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華冷冷白他一眼,「你看你剛才,居然耗半天才收拾了那個玖拾陸號!」
飛天不敢回嘴,點頭又哈腰。
上面又開始讀號:「零柒號!零貳號!」
嗯?零貳?飛天回過頭看台上。
星華細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仔細看那個貳號的身法,注意他換氣的時機!這個傢伙速度快,爆發力驚人,和以前的你是一個路子。」
飛天哦了一聲,瞪大眼看。
那個傢伙身形極好,削肩細腰長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往這邊掃了一眼。
那麼亮晶晶的眼,和美麗的唇……
飛天怔了一下,怎麼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
可是認識的人裡,好像沒有這樣……這樣一個滿身傲然之氣的人……應該是沒有,可是又覺得眼熟。
雖然蒙著面穿著一樣的衣服,但他就是卓然不群,傲睨全場!
不,有一個……
可是他會來這種地方嗎?
開始的鍾一響,台上的兩個人瞬間化至靜為極動。
身形快得像兩條淡淡的影子,似真似幻!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他們這樣快,飛天竟然還可以看清他們的身影和腳步!看他們瞬息間換了七、八招,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這根本不是人可以辦到的速度和靈活啊!
甚至聽不到他們劍刃交擊的聲音,不是沒有硬碰硬的時候,而是雙方都太快,一招不待使盡,即刻變招換式!劍刃往往在撞擊之前,雙方都已經換招了!根本不待擊到實處!
好厲害的劍技!
星華的聲音細細地說:「這種劍法只是小意思,不過路子和以前的你很相近!你現在力量未復,劍技上能夠補足才好。記看清楚!」
飛天連點頭都顧不上,一雙眼眨也不眨盯著那個貳號!
他好快!動作靈活到不可思議,全身上下那種繃緊靈動像是瞬間爆發的獵豹般,有力優美!
他呼吸時快時慢,並不一定!飛天一心難以兩顧,分神去聽他的呼吸吐納,就沒能看得清他接下來使的什麼招。耳邊歡呼雀躍之聲不絕,加油吶喊吼得山震!顯然台下觀者都為這出色的比拚而熱血沸騰!
「噹」的一響,兩條緊絞的人影倏然分開,一道人影向後斜斜飛跌了出去,唱名的吆喝道:「零貳勝!」
不是錯覺,那個零貳號真的在看他。收劍的時候微微俯著頭,眼角卻有微光閃動。
飛天直直望著他。零貳號長睫眨了一眨,別過頭去。
星華拍他一下,「行了,今晚沒別的好看了。看清楚多少?記得什麼沒有?」
飛天說:「看清一大半。」
星華點頭道:「好,那就回去了。」
飛天把布條摘下來給他,兩個人擠出人叢向外走,星華走在前面,飛天跟在他身後。人比來時多,檯子上坐不下,走道上也站的都是人。
飛天費力地向外擠,忽然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他手,一樣東西輕巧地塞進他掌心。
飛天嚇了一跳,本能地握緊。那隻手光滑纖長,一下子抽回去。飛天四下裡張眼看,卻只是一片昏暗。
星華極不耐煩地回轉頭來,「快點!」
「哦,來了。」飛天顧不上再看,用力向外擠。
兩人一路又穿房跳牆,在空曠的街道上奔馳。
從後園的牆跳進去,星華伸個懶腰,「嗯,今晚不錯。回去好好睡,明天早上起來給我練兩趟步法!」
飛天嗯了一聲,看他擺擺手朝另一邊客舍去了。緊緊握著拳,手心裡全是汗。飛天回到房中,關了門,把手掌攤開。是個小小的蠟團,裡面像是裹著紙團還是絹團似的。
飛天把蠟封捏碎了,展開來看。
上面就一句話:「四更,摘星樓頂。」
好詭異,這算什麼?約會?挑戰?還是……
……應該去嗎?
理智說,扔掉紙團睡覺吧,可是……心裡有些蠢蠢欲動。
雖然剛才一團黑什麼也看不到,飛天卻覺得,這紙團肯定是剛才那個零貳號給的。
他看過來的眼神……還有,那似曾相識的眼睛和嘴唇……
好熟悉,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個厲害人物,應該聽說過才是。
衣服還是穿得好好的,飛天把剛才那個小面具往臉上一扣,從窗子裡又跳了出去。
***
已經快三更,不跑快點,四更到不了摘星樓頂!
