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讀博科(MichelFoucault)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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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娃娃找到梓言時,他穿著一件燙過的白襯衫,搭配藍色合身牛仔褲,剛洗過澡、剪過頭髮、修過臉,看起來十分清爽。
而她,一貫的褪色牛仔褲搭配一件白色恤衫,上衣胸口處有一個金色的大A字母,梳著一條長辮,沒戴帽子,看起來跟平常的打扮差不多,但掛在她臉上的笑容與不知名原因的紅暈卻讓娃娃看起來與平時不大相同。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正在談戀愛。
手指頭輕輕撫過梓言的衣領,她臉蛋紅紅地微笑。「白襯衫,嗯?」
他回以一笑。「春花奶奶堅持要先替我燙過才准我穿。」
「人緣真好啊。」
「有嗎?」
「有啊。對了,你頭髮在哪裡剪的?我喜歡。」
「莎莎髮廊。」
「算你好運,還沒聽說過莎莎剪壞過男客人的頭髮。」
她轉頭瞄了眼聚在春花奶奶雜貨店附近的小鎮居民,壓低聲音道:「不知道這些人聚在這裡是要做什麼?」打算替他壯聲勢嗎?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啊,有這麼多人在場不太好吧。
梓言也看了群眾一眼,低頭在娃娃耳邊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換好衣服出來等你時,店門口就已經出現這麼多人了。」
「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娃娃繼續低聲說:「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比較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管要做什麼事都不方便吧?
「你吃過晚餐了嗎?」雖然已經說好他們要開始經營一段戀情,但是他們並沒有計畫好接下來的每一次約會和進度。
「還沒。」一聽說她要來找梓言,小媽就宣佈她今天不打算下廚,要去龍老師家吃飯。這兩人的交情未免也太好了一點吧,想想,小媽與酷斯拉同一陣線?酷喔。
「那也許我們可以找個隱密一點的地方,享用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她會喜歡浪漫燭光晚餐吧?梓言不敢確定,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以戀人的身份認識彼此。
雖然沒有被正式追求過的經驗,但是大部分電影裡不都是這樣演的?也許梓言也喜歡從一頓晚餐開始,於是娃娃欣然點頭。「聽起來很不錯。只是……要去哪裡吃飯?」
「聽說東街上的楓樹餐館很不錯。」他今天早上才去那裡「面試」服務生過。老闆阿德大叔極力推薦他可以帶娃娃去他店裡消費。
「我們有情人包廂。」稍早,阿德大叔告訴他說:「氣氛好、燈光佳,隱密性又高,星期三晚上還有優惠折扣,本地居民不收服務費。」
梓言簡單地轉述今早聽來的消息。
一聽到隱密性高,娃娃立刻同意。「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轉過身,習慣性地帶頭前進。
但梓言捉住她的手,使她回過頭來。
他對她微微一笑。「我想牽你的手,我們可以慢慢散步,走路過去。」楓樹餐館離他們現在的位置並不遠。
娃娃愣愣地看著他牽起她的手輕輕握在手裡,突然間,她想起以前也常與他牽手,而且幾乎是她主動。她已經有十年不曾再那麼做過,本來有一點擔心自己會不習慣,幸好她適應力很好,但心臟仍跳得好快。不知道為什麼一樣都是牽手,過去跟現在竟有這麼大的不同。
梓言沒有察覺到她飛轉的念頭,卻體會到她手心傳來的溫暖,訝異於他與她之間的差異。以前他從來沒注意過她的手這麼小,他一手幾乎就可以包住她整個拳頭,而她的手溫甚至比他的還高。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總是不吝惜提供自己的溫暖?
指尖與指尖相接觸的片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片刻後才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一瞬間,兩隻手迫切地交握在一起。
「走吧。」他說。
「好。」那一瞬間,她幾乎忘了週遭圍觀的人群。
他們在眾目睽睽下往東街走去,可是從今早開始就出現的一股不對勁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終於到了餐館,要了一個包廂,晚餐是很在地化的義式料理,他們各自點了兩種不同口味的焗面,再一起分享。
然而原以為會得到的隱密在這裡似乎並不存在,因為晚餐時間餐館的食客非常的多,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在他們用餐之際,一群又一群的小鎮居民不約而同地拿著酒杯,走進包廂裡詢問兩人交往的情形,甚至開始提供建議——
「兩位待會兒用完餐之後,可以去附近的露天電影院走一走喔,那裡的蚊子雖然很多,電影也很舊,但是是免費的。我跟我太太就常常去那裡,是個約會的好地方喔。」挺著啤酒肚的霍大叔一臉熱心地建議道。
霍大嫂立即點頭,並且低聲向娃娃補充道:「沒錯沒錯。重點是,那裡很暗,想做什麼都可以唷。」
霍姓夫妻檔很有默契地朝對方相視一笑,而後顯然是想到某些更有趣的事情,也不管他人想法如何,便兀自呵呵對笑了起來。
如果梓言和娃娃還沒發現情況有異,那麼接下來,其他接續走進包廂裡向兩人介紹本地幽會好去處的大批來客,也已經將情況點得非常清楚了。
他們終於意識到——
他們被包圍了!
