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就戴這個?」
「嗯。」漢青退幾步看著,「還好,挺合適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飛天想像中還要大得多,比一個標準的足球場地還要大。
殿堂的華美,廊柱的整肅,壁畫的清雅……還有穹頂上那如星月生輝的琉璃燈盞,次第亮起。
空遠的殿堂,漸漸被晶瑩華彩點飾,流光溢彩。
遠遠地石階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錦墊。漢青指給飛天看座次,那是神將的位置,想必今天會來許多的人,所以席次竟然有一百多席。
再向上看,石階一直上去的盡處,是個敞軒,華麗精緻,卻顯得十分大器。漢青壓低了聲音,天帝、輝月、星華還有飛天,將坐在那個位置上。
「殿下,我們剛才看過了場地,隊型要稍稍拉長一些,樂師和鼓手靠東牆坐,殿下是和他們一起進入殿心,還是……」
飛天四下裡看了看,指指廓柱那裡的垂帳流紗,「我等下站那裡吹笛就好,離樂師們近些。」
漢青答應著。
樂人舞伎陸續進場,雖然人眾卻是井然有序,從邊門魚貫而入,在已經安排好的靠邊位置席地落坐,空出殿心一大片場地。
飛天看看腳下那光可鑒人,一塵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
所有人都爭取輕盈無聲,所以……他要的反而是……有聲。
節目肯定沒有這裡的精緻,但是一定是獨特的。
飛天突然想起件事來,「舟總管呢?」
「被這裡岳總管請去幫忙呢,今天賓客極多。」
飛天順口問:「我以前有沒有慶祝過生辰?」
漢青咬住嘴唇,猶豫了一下才說:「輝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貴……殿下是……流亡的遺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時何日……殿下從前都沒有慶祝過。
「殿下……」漢青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明年……我為殿下慶祝生辰,好不好?」
飛天愣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好,一言為定。」
漢青也笑起來,明麗的臉一瞬間耀眼動人。
忽然四周靜寂了下來,聽到衣物隱隱摩擦的聲音,司儀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禮。
聽到那些步聲從殿堂深處走來,一路步上高階。然後,一個清朗平和的聲音道:「今日是為輝月殿慶生而來,理應眾人同樂,不必拘禮。平身。」可是那聲音裡卻威嚴流轉,令人聞而起敬。
這就是天帝?今晚必須面對的人?
飛天定定神。另一個聲音說:「陛下駕臨,令輝月殿蓬畢生輝。」
這聲音……像是一縷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線清風,拂面生涼。令人遍體舒爽的聲音。
長階下的人紛紛起身重又落坐。
飛天有些怔忡。漢青握著他的手,緊了一緊,輕聲道:「楚姿姑娘第一個上場。」
飛天集中注意力看向場中。
「是楚姿姑娘……」漢青的聲音很小。
像乳燕般靈巧飛翻的舞伎中間,站著纖纖身影。
是楚姿。
她恭身下拜,然後盈盈站直。
那一身衣裳有藍的、金的、青的、桔的華彩,華美異常。
清泉似的樂聲流洩,她緩緩地折腰,展袖,從極靜到靈動只用了一秒鐘不到的時間,瞬間如翩飛的蝶,華翅張揚,彩光四射。
那是沒有看到她的人想像不到的絕美華麗。舞姿與樂聲配合得毫無間隙,一毫一髮的不協調都沒有。讓人移不開視線,說不出話來。
這像是一個最美的夢境,令人沉醉而不願返。
「殿下,下二、三場是獻唱。」漢青聲音很低,「殿下真要……親自吹笛麼?可能,又會被人說是不自重身份……」
飛天看了看那至高的平台上,坐著的定奪他命運走向的人。
天帝,輝月,星華。
還有一席是為他而留。
如果不表演,現在去和他們同坐?難以想像那束縛和痛苦,肯定如坐針氈般難過。
不,不想現在就到那裡去。
也許這場表演,是在這地方的最後一次,隨心所欲。
第二場獻唱開始的時候,隊列已經起身開始預備。
不愧是天人,雖然穿著特製的鞋子,走路依舊輕巧無聲。
他們站在場邊預備的時候,飛天就立在剛才那根廊柱的下面。帷幔重重,他在陰影裡站著。
……命運……就在今晚要天翻地變了嗎?