飛天回想著剛才那個傢伙的動作步伐和身形,還有他與眾不同的呼吸吐納方法……
心隨念動,腳下越來越快,到後來幾乎是腳不沾地在街巷飛馳!腿腳都像是雲浮風掠,根本沒有疲累的感覺,也不是急促的動作,但是速度卻是極快的。
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他的身體好像失去了重量,腳下的地面也不再有引力,輕飄飄地說不出的歡暢!眼前是層層高牆。一面接著一面,一面比一面高,令人驚詫地、詭異地排列著。
……他倒忘了,這摘星樓……就在飛天殿的後面。得,跑回自己家來了。
這些牆真是奇怪。
飛天心中想著,腳下卻絲毫不停,快如離弦之箭,吸一口氣,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輕飄飄越過第一道矮牆。
他一手在第二道高牆圍沿處搭著,又翻過了第二道牆。腰身斜挫縱過第三道,腳在直壁上一撐,又躍上了第四道牆。
月光下,摘星樓已經就矗立眼前。
心裡不是不詫異。在今天白天要是告訴他,他能這麼令人咋舌的輕盈靈活,飛天肯定是不相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福至心靈!
一下子像是好多東西自己從身體裡噴薄出來,根本不經過大腦,身體自己就都一一做出了調配反應!
上次和舟一起爬這座塔,是他初到此地的第一夜。
事隔一月有餘,心境卻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不覺得自己是莫名地穿越時空來到這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倒覺得時時處處都顯得似曾相識。是這具身體留下的記憶,還是前世今生那種說法真的不那樣縹緲無據?
心裡還是有些戒懼,飛天向上攀縱。塔很高,據說是上界最高的建築。
陡然間,頭頂傳下一聲輕輕的冷笑。他駭然抬頭,一條人影不知何時已在上一層的塔角上,手裡倒挽著寒光閃爍的長劍,背光而立,「來得這麼晚……」
飛天喘一口氣,在下一層的瓦面上站住,「已經不算慢了。」
果然是他。零貳。
他聲音冷冷地,卻還是有些耳熟,「剛才給你看了半天的演練,還沒有領會貫通?」他手腕輕轉,長劍平舉,「你的悟性大不如前了。」
心中突然亮了起來,飛天脫口說道:「楊公子?」
那人輕輕笑了一聲,不似剛才那般冷,「才認出來麼?」他身形一晃,穩穩站在了飛天身側,伸手脫下面具,「眼力也變差了。」
飛天還來不及說話,眼前一花,接著面上一涼,面具也被他摘了去,月光明澄澄地照在臉上。「楊公子你……」
「叫我行雲。」他指尖按在飛天唇邊,微微的涼意香氣,飛天只覺得心臟又漏跳一拍。「楊……行雲。」飛天有點不知所措。前次見過面後就再沒有遇到,怎麼現在這麼和顏悅色?為什麼叫他來此?
他不是伶人麼?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功夫?照剛才看,他在台上分明也沒有出全力,游刃有餘和那人周旋,估計還是有意讓飛天多看些,多學些呢!
為什麼這些又要瞞著星華和輝月呢?
月光如水,天空中還有異常明亮的星,閃動不確定的寒冷的光。
飛天跟著他,默不作聲地攀到塔頂。楊行雲別的一字不提,只是把呼吸吐納的訣竅細細講了一遍,然後讓飛天試著按他說的法子呼吸。
飛天肚子裡悶著滿滿的疑問,可是不知道問哪一條。最最不能釋懷的,就是他身上那條傷痕。
真是以前的飛天所傷麼?
他指點飛天,用劍時手腕應該怎麼樣施力,怎麼樣提升靈覺,怎麼樣將身體裡蘊蘊不發的天人之力運用至全身。小至聽、嗅、看,大至走、跑、跳、縱、馳,還有玄之又玄的,感。
像直覺般,沒辦法解釋得清。似乎就是超越了身體感覺之外,一種遙感預知。
飛天一邊聽他說明,一邊不由自主想到……聖鬥士,第七感,小宇宙……楊行雲坐下身來,月光映得他面龐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動人。
認真的時候,時間似乎飛逝一樣地過去。
「天快亮了。」楊行雲停下來,望了一眼東方黑黝黝的山脊,「你回去吧。」
飛天也覺得奇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一夜沒睡,竟然一點睏倦都不覺得。
凌晨的黑暗中,只看到楊行雲一雙眼晶瑩明亮似碎裂的星辰。
「還不走?」他說。
「你的傷……」飛天終於問了出來,「我為什麼會傷你?」
楊行雲在黑暗中輕聲笑,「過去的事,還提來做什麼。」
他不想說?為什麼那一天還那樣耿耿於懷,現在卻釋然了?