「梓言。」
「娃娃。」
心有靈犀地交換了這個結論,並朝對方點點頭,兩人隨即一前一後地離開包廂。梓言先去結帳,而娃娃則找尋機會從後門溜出餐館,因為餐館正門顯然已經被大批鎮民團團圍住。不幸的是,連後門的人潮也越來越多,她擔心梓言到後門找她時會看不到她。
「原來你在這裡呀,娃娃丫頭。」一群平時看起來很沒有殺傷力的太太阿姨們衝向娃娃,將她圍在中心。
娃娃不得不接受好幾個熱心女士的意見,比方說約會時應該穿條裙子會比較方便之類的;至於方便誰做些什麼,不用問也猜得到。
然而在鼓勵女方應該提供機會的言論下,也出現反對的聲浪。鎮上的婦女運動聯盟成員之一莉莉就堅持,女人應該在婚後再讓對方嘗甜頭。
娃娃只能虛心受教地頻頻點頭,對於自己的戀情發展受到眾人如此矚目,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大叫。
她今晚原本只想和梓言好好享用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然後再談談心而已啊……好吧,也許她也會利用那件白襯衫做點什麼,可是不管原先怎麼打算,都絕對跟現在有好幾個強力電燈泡照亮著她的隱密戀情「完全」不一樣。
覺得自己就快被這些人肉發電的電燈泡照得頭昏眼花之際,娃娃焦急地踮起腳尖想找尋梓言的身影,這才發現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他被困在後門出口,正被一群老少不等的男人包圍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缺口掙脫出來,又立刻被另一波人潮給淹沒。
如果她正在得到人們的「忠告」和「建議」,那麼他那邊八成也發生了同樣的事。雖然她還滿好奇那些男人們都對他說了什麼,但她這邊真的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她需要呼吸!
決定再也忍不住了。娃娃高舉雙手,開始擠過重重的人牆。「對不起,請讓讓,對不起。」費了好一番工夫,終於突破人牆來到即將被口水淹沒的梓言身邊,她一手排開人群,一手捉住梓言,兩人再一起試著逃離這可怕的現場。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糟,好不容易他們終於暫時脫離人群的包圍,但走在馬路上時,每個遇見他們的人似乎都忍不住想給他們一點意見。
甚至當戴西開著車載著老婆珍珍從臨鎮產檢回來,經過他們身邊時,還特地停下來,按下車窗,笑著對梓言說:「需要用車嗎?我跟珍珍可以從這裡散步回去。」
梓言正要拒絕時,戴西又補充一句:「後座真的很寬敞,我保證絕對會很舒適——」
夠了,真是夠了!娃娃決定該是引爆原子彈的時候了。
「啊!」她使盡吃奶力氣,尖銳的大叫出聲。
威力果然十足。趁著所有人都忙著摀住耳朵以免耳膜破裂的同時,娃娃一手拉住梓言的手腕,領著他開始奔跑了起來。「我們快跑!」
他們一開始跑起來,原先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圍觀民眾居然也下意識地追在他們身後。不知不覺中,一場不在計畫裡的「全民馬拉松」在今夜無預警地開跑。
「再快一些!」拉著梓言一路狂奔的娃娃,根本不敢回頭看身後那群正瘋狂追逐他們的鎮民。
梓言很快地反捉住娃娃的手,跟上她的腳步,兩人一起奔向小鎮的夜色中。
今晚的夏日小鎮一點都不寧靜,甚至還有些失控了。
怎麼搞的!一夕之間,夏日鎮變成了惡靈古堡第二集的拍片現場了嗎?
娃娃突然有種化身為蜜拉喬薇琪的錯覺,而身邊的他,則是她任務中必須拯救的對象。換個比較正常的情況,她可能會覺得拯救一個美男子是件很不錯的差事,可當身後追著一群可怕的活死人時,不曉得為什麼她還會想到他今晚看起來實在帥得很好看?想必她的腦袋八成是被那群瘋任科學家在不知不覺中換成豆腐渣了,只是她到現在才發現而已,就在最需要她腦袋的時候!
吼,吼!她一定得想個辦法解決眼前的難題才行。可事情就麻煩在,她根本不明白今晚怎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啊。
會不會是她在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而這是個集體惡作劇?若不是天性中有些幽默因子存在,她可能會覺得壓力很大。
然而想了半天,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也就是說,可能不是她的錯。而如果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的話,那麼另外一個可能就是……
「梓言,你最近得罪過什麼人嗎?」她抽空問道。
奔跑中的梓言也抽空回答。「得罪人?沒有啊。」想了半晌,他肯定地重複:「絕對沒有。」
「如果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那麼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好好的一次浪漫晚餐約會竟變成了一場馬拉松大賽?
「我——」梓言語塞,只能答道:「我不知道哇。」
「……」娃娃沉吟片刻。「那麼看來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了。」
「什麼可能?」她嚴肅的語氣使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梓言,我想他們是想要幫忙。」
「幫誰?」
「幫你啦,大傻瓜。」她嬌嗔道。
「幫我?為什麼?」
「你還看不出來嗎?」娃娃喘著氣,看著呼吸急促的他,不明白心中怎會充滿一股源源不斷的暖意。「很顯然他們是想幫你追求我。」
從介紹打折餐館到推薦私人約會去處,甚至還免費提供適合發生車震的交通工具和場所。老天爺!這麼明顯的事,她都看出來了,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
梓言突然間停住腳步,並在娃娃煞車不及差點跌倒時扶住她。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他喘著氣將她摟在身前,眼神肅穆。
娃娃不知道該說他笨好呢,還是緊緊抱住他才好。街燈下的他看起來好迷惘。他怕面對擺在眼前的事實嗎?