漢青安排很周到。第三場表演的人退下後,穹頂的華燈一瞬間全部轉暗了。
在這黑暗中,隊列靜靜地立在大殿正中。
四周有竊竊低語。
輕輕地,響起一下鈴響。
脆鈴聲響,一聲,接一聲,模擬著人心跳動的頻率,單調的,脆弱的,空遠的。
穹頂上亮了一盞燈。
絃索流洩樂音,那燈亮下的人影動起來,脊背挺直堅削,分腿,回步,在空曠的大殿的地面上踏響。整齊而劃然,不像是幾個人同時踏擊,聽起來只有一聲,只像一個人腳步。
這裡的舞蹈都在追求著飄逸出塵,輕靈無聲。
飛天要的卻是有聲。燈又亮了一盞,在遠遠的隊列邊角上,那幾個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隨著樂聲動作起來。
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由靜變動的人越來越多,而舞步卻一絲不亂。隊列由二變四,由四變八,由八變成十六……
人逐漸分散,腳下的力量漸漸加重。
那踏擊的脆響由小至大,由遠而遠,雖繁卻不亂,雖眾卻不雜。像是被風帶起的海浪,從空遠的地方,緩緩漫捲了過來!
忽然鈴鼓齊響,如晴空中響起一道驚雷。驚濤駭浪撲天卷地而來。
那如雷鳴雨擊的舞步驟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擊,一下與一下之間沒有一絲空隙讓人喘息,卻又聲聲分明絕未紊亂。
像是被千軍萬馬追趕,那樣急促而迫切的步聲。隊列四散開去,響徹整間大殿,像狂風驟雨,踏在每個人的胸前心上的舞步,鋪天蓋地,淹沒一切!
托高,飛揚,動盪……一直掀起來,穹頂彷彿都在搖晃,要被撼動掀翻!
眾人心跳得像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發熱,全身每滴血、每分血肉都在跳躍,被這喧天的樂聲與舞步聲席捲淹沒擊成齏粉,化成火焰變成浪花!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狂風中的海濤重重拍擊巨岩,浪湧花飛,堅硬與劇烈,衝撞與挺立!
追與逃的急迫!爭與奪的激烈!
像是要毀滅一切,一絲不留,讓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衝向頭臉!
忽然穹頂上的燈滅了。所有的聲響像是人的錯覺,一瞬間全歸於寂靜,死一樣的寂靜。甚至沒有呼吸聲。
猶如在拚命攀爬奔逃的時刻,一腳踏空,像是極細的鋼絲勒進了皮肉,掐住了喉嚨。劇烈的心跳無處可歸,緊迫的心弦無處可靠。
死一樣沉寂,讓人不安的沉寂。
飛天緩緩舉起短笛,輕輕吹響。
笛聲幽咽澀然,蕩氣迴腸。像是一線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迭阻隔;像是一縷游絲,漫舞不定。
一陣大風就能吹熄的燭光一樣的,細弱而空靈的笛聲。盤旋低徊,千折百轉。
漢青空靈的聲音,在人叢中輕輕吟詠出聲。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
語音裊裊,笛聲裊裊。
黑暗空遠的殿堂中,只有漢青的聲音和笛聲。
語聲停歇,笛子卻是愈吹愈迴腸蕩氣。
遠遠地,又亮了一盞燈。
燈下的人,緩緩地退去。
那低而輕的步聲,漸漸地遠去。
一線光,一縷音。
終歸於寂。
飛天輕輕吁口氣,圓滿結束了吧?
