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裡依然見到柳喬,柳喬的變化全校有目共睹,愛情的力量之大,令人不敢相信。她百般委婉,不過是為著迎合自己喜歡的人。我對她說:
「柳小姐,你已收成正果,不必再來找我。」
柳喬對我微笑:「小帆,你這個人,真是。」
與柳喬相處的那段時日,發現她其實沒有想像中難以接近,她不過是不曉得如何處理自己急進的情緒。換作以前,想要這樣與她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說話,那是作夢。
我對她說:「柳喬,你天資獨厚,聰明過人,現在我相信只要是小姐一個眼神,已沒有哪個男孩子可以抵擋得住,姚曦自不在話下。」
柳喬聽了我的話並不見開心,她總能一眼看穿我的謊言。
「小帆,你為什麼避開我?」她問。
「我哪有。」我說。情況有點怪異,如果預感應驗,我要詛咒姚曦。
「小帆,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有好好地去想,以前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告訴我。」
我對她說過什麼?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不過她相信就好,我從來不是個喜歡負責任的人。
「還是朋友?」她問。
「當然。」我鬆出一口氣。此刻最怕的莫過於是她對我說:但願不只是朋友。
柳喬離去,姚曦卻又登場。他望了望柳喬遠去的背影,冷冷地問我:
「你剛才與她說了什麼?」
我又好氣又好笑,他這樣緊張,當初就不該對柳喬擺出高姿態,現在又來吃這種醋。真是自作自受。
柳喬事件不了了之,我繼續在姚家橫行無忌,大模斯樣。
我出入姚家皆有接送,姚曦伴在一旁,學校裡已經有人指指點點。姚曦問我:
「小帆,你可知他們在說什麼?」
我看他一眼,回答說:「他們懷疑我是姚家失散多年的蒼海遺孤,現在得到平反,於是改名換姓,認祖歸宗。」
「真是不好笑的笑話。」姚曦說。
再大膽也沒有人會敢在姚大少爺面前閒言閒語,但我一介平民,聽到的看到的自然比姚曦本人更精彩十倍。
由於姚曦的關係,我的朋友也突然多起來。以前只有點頭之交的,在午餐的時候也會有意無意地坐下來打招呼,姚曦來者不拒,與人家聊得熟絡,待人走了之後才問我:
「那是誰?」
我怎麼知道那是誰,我說:「我還以為你認識他。」
無論我與姚曦坐在何處,周圍總圍繞著不知名的女生,在低低地私語,不時向這邊張望。姚曦感覺到騷擾,不斷埋怨我說:「小帆,你實在太張揚。」
喝到嘴裡的水幾乎全部噴出來,這小子不但扭曲事實,還想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我生氣地說:「姚曦,你可知道,我以前是一等良民,在認識閣下之前從未試過被人跟蹤。」
「跟蹤?你被誰跟蹤?」姚曦問。
還有誰,會追隨我而來的絕不會是我的崇拜者。
那天走在學校的林間小道,迎面來了個可愛的女生,花前月下,她含羞帶怯,把一封燙著粉紅色心形圖案的信遞給我,我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接下,女孩向偷看我一眼,轉身飛也似地逃掉了,我握著那封就算不看也知道內容的信,激動不已。
誰料我還未看到第三行,才知道這封圖文並茂的情書根本不是寫給我的。一氣之下,我把它撕個粉碎,棄屍荒野。那天見到姚曦,我整天沒有跟他說話。姚曦莫名其妙,不知我在發什麼脾氣。
之後類似的事情經常發生,久而久之,我已經麻木。我把信件一批一批地收起,簽個「已閱」,全部打回頭。
這種事經歷得多,我也累積了經驗。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成了姚曦的代言人,我問他:
「姚曦,你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吃什麼水果?喜歡看什麼書?」
姚曦見我拿著紙和筆,有點奇怪,但還是會認真地回答。我細心地把答案記錄下來,整理好,姚曦很高興,他問我:
「小帆,你是不是要買禮物給我?」
我對他笑,禮物當然有,但不會是由我來買。我會關心姚曦的喜好,那是因為會有人想知道。處理得好,便可成為一門生意。
果然,女孩子們踴躍投資,把我圍得水洩不通。姚曦每次來找我都見到這般盛況,他不發一言,冷冷地看著我。
他以為我正施展迷倒眾生的幻術,把女孩子們騙得暈頭轉向。我自然不多作解釋,要是被他知道了真相,不馬上殺了我才怪。
姚曦以為女孩子們都是衝著我而來,他有點不高興。姚曦受歡迎的程度令我驚訝,但他本人卻毫不知情,十分有意思。
「姚曦姚曦,」我拍了拍他的肩說:「不必妒忌,他日讓我來傳受幾招予你,好讓你也風光一下。」
姚曦撥開我的手,他並不稀罕。
「姚曦,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我問。
姚曦說:「所有不被貝文帆妖言所惑的女孩子。」
我覺得好笑,他果然是誤會了。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臨近期未考,功課慢慢忙碌起來,我對姚曦說,在家裡見面的時候根本無法專心讀書,起碼在學校裡給我時間。姚曦點頭同意,但每天下課或是中段休息時間,他一樣跑來騷擾我,根本沒有聽見我說什麼。
我轉移陣地,避開姚曦,但他消息靈通,無論我在哪裡,姚曦總有辦法把我找出來。我很佩服,我問他:姚曦你身賦異品,能人所不能,有沒有興趣投身國家特種行業?
