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二哥又道:「寶貝兒,收斂心神,集中精力,否則我們都會死。」
我的後心漸漸熱起來,一股灼熱的氣流緩緩滲入,融入我的全身經脈。
我笑了,二哥他怕我的身體受不了,不敢加快內力催動,但是這些足夠了。
耳聽腳步聲響,大哥,他來了。
「然兒!」
大哥衝進來卻一下子呆住,臉色瞬間慘白。他看到我們這種情形,就明白二哥的目的了吧。他在害怕嗎?他怕我會為二哥而放棄他嗎?
唐繁和莫可問也來了,還有風良和風奇。
「三少爺——!蘇慕華,你在做什麼?快放了三少爺,你會害死他。」
風良臉色焦急,卻不敢上前。
二哥冷哼一聲,緩緩道:「動作還真快,你們若輕舉妄動,才會害死他。」手下緩緩催動內力。
我渾身顫抖,內力所到之處,便如被火燒過一樣,丹田似有千萬把刀絞動,疼痛難忍,全身大汗淋漓。
大哥,這便是你曾受的苦嗎?我終於體會到了。
我定定看著大哥,勉強漾出一個微笑。
大哥緊繃著臉,身體僵直,看到我的笑容,眼中忽然露出急切,大聲說:「然兒的情形不對,你快放手。」
二哥也察覺了,放緩力道,柔聲道:「寶貝兒,什麼也別想,氣沉丹田。」
好疼啊,我用力咬唇,對不起,二哥,我不能。我不會再讓任何人逼迫我,就是你也不行。
口中已有了血腥味兒,我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哥。
大哥眼眶漸漸紅了,歎了口氣,輕道:「然兒,你都聽他的吧,什麼都不要想,收斂心神。」
我堅定地看著大哥,卻疼得再也笑不出,血絲沿嘴角流下來,胸口如炸裂一般的疼痛,是忍耐力到極限了嗎?慕然,你忍受疼痛的能力,可比大哥差遠了。
大哥卻受不了,避開我的眼,轉過身去,顫聲道:「蘇慕華,你贏了,不要再折磨他,你帶他走吧。」
大哥他,要放棄我了嗎?他好像哭了。
「堡主!」那幾人都大叫。
二哥道:「太晚了,何況我不信你。」又對我說:「寶貝兒,很難受嗎?二哥已放緩力道,你慢慢來,跟隨我的內力。」
我忘了自己啞穴被點,張口想叫,卻噴出一口血,果然不不行了。
「三少爺!」
聽到他們聲音淒厲,大哥猛回頭,一見我的情形,目呲欲裂,大吼:「然兒——,蘇慕華,你真要害死他嗎!」
二哥也知不好,忙收手,內力反撲,也是一口血噴出,站立不穩,坐倒在地,顯然內傷極重。大哥衝過來抱住我,解開我的穴道,拿出藥放在我口中,他的手不停的顫抖,聲音也抖:「然兒,你怎麼樣?」
他們大概以為我是走火入魔了吧。
唐繁伸手要搭我的脈,我忙道:「別碰——。」
他的手停在半空,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我衝他歉然一笑。
二哥緩緩站起身來,手撫胸口,悲傷地看著我,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寶貝兒,我沒有想害你。為什麼會這樣?不應該的。」
我笑了:「你們都會用苦肉計,我便不會麼?」
大哥和二哥的身體同時一震,二哥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苦肉計,原來是苦肉計,你是怎麼做的?」
我吸一口氣,不運內力果然便不再疼了,緩緩開口:「二哥把內力給我,慢慢就會衝開我的穴道,但是那時就來不及停下了,我不能等。所以我先將自己所有的內力集中在右臂被封的穴道,二哥的內力一進來,此穴道立解,只須將手偷偷伸向腰間,接觸到毒藥就可以了。這樣二哥內力再進來,我就會毒發,疼痛難忍,二哥若不停手,死的是我,二哥不願我死自會收手。我料二哥顧慮我的身體,運功極慢,又剛剛開始,縱然內力反撲,也不會致命。這便是我的苦肉記。」
唐繁道:「怪不得你不讓我搭脈,是怕我沾上毒吧。是什麼毒?三少爺還不快解了它。」
我看向大哥,大哥心疼地看著我,歎道:「『情根深種』,然兒,你怎麼這麼傻。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你隨時都可能走火入魔。」
我一笑:「大哥知道我做事從來不計後果,我只是不願違背自己的心。」
然後看著二哥說:「二哥,『情根深種』無藥可解,大哥能解此毒是因為他能忍過毒發的痛苦,但是我不行,我的身體承受不了那樣的痛。所以,我的毒是永遠都解不了,現在慕然等於武功全失,再不能保護二哥了。幸好二哥內力受損不大,只要養好傷,仍然是那個擁有蓋世武功的武林盟主。」
二哥流下淚來,慘笑:「好一個武林盟主——,寶貝兒,你寧死也不願和我在一起嗎?」
