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鎮針對某突發事件之輿論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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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好夢好睡,清晨,娃娃在淡淡的花香中醒來,覺得精神飽滿,活力十足。
她是被玫瑰的香味所喚醒的。果然睜開眼睛時,一朵繫著鮮黃色緞帶、含苞待放的黃昏玫瑰就放在她的枕邊;同時,還有一隻看起來很眼熟的……泰迪熊。
而這只熊很像是早在八百年前,她送給某人的那只熊布偶。
很難想像某人一直把這只熊帶在身邊的樣子,但親愛的小泰迪看起來一點都不乏人照顧,小小熊的衣服口袋裡捲著一張紙片。
「我的天啊。」她半坐起身,抽出那張紙片看了一眼,隨即笑了出來。
小紙片上寫著幾行飛揚的字——
我希望經過一個晚上的睡眠,
不會讓你清醒地發現,
你昨天承諾的事都是醉話。
我的朋友泰迪會負責監督你把玫瑰花養起來,
另外帶了一個花瓶,放在你桌上。
瞄了桌上一眼,果然看見一隻透明的玻璃花瓶;隨即又瞄了泰迪一眼,她好笑地說:「聽說你會負責監督我,嗯?」忍不住,像個小女孩一般捉起熊布偶抱進懷裡。「很好,我會照辦。」
只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怎麼她竟然完全沒有發現。是太幸福了嗎?以致於喪失了所有警戒?
房間的門仍關著,窗戶倒是打開了一半。
她幾乎能想像得到他是怎麼進來把東西放在她枕邊的了。
那一定很有趣。
跳下床,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將玫瑰養進瓶子裡。
這種黃昏色彩的玫瑰,只能在鎮上某一戶人家的花園中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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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整天,大概只能用「不可思議」四個字來形容。
一連串的不對勁和詭異之事接踵而來。
首先,第一件啟人疑竇的事發生在派出所裡。當娃娃看到一大早就放在她桌上的七月份夜間輪值表時,赫然發現——
「我是被人間蒸發了嗎?」她喃喃地道,還有一點搞不清楚狀況。
警局的人手雖說還不至於嚴重不足,畢竟夏日鎮上沒有太多的危機事件要處理,可是他們每天仍然會固定輪班巡邏,每個人一個月起碼有一半的晚上得留守警局或外巡,維剛學長調來以後情況會稍微改變,但基本上每個人分到的工作仍然不輕鬆。可現在下個月的輪值表上,「夜間」那一欄竟然沒有她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
「小陳。」她立刻詢問製表的同僚。「怎麼上頭沒有我?」
小林和維剛學長一起外出巡邏去了。小陳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眼神茫然。「什麼沒有你?」
「晚班的輪值啊。」她說。
「喔,那個啊,沒錯啊。」小陳揮揮手,又埋頭處理自己的業務去了。
娃娃一拳頭敲在小陳桌上。「明明就有錯!你一個禮拜,學長一個禮拜,小林一個禮拜,另一個禮拜你們均分……嚇!」她瞪大眼睛。「這難道是在排擠我嗎?」
在鎮上警局待了那麼久一段時間,從來就沒發生過這種兩性不平等的事。這裡畢竟不是大城市,過去在台北時,這種事算是家常便飯,可這裡是她的家鄉夏日鎮耶。
「呃……沒有啊。」小陳縮了縮肩膀,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還說沒有!」娃娃幾乎沒張牙舞爪起來。「我一定要抗議到底。」把輪值表丟在小陳桌上。「快!給我排一張新的。」她絕不接受這種不平等待遇。
「可、可是……」小陳為難地看著娃娃,猶豫片刻後才壓低聲量道:「娃娃,這是老大交代的,他說要放你一個月的晚班假。」
「為什麼?」她瞪大眼睛,倏地轉頭看向坐在裡邊、正蹺著腿看報紙、一副老神在在的何所長。「老大怎麼會出這種怪主意?」
掏了掏發癢的耳朵,何所長放下剛剛出爐的太陽報特刊,噘著嘴吹起帶有旋律的口哨。
娃娃蹙眉一聽,發現老大好像在吹著一首叫做「AllNeedIsYou」的英文曲子。老大什麼時候也聽起西洋歌曲啦?