沒考慮太久,她低下頭,自由的左手輕輕按在他正紊亂地跳動著的胸口上,而後她抬起頭微笑道:「傻瓜,你一定要聽我說出來嗎?」其實他自己應該很清楚才對啊。事情就擺在眼前,答案已呼之欲出了呀。
「娃娃……」他用眼神懇求她說出來。雖然他的心臟強壯得足以負荷猜錯答案的後果,但如果……如果能得到她的證實,證明他沒有想錯……那麼他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青蛙。
娃娃猶豫著、抗拒著,最終還是投降了。如果他需要她的支持的話,那麼,好的,她會無條件地站在他身旁支持他。所以她告訴他說:「大家這麼做的原因……顯然是因為……因為你是官梓言啊。」
「我的確是我,可不是嗎?」梓言喃喃道。
娃娃緊張地擠出一抹微笑。「沒錯,你就是你,而你天生就屬於這塊土地,你是夏日鎮的一分子,不管你承不承認,最最起碼你都該清楚知道,夏日鎮的居民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向都會記得照顧自己人。而這就是我們小鎮的傳統。你屬於我們、屬於這裡,梓言……」拜託,承認吧,梓言,承認你屬於這塊土地、屬於我,永不再離開。
她緊張到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深怕他會不相信她說的話,又鑽回自己的牛角尖裡。
「娃娃……」他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我想我們得跑快一點才行了。」他戒慎地看著從四面八方逐漸湧來的人群,雜沓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像是有大群美國水牛即將經過。
「啊,什麼?」她一時忘了自己還在惡靈古堡的拍片現場。
「我說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他拉著她,試圖選定一個人潮較稀少的方向。「你不會想要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有全鎮一半以上的人口在旁邊加油吶喊吧。」頓了頓,他微弱地朝她一笑。「我想你應該會比較希望能有一點隱私?」
哦,隱私。對了,該死的重要的隱私。娃娃猛然清醒地過來。「當然,隱私太重要了,我可不要當著好幾百個人的面親吻你。」她又開始全力奔跑。「我們快走。」
梓言全力配合。能跑多快,他就能跑多快。
漸漸的,他們與身後的追兵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但跑著跑著,梓言卻慢慢緩下腳步。
「娃娃……」
「怎麼?」
「我想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屬於這裡。」過去他從來不敢面對這個事實,反而一再用謊言說服自己。他真的好盲目。
「什麼?」後面人群太吵了,她沒聽清楚。
「呵,沒什麼。」梓言開朗的笑聲隨著夏日的風飄過小鎮的每一個角落。「我只是想告訴你……」
「什麼?」
他大手一攬,索性將她攬到身前。「我愛——」這塊上地上的一切。
「我當然知道你愛我。不過現在好像是逃命比較重要吧。」
「不,」他伸手掩住她的嘴。「或許我根本就不應該再試圖逃走。」
他的腳下踩著渴望已久的土地,週遭是關切他的親朋鄰居與好友,懷裡擁著這輩子最愛的女孩……當他所渴望的一切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時,眼前現下,他還想逃到哪兒去呢?這裡是家鄉,而他已經回到了家。
更何況他現在心裡只想著要做一件事,所以他放開手,雙手敬畏地捧住她細緻的臉,用最纏綿的柔吻封印住她的心。
娃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挑起了熱情,她的回應使他的吻更加深入。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擁吻中的兩人隱約聽見周圍的人鼓掌叫好,並嘖聲讚道:「看來這小子根本不需要人來教他怎麼追求嘛,哈哈……」
再然後是一陣突然爆出的轟笑聲。
接著,人群漸漸散去,直到整條街道彷彿特別為他倆清空一樣,恢復了寧靜。
再接著,他抱著雙腿發軟、眼神夢幻的她往小鎮的森林邊緣走去,輕鬆的步伐彷彿她輕盈如一根羽毛。
梓言想,他應該可以替他們找到一個還沒被開發過的約會地點,而那將成為他們往後獨一無二的回憶。
然後,他們還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試著探索彼此的特殊癖好。但首先他得先弄清楚她想對他的白襯衫做些什麼。
再然後然後……嗯,娃娃伸手摟著他強壯的脖子低喃:「難以置信……這個男人居然把我從蜜拉喬薇琪變成了亂世佳人郝思嘉……」
梓言聞言,不禁大笑出聲,毫不懷疑懷裡的她也有將他變成白瑞德或者任何一位浪漫小說男主角的能耐。
儘管他確知自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然而當他的女人看著他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一位超級英雄時,他想他應該沒什麼可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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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沒想到梓言會帶她來到小鎮西邊森林的湖畔露營地。
當她從自己浪漫的想像中回過神時,他們已經來到森林邊緣的露營地管理員小木屋前。
看見他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的時候,她有點訝異。
這裡的管理員是一個叫做老金的大叔,當營地有人預約活動時,才會留宿在木屋裡,因此平時沒有露營活動的晚上,小木屋是不開放的。
老金是個年齡不詳、背景神秘、崇尚幽浮研究的小鎮居民。他很少出現在小鎮上,但是每個人都聽說過他。當然,那又是夏日鎮的另一則傳奇了。
現在娃娃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你怎麼會有鑰匙?」
只見梓言在打開管理員室的大門時,回頭朝她一笑,雙唇吐出三字:
「猜猜看。」
一個秘密。剎那間,官梓言赫然成了世界上最具神秘感的男人。
娃娃站在木製階梯下,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白襯衫、身材修長高挑的男人。
她的男人。
突然間,她強烈地明白到,眼前這個充滿神秘感的男人獨屬於她;像是發現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寶藏,那使她有一種野蠻的快樂。
只見他打開小木屋牆上的電燈開關,從櫥櫃裡找出一支手電筒,檢查電力是否充足後,又找出兩支木槳和一個防水的睡袋;接著從冰箱中拿出裡頭僅存的食物——兩罐可樂和一包洋芋片。他找來一個袋子,把那些東西統統裝進去。
娃娃沉住氣,看他忙碌地準備東西,期待他後續的表現。
這種感覺真的滿好的,她想。看著一個男人為自己張羅一切,令她忍不住揚起嘴角。不過,這應該不算是偷竊吧?
