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一年,剛好碰上五十年來最嚴重的經濟不景氣,加上畢業生飽和,工作機會供過於求,因此方雅玟在應徵工作時並不大順利。導火線是一間上班第一天、卻在下班時莫名其妙突然又不要她的企業,於是她再也受不了,最後發脾氣耍任性對父母說要在家裡當米蟲。
當然她也知道不行這樣下去,於是在休息幾個月之後,陸續換過兩個類似小妹打雜的工作,最後終於找到一間和自己所學相關又感覺不錯的公司。在面試錄取時都沒有碰到什麼困難,等到開始上班之後,方雅玟才深深瞭解到,含混的態度在職場是絕對行不通的。
念大學時,報告作業無法獨自完成,還可以拿同學的來抄抄寫寫,或者請老師寬待;但是當主管要求的工作趕不出來時,那就只能熬夜加班,壓縮所有時間,務求在期限內完成上繳。
做得不好,上司也不會用開根號乘以十的慈悲密技讓人過關,而是殘忍地下令回去重做。
雖然她只是一個基層職員,還在旁觀學習的階段,但是所見所聞都讓她印象深刻。不到兩個星期,她跟大部分的新鮮人相同,已經開始覺得當學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累死了!」頂著一臉倦容,方雅玟把口袋裡提神用的口香糖拿出來,十八片大包裝,裡面吃得空空如也。她皺眉將包裝紙丟到走廊的垃圾桶,跟著準備下樓牽車。她要回家洗澡,吃好吃的食物,接著好好睡上一覺。
上星期接到新案子,主管成立小組,然後就像是打仗一樣,整天開會檢討,跟客戶聯絡;再開會更改企畫,再跟客戶聯絡……一直重複做著相同的事;昨天也是整個小組在公司熬夜,下午還要回來再開一次會。
在面試時,負責審核的主管就曾說過廣告業是一個需要衝勁、也得肯拚的行業,因為是責任制,上班時間很自由,但一天工作十二小時是常有的事。她忘了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總之話講得很漂亮就是,現在真正承受工作壓力時才想到面試時的自己真像個笨蛋。
坐電梯到一樓,可能是睡眠不足的關係,她覺得有點頭昏眼花的,想著還是趕快回去休息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機車輪胎沒氣了。
她彎腰一瞧,輪胎上居然有鐵釘!不敢置信地想找警衛來問個清楚,不意發現大樓管理員貼在牆上的警告標示,說明附近有專門破壞機車的歹徒,夜晚停車場不負責保管……等等的。她臉一黑,滿心只想殺人。
他們公司位於商業大廈的某樓層,停車場則是大家公用,那張紙條上寫得很清楚,只能自己認衰。
若不是組長留大家熬夜也不會遇上這種事!坐公車回家還要等,機車修理也得等,真煩……
「哎呀!」她生氣地喊出聲音。不知道哪個變態那麼無聊,刺破人家機車的輪胎當有趣。瞪著公司對面的某條巷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好去處,她挑起眉頭。「對了。」
在號稱財經要脈的商圈裡,隱藏了許多昂貴的高級住宅。她終於能夠體會為何市中心的地價會如此高貴--因為真的很方便。
走路沒有幾分鐘的路程,她來到一處大樓,隨即從包包裡掏出鑰匙和磁卡。
「還好有帶。」上星期來過之後就沒放回去了。
用磁卡打開樓下鐵門,坐電梯上樓,然後再用鑰匙開門,她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脫掉外套,和包包一起丟下,她整個人攤在沙發上,喃念道:
「還是回家好……」雖然根本不是自己家。
她好累、好累,所以一閉上眼睛就快要張不開了,若不是想要翻身的動作讓她差點跌下,她可能會就這樣直接睡著。
「啊呀!」險些面部著地,她嚇了一跳驚醒過來,不禁眨眨長睫喃道:「……還是要找張床才能睡得安穩。」屋子裡她可熟了,便起身直接往客房的方向。
轉開門把,一陣陰涼的感覺迎面撲來,她打了個冷顫。沒有人睡的房間空久了總是會有一種很討厭的感覺,無論房子再怎麼乾淨,但就是會讓人不喜歡。
沒有絲毫考慮地立即關上客房的門,轉身往這屋裡唯一有人睡的地方。一把將門推開,她大剌剌地走進整齊乾淨的房間,然後立刻撲上那張她懷念很久的床鋪。
「好舒服……」好棒。
抱著棉被,她幾乎要逸歎出聲來。完全不管這間房的主人會有何感想,她的體力和意志力都已經到達極限,只想立刻去會周公。
所以,當周垂意因為沒有補習而提早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床上多了一個異物存在的畫面。
正確來說,是一副成熟窈窕的女體,衣衫不整地橫陳在他的床上。
看著方雅玟的睡臉,他想,無論這個任性到極點的女人做了什麼,他都不會感到驚訝了。只是,有時還是會覺得無奈。
垂下眼眸,他拉起掉落在床緣的被單替她蓋好,掩住那誘人的畫面,隨即輕輕掩上門,走到客廳。在坐上沙發時,他睇見米白的椅墊上出現原本沒有的粉色痕跡,稍微愣住後靠近細看,發現還有點香香的味道。望著旁邊亂丟的包包和外套,他直覺猜想那大概是方雅玟臉上的妝。
他用指腹觸摸,似乎不是那麼輕易清除;這個房子,開始不經意地出現屬於她的印記,簡直,跟她霸道的行為一模一樣。
「啊!」
房間內突然傳來一聲慘叫,他立即起身,打開房門,只見方雅玟坐在棉被裡,雙手拿著原本放在他桌上的時鐘。
「怎麼了?」他問。
「已經六點了?我下午要開會的啊!」完蛋!她惱怒道:「小意,你回來怎麼不叫我?!」起床氣加上無理取鬧。
他望著她。「如果我知道妳要開會,我會叫妳。」
「算了。」一句話就讓她閉上嘴。方雅玟瞪著他,從床上起來,越過他走到客廳,抓起自己的包包,拿出手機,果然有三通未接來電。她閉了閉眼,很快地回撥,待對方一接聽,馬上裝出虛弱萬分的語調道:「咳咳……啊,對不起,我好像生病了,身體很不舒服,人還在醫院……是,是,真的很抱歉,我明天一定會去公司……謝謝組長。」不管對方相不相信,總之捏造謊言解釋比說實話要好就對了。
這下,公司不用去了。她轉頭看向周垂意,本來想說他如果對自己說謊有什麼意見的話就來打一架,不料他卻已經回房去了。
因為肚子餓,才想起已是吃晚餐的時間。打算問他要吃些什麼,所以她跟了過去,只見他站在床沿,拿起被單觀看。
「果然……」他低聲說,然後回頭對她道:「口紅印。」在床被和枕頭上。
她慢半拍才會意過來。
「咦!」下意識地摸臉,跟著飛快地跑到廁所,一照鏡子,差點昏倒!「我的妝花了。」睫毛膏糊了,口紅也糊了,全部攪成一團,好像鬼!
因為實在太累了,所以沒有卸妝就上床,加上又趴著睡……方雅玟衝回客廳,從包包裡拿出卸妝棉,所幸啟己平常都有準備。
擦乾淨洗完臉。
「幸好沒被別人看見。」
「被我看見就沒關係?」周垂意背對著她在整理東西。
「當然了。」她隨口回答。不過要是被喜歡的人看見,那她會想自殺。發現他是要把床套拆下拿去洗,她不悅道:「你幹嘛?不過是口紅印而已,又不是有毒。」有必要那麼大費周章嗎?
