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烏蘇生病了。」桑乾搖搖頭。
暖暖這才想起方才立了支矛的穹帳,閻風曾告訴她,那是烏蘇長老的穹帳。
「生病並不表示不能發言。」雪姬道。
「我們說過,不出席就表示放棄發言。」冷魁毫不留情地道。
「他並不是故意缺席,他只是生病了。」雪姬僵硬地道。
「什麼理由都一樣。」冷魁靜靜地說,雖然他沒有提高聲音,但語調卻是強硬的。
「或許我們該等烏蘇長老康復後再作決定。」雪姬建議道。
冷魁搖頭。「討論就到這裡,沒有轉圜的餘地。」
雪姬抿緊雙唇不再說什麼,背脊僵硬地挺直。
「烏蘇長老生了什麼病?」暖暖為了緩和氣氛,於是出聲問道,她不希望冷魁和雪姬因此而有什麼摩擦。
「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容我先告退。」雪姬道。
冷魁點頭後,雪姬即站起身,離開穹帳。
「她在生氣?」暖暖擔憂道。
「別在意,她的脾氣就是這樣。」登利說。
「謝謝你們答應我的請求。」暖暖再次說道。
「我們並不是在幫你,我們只是想完成芷蘭姑娘的心願。」頡索澄清道。
暖暖頷首,「我明白。」
「你娘還好吧?」科羅問。
「她很好,爹還釀了許多酒,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到我家做客。」暖暖聽母親提過,狼族喜歡喝酒。
果然,桑乾呵呵笑道:「改天我一定去拜訪。」
「這幾天就可以啊!冷敖領主的骨灰罈什麼時候可以移動呢?」她詢問。
「後天。」冷魁道。明天似乎太倉促了,而且,得讓薩滿有個適應的時間也比較好。
曖曖點點頭,她在心裡為阿姨和冷敖領主感到高興,他們兩人等了十五年,終於可以相守在一起了。
「暖暖姑娘,留下來一道用膳吧!」登利邀請道。
暖暖綻開笑容回答:「叫我暖暖就可以了,暖暖姑娘聽來好彆扭。」
科羅微笑道:「你的名字聽起來怪有趣的。」
「娘說,我出生那年,春天提早來臨,而且異常溫暖,倒像是夏季,所以她替我取了『暖暖』,希望我一生順遂。」她解釋。
桑乾摸摸下巴道:「領主是『冷』,你是『暖』,還真是湊巧。」
暖暖抬頭望向冷魁,他正巧也凝視著她,她立刻羞紅了雙頰。
長老們也注意到了這個情形,四人互看一眼,不著痕跡地微笑。
暖暖則有點氣憤,她討厭自己動不動就臉紅,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悶熱了。
冷魁不解而又饒富興致地看著暖暖的雙頰,她似乎特別容易害羞,這令他覺得有趣,他從沒見過這麼容易臉紅的人。
「我們也該回去用膳了。」桑乾出聲道。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四人一塊站起來,向冷魁頷首後,隨即走出穹帳。
沉默籠罩著暖暖與冷魁,就連星夜也趴在桌下動也不動。
暖暖絞緊雙手,深吸口氣,「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她低聲問。
他搖頭不語,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喜歡說話,是嗎?」她撫著桌下的星夜,如果她再這麼緊張兮兮的,可能會把雙手絞斷。
冷魁金色的眼眸閃了一下,回答:「我不習慣和人談話。」自從認識她之後,他的話似乎變多了。
暖暖訝異道:「你也不和家人交談嗎?」
「我沒有親人。」他淡淡地說。
她搖頭,「我不懂,你怎麼會沒有親人?每個人都有家人才對。我以為你和冷敖領主有親戚關係,你們都姓『冷』,不是嗎?」
「我沒見過他,我只是承襲他的姓。」
「為什麼?」她困惑道。
他聳聳肩。
「對不起,我無意刺探。」她感覺他不喜歡談論這件事,「謝謝你今天為我說話。」她換個話題。
「不用謝我,只要記得你欠我一份人情。」
「我知道,可是我很懷疑,我能為你做什麼?」她蹙眉道,「我不能為你上戰場,我得承認,我不喜歡殺人,雖然翁朱認為那是光榮的。」
「我不會要你上戰場。」他搖頭,「而且,你不可能殺人的。」
她對他皺皺眉頭,「領主大人,我想你誤會了,我得說明我的弓法很準,雖然我不願意吹噓,但這是真的。」她為自己狂妄的說詞感到難為情,但她真的很擅長弓法,「我不喜歡殺人並不表示我不能。」
他因她的話而露齒一笑,「我很懷疑。」他很難想像柔弱的她如何殺人,或許她連弓都拉不開呢!