不知道哪處角落忽然吹起一陣風,將遮掩飛天身形的紗吹得飄飛開去。
飛天火紅的衣帶和披散的頭髮,一起飛揚,他甚至沒來得及放下唇邊的短笛。
殿中燈盞明滅有致,黑白灰,濃濃淺淺的塗抹,有一抹嫣紅,鮮明得讓人觸目驚心。
紅衣黑髮,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餘香滿身。
恍如隔世一般,令所有人的,駐足側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鮮紅色。
在暗沉的殿堂中,飄然欲飛的一點紅衣。
漢青的聲音重又響起,清亮的少年聲音,連同那二百個舞者,齊齊地說:「飛天殿恭賀輝月殿下生辰。」
***
「殿下……」漢青替飛天把繁複的禮服一層層穿上身。
內衫、襯衣、薄服、長袍、短袂、華甲……一件又一件,把人像粽子一樣包了又包、捆了又捆。
飛天動了一下,覺得真是舉步維艱。身後有華麗繁複,迤邐一地的長長衣襬。
「太重了……」飛天費力地仰頭吸氣,任他扣上寶石的繫頸鈕扣,「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殿下,正服就得這麼穿。幸好這是輝月殿下過生辰,不是大禮服。要是天帝陛下過生辰,那件正裝光頭冠就是……」他比劃了一下,「這麼高。」
嚇、嚇死人了,飛天差點咬到舌頭。那脖子還不得壓斷!
「殿下,我身份低微……」漢青終於最後理好了飛天腰間的佩飾,「不能陪您上去。您自己……多留神。」
「嗯。」
漢青目光中水光盈盈。
漢青……
飛天差點咬到舌頭。把那個遮蓋半邊臉孔的面具,輕輕覆在了額上,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
***
長長的迴廊,高高的,看不到頂的石階。
飛天從側面的梯階處慢慢地向上登。
環珮叮噹,衣襬窸窸窣窣作響。好高的石階,這身份地位的象徵,讓人覺得腳步越發地沉重。天人的身上,究竟有多少重的枷鎖?看似高貴的生活,到底有幾分快樂?
遠遠聽到殿中有人歌唱,歌喉細膩宛轉,如珠落玉盤。不知道是誰在歌唱?
長長的石階,終於也走到了盡頭。飛天沒有抬頭,就遠遠地站著,按照舟總管數次教過的,躬身曲起一膝行禮,「陛下。」平闊的石階上,幾人的目光都在飛天身上。
「飛天何須多禮?」那威嚴流轉的聲音十分柔和,「剛才一曲笛聲,教人心馳神往,想不到你還有如此巧思。詩詞字字扣在輝月的月字上,確是好詞。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只是不大喜慶。」
「陛下過譽,還是陛下與輝月殿下不嫌棄,我才敢獻醜一次。」飛天規規矩矩地把話說完。
「快入席吧,等你這半天了。」
這個聲音很陌生。
不是天帝,不是輝月,那麼是星華了。
飛天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頷首,「更衣延誤了些時候,請勿見怪。」
「怎麼會?」那聲音聽來爽朗,有些豪邁之氣,「別跟我客氣了,快坐吧你。」
飛天在那張空案前站定,拂衣,盤膝,緩緩坐下。侍立的人斟上香氣四溢的茶。在那裊裊升騰的熱氣中抬起頭,飛天緩緩看向坐在對面案上的輝月。
他目光投過來,緩緩舉杯,「多謝你的歌舞,費心了。」
飛天有片刻的怔忡,「不用客氣。」
那是極盡溫柔和迷濛的眼睛,漆黑的雲發傾洩了一身,略有些單薄的唇,秀雅驚人的面貌。飛天茫茫然把茶喝了下去,全不知滋味。輝月那雙眼睛,會讓人覺得被注視的剎那即是永恆。他垂下了眼簾,那美麗如夢的眼睛不復見。
飛天緩緩轉過頭。難怪,難怪。輝月殿下,果然如月輝清華。
「認識這麼久,倒不知道你也多才多藝。」上首星華爽朗的笑聲讓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就想親近他的感覺,「來來來,輝月來開席,我要罰小飛天三杯。」
