻小狗怎麼辦?
嘯天會對著那些與他稍顯親近的仙子狂吠的原因他當然知道,事實上,當初會那麼堅定的拒絕嫦娥,后羿只不過是其次的原因,而最重要的理由,則是蹲在一旁的嘯天,在嫦娥對著自己拋媚眼的時候,擺出了一副連耳朵都耷拉下來的可憐模樣。
從前的他就是這樣,為了一條小狗——而且還是公的——就可以斷然拒絕如花似玉的神女們的投懷送抱。因為有嘯天在身邊就足夠了,他們終日相伴,一同去打獵便是最大的樂趣;可如今,昔日的歡樂時光早已恍如隔世,而這一切,正是自己故意造成的……楊戢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正要伸手梳一梳嘯天頭上的亂毛,忽聽鷹揚在門外奏道:「真君,大力鬼王駕到,請您出去接旨。」
楊戢只得悄悄放下手,面色一正,來到前殿。他被玉皇特准不用跪下接旨,因此一見他現身,也毋須等待其它儀式,那大力鬼王便宜旨道:「戩兒賢甥,近日朕隱察殿前司香八公主殿下想容仙子行蹤詭秘,難以尋覓,似已下凡藏匿多日,鑒於昔日之種種前車之鑒,屢拂我仙家顏面,特調賢甥徹查此事,成功之後,必有重賞,欽此。」
楊戢接過聖旨,皺眉問那大力鬼王道:「八表妹她……真的又走上了她姐姐的老路嗎?」
大力鬼王答道:「個中曲直,下官也不甚了了,只是陛下近日心神不寧,寢食難安,真君須得快些找到八公主才是。其餘的幾位公主殿下,想必略知一二,真君不妨去問上一問。」這名大力鬼王在玉帝身邊當差多年,消息十分靈通。楊戩對他苦笑道:「我在天界惡名昭彰,哪個仙子看到我不是猶如驚弓之鳥,倍加警惕?且八妹冰雪聰明,天下之大,要想找到她,實非易事。」
大力鬼王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八公主動了凡心這件事,八九不離十是真的,但人生自古有情癡,即使我輩仙人,又如何能免?真君就是查實了,也何不睜隻眼閉只眼,替她在陛下面前求求情,由他們去?反正人生短短幾十寒暑,八公主終歸是要重返天庭的,就當是讓她做了一個美夢,豈不妙哉?」
楊戩想不到他竟會為八仙女說項,十分訝異:「大人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仙凡有別,我豈能壞了天庭的規矩?」大力鬼王見他冥頑不靈,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搖頭長歎道:「倘是蒼天有眼,也定不願長負四海求凰之意,真君固執如斯,只怕永遠也不會明白情為何物。真是可惜,可惜。」說完他便飛身離去。
楊戩緊抿雙唇,不發一詞,他在原地站立良久,方才喃喃自語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之一字,為何連神仙也看不透呢?」天界諸仙均道他二郎神心硬如鐵,可他的苦衷,又有幾人能知曉呢?
