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個腦子昏昏沉沉,像被灌進了水泥。沉重的不僅是腦袋,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很痛,痛死了……頭要裂開了!
這是……要死了嗎?呵,終於……要死了啊……終於……
原來死的滋味……是這樣的……
一片黑暗。
只有黑暗。
會有人來吧?是穿著黑斗篷背著長柄鐮刀的那個家夥嗎?
似乎看得見了,有陽光,有花……有人在說話。是花園中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站在凋零的玫瑰前……是我?
眼淚在淌,一滴一滴,沒有盡頭,是我對曄的思念……
那個人低下頭來湊到我的面前:「又想他了?哭了這麼多天,還沒哭完?就這麼喜歡他嗎?」
我抬起頭來,他幾天來都是這樣親切地跟我說話,輕聲地勸慰,看著那關懷擔憂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過意不去,他是真的關心我的吧?不像剛開始我以為的阿爸派來的說客。我說:「我真的好想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好擔心阿爸會……」
他還是笑,這麼多天來,似乎就沒有別的表情了。我都習慣了。
「放心吧。你不是說了嗎?如果他死了的話,你會怎樣?」
我愣了一下,竟不自覺地露出了個淺淺的笑。被人瞭解並且相信的感覺真好。人人都以為我是被寵壞的孩子,都把我認真說出的話不當一回事,連曄都會整天說我,看你,又說傻話了。可是現在,這個人說……我笑了出來,想著我的曄我的誓言,快樂地對他笑:「嗯,他死了,我就跟著去!天堂地獄,我都要跟著他。我們會很幸福很幸福地在一起。比所有所有人都幸福!」
他看著我,笑容似乎變得不同了,僵硬了。忽然伸出手來輕輕地把我拉進他的懷裡,歎息著:「我真的開始妒忌他了,王曄那家夥,怎麼會這麼好運氣?」
我好累,靠在他的身上,疲倦一陣陣湧上來,哭泣、抗爭,17年來從沒這樣累過,累得不想推開他,累得騙自己,這就是曄,曄回來了……曄回來了,看,我笑得還好看嗎?
……
想喊,想推開那個懷裡的我……不是,那不是曄啊,那是惡魔,只會假笑的人渣,你被他騙了……被騙了……
聲音漸漸模糊,花園的影像被一下拉得好遠,變成黑暗中小小的一處亮點,然後……消失了……
黑暗,幕天席地而來,傾覆了我的世界……
……我……是誰?
……我是……死了嗎?
***
王曄走到那扇門前,還沒推,門便被從裡面拉開了。
「啊!」裡面出來的人被突如其來的人影嚇了一跳,低呼了聲,發現是他,趕緊摀住嘴巴。
他當沒看到那像見到鬼一樣的表情,反正大多數時候大家看他都是這個樣子。「他怎麼樣了?」
護士小姐放下手,結結巴巴地答:「呃,呃,還是神志不清,下午醫生的正式結果會出來,王先生你可以……」
「李醫生來了,讓他直接來這裡找我。」他不等她答話,直接繞過她進去。順手把門關好。
房間還是白湘宇原來的房間,所有的陳設都跟以前一樣,連牆上掛著的畫都沒動過。
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王曄原以為他睡著,走過去才發現他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瞪到天花板上去。嘴巴在無聲地動著,輕輕地,如果不是他那麼仔細地看,根本不會發覺。
王曄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著他。無數次想像過再次面對他的情景,要說的話,會看到的表情,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的哭鬧爭吵喧嚷一下被現在的靜寂吞噬殆盡,他瞇起了眼睛。
「你還記得這裡嗎?」毫無溫度的聲音在寬敞的房間響起。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眼睛瞪著,嘴巴繼續悄然地動著。
「你不會連我是誰都忘了吧?」
「……」
「這麼久沒見了,不想念嗎?」
「……」
「別在我面前來這套!你如果以為裝傻充愣就能逃過,那就太小看我了。」他俯過身去,一把揪住他的睡衣領子提起來,湊到眼前,白湘宇的頭立刻向後仰去,雪白的脖子斜斜彎出一個弧形。目光依然保持圓瞪天花板的角度。王曄努力想聽清楚他嘴巴裡在說什麼,可是連聲音也沒有。他的眼睛瞇到了極限,回手一巴掌將他扇倒回床上。
白湘宇像是沒有痛覺,白皙的臉上浮凸起清晰的指印,跟他毫無關係,他看著天花板,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看來不像是裝的。雖然王曄知道這兩年來白湘宇的變化之大絕不能拿過去那個純真的孩子相比,可是無論怎樣,被他狠扇一巴掌還能保持這個狀態的正常人是不會有的。
他倒回椅子上,心上忽然湧上一股煩躁。就像精心準備的晚宴,參加者卻是瞎子和聾子,感覺多麼讓人遺憾!