彷彿讀出了她的想法,梓言笑了笑。「不用擔心,老金知道我們今晚會過來這裡。」
「他怎麼會知道?」
「稍早時,我和他聯絡過。」他解釋。
「真神奇。據我所知,他通常不接電話。」所以才會近乎隱居地單獨在星星湖畔與森林的邊緣之地。聽說他經常露宿在森林中,宣稱要等待某個星球的訪客來拜訪他。他真的對幽浮很狂熱。
「對。所以稍早時我親自過來了一趟。記得嗎?剛升上高中的那年冬天,我在這裡打過工。」
「我想我記得。」她回想地說:「那一年老金摔斷了一條腿。那一整個冬天幾乎見不到你。」現在她總算明白梓言那把鑰匙是怎麼弄來的了。
「那時我在這裡幫忙老金做一些雜事。老金不喜歡跟人接觸,我沒有辦法說服他讓你一起來。」
「為了那件事,我曾發誓要一個月不跟你說話。」
「但支持不到兩天就破功了。」
「也不想想是誰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求我不要不理他。」
「是我。」梓言懂得見好就收,趕緊承認。
「當然是你。」她抬起下巴,假裝生氣。這個舉動為她換來一個甜蜜的親吻。
他吻了她高高抬起的驕傲下巴。「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幫我提一下這個袋子好嗎?」
「當然好。」她立刻軟化下來,接過他手中的提袋。
他扛著兩支槳與睡袋走出小木屋,鎖上門後,打開強力照明的手電筒。
站在通往森林入口的小徑上,他回身朝她伸出一隻手。「敢一起來嗎?我怕黑的公主。」
她用行動告訴他——她敢;她傲然地走到他身邊,將手放到他空著的手上,賦予他全然的信任。
「帶路吧,我的神秘騎士。」不管這條路將通往什麼地方,有他所在之地,她都敢跟隨。更何況森林裡其實沒有毒蛇,他們都很清楚。
但他仍溫柔地為她掌一盞明燈,指引彼此感情的方向。
他們沿著整理得十分乾淨的泥土小徑直直走進森林裡。
夜裡的霧氣漸漸攏聚過來,兩人的腳步卻未有片刻遲疑,彷彿這條路他們已經走過千遍百遍。
可他們也都明白,這片森林裡的小路錯綜曲折,即使梓言曾在這裡待過一個冬天,但十七歲那年,他們仍不可避免地困在森林深處,找不到離開的出路。
娃娃不禁猜想,是否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他才帶她重返這片森林?
當年他們曾在這裡迷失了方向,換來的結果是十年的分離;而今夜,或許他們將再一次迷失,也或者將會找到正確的出口,不再迷路。
梓言的腳步堅定而有信心。他牽著她的手,不時回頭詢問:「怕不怕?」
她想她知道他在問什麼。他在問,她是否擔心會像十年前一樣,在這片森林裡迷路。所以她回答:「不,不怕。」
儘管置身暗夜,漆黑森林裡只有他們兩人,但她仍似已預知地察覺到,這一回他們終將完成年少時未竟的尋覓之旅。
大片森林圍繞著星星湖畔,今晚雖然不是滿月,但湖面上的水氣與霧氣仍交織在一起,閃動著幽微的月光。
星星湖畔以長木樁繫著一艘平底小船。梓言先把從管理員小屋帶出來的船槳固定在小船上,然後接過娃娃手中的袋子,與睡袋一起扔到船上,接著跳上船板。
「來。」他伸出一手拉她上船。
娃娃很樂意讓他主導今晚的一切,這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他口中戲稱的「公主」;而她願意做他一個人的公主。在這樣神奇的夜裡,每個女孩都能幻想自己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角色。
小船剛好足夠容納兩個成年人,他們一人坐在一端,待梓言解開繫繩後,便將船划向湖面中央。湖水很深,稍一不慎就可能翻船,然而她卻一點兒也不怕;或許是因為下意識裡,她知道他不會讓這艘船失去方向或就此沉沒的緣故。
她信任他。
而他也很清楚她對他的信任,但不會將之視為理所當然。
要是夏日鎮真能夠提供一些隱密的地方的話,那麼大概就只剩下這裡了吧?在湖面上,他們終於能夠暫時與世隔絕,周圍的森林為他們提供所需的遮蔽。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倆都沒有開口說話,四周只隱隱傳來船槳划水的聲音以及不知名夏蟲鳴奏的夜曲。
夜霧很濃,使她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注意到他們的位置幾乎來到了湖心處,他才放開船槳,任小船在湖心隨著微波飄蕩。
「你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驗嗎?」她的聲音在寧靜的夜色中顯得有些遙遠。
「什麼經驗?」
「第一次約會就將女孩子帶到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
「你放心,我不是變態殺人魔。」他幽她一默。
「很高興聽到這一點。」
她假裝輕鬆的語氣使他笑了出來。他一向喜歡她的幽默感。
「而且我也沒有很多次類似的經驗。」他的聲音穿透霧氣,直直透進她的胸臆中。他說:「這是我第一次追求一個女孩子。」
「或許你之前都是在追求男孩子也說不定?」她半開玩笑地說。「你看起來似乎很熟悉這種事。」
過去十年來,他應該或多或少有過類似的經驗吧?但她一直以來卻都只有他而已。不是因為沒有其它機會,而是因為早已為他心動。十年來,從來沒有另一個人能在她心中停駐,但是她並不打算承認這一點。她不想讓他認為她沒有別的選擇、很好到手,如同珍珍她們一再提醒的——為了女性的尊嚴——她想。
「你知道我只有你。」隔著水霧,他捉住她的手,輕輕一句就打破她試圖維持女性尊嚴的迷思。「而我之所以會帶你來這裡,其實也只有一個目的。」