「你在取笑我嗎?」她皺眉道,「如果你願意和我比一場弓法,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他不由得搖搖頭,他們的對話幾近荒謬。
暖暖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話,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再辯解,「翁朱說你們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躺在床上死去,這是真的嗎?」
「是的。誰是翁朱?」他問。
「他是鷹族的薩滿,他對我就像孫女般,是很好的人。我不得不說你們的想法很奇怪,雖然我認為我已經蠻瞭解你們的文化和習俗,但這點仍讓我不以為然。」她搖頭道。
「這是英勇的表現。」他點點頭,「沒有人想老死在床上,那是種罪惡。」
「殺人不是罪惡嗎?」她反問。
「那是必要手段。」他冷酷地回答。
她搖搖頭,「不是的,但我想,你不會認同我的說法。你恨鷹族嗎?」
「不恨,但我們無法在這兒共存,一定得有人退出草原。」他不帶感情地說。
「但是——」
「領主。」此刻,門外有人喚道。
「進來。」冷魁道。
處蒙是名還未受訓練的十四歲男孩,再過幾個月他就會加入軍隊接受訓練,他的面孔和善,但似乎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端食物進來領主的穹帳。
他拿著托盤,上頭擺了兩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另外還有一大碗烤羊肉。
他走到小桌旁,卻沒注意到趴在桌下的星夜,一不小心,他踩到了星夜的尾巴,它痛得怒吼一聲。
「啊——」處蒙大叫著往後跳,只道底下藏了怪物。
冷魁迅速站起來扣住處蒙的手,用力拉向自己,「小心。」
處蒙差點撞上火架,他被冷魁拉住時,手中的托盤立即翻落,打在冷魁的右手臂上,碗盤碎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處蒙緊張地直嚷著,「我馬上收拾乾淨。」他立刻彎身撿碎片。
「別碰。」暖暖喊道,她也已站起來,「小心被割傷。」
星夜這時也已從桌下站起,它對著處蒙咆哮,嚇得處蒙不敢亂動。
暖暖命令道:「星夜,安靜,坐好。」她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別怕,它不會傷害你的。」她蹲下來收抬碎碗,手指卻被灑在地上的肉汁燙了一下,她急忙將手放入嘴中,「好燙。」
她像想到什麼似的看向冷魁的手臂,驚呼一聲,「你燙著了。」他右手臂的袖子全濕了。
冷魁只是甩甩臂上殘留的肉汁,皺緊眉頭、她站到他身前,想撩起他的袖子,卻突然又改變主意,伸手探向他腰間的匕首。
他敏捷地扣住她的手腕,「我只是要割開你的袖子。」聽了這話,他才放開她。
「我沒事。」他搖頭。
「別說這種蠢話.你被燙傷了。」她有些生氣,拿起他的匕首割開貼在他手肘上的袖子。
他對她的說詞,挑起雙眉,從來沒人敢說他蠢。
暖曖回身對仍坐在地上的處蒙道:「快去拿一大桶的水,快點。星夜,坐好。」
星夜仍對處蒙虎視眈眈,處蒙被嚇得不敢動,一聽見暖暖的命令,趕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我去拿水。」處蒙緊張地喊。
暖暖看著冷魁紅紅的手臂,不由得驚喘一聲,「老天,你起水泡了。」她擔心地注視他。
「這沒什麼。」他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比這嚴重好幾倍的傷,他也沒放在心上過。
「別說這種蠢話——」
他扣住她的下顎,「別再說這個字!」
「我無意對你無禮,大人,可是你的態度讓人氣憤。」她直視他。
「你希望我為這種小傷大呼小叫?」他皺眉。
她為他的話微笑,「當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別這麼漫不經心的。」她很難想像他大呼小叫的模樣。