「我不會讓你就這麼逃過去的,走著瞧,我們的時間還多得是。」一字一句,凝聚著沉重的恨意,飄蕩在房間裡,久久不散。
***
醫生的結論很簡單,受刺激過度,精神失常。真是個讓人沮喪的結論,以至王曄惡狠狠地拒絕了將白湘宇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的建議,並且將這個庸醫趕出了門。
「再找個醫生來!找個會看病,而不是充滿同情心的醫生!」他的目光讓陳川浩都不敢直面,低著頭立刻出去辦事了。
十個醫生,有九個對他重複上述結論。剩下一個,看了王曄的表情,只留了診斷證明就跑了。
王曄不願意相信,親自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做全面檢查,在一系列腦電波掃瞄、X光透視之後,結論是一樣的。
意識混濁狀態,緘默症,分裂情感型精神病伴隨抑鬱。
回到家裡的,依然是這個病人,和小山一樣高的藥。
王曄氣得也跟著要瘋掉了!
不是說他這兩年已經「見識」過很多了嗎?怎麼還是個瓷娃娃,才第一道菜就嚇瘋了,後面的精心準備怎麼辦?
正在這個氣頭上,還有人來捋虎鬚。
一個下人,在白府服侍了二十年的劉媽,主動過來要承擔照顧白湘宇的工作。即使現在白府的主人已經換人,她也不卑不亢地來請職。
「先生,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如果希望他早日康復,還是我來好些。」
王曄本來不願意任何跟「過去」有關的人接近白湘宇,可是一想到或許真的能讓他快點復原,那也是件不錯的事,僵著臉很勉強地答應了。
白湘宇沒有任何必須臥床的理由,因此早就能下床四處走動。除了出去,基本上在白府裡面是暢通無阻的。
不過他哪裡都不去,每天也就在房裡呆著,呆呆地坐在窗前出神,或者到陽台曬太陽。只要不跟他說話,無論從哪裡都看不出他的精神已經異常。
馬來西亞的過江龍白虎會吞併了地頭蛇青龍幫,在黑道上是件驚天大事。上下事務繁忙,接管青龍幫的大小會館和地盤,重新跟各幫建立交情打好關係都是首要大事。王曄忙得腳不點地,暫時也沒空來管這個已經不一樣了的白湘宇。
其實連陳川浩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藉著忙碌來逃避,因為這樣的白湘宇他不知該怎麼面對。兩年來日日夜夜籌劃的計劃一下子全給這個突發狀況打亂了。放過他,心有不甘;不放,反而成了還要花精神照料的麻煩。
王曄的脾氣最近一個月有升級的傾向,人人都不敢多說話,只管埋頭做事,使得本來應該棘手的青龍幫雜務舊務破天荒地高效解決。
手下工作效率太高的結果是他下午就可以空閒到回白府了,不知為此該哭還是該笑的王曄在經過白湘宇房間門口時終於推了門進去。
劉媽正好收拾了吃好的餐具要出來,看到他,有點驚訝,也連忙打了招呼:「先生。」
王曄點點頭,算是回應,掃過那些碗筷,看向坐在窗前的瘦弱身影。劉媽知機,連忙說:「少爺的精神越來越好了,今天還多吃了半碗飯呢。」
王曄可有可無地答:「是嗎?」眼光還是粘在那人身上。
「可就是不說話。明明每天吃那麼些藥……唉。」劉媽看他樣子似乎真的關心,藉機想多說兩句,卻被他手一揮。
「你先出去吧。」
劉媽搖搖頭,退出去把門關好。他走過去坐在白湘宇旁邊,近距離地打量他。
已經19歲的他無論是輪廓還是神態都比當年要成熟多了。那眉眼間隱見的憂鬱甚至是滄桑的。嬌嬌大少白湘宇已經成為過去。
風穿過敞開的窗戶撩動了他額前的發,他大概覺得舒服,微微地閉起了眼,那神態,像極了曾經的那個躺在夏日的艷陽下伴著白花綠草哼歌的少年。窗外大樹繁茂的枝葉交織出無數光影打在那素淨潔白的臉上,從飽滿光潔的額頭到濃長輕顫的眉睫和纖翹的鼻子,最後沿著微微地張著的淡粉的唇而下到小巧的下巴,這樣迷人而完美的臉部線條,王曄再沒有見過第二個。
白湘宇是最美的。他一直知道,並不斷從其他人身上得到驗證。無論男女。
從外貌上而言,沒有人能比得過他。就像王曄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到的,他該是來自魔法世界的精靈。只有這個稱謂,才能解釋他的美貌。