「真的?什麼目的?」這時候裝傻,似乎是最好的回應,她很樂意讓他來主導今晚的一切。他說他只有她,她相信,並為此歡喜不已。
他聲音沙啞地說:「我相信你已經注意到,當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被困在船上時,除了所乘坐的船以外,他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
「我想我注意到了。」她有點緊張地舔了舔唇,不安地看了一眼船舷外晃動的湖水。儘管現在是夏季,但常識告訴她,深夜裡的湖水仍然十分地冷;除非必要,夜泳並不是吃過晚飯後最好的休閒活動。
「我不會游泳。」他乾脆坦承自己的弱點。「那意謂……」
「你沒有退路。」
他下巴一緊。「對。我沒有退路。」
「梓言,你讓自己無路可退,為什麼?」她有預感他會說出很令她震撼的話,她得穩住才行。
「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瞭解,這不是一時衝動下的決定,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
「什麼樣的選擇?」她不自覺地顫聲問道,睜大著雙眼企圖穿過霧色,直直看進他心中。
「選擇把我自己交給你。」他輕聲回答,字字句句清晰有力地輕把著她心扉,而她再也守不住那道最後的藩籬,無法再有任何的保留。
就那麼簡簡單單地,她終於明白自己這輩子就只可能愛著他一個人,也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愛他了。他們相識得太早,心動得太早,是年少時對愛情的不安,讓他們因猶疑而鎖上心扉。
然而就在今晚,那些無謂的不安與猶疑再也無法阻止他們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打開上了鎖的心門,她愛他。
船的那端久久沒有傳來回應,梓言忍不住屏住呼吸,不敢打破這驟然降臨的寧靜。她太過安靜了,使他緊張不已。這是個好現象,他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再將她的感情視為唾手可得、理所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義務對另一個人付出自己,他是何其該死的幸運才能擁有她對他的關切。
彷彿岑寂了一百個世紀那麼久,終於,娃娃柔聲詢問:「全部嗎?」
「什麼?」他太過緊張,以致於沒聽清楚。
「全部都要給我嗎?」她語氣有點太過危險地再問了一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完完全全地給我,一根頭髮都不保留嗎?」
這回他聽懂了,並且放下所有的尊嚴與驕傲,將自己擺放在銀盤中,任她取用。「如果你要的話,當然……全都是你的。」他擠出一抹緊張的微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點。
她又沉默了片刻,彷彿在考慮要不要接受他的提議。也許她會認為他終究不合她的胃口?畢竟他們從來沒有機會往這方面更進一步發展,說不定她對於他所提供的東西不滿意,而這想法令他胃部翻騰,嘴裡發酸。
「那好,張開你的手臂。現在。」終於,她下了一道命令。「別問為什麼。」
他早已投降,只能完全照辦。
當他溫順地張開手臂時,下一秒鐘,她便毫不遲疑地投進他的懷裡,雙手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傻瓜,傻瓜梓言,你本來就是我的。」她壓在他身上,來回親吻他的眉心和下巴。「而且全部都屬於我。」
「包括我的白襯衫?」他緊抱著她,懷著一線希望地問。
「包括你的白襯衫。」她輕輕吻著他因緊張而緊繃的喉嚨。
她肯定的語氣使他如釋重負,總算鬆了一口氣,這才微笑地任由她觸摸他,感覺那美好的撫觸。老天!她好溫暖。他用手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身。「我聽說你對白襯衫有特殊的癖好。」
「嗯哼,我知道鎮上一直流傳著這樣的說法。」
「我在想……你有沒有可能會願意進一步說明,你對我身上這件白襯衫的打算?」
「你可以猜猜看。」她放鬆地枕在他肩上,輕巧的手指頭在襯衫鈕扣上來回移動,而後靈巧地解開其中一顆。
「我猜不到。」
「發揮你的想像力。」她鼓勵道。
「當一個男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某一個部位的時候,我想他不太可能還有辦法用腦袋思考。」他老實地說,低頭看著她的發旋。
「哦。」突然會意的她低低笑出聲。「我想我知道你的血液都流到什麼地方去了。」
此刻頂在她小腹上的隆起令她既驚奇又羞怯。上過健康教育,有著足夠知識的她當然瞭解那是什麼,只是她從來沒有跟他這麼親密地在一起過,而他的反應,令她有種純然女性的滿足與勝利感。
「我希望你不會覺得討厭。」他有點擔心地說出心裡的想法。「娃娃,我們當了很多年的好朋友,過去我曾認為要跨越那條界線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友情與愛情的差別,在於前者缺少了後者在生理上更進一步的認識。愛一個人,會想要得到對方的全部,並在得到的同時也付出自己。身心靈都屬於對方,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娃娃想起梓言提過,他曾為了自己的反應而嚇得逃走的事。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發現他愛她的嗎?
