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黃色的符咒貼滿了祁憐的房門,邪神愣愣地看著符咒上的經文忍不住失笑。這個迷糊的傻瓜,還弄來這東西,他不是說過任何符咒都對他無效嗎?
他二話不說,彈了一下指引來一把火把所有符咒都給燒了,然後推開房門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你來了。」祁憐正在下棋,不必抬頭也知道他幹了什麼好事,他一推開門她就聞到一股強烈的焦味,他八成把符咒給燒了。
「我說過,符咒對我沒有任何作用,你幹嘛還要白費力氣?」他手隨便一揚門就自動關上,真方便。
「總要嘗試。」她頭抬也不抬地答道。
「勇氣可嘉。」他挑眉。「我欣賞你不屈不撓的態度。」
祁憐沒答話,整個心思都集中在棋盤,甚至忘了同他回嘴。
「你在做什麼?」他好奇的走到她身邊,低頭看桌上的棋盤,上頭有白子、有黑子,分佈在棋盤各處。
「下棋。」接下來這粒白子該擺在哪兒呢?
邪神偏頭打量她的表情,發現她認真的時候也很美。
「為什麼要下棋?」壞處是不理他。「該不會是你為了集中精神,想出來的對策吧!」就因為他曾跟她說過,只要她一想起他,他就能立刻感應,所以故意找可以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來做,算是相當有心機。
顯然是如此,但祁憐硬是不理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棋盤上。
由於她沒有對弈的對手,只得一個人下黑子跟白子,如此一來她得花更多的腦筋思考棋路,當然也就更容易忽視他。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想得出躲避他的方法,他當然也知道如何喚起她的注意力。
只見棋盤上的白子,同一時間浮現出他的面孔,她下多少白子就有多少張邪神的臉,隨著她的布棋攻城略地,無論她把棋子下在哪裡,都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被他這麼一鬧,祁憐再也下不了棋,於是抬頭生氣地看著邪神。
「我不太習慣有人漠視我的存在。」他聳肩,對於自己犯下的惡行沒有絲毫悔意,誰教她刻意忽視他,他可受不了這樣的侮辱。
「好好的一盤棋都讓你給破壞了。」她將視線轉回到棋盤,上頭的白子依然留著他的影像,但她刻意不看,省得煩心。
遺憾的是她眼睛可以閉起來,卻無法關上心房。儘管祁憐再怎麼壓抑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掩飾她已經動搖。
「我什麼事情都沒做,我甚至沒有動手。」他深沉專注的眼神,反映在每顆白子上,縱使她閉上眼睛,依舊可以感受到他灼烈的目光無所遁逃。
「好吧,不逗你了。」老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也無聊。
邪神將他施的法術解除,棋盤上的白子瞬間回復原來的顏色,棋勢也沒變。
「現在你可以繼續下棋了!」他撇撇嘴,不是很高興,但是他好像也沒有立場反對,他們的賭約中並沒有規定她不能下棋。
祁憐睜開眼睛,棋盤果然和先前一模一樣,他沒有再動手腳。於是她拿起一粒黑子,思考該怎麼圍堵白子,不讓對手有機會越城池一步。
邪神在一旁默默看著她下棋,最後終於忍不住提問。
「為什麼你要把這粒黑子擺在這個位置?」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你不會下棋?」她驚訝地反問他,他搖頭。
「不是那麼清楚。」他是曾經看過人們下棋,但總是在一旁觀看,未曾實際參與,也可以說完全不懂。
「你不是自稱為神嗎?」她懷疑地看著他。「怎麼連棋都不會下?」
「並不是所有神都是萬能的,咱們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也要受到拘束。」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也要遵守天條,況且他還不是真正的神祇,受到的限制更為廣泛。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想成為神?」這不是很矛盾嗎?「按照你的說法,一旦你成為真正的神以後,豈不是更不自由?」
「因為我想要離開那該死的洞穴。」邪神答道。
他居住的洞穴就是上天加諸在他身上的枷鎖,因為他是那兒生成的,即使能化成人形四處活動,卻無法離開洞穴太遠太久,而他渴望毫無保留的自由,這就是他無論如何都要成為真正的神的原因。
祁憐靜靜地打量邪神的側臉,難以想像,他俊美的外表下其實未可知。他以人的姿態出現,有著屬於人特有的體溫和味道。但這一切都是幻影。就如他口口聲聲說想成為真正的神,其實也只是一個騙取她靈魂的借口……
「不是幻影,更不是借口,你只要投入我的懷抱,就知道我的心是如何為你而跳。」他知曉她的想法,也否定她的想法,起身將她拉擁入懷,讓她清楚地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怦怦!