我歎道:「二哥,當日在金陵城你不顧而去,就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結局。二哥永遠是慕然最重視的人,但是我的驕傲不允許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去愛輕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個人是二哥。這句話在知道二哥騙我時,就在我心裡了,那時我就決定今生只當二哥是親人。」
二哥大笑:「親人,我做錯一件事,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嗎?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嗎?但凡我有一點辦法,也不會那樣做,都是他苦苦相逼。慕然你好偏心啊。」
我正色道:「有的事可以錯,有的事卻不能錯。二哥的不平我可以理解,但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嗎?二哥對我就公平嗎?二哥說沒有辦法,那我告訴你當初該怎麼辦。那時他們不知二哥還有這一招,料定我們會向南,二哥可以帶我向北,直奔這裡,也許可以成功呢,這樣我們也不會分開。」
二哥澀然轉開臉去,我笑道:「二哥也曾想到吧,只是你怕,怕我一到這裡就知道你一直在騙我、利用我。也或許是怕這樣做太冒險,讓我牽制住黑堡會更順利,所以二哥又一次利用了我。再或者二哥是料定我永遠不會懷疑你吧,我是沒有懷疑,儘管二哥做得並不高明,若換作他人,我早就識破了。只是二哥料錯了我,料錯了東籬。慕然豈會輕易束手就擒,我忍痛自廢武功從東籬身邊逃走,卻讓東籬從『嫁衣神功』上猜到一切。由此可見二哥的感情也並非如我一般的不顧一切,二哥真的全都是為我考慮嗎,二哥在算計一切的時候也把我當成是你唯一的寶貝兒嗎?二哥就沒想過我能否經受得住這些?如果不是風奇找到我,我怕真的死了,也許我該怨風奇,在那時死去或許更好,就不必忍受這沒完沒了的苦。就像父親當初一樣,被所愛的人欺騙利用,他選擇的是放棄生命,讓蘇常青痛苦一生。但是我不夠狠,不忍心讓二哥因我的死而痛苦一生。」
大哥緊緊抱住我,二哥身體晃動,又坐倒在地,低頭不語。
我歎了口氣,就在今天把一切都說出來吧,什麼也不再顧慮,我總是顧慮每一個人,又有誰顧慮我呢?其實最傻的是我,怕傷這個又怕傷那個,可是他們做這一切的時候,可曾怕我受傷?最脆弱的是我,最痛苦的是我,他們每個人都比我強大,都口口聲聲說愛我,要保護我,卻把我當成是金剛不壞一樣的任意傷害。
「還有今天,二哥明知我不喜歡被人逼迫,為什麼也要逼迫我呢?就算我得到你的功力,也要大哥肯放才行,若他不放,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那樣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他決裂,二哥要的就是這個吧,二哥可曾考慮我的感受。」
二哥咬牙道:「他不會和你動手。」
我笑了,二哥什麼都知道啊。這一招的確很厲害,但是他忘了,我是不會輕易屈服的。
可是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算計我。
「放手吧,二哥。也許二哥說的對,那樣不顧一切的感情一生只有一次,但是它在我心裡已經死了。我不再是當初的我,二哥也不再是當初的二哥。這樣的苦苦糾纏,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請二哥記住我在安平王府說的話,從此我們相忘於江湖吧。」
二哥站起身來,神色淒然:「相忘於江湖,這真的是你的選擇嗎?」
我點頭:「即使沒有大哥,我也會這樣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可以是最多情的,也可以是最無情的。」
二哥亦點頭,卻笑了:「我明白了,原來失去你是因為愛太深,就像無瑕的玉,一旦有了裂痕,慕然就要將它摔碎,慕然是要永遠記住那個深愛你,視你為唯一的寶貝兒,永遠不會欺騙你的二哥吧,哪怕他沒有力量保護你。你是恨我的吧,我毀了你心裡的二哥。」
我也笑了:「沒有人能毀了我心中的二哥,我不允許,就算是二哥自己也不行。」
二哥向我伸開雙臂,我推開大哥,走過去,緊緊抱住他,道:「保重。」
二哥也緊緊抱我,歎道:「我終於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是後悔,寶貝兒,二哥從此再不會讓你擔心痛苦了,你就等著看二哥如何成就一番事業吧。」
說罷放開手臂,慢慢走了出去,他的腳步很慢,身體卻是挺直的。
二哥傷的很重吧,但是一定會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