「水來了。」處蒙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他提了一桶水,水花還濺出了些許。
他將水桶放在冷魁面前,暖暖示意冷魁蹲下,她將他的手臂浸在水桶中。
「對不起,對不起。」處蒙愧疚地站在那兒直道歉。
暖暖覺得他好像快哭了,遂道:「這不是你的錯,別在意,領主大人不會怪你的。」她看著冷魁。
他知道她話中的請求之意,遂道:「別再犯了。」他可不希望他的部下如此魯莽。
「不會的。」處蒙保證道,才破涕為笑,蹲下來收拾殘局。
暖暖掬起水潑著冷魁的手肘部位,因為水桶太小,他的手臂無法完全浸入。
冷魁覺得夠了,他想站起來,「不行,再一會兒。」暖暖的雙手壓著他的肩膀,這才注意到他左邊的脖子似乎也濺到了肉湯,有些泛紅。
她摸摸他的脖子,冷魁反射地拉開她的手,他的眼神是警戒的。
「你的脖子也燙著了,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她柔聲道。他防備的眼神讓她聯想到星夜,她知道動物是不讓人碰咽喉的,除非是信任的人,因為那是他們的致命要害。
他凝視她許久,才輕輕放開扣緊的手。
暖暖淺笑著將濕潤而略帶涼意的手覆在他的脖子上,她溫柔的撫觸讓他一震。他沙啞地道:「夠了。」拉下她的手。
「可是——」
「我不礙事。」他站起來,順手拉起她。
他起水泡的手臂讓她蹙起眉頭,「別弄破那些水泡,否則會感染的。」她叮嚀道。
她似乎把他當成不懂事的小孩,「我知道該怎麼做。」他強調。她站得如此近,以致他又聞到她淡淡的香味,他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
「你連上臂也燙傷了!」她這才注意到他手肘以上大約一寸的地方,皮膚泛紅,她捲起他割破的衣袖。
「那是胎記。」他回答,他的上臂有個巴掌大的紅色胎記。
她吁口氣,「還好。」她的腦中閃過一些零星的片段,但一閃而逝,她也沒放在心上,轉身想幫處蒙收拾碎片時,卻滑了一下。
冷魁迅速環著她的腰,暖暖驚叫了一聲,「真可怕!我竟然踩到羊肉腿。」她仰頭看他,對他愁眉苦臉。
他卻回她一笑,她那假裝吐的表情,讓他莞爾。
「領主,我再去拿份食物過來。」處蒙已撿完碎片,擦拭過地板。
暖暖這才驚覺她仍在他懷中,她立刻後退一步,卻又撞上水桶,好在冷魁即時握住她的上臂,「小心。」
「謝謝。」她迅速站好,雙頰又嫣紅一片。她今天怎麼慌慌張張的?她轉頭一看,才發現處蒙不知何時已走出去了,星夜則在一旁啃咬掉在地上的羊肉腿。
「你去哪裡都帶著星夜?」他問,不懂她為何又臉紅了。
「是的,我盡可能都帶著它,它不喜歡被人忽略。」她忽然想起殷榮,遂道,「狼是如何評斷對人的喜惡呢?」星夜從來沒喜歡過殷榮,她不知道為什麼。
「味道和感覺。」他回答。
「你是說,比較臭的人它不喜歡?」她皺皺眉說。
「不是這個意思。」他微笑道,「這很難解釋,喜不喜歡這個人的味道和感覺通常都是主觀的,由它自己決定。」
「噢!」她點點頭,又想起一個問題,「男人是不是無法拒絕誘惑,領主?』」
他挑高眉毛,「什麼誘惑?」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問這個做什麼?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殷榮一樣。
「女人的誘惑。」她小聲道。
他驚訝地看著她,「為什麼問這個?」他真的很好奇,「你想誘惑誰?」他對這個可能性皺起眉頭。
「不是的。」她羞紅了臉,「我只是納悶……我……算了,不提這件事了。」她絞緊雙手。
「我很好奇。」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她抬頭,直覺地碰著他的手臂,「你不該這麼交叉雙手,會壓破水泡的。」
他不習慣有人這麼關心他,不耐地搖搖頭。「我沒事。」
「我有燙傷藥在『飛翔』那兒,它是我的馬,我去拿來。」她才走過他身邊,就被他抓住手臂。