正疑惑的當下,何老大突然站起來,扠著腰,對著天花板大笑三聲,隨即又坐下來看起報紙。
娃娃再也忍不住疑惑地衝到主管面前,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何所長只是從報紙下方吊起兩隻眼睛道:「也該是時候讓你放個假啦,小妞。連續好幾個月來,你都搶著賺夜間巡邏的加班費,也給人家小陳、小林和新來的小杜他們三個需要賺老婆本的可憐男人一點增加存款的機會嘛。」
「賺……老婆本?」娃娃愣了一愣,眼神瞄向小陳。只見小陳有點不好意思地舉手自白道:「娃娃,我都快三十歲了,你知道吧?最近我媽一直在催呢。」這年齡正是一個男人該好好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
「所以……不是在排擠我嘍?」怎麼覺得滿可疑的?
「怎麼會呢,大家都是相親相愛的好夥伴啊。」小陳一臉真誠的澄清。
「所以……這當中沒有什麼陰謀嘍?」
「呴,哪裡會有什麼陰謀啊。」何所長一副被侮辱的表情。「又不是在演『諜對諜』。你要相信你的夥伴啊。」
「可是……」總覺得還是有一點怪怪的……以前她就曾被他們這幾個出賣過不是?還是小心為妙。
「還可是啊,小妞,你真的該放大假了。想想看你有多久沒陪你親親小媽看八點檔的鄉土劇了?」何所長秉持著愛護下屬的決心,嚴正地曉以大義。
「我小媽又不看鄉土劇。」
「呴,那是因為沒有人陪她看啊。鄉土劇就是要一邊看一邊討論劇情才會有意思嘛,自己一個人看當然沒趣嘍,也就不會看啦。」拗也要給它拗下去。
「這……說的倒也是……但是……」
何所長放下手邊的報紙,上身橫過整個桌面,努力地遊說道:「想一想嘛,姑娘,在美好又漫長的夏夜裡,有些事情做起來絕對要比在大白天裡做來得有趣多了,不是嗎?」
嘖!這就是男人都愛在晚上約會的緣故啊。要怎麼敲,才敲得醒這傻丫頭呢?她早該好好沐浴在戀愛的光輝中啦,省得一天到晚精力充沛地找人麻煩,製造混亂。
瞧瞧這快報上頭是怎麼呼籲的——
請給這對剛剛才決定要認真交往的情侶一點隱私和空間吧!
身為鎮上麻煩的焦點人物之一的主管,他老何一定得照顧好下屬的福祉不可。
見娃娃還想開口說話,他翻翻白眼,舉手示意STOP。「好了,就這樣說定了,不要再有意見。」
「……獨裁。」
「去告我啊。」老何賴皮地咧開嘴。「對了,乾脆從今天開始,你晚上都不用輪值了,把加班費給小陳他們賺吧。」
聽見自己被點名,小陳立刻舉手反應道:「感謝你了,娃娃,你知道現在要娶一個老婆可是很不容易的,我可能得多賺一點老婆本。」
就在這一瞬間,娃娃終於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只好舉手投降。「好吧好吧,為了小陳你們的福利和未來是吧?」
在場兩個男人用力點頭。
「誰能說我不關心你們呢。」她勉為其難地接受即將在夜間放大假的事實。
「絕對沒有人可以那麼說。」呼,搞定。兩個男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那麼,拿來吧。」娃娃老實不客氣地伸出一隻手。
「幹嘛?」老何不解。
「我想我應該有資格得到一張好人卡吧。」
老何正要說他沒有那種東西的時候,小陳已經雙手奉上一張。「來,娃娃,你真是個太好人,恭喜你獲得好人卡一張。」這種東西,他抽屜裡已經搜集了好多張,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躲起來哭泣。
娃娃收下好人卡,同時拍拍小陳肩膀。「小陳,你果然是個好人。」
囧rz(←此刻小陳的內心正沉痛的吶喊中。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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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詭異而不自然的事情發生在官梓言身上。
這一天清晨,他早早就起床,親自剪下一朵還沾著朝露的黃昏玫瑰,趁早悄悄送進娃娃的房間裡。當時她正睡得香甜。她的睡顏讓他在她房裡做了幾分鐘的白日夢,預想著他們可能會有的未來。
他們即將成為一對正式的情侶,要攜手相伴一生。這念頭令他忍不住微笑。
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後,正準備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攀窗離開時,正在附近遛狗的鄰居雷達公公叫住了他。
