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你幹什麼?」祁憐故意突然轉身,蘭兒止不住腳步,直接撞上祁憐。
好痛!小姐的頭可真硬……
「蘭兒。」祁憐板起臉追問女僕,蘭兒趕緊回道。
「沒有啊!」女僕說謊的技巧很差。「蘭兒只是覺得小姐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好看優雅,想學學小姐而已。」
胡說!她服侍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要學她,現在才想學她,也未免太奇怪。
祁憐心知肚明,這只是女僕臨時想出來的借口,還想騙她。從爹今兒個一大早便把蘭兒從廚房裡調回來,卻沒有跟她多說什麼的那刻起,祁憐就心裡有數,爹一定是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愧是爹,只憑一盤棋就可以瞧出端倪,她想瞞他,看來還是太嫩了一點兒。
「你這麼一直跟著我,不會累嗎?」她淡淡地問女僕,只見蘭兒緊張的回道。
「會累,當然會累!」女僕天真的點頭。「但是老爺吩咐我不能離開你半步——」蘭兒話說出口才發覺不妙,趕緊用手把嘴巴捂起來,卻已經來不及。
爹果然察覺到她不對勁,所以才會要蘭兒監視她。
「我看你還是到外頭吧!」祁憐不想為難女僕,乾脆放她自由。「你這麼緊張兮兮,搞得我也很不安。」她知道女僕是因為父親的命令,不得已才跟著她,其實她怕得半死。
「可是老爺叫我一定要緊緊跟著你。」蘭兒不敢違背祁老爺的命令,即使害怕,也不敢離開祁憐半步。
「萬一我又聽見什麼或是看到什麼,你不害怕嗎?」她睨女僕一眼,她已經在吞口水。
「怕。」她生性膽小,可千萬別嚇她啊!
「所以你還是到門外待著,如此一來,就算我遇見了什麼麻煩,你也可以馬上去通報老爺。」她為女僕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蘭兒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馬上就去搬椅子。
「那麼蘭兒就在門外候著,小姐有事再叫我。」蘭兒把椅子搬到祁憐的房門口擺著,然後歡歡喜喜的幫祁憐關上門,來個眼不見為淨。
祁憐見狀搖頭,既然害怕,又何必勉強自己,直接跟她爹說她害怕,不想伺候她不就行了?
不過以蘭兒的身份,大概也沒有說不的權利,況且爹又那麼嚴厲,在他老人家面前,蘭兒恐怕連發抖都不敢吧!
祁憐心不在焉地把書拿起來看,翻著翻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最近幾次他都是從房門進來,蘭兒守在門口,豈不是歪打正著?
「佛珠和符咒無效,這次換女僕了?」他打趣地扶正她的身體,祁憐想起佛珠和符咒的下場,不由得一陣緊張。
「你把蘭兒怎麼了?」不會真的對她動手吧!
「我把她消滅了。」他挑眉,表情認真得不像在開玩笑。
消滅?