「不需要。」他搖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只是在想……」她囁嚅道,「男人是不是……嗯……喜歡……」
「領主——」處蒙衝進來,打斷暖暖的話。
暖暖吁一口氣,冷魁卻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他正想聽暖暖說些什麼,卻被人打斷,他不由得怒聲道:「什麼事?」
處蒙慌張地喊:「烏蘇長老咳血了。」
※※※
暖暖觀察躺在床上的烏蘇長老,他年近六十,滿頭灰髮,但面貌枯槁,臉上皺紋很多,形容樵悴,原本強壯的身體,而今卻是瘦弱,且盜汗、咳血。
暖曖又細察了一會兒,這才寬心。烏蘇長老應是癆瘵(肺癆),幸運的是,病情仍算輕微,如果早點醫治,痊癒的機會很大。
烏蘇長老的四周站滿了人,有其他四位長老、雪姬、冷魁、暖暖和烏蘇的家人,暖暖並沒有去細聽其他人在說什麼,因為她正忙著診察烏蘇的症狀,當她回神時,雪姬正好開口說話。
「今晚我將跳神治病,烏蘇長老的病應是惡魔為厲。」她斜了暖暖一眼又道,「我認為這是因為咱們得罪了祖先神靈,所以神發怒了。」
「怎麼會呢?」烏蘇的太太問道。她是個矮胖的婦人,滿臉憂慮。
「因為長老們決定移動冷敖領主的骨灰罈,所以祖先生氣了。」雪姬冷聲道。
長老們全都倒抽口氣,面面相覷,「這……」
暖暖不由得皺起眉頭,「不是這樣的,烏蘇長老只是得了癆瘵,若及早醫治,很快就會痊癒。」
暖暖知道在崇奉薩滿信仰的民族裡,人們總是把生病或災禍歸咎於神鬼的責罰或侵擾,而由薩滿跳神驅鬼祟,在薩滿信仰中,有超自然的一面,也包括零碎的醫療知識。
但總體而言,幾乎都是靠薩滿跳神治病,例如以燒紅鐵器治病,就是薩滿的一種巫術,雖然在她看起來是有些野蠻,但那畢竟是他們的信仰,她不能妄加批評。
可是,雪姬卻將此歸咎於祖先的憤怒,她只好出聲反駁,她不想長老們答應她的事又反悔了。
「這是我們狼族的事,沒你說話的餘地。」雪姬不客氣地說。
「她是我的客人。」冷魁的聲音犀利地像把傷人的劍,雖然他根本沒有提高音量。
雪姬握緊拳頭,怨恨的眼神讓暖暖打了個冷顫,她靠向冷魁,挺直背脊,心裡提醒自己她不能示弱。
「暖暖姑娘懂得草藥?」站在冷魁左手邊的登利問。
「是的,娘從小便教我草藥之理。」暖暖頷首道。
「我記得芷蘭和芷梅姑娘也都會,是吧?」桑乾道。他站在登利身邊,再過去是頡索長老。
「嗯,我們世代都只傳女脈,娘在城裡是很有名的大夫。」暖暖道。雖然娘身為城主,但她只對研究草藥有興趣,所以城中大小事,都由暖暖一個人處理。
「芷蘭姑娘也曾為我們……咳……」立在烏蘇長老床頭邊的科羅,話只說了一半,就尷尬地不再說,因為在他身邊的雪姬顯然很憤怒。
他們在薩滿面前談論這種事畢竟不妥,以前雪姬就曾為芷蘭姑娘替族人治病而心中不快,現在他們又在她面前提起,難怪她臉色會很難看。
所有人全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烏蘇長老打四場道:「我這病沒什麼,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大家不用為我大驚小怪。」
「可是……」
「我很好,多瑪。」烏蘇看了妻子一眼,責備道,「這種小事別勞煩領主、薩滿和長老,別老是慌慌張張的。」
多瑪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忍了下來。
暖暖則已下定決心要醫治烏蘇長老,這種病拖愈久,治癒的機會就愈渺茫。
「我——」暖暖想開口說話,冷魁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開口,她困惑地看著他。
「薩滿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冷魁沉聲道。
雪姬勝利地看了身旁的暖暖一眼,暖暖則對她怒目而視。
暖暖這才感受到雪姬的敵意及厭惡,她不懂為什麼,但她不能見死不救。
「可是——」
冷魁握緊她的手,暖暖對他皺眉,他到底怎麼回事?