「嘿,官家那個小伙子。」
顯然是在叫他。他尷尬地從娃娃房間的矮窗跨了出來,還細心地關上一半窗戶,以免早晨的風吹進房裡使她著涼。
「雷達公公。」離開娃娃窗外的庭院,他禮貌地走到老人面前問早。
眼前的老人幾乎和他外公一樣老,他養了一隻顯然也已經很老的黃色土狗。一人一狗的眼皮幾乎已鬆弛到快要撐不開了。
「看過早報了嗎?」雷達公公問。
「還沒有。」早上他出門去摘玫瑰時,報童還沒出來送報。
「那好。」雷達公公努力地撐開鬆弛的眼皮。「小子,我知道我們鎮上的工作機會不算多,你也回來快兩個月了,如果你真的找不到適合的工作,你可以來幫我遛狗,我會算基本薪水給你。」
梓言呆了半天才弄懂雷達公公的意思。「您要給我一份工作?」滿訝異的。
「不然勒。」雷達公公嘟噥道:「現在年輕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還沒立業就想成家,這樣子的家庭關係怎麼能長久……」
「對不起,您說什麼?」雷達公公把大半的話都含進嘴裡,梓言沒有辦法聽清楚。
「我說喔,」雷達公公像打雷一樣地大聲道:「你應該去找一個正當的工作!好好一個有手有腳、體格強健的大男人,要有工作,走路才會有風嘛。」
雖然梓言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他懂得虛心受教。他笑笑地說:「謝謝您,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找一個正當工作的。」
「那就好。」雷達公公道:「記得,找不到適合的工作的話,你可以來——」
「幫您遛狗。」梓言接話道。
「哼嗯。」雷達公公這才滿意地走開,牽著狗繼續他的晨間例行散步。
看著雷達公公年邁卻有活力的背影轉進對面馬路的轉角,梓言嘴邊勾起一抹真誠的微笑。
這還是他回到夏日鎮以來,第一次有人提議要給他一個工作,那幾乎就像是要邀請他永遠留下來一樣,或許他真會考慮去替雷達公公遛狗。他一路傻笑地走回家,準備幫福嫂準備早餐,陪外公喝點米粥。
梓言萬萬沒想到,接下來的一整天,每個遇到他的人,個個都突然提起願意給他一份有薪工作的事。
比如春花奶奶就建議他可以當她的送貨工人。
春花奶奶還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一次可以扛起兩袋十五公斤的米,這份工作會很適合你,官家小伙子,不過伙食你得自己打理,房租當然還是照算。」
梓言受寵若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忙不迭地道謝。
機車行的阿龍甚至提議梓言可以來當他們機車行的學徒,還拍胸脯保證他們生意很好,所以薪水上不會虧待他。
「只要好好學,過兩年你就可以出師了。」阿龍阿虎兄弟再三保證道。
梓言差一點沒跌倒。他跟龍兄虎弟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小時候還曾有過一點小小的過節,他們真誠的邀請令梓言心頭一熱,答應會好好考慮。
然後他走進鎮上唯一的一家髮廊請莎莎幫他修剪頭髮。回到小鎮近兩個月來,他都沒有時間修剪過長的頭髮,夏日炎炎,正是剪髮時候。
莎莎動作很迅速地替他修剪出一個清爽的髮型,同時在拿鏡子給他照著後腦勺時聊到:「我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打量梓言一會兒後,決定他或許可以當她的髮型模特兒。「我店裡是一人服務,可能沒辦法僱用長期的人手,但是我還滿需要有人定期當我的髮型模特兒,幫我展示最新的設計。既然你號稱是鎮上最炙手可熱的焦點人物之一,那麼我們攜手合作的話一定能開創新的商機,而且這份工作可以讓你在空閒時賺點外快,也不無小補。」
莎莎的熱心讓梓言不好意思承認他暫時沒有賺外快的打算。付了錢後,他答應下一次還會來請她做剪髮服務。
就這樣,大半天下來,當戴西遇到梓言的時候,他已經被建議去面試過了送報員、學校警衛、宣傳車司機、印海報工人、加油站員、游泳池救生員、清潔隊員、餐廳跑堂、園丁、獨居老人伴護、舞台表演小丑、撈金魚及鹽酥雞事業加盟、披薩店外送員、成衣批發……等等的工作。
他這才發現,原來據稱缺乏工作機會的夏日鎮其實仍有許多的機會。
小鎮也許抵擋不了大環境的變遷而日漸蕭條,可是夏日小鎮仍以她獨特的方式揮灑她的燦爛與生命。
領悟的一瞬間,他第一次深深明白,自己確實以著無比深刻的感情愛著這塊上地,以及土地上的人事物。這裡是他的家鄉!