「小帆你為什麼避開我呢?我不會妨礙你讀書的。」
「姚曦為什麼你會這麼閒呢?」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也應該要考試才對。
但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姚曦聽時會擺出我明白我明白的表情,過後一樣重施故技,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繼續不斷轉移陣地,姚曦照樣追蹤而來,我們像是地下游擊戰,玩得不亦樂乎。
全校女生都是姚曦的線眼,我後來才發現,除非我離開學校,否則休想擺脫這個人。
那天我坐在學校的小徑上看書,姚曦出奇地沒有出現。我合上課本離開的時候,剛好聽見課間的鈴聲響起。校園的小徑開始熱鬧起來,來來往往都是匆忙的學生們。
我心不在焉,一路走過去,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一抬起頭,就看見姚曦在那邊對我招手,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女生應該是他的同學,正親暱地不知與姚曦攀談著什麼。我呆站了一會兒,姚曦似乎是被纏住了,我不想再等,於是又繼續走開去。
姚曦見我就要走,於是匆匆對那幾個女生交待了幾句,馬上脫身。我不經意地回過頭去看,眼見姚曦向我這個方向跑過來,不知為什麼,我想也沒想,突然轉身就跑。
姚曦不知我為什麼會逃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跑。情況有點莫名其妙,但姚曦一直追過來,並沒有停止。我轉過頭去,看見他緊追不放,嚇了一跳,更加恐慌。如果我一旦被姚曦抓住,就一定會被追問逃跑的理由,而我不知應如何解釋。
我改變方向,跑進舊實驗大樓。姚曦魄力驚人,陪我上演校園趣劇,已經有不少學生用奇怪地目光看我們。
平時並不對外開放的舊實驗大樓,靜靜地響著零亂的跑步聲,跑到三樓,姚曦幾乎氣絕,他停在那裡,我也幾乎氣絕,見他停下來,我也停下來。
姚曦在底下一層的樓梯看著我,他氣喘地說:
「小帆,你不要再跑了,我已經沒氣追你。」
「姚曦,你不要再追過來,我也沒氣再跑了。」
「小帆,你為什麼要跑?」
「姚曦,你為什麼要追?」
姚曦又好氣又好笑,他說:「你不跑,我就不會追啊。」
我也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不追,我也不會跑啊。」
「小帆,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不是與平時一樣嗎。」
「小帆,你是不是干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所以避開我?」
我笑了起來:「姚曦,我會幹什麼會對不起你的事情呢?」
「那為什麼你一見我就逃?」
「姚曦,我不知道原來你這樣會纏人。」
姚曦似乎恢復了一些,開始一步一步走上來,我見他有所行動,馬上跳起,向更高的地方走上去。姚曦見我又想逃,於是加快速度,三步並兩步地追上來,我一驚,嚇得轉身飛跑上去。於是戰況繼續,寧靜的舊實驗大樓又響起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走廊的盡頭是儲物室,因為沿途過來,只有那一間的門是大打開的,我想也沒想,跑進裡面,但立即就後悔了,把自己趕進密室,不就等於自掘墳墓?但緊逼的時間已經容不得我細想了,我反過身去,還未來得及把門關上,姚曦已經殺到,他一手就推開剛欲關上的大門。
我被他的氣勢唬住,下意識地後退幾步,但姚曦攔在門邊一邊瞪著我一邊氣喘連連。
姚曦順了順氣,開始一步一步進逼而來,我盯著他一步一步向後退,情況可笑至極。我學戲中良家婦女的柔軟聲調說:
「姚少爺,你想要幹什麼?」
難得姚曦沒有笑出來,他說:「小帆,我們今天就在這裡說個清楚。」
說個清楚?我們之間可是有什麼不清不楚的瓜葛?
「我不要。」我撤賴地說。
「小帆,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了就說出來。」
「這麼多,我怎麼記得了。」
「小帆,問題不能不解決,你今天這種反應,可見情況之壞,不能再拖。」
姚曦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倘若我現在無法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豈非要負全責?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對他說,我逃跑只是為了一時興起。
我敢這樣說,他一定會就地結果了我。
「這個……還有那個……」我們僵持在原地,姚曦目光凜凜,正氣異常,我變成大反派。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我們同時嚇一跳,這棟舊實驗樓,平時鬼影也不多個,今天怎麼這樣熱鬧。
我與姚曦有所默契地對望一眼,姚曦指了指我身後,那裡剛好有個醫院用的掛簾,於是我們想也沒想,躲進後面。
門被推開了,傳來熟悉的對話聲,是主任和新進教師的聲音。
我在想,為什麼我們要藏起來?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虧心的事,要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發現,才真變成百口莫辯,欲蓋彌彰。今天我盡作出奇怪的選擇,後悔過不下數十次。
姚曦不知我在想什麼,但他不介意這種奇遇。他對我微笑,向我靠過來。因為只有一簾之隔,外面的人還未離去,我也不敢作出太大的反抗,只能用眼神警告他:姚曦,你別亂來。
姚曦覺得很有趣,在我身上嗅來嗅去,還伸出手來抱著我,我十分敏感,身體僵直。他的手在我的背上摸來摸去,我生平最怕癢,快要笑出聲來。
外面的主任還在對新老師介紹著什麼,我在心裡哀求:無論什麼都好,趕快離開吧!
姚曦越來越過份,他根本不怕被發現,我氣得不得了,又不能出手阻止,因為他靠得很近,我低下頭來,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咬下去。姚曦縮了縮身體,但我卻幾乎大叫出聲,因為姚曦受到刺激,抱在我身後的手突然緊緊地抓了一把。
我痛得皺緊眉頭,又不敢哼出半點聲音,我和姚曦躲在小小的空間裡面,互相撕扯,精彩絕倫。
姚曦伏在我的身上,拚命地忍著笑意,他覺得很好玩。
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