「你好好休息。」冷魁對烏蘇道。
「我會的,不曉得領主何時要攻打鷹族?」烏蘇問道。他寧願死在沙場,也不願躺在這兒病死。
冷魁瞭解他的想法,簡短地道:「快了。」
「我——」暖暖又想插嘴。
「我再來看你。」冷魁再次打斷曖暖的話語,他拉著她走出穹帳。
多瑪似乎想叫住暖暖,但又閉了嘴,沒說什麼。
這一切全落在雪姬的眼裡,她注視著冷魁牽著暖暖走出穹帳,雙眸進出恨意。
※※※
「領主大人,請你走慢點。」暖暖怒聲道。她死命地想止住步伐,卻被冷魁拖著往前走,好像她是把殘破的掃把。
冷魁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充滿怒氣的臉。
「你在生氣?」他感興趣地問。
「你有看過這種笑臉嗎?」她喊道。
她氣呼呼的模樣,讓他不解,「我不懂你在氣什麼?」
「為什麼你不讓我——」
他抬起她的下顎,打斷了她的話,「你想在這兒談?」他的拇指不自覺地撫著她細緻的下巴。
暖暖這才發現,好多人全望向他們這兒,她尷尬地羞紅了臉,「不——」
「那就走吧!」他放開她的手,往前走去,暖暖跟在他身後,不發一語,也不敢隨便亂瞄。
兩人回帳後,暖暖這才覺得舒服多了。她還沒回神,星夜已從桌下奔出,撲向她,高興地吼叫。
「星夜——」暖暖想制止它。
冷魁在星夜快撲上暖暖時,伸手將她拉過來,於是,星夜撲了個空,但它絲毫不以為杵,它以為他們是在和它玩耍,星夜立刻改變方向,再次跳向暖暖。
冷魁敏捷地抱著暖暖旋身,星夜又撲空了,冷魁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他想起以前常和狼群玩耍的情景。
「星夜,別鬧了。」暖暖訓道,但星夜仍不死心地在那跳來跳去,看起來像隻猴子。
冷魁總能在星夜撲上他們之際,迅速移動位置,這讓暖暖張大雙眼,隨即,她也因為這個遊戲而哈哈大笑;她可以看出星夜似乎有些懊惱,因為它從沒遭受過這種挫折,以往只要星夜撲向她時,都會成功地壓倒她。
「你好厲害,領主。」她開心地說,雙手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裳,整個人被他的左手環著。
冷魁快速地變換位置,他好久沒玩這個遊戲了,他的笑容始終沒有退過,他聽見暖暖愉悅的笑聲在穹帳裡迴盪著。
「領主,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可不可以教我?」她笑得好開懷。
她的問題讓冷魁一愣,這時,星夜趁機撲向他們倆,冷魁因無心理準備,而被撞倒,但他卻在笑。
暖暖也和他一起被壓在地上,星夜站在暖暖身上,高興地吼叫。
「噢!」暖暖哀叫一聲,「星夜,下去,你好重。」她整個人趴在冷魁身上。
「你沒事吧?」冷魁含笑問道。
「我很好。」她抬頭注視他帶笑的臉龐,「你呢?」
「我沒事。」他說,他覺得愉快極了,他好久沒這麼放鬆自己。
從他被帶回狼族的那一天起,他就被教導要克制自己,不可以放任,或失去理性,因為他體內的獸性一直都在,長老們怕他失去控制後,後果會不堪設想,所以,他始終在壓抑,沒想到今天在昔日的遊戲中,找到了放鬆的愉悅。
暖暖撐起身子,想爬起來,奈何力不從心,星夜實在好重,「星夜,走開。」她喊,再不起身,她的臉就快著火了!他們兩人的姿勢太親暱了,若是讓娘知道她趴在男人身上,娘可能會氣得中風。
星夜又吼了一聲,才從暖暖身上跳下,但暖暖才撐起身子,星夜又調皮地再踏上,暖暖霎時哀嚎一聲。
「噢!」她的鼻子好痛,她撞上冷魁的下巴了。
「你沒事吧?」冷魁關心地問道。他推開星夜,坐直身子,托起她的下巴。
暖暖捂著鼻子,痛得掉了一滴眼淚。他拉開她的手,這才放心地吁口氣,還好,只是鼻頭紅紅的。
「很疼。」他拭去她滴落的淚水。她的臉軟軟滑滑的,而且她的皮膚很白嫩,和狼族棕色的肌膚不同。
「好多了。」她害羞地道。他專注的眼神讓她的心怦然一跳,她注意到他們靠得太近了,他紮起的頭髮,因方纔的玩耍而有些凌亂,有些髮絲散在他的耳邊,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狂野,她衝動地將他垂下的頭髮撩至耳後。
冷魁凝視她,雙手圍著她的腰。暖暖突然覺得臉頰一濕,只見星夜不耐地吼叫,舔著主人的面頰,它不懂他們兩人坐在那兒要坐多久。
冷魁微笑地拉起她,柔聲道:「用膳吧!」
處蒙在他們離開穹帳不久,便已將午膳放在小桌上。
兩人坐定後,星夜又鑽到桌下趴著,它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暖暖喝口牛乳,雙頰仍然酡紅,想起方才兩人躺在一起的情景,更讓她尷尬不已。自從認識他之後,她似乎老賴在他身上,為什麼會這樣呢?