正為這樣的領悟震撼之際,他遇到戴西。
戴西在老巴酒館前一見到他,便不由分說的催著梓言走進還沒開始營業的酒館裡,打算喝上一杯。
酒館裡很空曠,老巴正在整理吧檯。見兩人來,便自動倒了兩杯冰啤酒。
冰涼的啤酒送到眼前時,梓言感激地暢飲了一大口。
今天對他來說是辛苦的一天,幾乎一整個上午他都在面試工作。
所以當戴西開口時,梓言揮手打斷他的話——
「可別說你也要介紹我一份工作。」
戴西聳聳肩。「被你猜到了。怎樣,有興趣來當我的助理嗎?」
「什麼助理?」
「競選助理啊。」戴西說。身為鎮民代表兼現任鎮長公子的他,在戴家傳統的壓力下,他別無選擇的投入公職競選。「我老爸打算要退休了,明年鎮長選舉自然輪到我上台競選。所以我想我可以提供你一個不錯的工作機會,如果你需要的話。這份工作不但穩定又輕鬆,薪水也可以談。」
夏日鎮的鎮長一直以來都姓戴,他爺爺是鎮長,父親是鎮長,未來他也當然得當選鎮長才行,這是家族傳統。
梓言好笑地看著一臉認真的戴西。「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請問。」
「為什麼今天好像每個人都在突然間發現到我似乎需要一個穩定的工作?」
戴西瞪大眼睛。「你還沒看過今天的報紙嗎?」
梓言搖頭。哪有時間啊,除了抽空去剪個頭髮以外,他今天幾乎一直在面試。這件事跟今天的報紙有關嗎?他突然想起早上雷達公公似乎也問過他看過報紙沒有。
戴西立刻伸手吸引老巴的注意道:「嘿,老巴,今天的報紙呢?那份快報。」
「在這裡。」老巴立刻將最新出爐的太陽報送過來。「本店免費提供。」
「謝謝。」梓言打開那份已經被揉得有點破爛的報紙,攤開頭版一看,這才瞭解一切原由。
戴西接過那份報紙,讀出頭版標題:「先成家還是先立業?」
如此標題底下,提到一個家庭的幸福指數,往往與家庭中男性經濟來源的穩定度成正比。換句話說,一個成年男人如果想要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那麼他一定要先擁有一份穩定正當的收入。
但官梓言自回到夏日鎮近兩個月來,似乎並沒有顯露出任何打算在鎮上工作的意願。鎮上每個人當然都注意到了。
而那則報導就跟某人「日前宣佈將正式交往」的花邊新聞並置在一起,報紙編輯意圖為何是相當明顯的。全鎮的居民都接受了這個暗示。
「雖然這樣說有點過火,但我們難免會不大放心。」終於工作告一段落,老巴抽空走過來閒聊道。
「不放心什麼?」梓言已經隱約猜到答案。
「如果你打算在鎮上成家立業——你是有這個打算的吧?」戴西垂著眼睫證實老巴的話說:「那麼你得先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否則大家會很不放心把小鎮之花托付給你,你懂吧?」
「所以嘍。」老巴咧開嘴,露出一顆金色的假牙道:「我這裡缺一個廚師,你會不會剛好懂得一點烹飪?」
梓言舉起酒杯道:「看來為了贏得小鎮之花,我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才行。我會作菜。」笑了笑。在國外獨自生活的那幾年,他不得不學會照顧自己;有好幾年的時間,他得在紐約的各家餐館打工才能養活自己。
「那很好。」老巴拍拍梓言的肩膀道:「那表示你多了一個工作機會可以選擇,你好慮考慮,但是不要考慮太久,畢竟有很多機會是稍縱即逝的。」老巴邊說邊對梓言眨眨眼,顯然意有所指。
梓言說:「我已經在考慮了。可是在成家之前,我想你們都沒注意到的一件事是,眼前我還有一大段追求的路要走,你們小鎮之花可還沒答應嫁給我。」
「那你顯然得多加把勁才行嘍。」戴西瞭解地說:「需要我提供一點有關追求的建議嗎?」