「還……還痛嗎?」飛天的手不由自主輕輕按了上去,拉開襟口,雖然四周那樣昏暗,卻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玉白的肌膚上,那一道紅色劃過的傷痕。
風中似有若無一聲歎息。
到底他還是沒有說。
抱著滿肚子的不解,飛天輕盈地縱身飛越,感到身體飄飄然,幾乎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楊行雲他真的很神秘,現在只知道他是沒有惡意的,除這以外,別的還是不知道。這個人身上的謎團太多,一個套著一個。
***
飛天回到客舍的時候,太陽正從東方升起來。
已經沒時間再睡,好在也不覺得累。提起劍去後園裡練武,想著楊行雲剛才講的,慢慢地出劍,回身,飛縱。
明明星華教得更久,可是,效果卻不如楊行雲教了一會兒來得要好要快。
看來那頭鬥牛天生不是開班授課的料子。別看他自己打架時那樣風捲殘雲,一教起人來卻完全不得其法。
一路劍法越使越順手,那劍好像變成手臂的延伸,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力道、速度方向完全心動意至,心中那種快美簡直就想大聲吼出來,覺得身體有什麼東西要掙脫出來,爆發出來!
最後一式躍空下劈,飛天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很長,陽光下黑黑的影子映在青石板地下,如一隻搏擊長空飛越蒼穹的鷹,手中的劍極寫意地揮出去,塵沙、草葉受這一劍勁氣的激盪,團團滾滾地翻湧起來。
「好!」有人由衷地讚了一句。
飛天輕飄飄又極穩當的落在了地上,回過頭就看到輝月和星華兩個,立在遠遠的迴廊下看著這邊。
飛天有點不大好意思,撣撣有些亂了的袍子,看著他們慢慢走近。
「飛天真的進步神速。」輝月的目光溫柔似水。他穿白色真是無人能及,好一派曉月清風的雅致。
星華看起來精神也是真好,根本不像是熬過夜的樣子。
身體的感覺很奇怪,像是充滿了力量,飛天從來沒有這樣精力充沛,而且又覺得非常舒暢。
他們說的力量……難道就是逐漸盈滿身體,越來越強的感覺嗎?
輝月沒怎麼說話,倒是星華喋喋不休,後來塞了一本冊子過來。
飛天翻了翻,上面那種扭扭彎彎的字一個都不認得。
「劍譜啦。」星華大大咧咧地說:「你現在力量和身體都算是恢復不少,基本的劍法也練熟了,可以開始練你以前的劍法了。」
飛天滿臉黑線,「我看不懂……這上面的字。」
星華愣了愣,「啊?」
「我一個字都不認得。」
星華搔頭,表情像是很苦惱,「可是我最近可能有事情……沒法再教你。」
輝月想了想,說道:「也不怕。飛天回去,讓舟總管跟你慢慢對著書講演一下好了,他本身也是劍術高手,不會有問題。
「不過這上面的劍法不是他那一路……他是以輕靈綿柔見長,你是以力量為主,不過單是演練招式,他應該不成問題。」
舟總管嗎?好像……很久很久沒見他了。
輝月這間客舍住了一個多月,突然要走,真有點捨不得。
飛天也沒有什麼好收拾,把那個裝著雙盈劍的盒子抱了,飛天站在夕陽裡跟輝月道別,謝謝他這一個月的照顧,他只是微笑。
***
坐了車馬回去,飛天覺得現在一路小跑回去搞不好比坐車更快。但是……基於從前已經貫徹了二十一年的懶人原則「能坐著不站,能躺著不坐」,還是坐著輝月的馬車回去。
車子駛離的時候,他掀開簾子往回看。
這條街和第一次跑來的時候一樣。在這裡像傻子一樣站著,還遇到了楊公子。
那時候很無助,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現在……還是不知道路在往什麼方向走。不過……跟那時候比,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是失去的大,還是得來的大。
飛天放下簾子,悶悶地向後靠著,百無聊賴,把那個應該是劍譜的東西翻開來看,一個字都不懂。
他打開盒子看那把叫做雙盈的劍。雖然是外行,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把劍真的很漂亮。
劍身雪亮銀光閃爍,劍柄做得十分古雅精緻。
飛天慢慢地摸了一下。
飛天以前的劍嗎?