「蘭兒!」祁憐裙擺一提,就要衝出去救女僕,硬被他攔了下來。
「你緊張什麼?我只是把她弄昏而已。」他翻白眼,這麼明顯的玩笑也看不出來。
「別騙我!」她推開他奔向女僕,她果然只是頭靠著牆壁睡著,小命還在。
「你還真是會疑神疑鬼。」他撇撇嘴,不是很高興她的舉動,好像他說謊騙她。
祁憐大大鬆口氣,如果蘭兒因為她而喪命,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不過……你的女僕為什麼會坐在你的房門口?」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門神換性別,換成女人來當。
「好像是我爹發現到什麼可疑的地方,要蘭兒多盯著我一些。」而她的女僕不巧是個膽小鬼,成天緊張兮兮,所以她就要她在外頭候著,省得待在房裡和她大眼瞪小眼,惹得她心煩。
「你爹發現我了?」他興意盎然地看著祁憐,她聳肩未答。
「是你告訴他的?」他猜想她可能已經去告狀,一般姑娘家都會這麼做。
「你不是能看透我的心,你自己看呀!」她懶得答他的問話,說了也是白說,多浪費口水而已。
邪神不客氣地窺探她的想法,發現他雖然能夠看見她的內心,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的心籠罩上一層薄霧,不再那麼清楚。
「沒有,你沒有告訴你爹。」她不是一個多嘴的女人,他很高興得知這一點,他受不了多嘴的女人。
祁憐冷哼,坐回椅子繼續看書,理都不想理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爹,讓他設法保護你?」偏偏他就是喜歡吵得她不得安寧,硬是跟著坐在她對面擾亂她的心志。
「因為我不想讓他老人家擔心。」她冷靜回道,決心不上當。
「你真孝順。」他諷刺地說道。「我若是你的話,就會哭著找爹想辦法把對方消滅掉。」只是那個該消滅的對像不巧是他自己。
「別誘惑我。」她冷淡的態度宛若他一點都困擾不了她,事實不然。
「我不認為你禁得起誘惑。」他忽地抓住她的柔荑,將她往前拉近。「雖然你總是表現出一副可以拒絕任何誘惑的模樣,但我不認為你的內心像你的外表那麼堅強。」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祁憐承認也許他說得對,她是沒有自己嘴巴上講的那麼堅強,但她也不會輕易投降,他若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只能窺探她的心,她不會在口頭上認輸的。
邪神很不高興地發現到,他越來越無法看透她的心,那層薄霧似乎越來越濃也越來越重,即使他費盡力氣也撥不開。
這是怎麼回事?短短的時間內,覆蓋在她心中的霧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
邪神覺得很困惑,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怎麼會這樣?
「怎麼了?」她看見他眼底的困惑,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彷彿遭遇了什麼打擊。
「沒什麼,只是有些疑惑。」他看著她,懷疑她動了什麼手腳。之前她的心明明清晰可見,如今卻一片迷濛,使他看來格外費勁。
「疑惑?」她微微皺眉,不懂他的意思。
不,不是她動的手腳。她的表情太自在,心思太單純,她頂多只能想到拿符咒、佛珠之類的玩意兒對付他,不會厲害到隱蔽自己的心思,這其中必有隱情。
「你到底怎麼了?」一直發呆,祁憐不解。
「沒什麼。」他回神。「我只是在想你昨兒個玩的那玩意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能讓你如此入迷。」他不想告訴她真話,讓自己站在不利的位置,只得亂編理由。
「你想學嗎?」她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單純,但既然她沒有他窺探人心的本事,就不必多問,反正他也不會說實話。
「除非你能找到更有趣的事做,否則就是它嘍!」他聳肩隨她安排,一門心思全集中在他為什麼突然看不見她的內心上,怎麼也想不透。
「對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要你學會了就一定會喜歡。」祁憐拿出棋盤擺在桌上,接著拿出白子和黑子,開始教他下棋。
坦白說,她的棋藝雖精,能夠對弈的對像卻不多。身為祁府千金,原本就有諸多限制,她既沒有所謂的姊妹淘,也沒有可以談心的對像。因為是家中的獨生女,沒有可以撒嬌的哥哥或姊姊,父親又嚴厲,要求她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即使是一盤棋都不容許她出錯。
「不對,這粒黑子要擺這邊,一粒子下錯,就可以壞了整盤棋。」她指導邪神如何放子。
所以,當他說想學下棋的時候她真的很高興。因為缺乏朋友的她,經常都是一個人負責下黑白兩子,沒有人會在一旁觀戰,也沒有人會給她意見,她只能一個人排棋盤。
「原來如此。」他懂了。
無獨有偶,邪神也擁有一個寂寞的靈魂。兩顆寂寞的心,在這一刻不可思議地交會變得溫暖。
祁憐教得盡興,他學得有趣,很快就學會怎麼下棋。
「你學得真快。」當祁憐在第七盤棋敗陣下來時,不禁發出驚呼,難以想像這是他第一天學棋。
「小看我可是要吃大虧的。」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她,興奮全寫在臉上,頃刻由男人變成小男孩,等待大人的讚美。
祁憐的心在這一刻揪緊,無論是男人或是男孩,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迷人,在在迷惑她的心。
「可惜你不是人。」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他一向就覺得人很可悲,思想污穢,還要被七情六慾所困,所以他才想要成為至高無上的神明。
「因為如果你是人,就能體會我的感覺。」就能明白她的困惑,和揪住胸口那股痛。
「這很簡單。」一點都不困難。「我只要抓住你的思緒——」
他這回成功準確地看透她的內心,本以為會看見一些反抗他的想法,卻只看見遺憾和憐憫,這兩樣都是他不懂的情緒。
「你能看穿我的想法,卻控制不了我的感情。」她只要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遭遇阻礙——由她的感情產生出來的阻礙。
沒錯!他是無法控制她的感情。事實上,他根本不懂感情是何物,又要怎麼控制它?