老巴也熱心提議:「你可以帶那姑娘過來喝酒,她酒量雖然還不錯,但是一碰葡萄酒就醉。」
「喝醉酒的女人會做出很多讓人意外的事。」戴西說。「也許到時候你們可以直接跳過追求那一段不絕對必要的過程。」儼然是經驗之談。
老巴更進一步地笑道:「說真的,你們已經拖太久了,何必浪費太好的青春呢,是不是?」
「不會每個人都這麼想吧?」梓言又再一次感到驚奇。小報上會刊出昨天他們在酒館裡發生的事並不令人意外,小月向來是個嗅覺靈敏的記者,很擅長挖掘即時性的新聞。但他沒料到鎮上的居民們會這麼關切他跟娃娃之間的感情問題。真奇怪,他也曾在夏日鎮住過十年,怎會沒發現這裡的人們是如此熱心於介入他人的情事?
「事實上,我看每個人大概都這樣想。」戴西說:「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夏日鎮的男人一向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快、狠、準——通常如果情況允許,我們喜歡一次就擊出全壘打。」
梓言愕然地笑了。「恐怕我是在外地生活得太久了。」他放下空啤酒杯,眼神清醒地表示:「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這段追求的過程不要省略,畢竟,我離開了十年的時間,總得盡一點責任,讓現在的娃娃認識並瞭解現在的我。」他掏出口袋裡常放的五十塊錢,笑笑地道:「老巴,不夠的帳先記在牆上。」關於賒帳這一件每個鎮民都會做的事,他學得很快。
然後他便走出去,找她。
瞪著那五十元硬幣,戴西喃喃自問:「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替我助選?」每個人都知道官梓言是喝過洋墨水的,讀了什麼雖然不清楚,但有他當幕僚應該是一件有益無害的事。
將那五十元硬幣投進吧檯上一個拯救失學兒童的專用捐款箱子,老巴拿走戴西面前喝了一半的啤酒。「不會。我想官家的小伙子有自己的想法。」
戴西不得不同意道:「真奇怪,珍珍也這麼說。」
提到珍珍,他也該回家去了,下午他得陪她去做產檢。再過三個月,他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而那令他有一點緊張。
不過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戴家男人無法解決的,相信到最後他總會有辦法處理這件小事。
「說真的,戴西。」老巴叫住正要離開的他問道:「你準備好要當爸爸了嗎?」
戴西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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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梓言在「美美茶飲」裡找到他想找的人。
當然,除了娃娃以外,美美和小月也在場。然而當他推開茶飲店關著的大門時,三個女人都沒有費神回過頭來看他。
顯然,她們正在忙。
更精準一點的說,她們正在吵架,以及勸架。而他從來沒看見她們吵架過,有一瞬間,他有點擔心自己誤闖了女性禁地。
「我真是受夠了!」娃娃拍著桌子大聲喊道。「今天一切的事都不對勁。」
與娃娃槓上的竟是向來好說話的美美。「我才不管事情對不對勁,反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要把這間店收起來,然後離開這個鎮。」
「你不可以!」娃娃幾乎在咆哮。「我不准你離開夏日鎮,我也不准你把店收起來!」
