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頭一偏,委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物品,模樣嬌憨可人,連不少自視甚高的書生都不自覺駐足,向她投注幾眼。
可是她一無所覺,兀自看著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難以取捨地輕咬唇,最後心一狠,把她認為用不著的玉雕牡丹步搖塞進他的厚實寬掌中還他。
「那……這個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少花點錢,就能多逛一下下了吧?
他臉色一黑,將玉步搖插上她的髮髻。
「我送出的東西斷無退還之理。」
福氣手裡、懷裡揣的全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她看了新奇便買下,沒想過買了之後要往哪擱,貪的是一時好玩。
唯獨那支玉步搖是須盡歡見她身上素淨,不若其他姑娘為求爭妍鬥艷,插了金釵銀簪,戴了一堆首飾,因此才一時興起,選了價值不菲的翠玉。
而她什麼都不扔,偏扔了含有他心意的東西,讓他惱怒在心,一支玉步搖竟不如三、五銅錢的破玩意!
福氣扁扁嘴,「可是二爺不是說我花了你很多錢,那我把最貴的還給你,你就不用臉臭臭的瞪我了呀。」凡人的心就那麼點大,錙銖必較。
她是仙,不懂人們複雜的感情,只當他不快是惱她花錢無節制,並未深思。
「我臉臭?你這小婢女膽敢冒犯主子,給你點好臉色就爬上天了。」聽到她的話,須盡歡不由得氣惱。自己何必容忍她?放任她在人群中自生自滅便罷!
她眼珠一轉,撒嬌地搖起他臂膀,「人家說錯話了嘛!二爺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福氣給你賠不是,二爺莫生氣。」
是人都愛聽好話,別人一示好,哪還發得起脾氣,福氣軟到令人心都酥了的黃鶯嗓一出,縱是一向冷硬的須盡歡,心也免不了舒坦幾分。
看出他臉色好了許多,還真吃她這一招,她笑瞇了眼,玉步搖上的墜飾在烏黑髮絲間晃呀晃的,他見著,眼眸不經意流露出一絲笑意。
日頭落下,夜幕低垂,在吃完一碗豆腐腦後,須盡歡才驚覺自己似乎太過偏寵福氣這丫頭,竟由著她帶他四處兜轉而不生厭惡。
驀地,一道七彩煙火絢麗升空,在夜空中爆開無數小火花,金粉如雨,徐徐灑在夜空中燦亮著,然後消逝。
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驚歎聲,眾人仰頸而待,觀看火樹銀花綻放在星辰下,那璀璨的一刻。
須盡歡也在看著,不過他是低下頭,目光泛暖地望著笑意盈盈的小臉,在擁擠的人群中,她像是在發光,耀眼得讓人一眼就瞧見。
「二爺,有人在猜燈謎,我們也去猜。」提著牡丹花燈,福氣臉蛋紅撲撲地,活似抹了胭脂。
他看了眼躍躍欲試的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你的稻草腦袋能猜中幾題?」
不想被看扁,她神氣地抬高玉顎。
「少瞧不起人,你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他不予置評,眼中仍帶著一絲笑意。
兩人邊走邊擠,須盡歡將她護在身側,緩慢地走向猜謎台底下,一高大一嬌小兩道人影相依偎,若尋常人家的夫婦。
「……一身黑衣裳,南北飛來回,帶著剪刀飛,要剪雲彩歸。猜一種鳥。」
台上出著謎語,台下竊竊私語,紛紛猜測是哪一種鳥,又飛南,又飛北,飛得十分忙碌。
「什麼鳥、什麼鳥?二爺,你曉不曉得……」是烏鴉嗎?還是白頭翁?