「怎麼不吃肉?」冷魁問。和她在一起,他似乎完全不需要刻意壓抑自己,能夠盡量放鬆,可是,一方面他又想控制自己的行為,他擔心若罔顧理智,潛藏的獸性可能會被釋出。
十歲以前的他是兇猛而無情的,和狼群一起生活、獵殺、咆哮,他擔心若讓她看見這一面,她會害怕,她嬌弱得承受不起凶殘的他。
冷魁皺眉地想,他為何在擔心這些,這一點道理也沒有。
「我不習慣吃羊肉。」她回答,「你總是一個人吃飯嗎?」
他點頭,又恢復了先前冷漠的態度。
「為什麼呢?」她不解,「一個人吃飯很孤單的。」
「我習慣了。」他淡淡地說、從小到大,他都是自己一個人,他的族人都有些怕他。
他自然的態度讓她怒氣騰騰,「為什麼長老們不和你一塊用膳?」
「他們有自己的家人。」他不懂她在氣什麼。
「可是,他們怎麼能棄你不顧?」她皺眉。
「我不懂你為何這麼憤怒?」他挑眉。
「你該得到平等待遇的,即使你沒有親人,即使你是首領,他們都不該這麼待你。」她怒聲道。難怪他看起來總是不可親近,而且有些孤單。
她的話讓他訝異,也讓他心中一暖。原來她在為他抱不平,「我習慣一個人了。」他啞聲道。
「不要再說你習慣了,你根本不需要習慣這種事,我不懂他們怎麼能放下你一個人?」她愈說愈大聲。難道從小到大沒人關心過他?「我去同他們說。」她已經氣昏頭了。
冷魁扣住她的手,阻止想起身的她。「我去去就回來。」她仍在生氣,她真的不懂,為何他的族人不關心他?她只看見他們對他尊敬和畏懼的表情,卻從沒見過關懷的眸子。
冷魁凝視著她,突然擁她入懷,暖暖驚愕得不能動彈,他緊緊地抱著她,內心是感動的。
「你怎麼了?」她的臉被壓在他的胸膛上。
他抬起她泛紅的臉,嘎聲道:「你關心我嗎?」
她垂下眼瞼,不敢注視他的眸子。
「你關心我嗎?暖暖。」他再又問一次。
她點點頭。「是的。」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為什麼?」他柔聲道。
「我不知道。」她緊張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裳,「可能是你和星夜很像。」
「怎麼說?」他好奇地問。
「我第一眼看見星夜時,它好小,可是它銳利的眼神和戒備的神態讓我印象深刻,你和它是一樣的,連眸子都相同,我想,或許是這樣……我不知道。」她低下頭。
「你不怕我嗎?」他緊張道。
「不怕,你很好啊!」她害羞地說。
「如果有一天,我的性情變得和星夜一樣凶殘——」
她抬頭,不悅地反駁,「星夜不凶殘,它對我很好。」
他歎口氣,說:「用膳後,我送你回去。」他放開她。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不懂他為何又變得冷淡。
「你沒說錯什麼。」他搖頭。
冷魁不知道該怎麼待她,暖暖是特別的,至少對他而言;可是,他有所顧忌,他不習慣敞開心房,但她卻以飛快的速度闖入他的內心,這讓他不安。
他需要時間理清頭緒,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狼族和鷹族的戰爭,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情感這種事,一切等戰後再說吧!
或許那時,他會作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