手心底下的身體是那樣的緊繃僵硬,她想他現在一定很焦慮。
也許她可以讓他繼續擔心下去,也或許,她可以替他解決這個小問題。
「梓言,你確定從前的你我之間,只有單純的友情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決定給他一點時間思考,於是繼續問:「你仍然認為,當以前的我說愛你的時候,只是單純的朋友之愛嗎?」
「你是說過你對我有一些跟費洛蒙有關的衝動之類的話。」他悶悶地說,彷彿又變成年少時的那個自己,對於自己生理上不受控制的反應莫名尷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看著他繃緊的下巴,突然間,娃娃決定不再拐彎抹角地引導他去思考兩人之間感情的真相。她倏地改變姿勢,跨坐在他的腰上。這突然的動作使小船失去平衡,在水面上劇烈搖晃起來。
「娃娃,怎麼——」梓言驚嚇地伸手捉住船舷,好穩住船身。
她壓根兒不理會他的驚慌,也無視於小船的晃動,相反地,她專注地將雙手按在他呼息混亂的胸膛上,雙眼閃動著慧黠的光。
「我突然發現我似乎愛上了一個反應很鈍的男人,他總是顧慮得太多,也想得太多,我想我最好教教他,有時候動口不如動手,你覺得呢?」她調皮地對他眨了眨眼,一隻手同時將他的襯衫下擺從褲頭裡拉出來。
梓言整個人驚愕地呆住,好半晌才恢復過來,眼色從驚慌轉為溫柔地看著她,大手覆蓋住她的小手,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聲音變得沙啞無比,性感的神情使人難以抗拒。
「我沒有準備……」捉住最後一絲理智,他說。
「保險套嗎?」她笑出聲。「我帶了。」滿好奇對此他會有什麼想法。
「你帶了?」他瞪大眼,看著她開始動手拆解他襯衫剩餘的鈕扣,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幸運。她帶了!
「美美為了說服我們,事先郵購來的樣品。」她解釋道,同時她的動作緩慢得幾近魅惑。他從來沒看過這麼性感迷人的方心語,在這瞬間,他終於明白她說得對,他一向顧慮太多。
其實愛就是愛了。他愛她,顯然她也愛他,他們幸運地愛著對方,不管相愛的理由是什麼,不管最初的愛是否起於單純的友誼。總之,這是不會令人錯認的愛。他的身心靈都在呼喚著她的碰觸,想要屬於她,被她全然地擁有。
她溫熱的手指輕輕碰觸他逐漸裸露出來的肌膚,使她自身也開始燃燒起來。
他看著她緩慢的動作,差一點就忍不住想一把將自己的襯衫撕開。但是她以眼神示意他別急。
「我一直覺得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
「禮物?」他氣息不穩地說,得非常努力克制自己才不會扭動起來,讓小船晃動得更厲害。老天!他熱得快燒起來了,也許他應該選擇跳進湖裡冷卻一下才對。
「沒錯,一件令人期待的生日禮物,讓人想要拆開表面精美的包裝,瞧一瞧裡頭的東西是不是同樣真材實料。」她微笑地解開他最後一顆鈕扣,而後將手滑進布料底下,攤開手指,感覺到他平滑的腹部以及結實的胸膛。
一個喘息逸出,無法確定聲音的來源是他或是她。
她拉開他已然解開的襯衫布料,看著他完美而男性化的胸膛。
「我的天啊,的確是個很棒的禮物。」他結實強壯,肌肉卻不會過分發達,從表面的包裝上來看,完全看不出面容偏向俊秀的他,會有這樣一副性感的好身材。她很高興是她拆開他的包裝,欣喜得就像是個第一次吃糖的孩子般,忍不住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完全沒考慮到被碰觸的人正敏感的頻頻顫抖。
「很高興你喜歡。」他不得不捉住她的手,以免自己失控。
不能用手碰觸,她改用其它的方式碰他。「在美國時你常去健身房嗎?」調皮地,她咬了他的乳頭一下。
他差點沒心臟病發。「我像是那種會去健身房的人嗎?」
「不像。可是你的身材好棒。」手覆在比例堪稱完美的骨架上,那肌肉如絲緞般滑潤,摸起來的觸感有如天鵝絨布料般,令人愛不釋手。
她的讚歎讓他差點笑出來,因為他根本沒特意鍛煉過自己的身材。在她著迷地探索他時,他捉住她的長辮,手指輕巧地解開髮束,鬆開她的辮子。
他一直夢想著要這樣做。當她小小的臉蛋被彈性絕佳的長髮攏住時,他捧著她的臉印下細密的親吻,覺得她幾乎要與柔美的月光融在一起了。
她美得不可思議。
真奇怪他從來不曾特別覺得娃娃美麗,過去他甚至不常注意她的外表。
當然,他知道她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微翹的鼻,一張小巧的紅唇,細緻的肌膚,纖細的骨架……但是他看著她時,往往,就只是看著她而已。
美醜、高矮、胖瘦……外在的表象從來就不曾真正重要過。但今晚他卻真心覺得她好美,甚至認為她比這世上任何女孩都要來得美麗。也因此,他很高興她也覺得他的身材很好,即使只是安慰他的話,他當然知道自己比不上阿諾史瓦辛格或是布蘭登羅素。
而這體驗對他來說是如此地新奇。
他密密地吻著她,並試著告訴她自己過去的生活。「我在美國時並不是錦衣玉食的貴族留學生。」他吻住她小小的耳垂。「我一個禮拜有三個晚上在餐廳洗盤子,週末時則到語言中心教中文,有時候也兼點其它的外快,幫洗衣店的老闆跑腿送貨,其它的時間都在讀書和練英文;再有一點點空閒的時候,就跑博物館或劇院。剛拿到學位,寄出履歷等通知的那一年,我跟一個同學開著輛二手旅行車從東岸到西岸,那是我第一次離開紐約做長途旅行。但是不管我到了哪裡或做了什麼,仍是沒有辦法得到真正的滿足與快樂。我花了很久的時間試著讓自己高興一些,可是我失敗了,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永遠都不踏實……」
發現自己吻到了她的淚,然後他抬起頭,一次又一次地吮乾她的淚水。「別哭,心愛的,那是我自找的,不要同情我。」
「我不可能不難過,因為當你那麼不快樂的時候,我也正苦苦地想念著你。儘管我告訴自己你八成不會再回來,但是我沒有辦法停止等待……一想到我可能永遠都會因為自尊的問題而一輩子見不到你,我就……」她就顫抖了起來。眼淚威脅著又要流下。
「別哭,娃娃。儘管過了十年,可是我終究還是回來了不是嗎?別哭。」
「那就想辦法轉移我的注意力。」她吸著鼻子,聲音乾澀地命令他說。
他只做了一件事。
那使她瞪大眼睛,「哇」了一聲,忘了前一刻還無法克制地眨著淚水。
他將她的手按到他此刻充滿熱血的堅硬之處。
「想再收個禮物嗎?我記得下禮拜三是你的生日。」夏至日。
她眨掉眼眶裡最後一顆淚水,舔了舔唇。「上一次我提早收到生日禮物時,結果好像換來你的離開。」害她再也不敢過生日,以免想起那次悲傷的事件。
「這次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他以眼神鼓勵她。「來吧,我準備好了,不用客氣。」
「哇。」她著迷地看著他。「我想我剛剛找到白襯衫與牛仔褲的相似之處了。」對不起,就是忍不住想開個玩笑,天性使然。
他得用盡全部的氣力保持專心,才有辦法聽她說話。「什麼相似之處?」會有人因為太過快樂或亢奮而死掉嗎?