飛天微微一笑,星華有著極濃麗的劍眉,但是,更可愛的是他的脾性。
「對了,飛天決定了沒有?」他促狹地擠擠眼,舉起杯,「你的終身大事……決定了沒有?」這個令眾人輾轉為難的問題,就被他這麼輕輕巧巧說了出來。
飛天不知道如何作答,順口說道:「席畢再說罷……讓你多猜想一會兒。」
星華眉毛挑了起來,「小飛天居然學會釣人胃口了?好,我便再等你一時……對了,如果你要挑我的話,給我個暗示就好,我是很從善如流的哦——」
不知道為什麼,那黑亮的眼睛裡閃動的親切和善意,讓人鼻頭發熱,飛天垂下頭,「嗯,我記得。」
「飛天今天心情不錯麼,」天帝悠悠開口:「因為輝月慶生嗎?」
才不是。
但飛天卻答:「那是自然。」飛天輕輕抬起頭來,看到那至高無上的一個人。
天帝。
天帝的目光灼灼,落在飛天面上。雖然隔著一個面具,那目光卻利如鋒芒,一直要刺進人心裡。在這樣的目光下,雖然有重重的華衣包裹,卻讓人突然生出赤裸無防備的脆弱之感。
好厲害的一個人。好厲害的一雙眼。
「哎,行雲要吹簫了。」星華說道。他毫不拘束,性子豪爽狂放,「別說話了,仔細聽聽。」飛天怔了一下。
楊行雲?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想到他身上那道長而深的劍痕。
這個人……
遠遠的、長長的高階下面。
殿堂中綠紗飄飄,一身白衣的人,亭亭立於像是柳絲煙幕的綠紗中,身形似真似幻。
忽然簫音細細,宛轉傳來。
似秋風嗚咽,似冰下流泉。纏綿悲傷,如泣如訴。
像是出塵仙子,那樣遺世獨立的高傲。高傲中,卻又顯得無助。
簫音一縷,飛越遠山重水,像是在苦苦尋找,卻一無所得。在梧桐秋霜間低徊,在杜鵑啼血時悲泣。
讓人心裡酸楚難當,直想落淚的簫曲。
飛天有些茫然。
這不是慶生典麼?怎麼楊行雲吹奏這樣悲涼的曲子來掃興?
一聲輕歎響起在耳邊。
飛天茫然地側頭,輝月面龐上卻是一派的平靜柔和。
是幻覺嗎?簫音一轉,一線拔高。飛天看著那綠雲飛霧中的人影。人似春柳,音若秋風。
怎麼了?他心裡藏著什麼事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曲調?
纖音遏雲,幽咽低訴。
楊行雲……這個人像個謎團。美麗動人的簫音,卻讓人平添疑思。
***
節目不算太多,楊行雲吹簫原來是壓軸。
終於算是開席,絡繹不斷地有人走上這高台來向天帝行禮,再向輝月敬酒。
那麼弱不勝衣似的輝月,飲酒卻如星華一般地豪爽,杯來便干,面不改色。真是人不可貌相。
竟然也有人跟飛天碰杯。都是不認識的人,飛天嗯嗯啊啊胡混過去。
「飛天,」星華側過身來和他碰杯,忽然小聲說了句:「你想好了?」
飛天愣了愣,沒點頭也沒搖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真要和那個克伽什麼的……
不,飛天用力搖頭甩掉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星華一手撐在錦墊上,呼出的氣帶著酒香噴在耳邊,「如果要我的話,你直說就可以。」
飛天不自在地縮縮脖子,向一邊挪了挪,目光不由自主向輝月那溜了一溜。
星華晃晃手裡的杯,「以為你想通了,原來還在犯傻……」
他的口氣讓飛天覺得上火,「你說誰犯傻?」
「你呀,」星華一副欠扁樣,「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死在他手裡,估計你那就叫死得其所。」
飛天皺著眉頭,戴著面具想來星華也看不到,「喂,你這口氣好像你很關心我。」
星華眉毛都豎了起來,「那是自然!我不關心你,還有誰關心你啊!」
飛天趁空問了一句:「那麼我應該找誰成禮?難道除了你和克伽,就沒有好人選了麼?」
他嗤地笑出聲來,「怎麼沒有,最上面坐的那個才是頂好人選,看你敢不敢張口要。」
啊?天帝麼?