***
玉帝正在通明殿中小憩,忽聽侍者來報道,楊戩求見,他看看滴漏,不由笑道:「來得還真快呀……」當下忙命宣其覲見。
楊戩進了殿中,行過君臣之禮,開門見山地問道:「舅舅,您讓我查辦的那件事,是查明情況向您匯報即可呢,還是要……」玉帝擺手道;「若情形真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自然是你就地將他們拆散最好。唉,朕到底是她的父親,這扮黑臉的事,就只好委屈戩兒你了。不過……依你的性格,原本也容不下此等事情發生吧?」楊戩知道他所指的乃是昔日華山聖母一事,心中十分著惱,卻又只得強行忍住,說道:「臣知道了。不過還有一事,務必請舅舅恩准。」
玉帝問道:「什麼事?可是要調集天兵天將,」楊戩搖頭道:「不。臣是想請陛下擬一道聖旨,取消嘯天犬與舅母座下相思仙子的婚約。」
玉帝奇道:「取消婚約?這是何故?」楊戩道:「舅母的玉成美意,甥兒感激不盡,但此次辦事,不少地方須得借助嘯天的能力,臣擔心他有婚約在身後,會樂不思蜀,無心公務,以致效率降低。」
玉帝點頭道:「你言之有理。好,這件事朕自會向王母說明,你就放心的去吧。」楊戩見自己的目的輕易達成,心中大喜,面上卻仍是一派淡然,作揖道:「謝陛下。」他心中暗道:「此番打發了相思,沉香又何足為慮?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們自然便會淡忘嘯天,我也就毋須擔心嘯天會離開我身邊了。雖然我不能像從前那樣對他,但有誰想從我身邊將他搶走,卻也是萬萬不能的。」
當晚他回到灌口,召來嘯天與鷹揚道:「明天起,我將交給你們一項重大的任務。本座奉玉帝之命,要查明九位公主中的想容仙子的行蹤。嘯天,你善於追蹤之術,就由你負責找出她的活動範圍;鷹揚,你善於監視之術,就由你負責察明她的言行,明白了嗎?」
嘯天做夢也沒想到,楊戩居然會分配任務給自己,這些年來他被勒令不許參加一切的狩獵活動,甚至不被允許走出二郎神府一步,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吃飽了沒事幹的閒仙,日子非常難熬,如今聽到命令,心中的感覺真是用狂喜都不足以形容。他忍不住一聲長嘯,躍起一丈多高,待落下地時,已經變成一隻黑毛的小狗,楊戩只覺眼前一花,那小狗已撲到他身前,兩隻前爪搭在他的膝蓋上,尾巴搖得幾乎要斷掉。
相對於他的狂喜,楊戩此時的心情卻十分複雜。若不是形勢所逼,讓他不得不使出這一招圍魏救趙,才能將嘯天的婚約取消,他倒巴不得讓嘯天永永遠遠待在家裡。世事險惡,天意難測,誰能知道未來會遇上什麼樣的危險?可是看到嘯天這麼開心的樣子,他也只得拋開心中的擔憂,撫摸他與人形時觸感全然不同的短毛道:「接下來可就全看你的了。」嘯天「汪汪」大叫兩聲,使勁點了點頭。
嘯天此刻的心情除了高興還是高興,以他那簡單得近乎愚蠢的腦袋瓜子,是絕對不會去思考楊哉對自己的態度為何突然改善了,以及此去跟蹤八公主會不會有什麼危險之類的問題的,只要能把他解禁,讓他可以出府去透透氣,就是明知此行是前往冥府鬼域,他也絕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他們領命後一同退下,出了大殿,鷹揚問嘯天道:「嘯天,你可還記得,當年咱們是如何偵探華山聖母與劉彥昌的私情的?」
嘯天一臉呆滯地看著他,道:「我不記得了。」鷹揚奇道:「不記得了?總有點模糊的印象吧?比如真君將你變作江湖藝人在華山賣藝,然後伺機偷走寶蓮燈……」嘯天奇道:「有這些事嗎?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呢?」鷹揚笑罵道:「你呀,還真是狗記性,這麼快便忘記了。」但他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嘯天對別的事也許記不住,但對楊戩吩咐下來的事卻從來是牢記於胸,幾百年後也留有印象,難道這中間還有著什麼隱情……
看著嘯天連蹦帶跳地哼著小曲的樣子,鷹揚不由又問道:「嘯天,咱們……屢次做這種雞鳴狗盜,壞人姻緣之事,你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還這麼興奮。」
嘯天這才停止了哼哼,側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我沒想過這些,不過真君命令我們做的事,我想一定是正確的。」對於他來說,「能夠為楊戩做事」這件事的本身,就已經比做的是什麼事更加重要了。