他的心臟有力的跳動著,讓她越來越困惑。
在他還沒出現前,她從來不知道人心跳的聲音是如此好聽,恍若和琴音相和的鼓聲,敲出亙古流傳的旋律……
「你就坦然接受我吧,不要再迷惑了。」他用手支起她的下巴,用最專注的凝視將她帶進一片迷霧森林中。
她在他的凝視中失去了方向,被他眼中的霧氣遮去心智找不到出口。她甚至忘了逃避,任他的嘴唇溫熱她的唇瓣,吸吮她封鎖在雙唇之間的芳香。
祁憐不認為他有對她施了任何法術,因為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瘋狂的跳動,呼吸因為他不斷吸吮輕嚙她的唇瓣而變得急促,她甚至隨時都可以推開他,但她動也不動,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他的嘴唇如此炙人,真的無法相信他竟然不是人……
叩叩!
就在邪神打算更進一步開啟她的唇瓣之際,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當場把祁憐敲醒。
「憐兒,快開門,是爹。」祁老爺子十分疼愛她這個獨生女,只要一有空閒就會找她聊聊近況,是一位慈父以及嚴父。
祁憐聞言欲推開邪神,他卻緊抓著她不放。
「我可以讓你爹看不見我們。」他盯著她的芳唇回味她的滋味,不想才開始的好戲就此被打斷。
「不可以!」她想起他那天在市集所施展的結界,他八成又想故技重施。「你不要又想用那一招對付我爹。」她不想把她爹扯進自己的麻煩之中。
「那麼,你是想讓你爹看見我們在一起了?」很好,那也無所謂,他很樂意。
「不行!」她慌亂的搖頭。「不能讓我爹瞧見你,你得馬上走才行!」
「為什麼不行?」他將頭偏向一邊壞壞地回道。「我倒很想會會你爹,聽說你爹是附近一帶知名的大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善人,倒見識過不少卑鄙小人,很想親眼看看善人長得什麼模樣。」應該會很有趣。
「不行,你不能和我爹見面,絕對不可以!」她趕忙阻止。
「幹嘛這麼緊張?」他打趣地看著她。「你怕你爹會找來道士或是法師把我收拾掉?」
祁憐聞言愣住,她並沒有這麼想。但他此刻所言,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意識為他擔心,並且採取了種種不合理的舉動……
「小心,你已經快要輸了。」他不必窺探她的心,光她臉上的表情就已經告訴他答案。
答案是肯定的,她的確為他擔心——下意識的為他擔心,呵呵。
祁憐猛然想起他們的賭約,她已經身在賭局而不自知,他雖然不會下棋,卻比任何人都精於棋步。
「算了,不為難你了,這次就饒過你。」他露出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隨後消失在空氣中。
祁憐依舊呆愣在原地,她下意識地用手觸碰自個兒的嘴唇,上頭還留著他的溫度。
小心,你已經快要輸了。
不過,他的警告也隨之響起,讓她懊惱地放下手,對自己生氣。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踏錯了一步,險些著了他的道,難道她就這麼脆弱?
「憐兒!你在裡頭嗎?憐兒!」
叩叩!
她父親不斷地敲門,祁憐這才趕緊上前開門。
「爹。」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用平靜的態度面對她爹。
「怎麼這麼慢?」祁老爺一邊皺眉一邊走進祁憐的房間。「我都在門外喊你老半天了,你現在才來開門。」
「對不起,爹。」她支吾回道。「大概是因為我下棋下得太入迷的關係,現在才聽見敲門聲。」
「你在下棋?」祁老爺走向擺在桌上的棋盤,低頭欣賞棋盤。
「是的,爹,我剛剛在下棋。」祁憐不安地看著祁老爺,好怕被他瞧出端倪。
祁老爺是對弈高手,棋藝精湛,在這一帶頗負盛名,許多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祁憐的棋藝也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這盤棋下得很糟,不像是你會下的棋。」祁老爺稍稍看了一下棋盤後驟下評論,祁憐趕緊道歉。
「是女兒學藝不精,棋下得這麼差,讓您失望了。」她應該專心而未專心,邪神的干擾不能當成借口,她一開始就沒下好。
對於祁憐坦然認錯的態度,祁老爺覺得很欣慰,如果她加以辯解,他才真正對她失望。
「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是遇見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祁老爺發現祁憐的臉色看起來好像很疲憊,似乎因為什麼事煩心。
有一瞬間,祁憐極想對父親吐實,說她被邪神纏上,無論在門口掛念珠或貼符咒,都無法阻止他進入她的房間,連一盤棋都無法好好下……
你怕你爹會找來道士或是法師把我收拾掉?