「憑什麼我要聽你的話?!」美美不甘示弱地用同等的音量反擊。
「唉,兩位……」小月夾在中間,徒勞無功地想阻止這一場顯然快要失控的爭論。
「就憑我是你的好姐妹啊。」娃娃正氣凜然地說。「我不能讓你做出錯誤的決定。」
「如果你是我的好姐妹,你就應該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美美深深地吸氣道:「娃娃,你一直是鎮上的靈魂人物,你不瞭解作為一個平凡小人物的渴望和悲哀。」
「那你說啊,我在聽。」
「唉,美美……」小月為難地看著她。
美美深深地看了小月和娃娃一眼,才道:「我一直都很平凡——不,不要試著說服我根本不會相信的事——小月你不知道你對夏日鎮有著卓越的貢獻,你的八卦報導是鎮上所有人的精神食糧,就某一層面來說,你幾乎可以算是我們的精神導師……」
「你說得太誇張了。」小月喃喃低語。「從來沒聽說寫點只有兩分真實性的八卦賺點生活費,也能成為人們的精神導師哩。」華牧師如果聽到美美這樣說,一定會深感挫折,畢竟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宣揚天父的慈悲。
「而娃娃,親愛的娃娃,你是這二十年來,在太陽報上曝光率最高的焦點人物之一。」美美哀痛的說:「你的一舉一動都能娛樂人群,更不用說你英勇的警察工作使你成為鎮上的正義使者了……跟兩位相比,我葛美美簡直平凡到黯淡無光。」
「你太戲劇化了。」娃娃低喃。「從來不曉得在小報上被八卦最多次是一件好事哩。」
「甚至……」美美沉湎在個人的悲痛中,彷彿莎士比亞悲劇中的奧菲利亞。她哀傷地看著自己一手經營的店舖。「甚至,就連這間茶飲店都稱不上有特色。你看人家莎莎的髮廊,大家都津津樂道她燙壞客人頭髮的次數和對像;還有春花奶奶的雜貨店,那裡更是鎮上重要的觀光景點;而我可憐的茶飲店,就算大家喝了我調製的飲料而不小心拉肚子,也沒有人會浪費力氣叫衛生局的人來砸了我的店。我想就算這家店收起來也不會有人懷念,因此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切。」
最後,美美果決地宣佈,雙眼炯炯地瞪著小月和娃娃兩人。「身為我的好姐妹,你們必須支持我。」
「可是美美,你不能離開這裡。」娃娃說。「小月想必也不會贊同的。」
「不,」小月潑冷水地說:「其實我贊同美美的決定。」
「杜小月!」簡直不敢相信!娃娃叫道。「葛美美說她要離開夏日鎮耶!」萬一她就像梓言一樣一去不回頭呢?那麼她會無法忍受的。失去美美,她會像是少了一隻手臂那樣地痛。
「沒錯。」美美用力點頭。「我是要離開。」一點兒也不眷戀的樣了。
「可是娃娃,」小月如實地陳述:「我並沒有聽到美美說她『永遠』不回來啊。」
「我當然會回來啊。」美美說:「夏日鎮可是我的家。」
總算聽清楚話的娃娃,額上血管不禁跳動了起來。「難道從頭到尾,我都誤解了你的意思?美美你並沒有要『永遠』離開?」
「不,」小月插嘴道:「她沒有。」所以她剛剛真不知道該怎麼勸這場架,因為根本是在雞同鴨講。
「那你到底要做什麼?可不可以麻煩你一次說清楚啊,葛美美小姐。」娃娃悶著臉說。
「你都沒在聽嗎?」美美說:「我要把這間沒有特色的茶飲店收起來,然後離開這裡去度幾天假,再然後,我打算在兩位所站的地方開一家情趣商品店,我連店名都想好了,就叫做『狂野天堂』。」
「狂野天堂?」娃娃複述著聳動的店名,腦袋還有點無法消化剛剛聽到的訊息。一家情趣用品店,還是美美要開的!天啊……美美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刺激才會做出這個決定啊?