他側首,緩慢說道:
「妳以後不要睡我的床。」
他的語氣好認真,讓她著實愣了一會兒。
「什……什麼?」從小到大,無論她做什麼,他從來都不曾用這麼嚴肅的講話方式拒絕過。何況,這張床,以前當家教的時候,自己就睡過好幾次了啊。「我就喜歡睡,不行嗎?我才不管你呢!」她賭氣惱怒地說。
他似乎微微皺了一下眉,看到他那副不友善的表情,她更火大了。
「我要走了,再見!」
拿起自己丟在沙發上的東西,頭也不回地用力甩上門。直到回自己家後,還在想著只是不小心把口紅印印到他床單上,真有那麼不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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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力去漬劑,拿去。」
星期六晚上,趁著周垂意到家裡來吃晚餐,方雅玟一打開門確定是他,就把準備好的東西用力遞到他面前。
「什麼?」他看著她。
「洗你的床單啊。」她瞪住他,滿臉理所當然。「這是我在購物頻道買來的,我看好像很神奇,雖然床單被弄髒已經過了兩、三天,反正有七日鑒賞期,你拿回去用,洗不掉的話,再告訴我,我去退貨。」把寫著去漬劑的容器塞給他。
他沉默許久,跟著低頭換上拖鞋。
「不用。」他把容器還她,走進屋裡。
她接住一愣,很快跟了上去。
「什麼不用!你那天不是怪我弄髒你的枕頭被子?」她先越過他,坐進自家的長椅,抬頭對他說道:「我是大人大量,不跟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小鬼吵架,洗乾淨之後你就沒話說了吧。」
他垂眼睇著她,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讓他的睫毛看起來極長。方雅玟莫名其妙地注意到這點。
「我不是怪妳弄髒我的被子。」他這麼說道。
「咦!」那是為什麼要不高興?她正想問,媽媽就從廚房裡走出來。
「啊,小意,你來了。你方叔叔已經回來了,在換衣服,我們很快就開飯。」穿著圍裙的媽媽和氣地說。
「阿姨好。」周垂意禮貌問好。
方雅玟還要找他說話,他卻走進廚房幫忙端菜。
媽媽反而回過頭來對她道:
「雅玟,妳看人家小意多乖。妳還不來拿碗筷。」
結果害她被罵。
「可惡。」方雅玟邊嘀咕邊從烘碗機裡拿出碗筷。在周垂意經過身旁時,偷偷用手肘頂了下他,表示不滿。
餐桌上,父母又誇獎他愈長愈好看了。她偷瞥著他,心想:還不是跟前兩天一樣……
吃完晚飯,她把周垂意拉到陽台。
「拿去。」還是那瓶去漬劑。
周垂意一頓,然後慢慢道:
「妳為什麼那麼在意被單弄髒的事情?」
「我在意?」她指著自己,抆腰道:「是你先計較生氣的啊。」弄錯了吧?
「那妳現在這樣是要和好的表示?」他略側著脖子問。
方雅玟愣住。
「和好?」她不禁大聲重複。「哪是啊,我幹嘛表示和好?」她又沒做錯什麼事!
「不然妳何必特地買這個?」他從她手裡拿過那瓶去漬劑。
「因為……」因為……那天他看起來不大高興。但是,自己還是沒有必要為他費心思啊,好像有點搞不清楚了,她原本覺得弄髒東西洗乾淨就好了,他們根本沒必要吵架。「那個……對了,我上班公司離你家很近,我想睡個午覺或休息一下都很方便。那棉被我很喜歡,所以幫你一下,也是為自己。」因為說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好隨便亂掰一個借口。
他瞅著她許久,不知為何竟讓她有點心驚膽跳的。在她還沒理解自己為何緊張的時候,他已轉過臉看著陽台外頭的街景了。
「是嗎?」他道,嗓音已經完全蛻變了。
和小時候的悅耳清脆不同,卻是相同的好聽,是一種……令人感覺安穩沉靜的男中音。
方雅玟忍不住看著他,只覺得他上高中後,好像不停在變化。一下是臉,一下是聲音,或許是因為時常見面,所以那改變才會讓她花費較多的時間去發現。
「等一下……」她忽然瞇起眼,道:「你是不是長高了?」
他低垂黑眸望著她,半晌,若有似無地笑了。
她好震驚!