正當她差一點兒就要說出實情的時候,邪神戲謔的話語在她耳邊迴盪,讓她幾乎已經到嘴邊的話,不得不吞回去。
她如果說出實情,她父親可能——不,是一定會找來得道高僧或法力強的道士將他消滅,這是不容懷疑的事。
她父親原本就嫉惡如仇,對於邪神的傳聞極為不悅,一旦讓他知道這不是傳說而是事實,他一定會想辦法破壞洞穴,到時候邪神就會大開殺戒,她絕不能讓他如此做。
「女兒只是身子不太舒坦,思緒很亂,很多事情都無法好好思考。」她隨便編了一個借口,試圖瞞混過去。
「這就是你今兒個下棋下得這麼差的原因嗎?」祁老爺追問。
「是的,爹,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她勉強微笑,對自己的謊言感到不安,這是她第一次對爹說謊,希望他老人家能原諒她。
「我知道了。」祁老爺足足打量女兒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那麼,你好好休息。」
祁老爺說完這句話後隨即離開祁憐的房間,在幫她關上房門的時候,注意到門上的木條留著許多道燒焦的痕跡,於是伸出手摸了附著在木條上的灰燼,意外看到非常細小的黃色紙片。
這是……符咒?
祁老爺驚訝地看著手上的黃色小碎片,上頭還留有紅色硃砂的痕跡,證明他的想法並沒有錯。
他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推開女兒的房門找她問個仔細,隨後想想不妥,還是先找蘭兒弄清楚,她是憐兒的貼身女僕,一定知道些什麼。
當祁老爺聽到蘭兒被調到廚房很是吃驚,連忙把她召到面前問分明。
「你是憐兒的貼身女僕,為何沒跟在憐兒身邊,反而跑到廚房去做些不相干的事?」祁老爺一向治家嚴謹,不許僕人私下調動,蘭兒未經報備私自到廚房幹活兒,已經觸犯了他的大忌,讓他非常生氣。
「啟稟老爺,並不是蘭兒自己想到廚房幹活兒,是小姐硬將我調過去的。」蘭兒趕緊喊冤,免得莫名其妙受罰。
「憐兒將你調到廚房?」祁老爺聞言愣住。
「是的,老爺。」蘭兒緊張的猛吞口水。「小姐說我暫調離她身邊比較好,就把我調去廚房幫忙了。」
原來是憐兒的主意,但為什麼?她向來不管家務,也輪不到她管。
「我問你,最近憐兒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祁老爺試著從女僕下手,只見她一臉為難。
「是有一些……」女僕不安的回道。「可是小姐吩咐過蘭兒不能告訴老爺,蘭兒不敢說。」
「放肆!」祁老爺怒斥女僕。「我要你說,你就得說,快說!」
「是,老爺!」蘭兒嚇得把她們連日來遇見的怪事都說出來,雖然她什麼東西也沒瞧見,什麼聲音也沒聽見,仍然能說得繪聲繪影。
祁老爺靜靜地聽女僕的敘述,內心大致有譜,他女兒八成遇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從現在開始,不要離開小姐的身邊,要小心跟著她,不要讓她發現你在監視她,知道嗎?」搞清楚狀況後祁老爺命令女僕,將她從原來的廚房又調回祁憐身邊。
「是,老爺,蘭兒一定緊緊跟著小姐,一步也不會離開小姐。」能夠調回祁憐的身邊蘭兒當然高興,但只要一想到可能又會遇到什麼奇怪的狀況,她又開始擔心害怕,焦慮不安。
「很好,你下去吧!」祁老爺揮手要女僕退下,他要一個人好好思考如何解決祁憐的問題。
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找易真大師問仔細,他能夠鑒古知今,看穿前世與今生,任何妖魔鬼怪在他的法眼之下都無所遁形。
於是祁老爺派人去德化寺請易真大師前來祁府相會,沒想到所獲得的答案竟是易真大師出去雲遊,至今尚未回寺,而且憐兒已經親自到過德化寺兩趟,也是想見易真大師,一樣沒見著大師。
祁憐不尋常的舉動,讓祁老爺更加確認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祁老爺稍後又命僕人走一趟德化寺,要寺內的師父代為轉達,只要易真大師一回寺,務必請他來祁府一趟。
交代好僕人之後,祁老爺陷入沉思,思考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動他女兒的歪腦筋?
然而無論是何方神聖,只要敢動他祁世明的獨生女,他都不會放過它,都要讓它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