飛天回過頭去看天帝,他正專注地與身邊躬身伺立的人說什麼話。可能是發覺這邊的注視,似電的目光一下子掃過來,嚇人一跳。
「喂,沒搞錯吧,他這麼凶……」
「凶才好,」星華彈了他的面具一下,「回來再沒一個敢嘲笑你的長相,不然也就是輕視他的威嚴了。再說,他的戰力比克伽只高不低,不然當年老大的位子怎麼會成了他坐。」
是麼?聽起來倒是好選擇……
可是,這麼一個看一眼就要令人腿軟的傢伙,也不比克伽好到哪裡去啊。跟這種人同榻……不跟與虎謀皮一樣危險?
忽然席間不知道為什麼全靜了下來。
卻聽到那個什麼克伽的聲音說:「飛天殿下是不是有所決斷了?」
XX的,原來還是衝著他來的。
看他臉上那種自信滿滿的表情,飛天就很不爽。這個克伽,實在招人厭得很。
大殿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中間這幾席上。從飛天轉到輝月,又轉到星華,再轉到克伽。
什麼意思嘛!飛天彆扭得要死,難道他就是一頭洗淨剝光要上桌的乳豬嗎?而周圍這幾個就是倒霉的食客?
這簡直是什麼跟什麼啊……一團亂渣渣。他覺得心煩,也許輝月也早覺得心煩,星華也煩,連帶克伽和上面坐的那個老大也都心煩。
不就是被X一次!權當讓惡狗咬一口。
心一橫,飛天大聲道:「拖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
一句話,四周全是倒抽氣的聲音。
「那麼……」克伽的聲音裡明顯有些不平穩,「殿下心中……有沒有優先的人選考慮?」
「有!」飛天乾乾脆脆甩出這個字來。
四周的人此起彼伏的大喘氣!
飛天心裡突然冒出很有趣的想法,這些人一定在猜著他要說什麼吧?
可能有人會猜輝月,有人會猜克伽……早知道不如讓人設個盤口開賭,賠率一半一半,最後自己來揭盅亮牌,大賺他一筆。
可惜了,怎麼沒想到呢?
「其實我心中想什麼,倒是其次。」想看他的笑話?這些人還不夠分!
「主要是,各位心中在想些什麼。」飛天笑嘻嘻地坐直身子,把面前的杯盞一推,清出一塊桌面來。嗤嗤地脆響,所有人目瞪口呆看他撕掉自己衣服的下襬,攤放在桌上。
「哪位不想被我說出名字,就到這兒來說一聲,我把名字記一記,回來看看有哪幾位的名字不在上面,我在剩下的人裡細細挑!免得我說了誰的名字,誰再來拒絕,那我可真是自找難看不是?」
四周又是死寂。
可是沒人上來寫名字。
飛天冷冷地哼了一聲,「怎麼,看來是個個都肯了?」
星華拉拉他的袖子。
切,膽小鬼,這有什麼好怕的,回來可以推說是喝醉了,一醉皇帝大,萬事都可推掉。
他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就是一塊砧上的肉嘛,橫剁豎剁不管是誰剁,反正他已經是被剁的一個。左右是要倒霉,再多倒霉一點又怎麼著!
「要不這樣也行!」飛天把那塊破布一扔,摸出個酒壺,「在座的上仙不少,我也實在是挑花了眼,不知道哪個更合適。」
「這麼著,我來敲鼓,各位在手裡傳這個酒壺。鼓聲停的時候,這個酒壺在誰手裡,那就算是誰走運,來為我成禮了!怎麼樣啊各位?看哪個法子好?」
四周還是死寂,個個呆如木雞。
這回星華甚至連他的袖子都不扯了。
哼哼!把他當軟柿子?好呀,來捏呀!看看會不會磕到手!