娃娃揚起一個足以蠱惑人心的性感微笑。「哦,它們都有扣子,不是嗎?」
儘管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勃發的慾望了,他還是大笑出聲。
直到她開始動手拆開她的生日禮物,感謝上帝,然後他不笑了。
「方心語,我愛你。」
「噓,別說話。」她用一根食指放在他的唇上。「表現給我看就好。」
所以他表現了。
一整夜,他們用具體的行動表現了對彼此深刻的愛意。
當早晨第一道陽光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隨著糾纏了一整夜的霧氣悄悄散去的同時,他們的心一同走出了漫漫長夜。
梓言終於瞭解到發生在他倆之間的一切,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從來就不能用「單純」兩個字來形容,妄想區分其間的差異只是浪費力氣而已。畢竟從一開始就不單純的事情,怎麼可能有辦法被單純地一分為二呢。唯一可以確信的是,他們的確屬於彼此,這大概是唯一一件簡單明瞭的事實吧。
晨光中,他低喃出他的結論。然後她笑了。
有時候,行動的確比言語還要來得更加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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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目睽睽之下談戀愛絕不是件簡單的事。然而官梓言和方心語這對戀人還是想盡辦法找出時間,進行他們的私人約會。
他們一起去鄰鎮的首輪戲院看了電影,一起去山上種花,一起做著一些只有熱戀中的戀人才會做的事,包括三不五時的傻笑與恍神狀態。
同一時候,小鎮的各種傳言依舊左右著鎮民的生活步調。
六月以來,全世界為之瘋狂的世足賽在夏日鎮也點起了戰火。老巴酒館在轉播比賽時,各球隊的支持群眾日益喧騰。打從日本與克羅埃西亞對戰,雙方以零比零握手言和,男性鎮民郝永敢與梅一男因為一言不和而揍了對方開始,每天酒館的世足賽轉播時間都成為全鎮共同期待參與的一大盛事。
為了防止鬥毆事件再度發生,夏日鎮警局因而固定派員到現場拉起警戒線。
娃娃工作上的忙碌讓兩人的戀情加溫得更加迅速。她與梓言把握著能夠相聚的每一片刻,盡情探索彼此的所有。
「他們八成已經一起睡過了。」諸如此類的流言開始流竄於每個鎮民的家中,並在各大集會場所持續發燒,諸如雜貨店、教堂、郵局以及加油站……等,族繁不及備載。
很快就會有一場婚禮。鎮民們預期如此的結果。
而地方小報一如以往,未曾令人失望地提供一個有關某人結婚日期下注的機會。據說下注者十分踴躍,賭金更高達小鎮有史以來公然設賭的最高金額。
正當許多事情都邁入高潮之際,另外一件大事則是春花奶奶的兒媳終於從加拿大回來探親。奶奶毫無歉意地請二樓的房客退租,官梓言只能包袱款款,回家投靠殘酷邪惡的外公,整日承受冷嘲熱諷,還被命令必須每天整理庭院與花園以換取免費的住宿。
該外公後來被票選為年度最邪惡的小鎮人物時,聲稱自己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不過沒有人在意所謂的真相。小鎮居民喜歡自己居住的地方上,有一、兩件家族仇恨的情節可以宣傳。流言依然持續沸騰。
夏至日前三天,舉鎮轟動的大事則是,鎮委員會宣佈因為鎮公所資金不足,沒有辦法贊助今年的夏日祭活動,因此這項早早已在籌備的夏日鎮傳統可能被迫取消。
消息一經刊登公佈,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儘管過去幾年來夏日祭的規模逐漸縮小,但那絕不意味小鎮的傳統可以就此中斷。
鎮上各主要團體開始發起募款活動。
婦運聯盟主席夏維珍帶頭捐款一萬元後,後續的捐款更是源源不絕,捐款累積的速度出乎鎮民意料的快,而且幾乎每個家庭都捐出了錢。
但那都不及一張放進教堂捐獻箱的五十萬元匿名即期支票,令小鎮居民津津樂道地猜測匿名捐贈者的可能對象。春花奶奶否認她捐出支票,儘管鎮民並未懷疑是她的熱心捐獻。
就這樣,2006年的夏日祭在鎮民的踴躍支持下,順利舉行。
依照往例,總是由日光小學的話劇公演拉開序幕。
為期一個月的慶祝活動,間雜著世足賽中巴西隊黯然退場、貝克漢灑淚離去、德國PK失誤、義大利第四次抱走金盃,席丹以一記震驚全球的頭槌紅牌離場……以及新超人克蘭登羅素帥氣的飛行姿勢、傑克船長的蓮花指等精采電影片段。
獨屬於夏日小鎮的花火節,最後以白天時熱鬧的花車大遊行,以及夜裡燦爛的花火作結。
施放煙火時,官梓言與方心語特地遠離了喧鬧的人群,爬上了小夏嶺山,倚著寂寞的大橡樹席地而坐。
他們手挽著手,一起看著遠方天空中燦爛的花火,心中有著無法形容的幸福與快樂。
幸福的種子,埋藏於他七歲、她六歲時,他們初相遇的那一年;經過二十年的漫長等待,過程中以同情、友誼、真誠、笑聲與眼淚持續灌溉,才在眾人期盼下開出愛情的花朵。
這朵得來不易的愛之花,使他們下定決心要好好守護。
如今他們身心靈都屬於彼此。梓言還在賭金簿上偷偷下注,賭她會願意成為他的十月新娘:因為他還不太敢開口,想要付出更多的耐心與時間好好追求娃娃。