突然身子輕輕一跳,好像有輕微的電流瞬間通過了身體。
好奇怪的感覺。他試著再摸一下,果然,那感覺再一次襲遍全身,比剛才還要強。
飛天有些眼花頭暈,剎那間好像有許許多多的影像掠過眼前。像是幻燈片,更像是浮光掠影。奇異的感覺,但是不算難受。
飛天索性一把握住了劍柄。耳邊「轟」然聲響,眼前萬花齊飛般地一閃,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大力引得向前撲了下去。
***
一片漆黑。
當飛天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四周黑寂靜沒有光,沒有聲音,一團死寂!
好奇怪……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真的伸手不見五指!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呼吸、視力、聽覺、嗅覺都是一片空寂,整個人沒個著落之處,難受得胸口氣血翻騰!
忽然遠處有微光閃爍,飛天心中一喜,不管是什麼,都比這種死沉沉的虛空要好多了。好像身體也感覺到心中的渴望,輕輕地,向前飛移,那光越來越近。
等到了那光的跟前,飛天突然一呆!
光暈中包著一個人,睜大了眼看著他這個方向,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張臉好生熟悉,漂亮的眼,美麗的唇,是楊公子楊行雲!他身上鮮血淋漓,臉色慘白,嘴唇青紫。
飛天瞪大了眼,看他身上那汩汩流血的傷口。
那道傷口的位置、長短、深淺……明明已經成為了痕跡的一道傷口,卻為什麼會這樣重又流出血來?就像……就像一道新傷,剛剛被破開割裂,血意四濺,腥味溢滿。
飛天心中恐慌得要命,急著想上去掩蓋那道傷,堵住那流血,可是卻一動也不能動,身子像是被牢牢捆著。
忽然聽到了聲音,一個冷厲的聲音說:「楊行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飛天愕然回頭,一個男人站在身後,大紅衣甲扣著五彩的面具!那是?
他心中狂跳!
那是飛天!那是沒有變身前的飛天!那面具那聲音那身形,俱是再熟悉不過!這是過去!已經成為過去的過去!為什麼?為什麼會看到這些?
飛天的樣子極怪,面具扣得歪斜,頭髮凌亂,衣袍散皺,下擺被撕破的空隙處,腿間竟然……
有情事留下的血污和白濁痕跡!
飛天張大了口,可是叫不出聲音。
明顯是被人侵犯過的飛天!被刺傷承受他的怒氣的楊公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幻象?還是現實?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的劍法……竟然一劍殺我不死?」楊公子搖搖晃晃撐起身體,竟然一步一步挨近了飛天。
「捨不得殺我麼?」楊公子臉上那個笑容妖艷綻開,在血腥中耀人眼目,「你居然會下不了手?不記得誰讓你眾叛親離?不記得我剛才做了些什麼?」
飛天的雙盈劍緩緩提了起來,眼裡帶著沉重凝滯不化的寒意與殺氣。
「飛天!」
輝月?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輝月由背後攔腰抱著飛天,那從來都閒逸安靜的臉上,竟然是一片氣急敗壞,「不能殺他!殺了他沒人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飛天臉上什麼表情,隱在黑暗中看不到。
只看到那一雙眼。
就是鐵石般堅硬的東西,在那樣悲涼憤怒的眼光下,也要碎裂成片片吧。
「清白?」飛天的聲音冷冷的、低低地,「我還有清白?你看看我,我還有清白?輝月……這樣的我,你還有什麼好眷顧?明明你也……並不在意我。」
輝月聲音哽咽,「飛天……飛天,聽我一句,別殺他!」
飛天的聲音像是牙縫裡擠出來,「他一心求死,我為什麼不成全他?」
輝月沒有說話,只是抱在飛天腰間的手緊緊扣著不松。
楊行雲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那衣袍全浸成了猩紅。他看起來像是馬上就會斷折了一樣,負傷的美麗,反而更加驚心動魄,帶著末日狂花的絕望淒厲。
「哈哈哈哈……」楊行雲笑得癲狂,「飛天殿下!輝月殿下!你們高高在上的氣派哪裡去了?捻死我這麼個小人物,竟然還要猶豫再三?」
輝月將飛天的身子向後一拉,靜靜站前了一步,「行雲,你父親做的事,並不能歸罪在你身上。但你對飛天做的事,終要付出代價。」
飛天的腿一直在抖。雖然握劍的手那樣穩,可是腿一直在抖。
飛天傻愣愣地看著。
那時的楊行雲還是散發,飛天也是。
這是往事?這是飛天的往事?他正在看飛天的往事?