「你現在多高?」拉著他的手臂要他站直,她貼住他瘦長的身體拚命比較,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比他矮了!她有一百六十八公分,以女性來說,是相當修長的身材。可能是由於自己本身高姚,所以才沒注意到。「你……已經超過一七五了吧?」她目測猜道。在國中畢業前,這小子明明還矮自己半個頭的。
「差不多。」他只在每學期健康檢查時測量。
「你怎麼可以自己偷偷長高!」好卑鄙。他還在成長期,以後還有可能會更高,她才不要抬著頭跟他講話,
「就算我比妳高,妳還是比我年長。」察覺兩人站得太近,他微微退開,低緩開口道。
「嗄?」她瞅住他,雖然無法釋懷,但還可以接受。「說的也是。即使你長得比我還高,你還是要叫我大姐姐。」
「那是兩回事。」他才沒那麼容易上當。
「說到這個,你好像很久沒叫過我了。不然你說,你要叫我什麼啊?雅玟老師?」她得意洋洋。
「妳有教過我嗎?」他直中要害。
她臉一紅,強詞奪理道:
「什麼嘛!我至少教過你一天,你敢否認?」趕快拉回來。「別想扯開話題,你要叫我什麼啊?你說。」就是要鬧他。
他微歎了口氣,抬手摸著乾淨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良久,他放下手,望住她,用那極為溫醇的嗓音啟唇喚道:
「雅玟。」
她怔愣住,感覺耳膜好像震動了一下。
因為實在震得太大力了,因此,連心臟都在那一瞬間加快跳動了。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倏地滿臉通紅。
不知所措地別開視線,她居然無法和他對看。明明很多人都這樣叫過她,她不知道自己內心為何會如此動搖。
耳朵好燙,手心好熱,她……好奇怪哦……本來、本來她只是要強迫他叫出大姐姐或雅玟老師的,都是因為他突然這麼叫她名字,害她什麼防備都沒有,才會感覺不對勁。
方雅玟對他惡聲惡氣道:
「你幹嘛?不准你這麼叫我,誰都可以,就你不准,太沒大沒小了。」她慶幸外面天黑,不然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異樣。
雖是如此想,敏銳的周垂意還是凝睇著她,然後道:
「妳緊張什麼?」
「緊張你的頭!」她掩飾般地罵道,趕快講別的--「那個,去漬劑給你了,我不管,以後你的床要借我睡。」就算很不自然,她也要硬把話題轉回原來的。
聞言,周垂意卻板起臉。
「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真小器。」那麼舒服的床一個人獨享。
「跟小器沒有關係。」他說。
「不然跟什麼有關係?」明明就是小器還不承認。
他彷彿對她沒轍,低首沉吟許久,才緩聲道:
「因為那是我的床。」
「啊?」她皺眉,根本無法理解。「那當然是你的啊,我會不知道嗎?以前我都睡過那麼多次了,你看吧,你果然是小器。」
他望著她,然後像是不想跟她再討論,把臉別到旁邊去。
「雅玟,妳的手機在響喔。」媽媽忽然探頭叫喚。
「喔。」因為這裡還沒講完,方雅玟只應了聲,並沒有立刻走開。
「說不定是他打的。」周垂意提醒道。
她這才恍然,連忙跑進屋內;而他只是凝視她略顯慌張的舉措,如同每一次,靜靜地看著她每次提到那個人時明顯的情緒變化。
找到放在房內的手機,她一聽鈴聲就知道不是那個人了。
「喂?」她接起來。
十分鐘後,她講完掛斷,走回陽台,周垂意還在那裡。
「小意。」她垂著臉,在他背後低聲喚道。
「嗯?」他轉回身,望著她。
她抬起頭,扯開僵硬的嘴角,笑了。
「我……要開高中同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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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麼樣才能得知歲見現在真正的心意?她不敢問,也不能問。
那麼,讓歲見和那個女生見面,就能知道結果了吧?
因為她以前在班上算是核心人物,所以,會有同學先打電話來詢問她是很理所當然的。
畢業那麼久了,要不要辦個同學會呢?
從聽到高三同學的提議後,她就只能想到關於歲見和那個女生的事。
高中畢業前,因為一個遊戲,導致歲見和那個女生在畢業後完全不曾再來往,這是她所知道的。但是,現在的歲見,並未忘記過那個女生,這是她所看到的。
讓他們見面,好像對自己沒什麼好處。她只是想,如果他們能了結往事的話,那麼,自己或許還有機會吧。
真是太卑劣了。她只想從旁看著,然後奪取。只要那個女生拒絕歲見,歲見就有可能回頭……
「妳真的要這麼做?」
那天,小意聽到她的決定後,這麼問她。
「當然。你不覺得這是好主意嗎?我有一半的機會,勝算很大呢。」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是嗎?」
小意是怎麼想她的呢?一定覺得用這種手段的她很小人很卑鄙吧。雖然明白這樣的自己很糟糕,但是,她卻無法不那麼做。
不論是想著那個女生那麼久的歲見,或者……看著歲見那麼久的她,都讓她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她跟那個女生同班,所以打電話約對方參加同學會並不會是什麼困難的借口,然後把同學會主辦人的責任推給對方,對方就算不情願也必須出席。她還要告訴歲見,或許他會猶豫,但最後,他一定會答應吧。
她明白歲見很想再見到那個女生,只是,欠缺一個上天給的機會罷了。
然而,以那個女生的處事和懦弱的個性,是不會接受歲見的吧?
到時候,她就能夠、能夠……
「歲見。」和青年約在別的地點見面,方雅玟在發現他來的時候啟唇喚道。
因為青年高三時並未和她同班,所以要先跟她碰面,再一起過去。到時如果讓那個女生看到,會不會被誤解?被誤解有比較好嗎?