「也沒有異議麼?」
飛天把酒壺一扔,砸在地上「噹」一聲響,好不刺耳。
「再問一次,誰不願意的就站出來說一聲,不要被我點到名的時候再說不願意。」
那群人有些騷動,可是沒有站出去的。
切切,沒出息的,死要面子就是這個要法吧,讓他們逃都沒人有膽子跑。
「陛下以為呢?」飛天抬起頭來,這個人一直很鎮定看他惡搞沒出過聲,沒道理這樣,要玩還不一起玩,其它人都濕了獨他還在岸上?可能麼?所以……把他也拉下水。
「陛下以為誰才是最佳人選?」飛天語氣恭敬平和。
「飛天自己沒有合意的人麼?」天帝聲音平平順順,但就是讓人覺得凜然生威。
「陛下覺得是合意重要,還是情勢重要?」飛天有些壞心眼,把話往難聽裡扯:「如果要我找一個合意的人,可能要找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呢。可是眼前卻是不能再等。」
他話都說開了,是橫是豎,反正這一刀是要切下來的。「陛下決斷英睿,不如陛下替我決定人選也好。」
大概……還是克伽吧……
飛天在心裡苦笑。反正他也只是折騰了下,出口怨氣,早知道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成人禮也不是世界末日,眼一閉咬咬牙過去了。
「飛天,過來。」那聲音完全不容抗拒。
飛天站起身來,袍子被撕掉了一塊,倒也不太影響美觀。反正一層層的又不止那一層。只不過他半天沒動,腿有點麻,走路一步三晃。
「陛下。」飛天走到他的座前,為了表示恭敬還是要彎著腰。
這種時候讓人捏短就不好了。
天帝忽然伸出手來,握住飛天的手腕向前微微使力,本來就不大能站穩,一頭向他栽了過去。手忙腳亂掙扎幾下,還是撲在了天帝身上。
後面又是大喘氣的聲音。
飛天腰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心裡大驚差點沒叫出聲來。這個握著他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多年不見,你倒是變得會淘氣了。也好,你也不用作弄他們,人選,我來替你決定。」一字一字,讓人聽得清楚明白。
那個,決定就……決定吧,不用這麼,箍得……這麼緊。
下面可是眾目睽睽啊,老大!
「飛天殿下酒醉胡鬧,你們也不用都站這兒。輝月,恐怕是要借你的地方一用。」
飛天用力扭過頭去看輝月。他臉色不是很好,有些慘淡的白。
「陛下客氣了。」他回頭吩咐:「岳西,為飛天殿下預備成人禮典。」
啥啥啥啥?
飛天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個……那個……是他聽錯還是這位老哥說錯?怎麼這麼一眨眼,他就要被洗洗剝剝燒烤上桌了?
嗚哇,不要……
暈暈暈哦,甚至還不知道是誰來……行禮……
「那個……」飛天努力給自己壯壯膽,發表不同意見:「那個,我還不知道是誰……」
星華帶著一半憐憫一半古怪的目光看著,「飛天,恭喜了。」
別瞎恭喜啊!
星華接著又說:「陛下親自為你成禮,是你的福氣,你可不要淘氣胡鬧。」
呃?飛天張口結舌,回頭去看那個冷著臉的天帝。
離近看他的相貌其實不是特別英挺的那種,普通中等的臉容,但是手勁是真大!
「飛天怎麼突然就想通了?」他挑挑眉毛,聲音雖然低,可是威勢分毫不減。
飛天愣了下,再回頭看輝月。
雖然今天還是給他添了亂,但是,沒有再糾纏他,他應該不會太頭痛吧。
終於去了一塊心病,會不會很開心?
可是他在看別的地方,飛天只看到他一個腦勺。
「不用……這麼趕時間吧……」飛天咽嚥口水,「我還沒齋戒、沐浴、唸經……」天知道那些複雜的步驟一樣樣的都是什麼,反正不能今天就……
星華繼續用剛才那種眼神看著他,「那些繁雜瑣事,都可以由其它人替辦,你只要沐浴更衣,把自己預備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