燕子。須盡歡在心裡回答。
「燕子。」一名書生解出謎題。
「這位公子猜對了,就是燕子,送你一方硯台好妙筆生花……」下頭的人一片哄笑,叫嚷著再來一題。
「一點一畫長,一口下面藏,大口嘴一張,小口肚裡裝。
猜一字。」
「高。」
很快地就有人解出來了,台上陸陸續續又出了幾道謎語,一次比一次難度高,解題的速度漸漸變慢了,一群人竭盡腦力想要破題。
一題也答不出來的福氣氣呼呼地嘟著嘴,直嚷著,「不公平,出這麼難的題目幹什麼!」
「田上長了草,近看不是草。猜一字。」
「苗。」
「好,再來一題。結果不能吃,開花不好看,長芽在土裡,挖吃味道好。猜一植物。」
「呃,是花生……不,是蕃薯……啊!我想到了,竹筍啦!」
「恭喜你,答對了,那我們來一題難一點的--方身紅心就是他,有名有姓帶在身,別人不信你是誰,請他出來做證人。猜一物。」
有名有姓……請他出來做證人……這是什麼呀!真難猜……一陣議論紛紛,人們交頭接耳的討論,搜索枯腸,卻還是猜不出東西。
「二爺,是什麼東西,你小聲告訴我,回府我幫你捶背。」她一定要猜中一題啦。
「捶背……」須盡歡低下眸,似在思索值不值得。
在他考慮的同時,已經有人猜出是印章,大失所望的福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認為他比草包還草包,腦中無物。
「渾身紙來纏,肚裡心焦黑,惹得火頭起,暴跳像打雷。猜一物。」
「我會,我會,是……呃!是……」福氣馬上把手舉起,趕緊搶了個先,只是她其實毫無頭緒,不由得有些心焦。
見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謎底,急得臉都紅了,須盡歡壓低身子在她耳邊低語,她頓時神采飛揚,眉飛色舞。
「炮竹!」
台上老叟笑著請人遞給她一隻鯉魚燈籠,「這位姑娘,你的獎品。」
不是多大的獎品,巴掌大的小燈籠罷了,但樂不可支的福氣仍當寶一樣,笑得燦爛如花。
接著她跑去放水燈、玩炮竹、湊興行酒令,看著由眾人選出的牡丹花神,跟著遊湖嬉鬧又回到岸邊鬧花會。
遠遠望見一堆黑壓壓的影子,剛答應他打道回府的福氣又心癢難耐了,立刻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趁他沒來得及拒絕之際,一溜煙又鑽進人群裡。
見狀,須盡歡只能冷著臉,啐了句,「不安分的丫頭!」最後還是腿一邁,擠進人堆中。
「醉漢騎驢,顛腦顛頭算舊帳。」
另一人接道:「梢公搖櫓,打躬作揖討船錢。」
原來是比作對,一人出上聯,一人接下聯,其中不乏才女,男男女女以對子較勁。
此時,一位大家千金氣惱一名調戲她的老秀才,橫眉豎目地出了個對子諷刺他的外表。
「白頭老翁,筋扯扯,皮皺皺,叱吒,站開去,今生莫想。」
此句一出,全場笑翻了,對著老秀才指指點點的,取笑他老牛吃嫩草,討不到便宜。
誰知老秀才反將了一軍,「紅粉佳人,嫩蔥蔥,膚粉粉,哎呀!靠攏來,前世姻緣。」
調笑的對句一說完,紅粉佳人羞惱地掩面而去,留下男人的大笑聲。
「你們好壞,欺負人,怎麼可以看人家姑娘臉皮薄就吃人豆腐,羞羞臉,太可恥了。」什麼前世姻緣,月老爺爺才不會老眼昏花亂牽紅線!
看到一名粉嫩嫩的俏姑娘跳出來,嬌聲指著眾人大罵,稍具酒意的眾人不免多了幾分輕薄意思。
「小姑娘若看不過去,也來寫寫句子,哥哥們不捉弄你,只要你來替咱們斟酒助興。」有人開口說道,目光在她玲瓏身段上打轉,眾人也放肆地大笑。
「你……你們……」好可惡,好過分!福氣瞪著眼,好不生氣,卻無法回應。
「鼠無大小皆稱老,龜無雌雄總是烏。」
笑聲驟歇,自恃學問滿襟的文人雅士氣岔得漲紅了臉,一下子全酒醒了。
「哈哈哈……好一群老鼠、一堆烏龜。二爺,福氣服了,你不是草包,是天縱英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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