她覺得想著這種事情的自己真的好卑鄙。
「妳怎麼了?」因為她的臉色很差,所以身旁的青年關心問道。
「沒什麼。」方雅玟扯開臉笑,故意打趣道:「你注意自己就好,你很緊張吧?」因為要見那個女生。
「別取笑我。」青年似乎想要像以前那般觸碰她表示親近,不過最後還是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方雅玟眼神一黯。
「雅玟,謝謝妳。」青年道。
她有種沉重又難受的感覺。對不起,歲見,因為,自己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好人。
同學會在某間KT豢行,在和青年過馬路時,她就已經看見那個女生了。
對方剪短了頭髮,但還是沒什麼改變,所以很容易讓人感覺懷念吧。方雅玟望著身旁的青年,青年看向那個女生站立的位置。
就算自己今天裝扮得那麼耀目美麗,他仍是沒有發現。她垂低眼瞼。
同學會,她只參加了半個小時,因為歲見沒多久就離開了,所以她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在她臨走前,那個女生……那個曾經和自己同班、名叫呂欣欣的女生還在忙著幫同學照相。歲見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把呂欣欣拉了出去,兩人講了些什麼她不曉得,不過卻只有呂欣欣一個人回到包廂。
她沒有立場去問呂欣欣,也沒有勇氣打電話問歲見。一切都照自己所想的嗎?但為什麼她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離開同學會場所,她漫無目的地到處晃蕩,然後看到一家超級市場,於是她進去洩憤似地買了兩大袋亂七八糟的東西。接著,她騎車到周垂意家。
「我來了!」用鑰匙打開鎖,她一推開門就大聲宣佈。
彎腰脫掉高跟鞋,因為周垂意去學校上週末的補充課程,沒人在家是理所當然的。
打開其中一個塑膠袋,她拿出兩罐啤酒,然後把剩下的全塞進冰箱裡。
拎著啤酒,她脫掉小外套,坐在沙發上抱住膝蓋,拉開易開罐後發呆似地喝著。
「好苦……」她根本不會喝酒,只是想學人家喝喝看而已。
不喜歡那種辛辣的感覺,她把剩下的酒全部倒掉,將罐子用力丟到垃圾桶裡。坐在客廳感覺又寂寞又清冷,她走到周垂意的房間裡,躺進那張柔軟的床鋪。
用棉被蓋住臉半晌,她又忽然翻開,自言自語道:
「……有小意的味道。」是那瓶放在架子上的植物沐浴乳吧,她曾用來洗手過。
沒有理由的,好像變得比較安心了。於是她閉上眼睛,讓自己暫時不去想任何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真的有睡著吧,聽到開門聲的時候她才恍惚地從棉被裡採出頭來。
「唔……你回來了?現在幾點了?」嗓音因為睡意而顯得煽情,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條白皙玉臂,抓起放在他桌上的手錶湊到眼前細看。「咦!那麼晚了?好餓,小意,煮晚飯給我吃。」
周垂意站在房門口,沒有開口。
她突然清醒過來。
小意會不會是討厭自己了?她做出那麼惡劣的事,會被討厭也是很正常的吧!小意以前也說過,她是一個性格差勁的人……
可是,可以聽自己講話的人,只有小意一個。倘若連小意也不管她的話,那她以後怎麼辦?
或許是因為情緒脆弱,所以才胡思亂想,但對於周垂意可能會不理她的這件事,卻教她掌心儘是濕意。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樣長的時間,周垂意才終於啟唇對她道:
「這是我的房間和我的床。」他說出一個再正確不過的事實。
她一呆,仰首望著他走進房內。
「……嗯,我知道。借我睡一下而已,你幹嘛那麼小器啊。」她感覺自己鬆了口氣。翻坐起身,道:「還是你有藏什麼色情書刊怕被我發現?」她身上穿的是細肩帶的小可愛,搭上外套不失端莊時尚,但是單穿就顯得太過暴露。
周垂意閉了閉眼,只是把書包掛在椅子上,然後走出去。
方雅玟從床上爬起,跟了過去,只見他打開冰箱,從塑膠袋裡拿出兩包麵條。
「吃麵?」他說。
她頓了頓,隨即贊成道:
「好啊!」
他又煮了被她說難吃的淡味面。
同時又聽了她那醜陋、且還萬分逞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