「對,我無法控制你的感情。」他喃喃承認,不懂感情有何重要。
「這注定了這場賭局你必輸無疑。」她憐憫地看著他,很為他心疼。
「我會輸?」他聽了以後臉色大變,一臉不敢置信。
「對,你會輸。」她肯定的點頭。「你連『愛』是什麼都不瞭解,又如何讓我愛上你?就算我真的愛上你了,你也不知道。」他好可憐,也好可悲。一心想要吸取她的靈魂成為神,但他卻連神基本的理解能力都沒有,就算最後真的讓他成了神,也只能成為一個無心之神。
邪神聽完她的話以後大受打擊。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卻沒有想到,他未曾擁有一樣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感情。他擁有人的外表,人的思維,卻少了人的感情,這注定他必定會輸掉這場賭局。
「這一點都不公平。」他憤怒的抗議。
「哪一點不公平?」她反問他。「從頭到尾,都是由你制定遊戲規則,我只能被迫配合。」
不錯,聽起來好像他佔盡了便宜,既然如此,他為何還會輸,這不是太矛盾了嗎?
「你知道,對不對?」他瞇起眼睛打量她,無法接受即將到手的勝利突然間風雲變色。
「知道什麼?」請把話說清楚,別打啞謎。
「知道這是一場我必輸無疑的賭局。」他火冒三丈地瞪著祁憐,考慮該怎麼懲罰她才好,居然敢耍著他玩。
「不,我也是剛剛才想通。」她冷靜的態度著實令人火大,邪神忍不住發火。
「你這個狡猾的女人!」他起身伸手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右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與她對視,眼中淨是憤怒與不甘心,他怎麼能就這樣認輸?
事已至此,她終於可以得意的宣告她的勝利。但不曉得怎麼搞的,她只覺得他很可憐,枉費他花了這麼多心思和時間,結果只是白忙一場。
「你以為你贏了,對不對?」他殘忍的微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認輸。
「事實擺在眼前,你控制不了我的感情。」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覺得他的眼神好可怕,彷彿想把她拖下地獄。
「不見得。」他不會推她下地獄,他對她另有安排。
祁憐不解地看著他,事到如今,他以為他還能贏嗎?
「我要帶你回我的地盤。」他當然能贏,絕對要贏。
「什麼?!」她不相信地搖頭,他是不是瘋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的來歷,我現在就滿足你的願望。」他知道她一直對他抱著強烈的好奇心,該是響應她的時候。
她不否認她是對他充滿好奇,但是——
隨著他的一個狠瞪,祁憐被捲進黑暗之中,即使她喊破嗓子也沒人聽見。
過了許久以後,蘭兒終於醒過來。
「糟糕,我居然睡著了!」蘭兒清醒以後拚命打自己的頭,罵自己不小心,竟然在大白天睡覺。
完蛋了,太陽都快下山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蘭兒想起祁老爺的吩咐,匆匆忙忙衝進祁憐的房間,祈禱祁憐一定要平安無事待在房間裡,否則她就死定了。
只是,她晚了一步。
祁憐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不知何時完成的棋局。
「啊——」蘭兒用手摀住嘴尖叫,引來祁府所有僕人關注。
「不好了,老爺,小姐不見了!」蘭兒又哭又叫的跪在主子面前認錯,然而祁老爺已經沒有心情責怪她。
他最疼愛的獨生女不見了,憑空消失。
「找,所有的人都給我出去找!」祁老爺焦急地大吼。「就算翻遍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小姐給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