這樣享受著午後清風的他,表情純真而自然,從人到景,都如同畫卷一樣的存在,王曄無數次的午夜夢迴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
「湘湘……」不自覺地,他竟然喊出了這兩個字。即使他立即對自己生氣地閉緊了嘴,白湘宇還是被驚動了似地睜開眼。
王曄不由屏住了呼吸,下一步,他還沒想好怎麼辦。如果白湘宇以為他會舊情難忘而放過他,那他就太天真了。
可是白湘宇並沒有下一步動作。他只是張開了眼睛,繼續朝著窗外呆看。甚至根本沒有在意過身邊還多了一個人。就好像他本來就是要睜眼的,只是時間正好與王曄的聲音同步而已。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王曄抿緊了唇。不再出一聲,就這樣在他身邊,坐了一個下午。
***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白虎會做東道宴請道上的幾個幫派大佬。這些是方鳴當上幫主之後拉攏來的,現在白虎會自然也接手了青龍幫的這些「親友」關係。
宴上來者皆還摸不清異軍突起的白虎會底細,王曄即使在青龍幫的時候也是主要在馬來西亞活動,誰也不認識他。因此言辭小心,各懷心思,表面上也算賓主盡歡。飯局是在白虎會旗下的夜總會包廂擺開,自然少不了一些應有的餘興節目。
王曄原本也只是抱著紅牌之一做個樣子,待大佬們挑中所好就順便拿了放在一邊的樓上房間鑰匙自去逍遙。誰知一個已經喝得滿臉紅光的胖子醉醺醺地拉著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舞女要來跟他換,他自是無所謂得很,把手上那個遞出去,直說哪裡擔得起一個「換」字?吳老大要用,一起拿去便是。
可是吳老大卻不甚滿意,把兩個舞女都一推,說王老闆既然說得這麼大方,卻還做得這麼小氣就太不夠意思了。
王曄聽得眉頭皺起來,疑惑地看了一眼陳川浩,卻見他似另有所悟,額上已滲出了薄薄一層汗。於是擺出個笑臉,小弟怕是無心之過,還望吳老大指教。
吳某人見他態度不似作偽,放下心來。賊笑著湊近過去,嘴裡酒氣熏人,顯然已經有七八分醉意,王曄忍耐著聽他說:「貴會對青龍幫既是全然接管,那麼想來那人自然現在也歸貴會所有了?那樣的尤物王老闆也享受過了吧?怎麼樣,趁今天高興,王老闆能不能出借給小弟一晚?上次方幫主讓小弟嘗了一次,可是想念到現在啊。」
「哦?青龍幫裡還有這樣的好東西?我可還不知道呢。吳老大不妨說得確切些,我也好有個方向。」王曄不動聲色地再瞟陳川浩一眼,他半躲半閃已經站到角落裡去了。
吳某人高興地一拍他肩膀:「呵呵,這麼說來王老闆還是不好這口的了?既然這樣,不如我直接跟王老闆要來得了,省得借來借去麻煩。什麼價你只管開,為了美人,一切好說!」
「呃,這個,還是先要請教,吳老大說的究竟是……」王曄手裡的酒杯不停轉著,表情輕鬆得彷彿只是要問清楚才好送過來。
所以吳某人說得更是放心:「就是青龍幫以前的那個少爺啊,姓白的!名字我不記得了,不過不重要,王老闆一直在新馬做生意,還不知道吧?他老爹以前可是青龍幫的幫主啊,不過他倒真是個美人,那個味道……王老闆?」正說得眉飛色舞,就看到在王曄指掌間的杯子忽然一聲輕響,碎了一地。
泰然地站起來,還是微笑:「時候不早了,吳老大還是帶這兩位美人早點上去歇息。王某也累了,就不打擾了。」
「哎,王老闆──」腦子被酒精攪得仍不甚清醒的吳某人沒想到說得好好的,怎麼情況突然有變?想追上兩步問個清楚,被陳川浩攔住。
「吳老大,您就把這事忘了吧。最好當從沒見過白少爺這個人。」
「這……為什麼?」
「唉,幫中秘聞,本不便多說。不過如果貴幫能向我們開放深水碼頭,並租金給個三五折扣,在下願意冒死向您透露一二。」
吳某人的醉眼朦朧,竟忽然把陳川浩看成了一隻在笑的狐狸,立刻覺得冷似的打了個寒戰。
***
王曄一掌推開白湘宇的房門,劉媽剛伺候著少爺沐浴完,正在幫他吹頭髮。看著王曄一臉暴怒地走進來,不自覺哆嗦了一下。還沒說話,王曄就丟了兩個字過來:「出去!」