他想,十月份秋高氣爽的天氣,似乎比較適合求婚。
娃娃則還尚未知情,不然她可能會有自己的意見。
愛著彼此,身心靈合而為一,不代表不能有一點小爭執或不同的意見。事實上,他們樂於反駁對方的看法。重點不在於獲得勝利,而是要享受辯論的過程。
就像此刻他們正在做的——
「我不認為你是在夏令營那年才發現你愛上我。」她很肯定的告訴他。
「我覺得是。」他反駁她的說法。「如果不是那一天晚上,我們在森林裡迷了路,一起過了一夜,我可能還不會那麼確定——」
「可不是嗎?你根本不確定你是何時愛上我的。」她得意地看著他說:「所以我認為,當我從廁所的角落裡跳出來拯救你時,你就已經愛上我了,只是當時你還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就不能算是『發現』。」他笑著指出這一點。「就算當年我的確愛上了我的女戰士,我也笨得不明白那是愛。」
「對極了,說得沒錯。」她終於同意地說。「雖然你一開始沒有發現,可是在後來的十年當中,你一定隱隱約約知道了,只是你不肯承認而已。」
「我記得我說過我不確定。」他說。「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在夏令營那次……」
他們開始在為他們愛上對方的關鍵不斷重複的討論,而且一點兒也不覺得麻煩或討厭,很是自得其樂。
兩人嘻嘻鬧鬧地得出一個「不同的」結論。
「我想你應該是對我一見鍾情。」她說。因為這應該也是她對他感情的寫照。
「我想我應該是對你日久生情。」他說。就如同她也是在他們共患難的過程中逐漸愛上他。
發現對方說了不在預期中的話,兩人都為之一愣。
「才不!應該相反過來才對。」兩人不約而同地抗議出聲,進而發現到,這是第一次兩人在辯論中唯一同調的意見。
他們大聲笑了出來,眼中閃過真切的瞭解。
其實,不管是一開始的一見鍾情,或者是日後逐漸發生的日久生情,都確實在他們身上得到印證了。畢竟,倘若沒有第一眼的注視,就不會有後來的留心;而假使沒有歷經長時間的瞭解與感情的醞釀,愛情就無深度可言,而那會使他們的愛情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單薄脆弱得禁不起考驗。
如果是在十年前,兩人在他們對彼此信心都還有點不足的時候,就莽撞地墜入愛河,他們現在可能已經因為太多可能的因素而分手。
那個可能性使她蜷起了手指,指尖陷入掌心。「梓言,我不敢想像……」他們被愛傷得體無完膚甚至對愛情感到失望……
他迅速握住她的手。「別那樣想。」他轉過頭看著她。「儘管我很慶幸我們能夠在成年的現在,因為終於懂得自己所要的而選擇在一起。」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但是,即使在十年前我沒有因為喪失勇氣而逃走,那時候的我們也一定有辦法找到我們愛情的出口。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比我堅強,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教會我,只有真誠面對自己的感情,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娃娃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眸,許久,她彎起嘴角。「對,你說得對。不過我很高興,是你自己找到面對愛情的勇氣。你回來了,而且找到我,那使我輕鬆許多。」她只需要保持耐性地在一旁等待他用十年的時間想清楚「而已」。
「我的確那樣做了,不是嗎?」他輕輕吻了她的手。「我做得好不好?」
「我不能說百分之百完美。」她笑看著他說。「可是大致上都做對了。我特別喜歡那個把你自己當成禮物獻給我的主意,很吸引人。」
「你知道我可能也會期待你那樣做。」他不自覺地施放魅力勾引她。
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你是在暗示你也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嗎?」
「當然。如果你肯配合的話,我會很感激。」他笑著輕咬她的耳朵。
那使她為之顫抖。「你知道鎮上每個人都在討論,我們睡在一起的可能性嗎?」連小媽都提議要搬去跟龍老師一起住一陣子,背後善解人意的居心不言而喻。
「我是聽說過,不過沒有必要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傳言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不是嗎?事實勝於雄辯。」
「沒錯,事實勝於雄辯。」她點頭笑出,再同意不過。
當愛以不同的面貌出現,他們以各自的方式認出了愛的真名。
不需向外找尋,答案正寫在此時此刻,他們熱情注視著彼此的眼眸深處。
伴隨著幾個精采的爆炸聲,數個大大的煙火在夜空中散成五顏六色的流光。
兩人在彼此眼底看見了夏日最燦爛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