美美滿意地道:「總算聽清楚了?不會再反對了?」
娃娃只能愣愣點頭。
「『狂野天堂』通俗有力,聽起來就像是一家會賺錢的店。」小月實際地說。
「我希望會賺。」美美說:「可是目前有一些小麻煩得先解決。」
「什麼麻煩?」娃娃與小月都豎耳傾聽。
「我手邊的資金不夠。你們也知道,這幾年,茶飲店的收支幾乎是打平的,所以我需要合夥人。兩位,眼前就是你們表現你們有多愛我的時候了。」美美分別向兩人伸出手。
三人對看了半晌。
歎息了聲,娃娃搭住左手,小月搭住右手。毫不遲疑。
兩人齊聲道:「請算我們一份吧。」
美美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我們得好好討論一些細節……」
重要大事大致底定了,店裡的三人這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來客。
「三位好。」梓言打招呼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見的;這會是個大新聞。鎮上即將出現一家情趣用品店,他幾乎可以想見這家店會帶來的風暴了;隨即他又想到,他似乎也感染了小鎮對新鮮事的好奇心了。
娃娃總算注意到梓言的存在了。但是她現在正忙,所以她朝他搖搖手,喊道:「梓言,我今晚不用值班,晚上見。我會去找你。」
小月好心地建議:「記得去換件白襯衫。」
梓言挑起眉,表示不解。
小月笑道:「方心語這女人對白襯衫有特殊的癖好。」
「收到,謝謝。」梓言笑著行了個童軍禮,轉過身的同時回眸道:「娃娃,晚點見。我會很期待瞭解你另一個特殊的癖好。」
「該死了你,杜小月。」娃娃紅著臉叫道:「小心我讓你好看!」居然洩露她的秘密!
「真奇怪我一點兒也不怕呢。」小月老神在在的說。「說到癖好,」她看向娃娃。「梓言剛說的『另一個』是什麼意思啊?」除了「白襯衫」以外,娃娃還有其它的「特殊癖好」嗎?
美美也頗感興趣地眨了眨眼。「我也滿想知道的。正好我們已經決定要開一家情趣商品店,在確定進貨方向之前,先對本地的消費需求有一些基本的瞭解,似乎是個不壞的主意?」
「兩位真的這麼想知道啊?」娃娃甜蜜地、好危險地問。
「當然。」兩位說。
「那簡單,先說出你們自己的,我再告訴你們。」娃娃說。做人一定要講究公平才行。
小月與美美對看了一眼,好半晌,正當娃娃以為已經躲過逼問之際,小月率先開口承認:「嗯,我喜歡豹紋的。」
娃娃愣了一愣。「什麼?」
小月難得紅著臉說:「看到穿著豹紋緊身內褲的男人會讓我心跳不正常。」
娃娃還沒反應過來,美美也意外爆料道:「其實我一直滿想試試皮鞭和手銬的功能的。不用我多講,你們當然都知道那是要用在什麼場合的吧?」
總算意識到事情意外的發展,娃娃差點沒哀嚎出聲。
「好吧,我說。」她按住發疼的眉心。「昨天我告訴他,我喜歡來點硬的,事實上那是指我會用我的某個部位讓他變硬;至於是哪個部位,以及硬在哪裡,我想我應該不用繼續說下去吧。」話還沒說完,她的臉已經紅得快燒起來了。
「哇哦,應該不用了。」小月和美美得裝得很嚴肅才不會笑出來或做出失禮的舉動。看來官梓言未來會很「幸福」啊。
好半晌,三個成熟的女人決定——「或許我們可以開始擬一些採購的細目……」
比方說豹紋男性內褲、特製的手銬和皮鞭、以及乾洗用品……之類的。
「不要忘了有特殊造型的保險套。」
「嗯嗯。」記下來。
「還有一些造福單身女性的用品。」
「嗯嗯。」趕快記下來。
「還有還有……」再然後的對話,為了分級的必要,還是消音吧……
最後,美美興奮地說:「我想我們可以在正式開店之前,先對鎮上的人做個問卷調查。」
「我想那會很有建設性,不是嗎?」小月說。
「太有建設性了。」娃娃再同意不過了。不過,仍然得先排除掉違法的商品才行,那會對治安有不良的影響。身為地球的守護者,她恐怕得堅持這點。
所以她們後來的結論是:美美要開一家既能滿足小鎮需求、又能兼顧正確性知識教育宣導的精品店。
可以想見這家即將開幕的店會讓整個夏日鎮為之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