趕走了劉媽,一把過去拉著白湘宇的手臂將他從高腳凳上硬拽起來。白湘宇是真的覺得疼了,秀麗的眉皺成一團,喉嚨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喊痛。
王曄揚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將他扇到床上。跟著過去就生拉硬扯開他的浴泡。
他氣得已經失去理智,手按住想掙扎扭曲的白湘宇的身體:「你居然還幫方鳴陪客!方鳴還不能滿足你嗎?跟那種豬上床很爽吧?既然這樣,我也來嘗嘗方鳴調教出來的貨色。可笑當初這麼珍惜你,怕你疼,怕你哭──人家連你的名字都不記得!連名字都……」
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酸刺得猶如在悲泣,他邊說邊抓住他的腿彎往上抬到要將那纖弱的腰肢折斷的地步,只解開了褲子就就著從剛才就勃發的狀態猛力往裡插,毫無前戲和潤滑,連他自己也感覺出那種暴力下的撕裂。白湘宇終於「啊」地一聲慘叫出來,小臉扭曲成一團。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咕嚕聲,本能地想躲避蜷起來,渾身疼得發抖,王曄的手抓得緊,根本逃不開。可是也就只有這一聲,之後便沉默地慢慢躺倒在床單上,開始全身放鬆,像是非常習慣地任由王曄在他身上肆虐。
頭深深陷進鬆軟的枕頭裡,露出柔白的面容,身體盡可能地放鬆,美麗的眼睛始終圓睜,空洞而無神地直直看到天花板,似乎這身體這感覺都與他無關。猶如靈魂已經出竅。
王曄每抽動一下就能感覺到裂口隨著他的動作在增大,血汩汩地流,很快便潤濕了他身下的床單。他看著白湘宇的樣子,再也罵不下去。憤怒燃燒在胸間,卻被悲傷的雨漸漸澆熄。他也覺得痛了,卻不得不從白湘宇身上找回止痛的方法。
找不到融合的熱情,自己,連同身下的那個人,都置身在孤寒的冰天雪地裡。冬日般金黃卻無溫的光線中,似乎有雪,在簌簌落下。
在被怒氣沖昏了的頭腦漸漸清明,只聽到自己的心跳的耳朵裡忽然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哼哼。他不敢相信地停下來,慢慢地彎下腰,仔細分辨著白湘宇嘴巴裡發出的聲音。
那是一首歌。其實也只是幾句而已,只是給他翻來覆去:
「Heisfree,freelikethewind。Heisfree,andhewillwin……」
在他們生命裡永遠不會再來的那一年裡,他曾無數次地聽過。
在最痛苦最難過的時候,哼唱最開心最放鬆的時候的歌。彷彿這樣所有的痛苦和難過都能被自己催眠溶解。白湘宇細微地喘息,斷續地唱,細細的汗珠從額頭滲出。
王曄的腦子「轟」地一下熱了,要沸騰了,身體的反應卻與此相反。他咬緊了牙,對自己誠實的身體氣惱地抽出已經虛軟的東西,轉身走進浴室。
他寧願自己解決,也不願去聽白湘宇在那種時候哼的那首歌。
Heisfree,
freelikethewind。
Heisfree,
andhewillwin。
此時聽來,多麼諷刺。
***
「騎士站在門前艱難地想著,這時公主悄悄地指了指左邊的那扇門。他笑了,因為他知道公主一定是在想辦法救他。他最後給了公主一個飛吻,抬頭挺胸向右邊的門走去。如果讓他選擇,他寧願死,也不能不愛他的公主。他的愛情,寧願用死亡來祭奠!」
「……」
「你又累了?就要到關鍵的地方了……不能睡!給我起來!」
「……」
「不能睡!你聽到沒有?」
「……嗚嗚……嗚嗚……好……想睡……」
「我還沒講完!每次都這樣,一個故事講了四天還沒給你講完!今天一定要講完。」
「……」
「看什麼?我又沒有打你!……故事不好聽嗎?我還以為你會有興趣,看看兩個原本愛得要死的人最後是什麼下場。」
「……嗚……我又不知道愛……是什麼?」
「還問?愛啊,是──你又睡?!」
「哎喲!哇哇……劉媽……嗚嗚……劉媽……」
「……」
***
白起山像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仰天長笑了聲,哼道:「你還真有膽子!你以為我會答應嗎?哼!選吧!趁你還有這個機會。」
王曄看他這樣,心涼了大半。難道連臨死前,都不能再跟湘湘說上一句話了嗎?