鷹揚搖頭道:「我並不是說真君不對,但法理不過人情,仙界固然有仙界的規矩,可真的就一毫也不可變通嗎?」他見嘯天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又歎道:「唉,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根本就不會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嘯天叫道:「誰說我不明白?愛情就是一個男的娶一個女的,再生一堆小孩!」
鷹揚無力得幾乎昏倒,決定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與他多費無謂的唇舌,只是道:「是是是,你明白。那我們要做的事,就是讓一個男的不能娶一個女的,不能生一堆小孩,你也狠得下心去做嗎?」
嘯天把頭一昂,斬釘截鐵地道:「當然!」假使楊戩要娶嫦娥,還要生一堆小二郎神……光想像都讓他想哭,玉帝若給他一個機會去阻止這等事情的發生,他怎麼可能手軟?可是鷹揚卻理解不到他心中的想法,當下氣得跺腳道:「想不到你竟是這樣鐵石心腸的一條狗,算我鷹揚瞎了眼,把你當作朋友,哼,上次中了沉香少爺暗算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乾脆元神損滅算了?!」
「你說什麼?暗算?喂……別走啊,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喂,喂……」
可是鷹揚並不理會他的呼喊,逕自飛走了。嘯天困惑地抓抓頭髮,喃喃自語道:「我記得從前是差點兒被沉香少爺踢死,可暗算……有這種事嗎?」
***
過了一日,相思滿臉氣極敗壞地來到灌江口,張口便問嘯天道:「嘯天,真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從王母處得到了婚約取消的旨意,心中的震驚之情真是難以形容,當她得知此乃楊戩的請求時,更是又急又怒,以為這是楊戩新想出的懲罰嘯天的方法。於是告了假,急匆匆地趕來。
嘯天全然不明白她所指何事,反問道:「你說什麼?」他見了相思,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的好心情與她分享,於是又道:「你知道嗎?因為八公主失蹤了,真君他啊,又要讓我出府去辦事了呢!」
相思道:「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真君才要求取消你我的婚約?」嘯天奇道:「婚約?就是你昨天提到,要嫁給我的那件事嗎?怎麼已經取消了嗎?」相思見他聽到這個消息,竟全無悵惘遺憾之色,不由遲疑道:「嘯天,你到底……到底願不願意娶我為妻啊?」嘯天想也沒想便答道:「當然願意啊,你是這天界對我最好的女孩子,我怎麼會不願意呢?」相思這才放下心來,小聲道:「我還以為你……」
她話音未落,突見楊戩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嘯天身後,還是那副千年不變的標準冷臉,但頭頂卻似有烏雲籠罩般,有種有別於往日的、說不出的陰沉之感。她不禁嚇得結巴起來,行禮道:「見……見過真君。」她心中著實懊喪,不明白為何每次她與嘯天單獨相處不過片刻,就會受到楊戩的打擾。
楊戩此時的心中,可謂是妒火中燒,五內如焚。他見相思又來找嘯天敘話,到底放心不下,於是悄悄尾隨在後,誰料竟聽到嘯天犬說什麼「當然願意」之類的答話,頓時氣得怒髮衝冠,理智盡失,再也按捺不住地走了出來。
嘯天轉過身,仍然遲鈍地沒有發現楊戩正火冒三丈,反而傻呼呼地笑起來,一臉高興的樣子,道:「真君,您怎麼來了?」楊戩冷笑道:「此地是我的府邸,我到哪裡難道還要向你稟報嗎?」
饒是笨鈍如嘯天,此刻也終於發現,自己的主人正處於怒氣填胸的危險狀態,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正是引爆了主人怒火的源頭,只是想道:「遭了,戩又開始喜怒無常了……他會不會遷怒到我身上呢?」意隨心動,他下意識地牽起相思的手,想要躲到別處去以避開風頭。
楊戩見他竟然執起相思的手準備逃跑,心中的怒氣更如火上澆油,旺了三倍不止,厲聲喝道:「來人,將嘯天犬給本座拿下!」這條死狗……連逃走都還不忘要拉著相思一起逃,難道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仙女對他而言,就真的那麼重要嗎?既然如此,他又為何露出那種可憐兮兮的神情,苦苦衷求自己不要娶妻?這算什麼?這算什麼!難道英明一世的自己,一直以來竟是被這隻狗兒耍得團團轉嗎?越想越氣,楊戩又喝道:「把嘯天犬綁在天刑柱上,將聚雷鞭給我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