雙盈劍上雪亮晶瑩,並不像是剛剛刺傷過人。
輝月又說了句話,沒有聽清楚。飛天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突然一切的光影、聲音消失不見,又歸於一片黑寂虛空!
飛天左顧右盼,倉皇失措。
忽然他眼前白光閃動,血光四濺!張大了口可是叫不出聲來,手腳都像被捆上了,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發生。
一個男人被雙盈劍刺死,正中心口。穿胸而過,是必死的。
一臉血污已經看不清長相的屍首,被飛天一腳踢掉。
橫飛的血肉令人直想作嘔。
平舟血淋淋地倒臥在一邊,氣息奄奄。
飛天心頭一下子被揪緊,想搶上去扶他,可是卻一動也不能動。
像是一場故舊的電影在眼前上演,而他只是一個無助的看客,看著這發生過的歷史。
飛天漸漸明白過來,這是雙盈劍的記憶吧……
記得它嘗過的血,記得它令多少人受傷、喪生。
這也是飛天的記憶。受傷、被傷、殺人、傷人的記憶。
飛天眼前晃動的景色又改變了。
飛天渾身浴血,站在飛天殿大殿的一角。
「飛天殿下……」站在最前頭的橫刀而立的人,也是老相識。
克伽。
「還是不要再做困獸之鬥的好。陛下明辨是非,現在也只是讓你去解釋清楚,何必負隅頑抗?難道殿下不知道你這樣做,只是坐實了罪名麼?」
他嘴上說得輕鬆,但是也不停地粗喘著,身上多處受傷溢血。
飛天兩眼圓睜,「我不是獸妖!我不是!你們為什麼要誣陷我!?為什麼要逼我!?雙盈劍是獸族之劍,可是,誰又說能用劍的人就一定是獸妖後裔?我明明是天人!你們為什麼要誣陷我!我不是獸妖!
「奔雷哥哥呢?你怎麼可以指揮東戰軍?奔雷哥哥呢?你們把他怎麼了?」
面前逼近的人叢忽然從中分開,一人步伐穩健,緩緩走近。
「哥哥……」飛天伸出後去,手腕上極深的一道傷,再深半分,恐怕手掌整個都要切了下來,他卻好像並不覺得疼,「哥哥……他們要傷我。哥哥……」
奔雷停下了腳步,卻並沒有回應飛天那在空中顫抖的手。
「飛天,放下劍,去向天帝解釋!」
「哥哥……」飛天睜大了眼,像是一個無助的迷路的孩子,「哥哥,我不是獸……我是人……我不是獸……」
「哥哥,我不是獸……我是人,不是獸……」
「哥哥,抱抱我……
「好疼……哥哥,好疼……」
飛天胸口像被死死地壓著,痛,四分五裂一樣地痛。
那些血紅都被黑暗吞了去,眼前一晃,又出現了一個極大空曠的殿堂。
還是飛天,一身破敗的衣衫,襤褸不堪,沾滿了發黑的血污。
他身上被長槍刺中,但雙盈劍也刺中了那傷他的人。
那男人長嘶吼叫,癲狂充滿痛楚的聲音。
一個聲音急切地喊:「父親!父親——」
是楊行雲。
他伏在地上,想向這邊爬過來。
飛天冷冷地笑出來,將劍一拔,那人身子踉蹌了幾步,頹然倒下似朽木一般。
楊行雲長長地叫了出來:「啊——」
遠遠地,有好些人奔過來!
輝月搶過來抱著搖搖欲墜的飛天,奔雷算是處驚不變,極鎮定的一個。
飛天輕輕揮開了輝月的手,將身上那桿扎得極深的長槍,一把拔了下來!
血如泉湧,猩紅滿眼。
他將那槍向地下一擲桿,「……楊……楊沃遲殺死天帝,反叛作亂,已經伏法……」他嗆咳起來,血沫從嘴角向外湧,「奔雷將軍……德才兼備,英武明睿……先帝臨終口諭,奔雷、將軍、為、下一任天帝!」
大殿下一片可怖的靜默。
血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湧出來,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陛下……」他單膝跪倒,「臣效忠於陛下,此心……至死,不渝……」
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