他咬咬牙,將手伸向托盤。
就在這時,側門「砰!」地被人用力撞開。
「曄!曄!」白湘宇像只極速穿過暴風雨的燕子,在人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前已經衝到了王曄面前,王曄驚喜地跳起來。
「湘湘!」
「曄!」兩個人的手就差一步,他就被快速圍上來的人拉住了。王曄不顧被人架住,努力想把手伸得再長一點,一遍一遍地在空氣中抓過,可是,再也抓不住了。湘湘被拉得越來越遠。最後的感覺只是那微涼的指尖劃過,雪泥鴻爪,欲追無跡。
白起山惱怒地拍案而起:「把少爺拉出去!太不像話了!」
王曄悲哀地望著掙扎著仍被硬扯出去的湘湘,那哭喊的聲音掙扎著舉高的手臂,他的世界要崩塌了!
「阿爸,我只想跟他說句話!求求你!阿爸──」哭著喊著,白湘宇帶著拽住他的那些手就要跪下來,哭聲像要浸出血來,白起山的心微微一顫,硬起心腸,沖手下揮揮手。
「阿爸,只是最後一句了,也不行嗎?阿爸──你是要我去求媽媽嗎?阿爸!」
白起山被那話裡的意思嚇住了,「騰」地站起來,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到白湘宇面前,極快地給了他一巴掌:「真是長進了,會拿你媽媽威脅阿爸了!他都給你灌了什麼迷藥?養了你這麼多年,全向了外人!」說著,難過地背過身去。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手底下的人都鬆了勁,白湘宇趕緊掙開,歉意地叫了聲:「阿爸……」連忙朝王曄跑過去。
「湘湘!」王曄什麼都顧不得,一伸手臂便想抱住他,卻被他輕輕躲開了。他咬著唇,隔著放槍的托盤站到王曄對面。這個生疏的舉動讓王曄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在被分離的這幾天,他的湘湘的心思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好猜了。
他只能憐愛地用手指摸著白湘宇被打紅的臉,低下頭,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到的音量說:「跟我走吧。」現在滿匣的槍在面前,湘湘又離他這麼近,要走簡直易如反掌。
白湘宇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曄,我不能讓阿爸再失望。而且我這麼笨,會連累你的。」
王曄還要再說,他的手掌伸出來攔住了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邊一瞥,王曄是何等樣的人物?眼睛的餘光立即察覺到在一邊始終微笑的方鳴幾不可覺地點了點頭。只不過是個幾秒的下意識小動作,卻讓王曄心裡的疙瘩更大了。白湘宇的眼神很快又飄回來,深深地看著他說:「曄,如果你先走了,願意等著我嗎?」說完眼神又似無意地往托盤上一垂。
王曄心領神會,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當然!」
「把少爺帶走!」白起山的忍耐到了極限,幾個人上來,半拉半拽終於把白湘宇架走了。白湘宇也沒再怎麼掙扎,只是緊緊地看著王曄,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被拖到門外,那眼神中的留戀繾綣一直停留在王曄心裡。
那是王曄最後一次從白湘宇眼中看到那樣的目光。
白起山坐回椅子上,王曄已經不能再拖。
他一咬牙,摸上左邊的槍。湘湘不會害他。既然說是這把,那就一定是這把能讓他活命。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白起山的臉上也依然面無表情莫測高深。正要把槍拿起,不知怎麼心念一動,又看了方鳴一眼,卻看到方鳴的眼神閃爍,笑意更深了。
多年在黑道上跟人勾心鬥角摸爬滾打練出來的心眼讓他因為這一眼而遲疑,本能告訴他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雖然在後來的日子裡他無數次地慶幸或悔恨多了這一眼,如果沒有,一切也許就不一樣了。可是他現在突然改變了主意。並不是他甘心就這麼死了,而是作為一個一流的殺手,一把滿匣的槍對他而言絕對是個生機。
他的手移到了右邊,確定地把槍舉起。他計劃著第一槍斜開,也許會擦破太陽穴的皮但不會致命,那自然可以趁眾人鬆懈的一刻搶到先機。在眾槍環伺的當口,這是險中求險的一招,就算失手也不過真比湘湘先走一步。因為以白起山一貫的做法,也一定會在他拿了空槍走出白府再下殺手,到時赤手空拳,結果是一樣的。
如果上天真的要他為愛情而死,他也認了。
看他第二次的選擇,白起山冷哼了聲,立即有人上來把托盤端走,顯然這已經是最後的結果。
是福是禍,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