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下樓嗎?我們去吃消夜?」邵一帆朝她笑得很愉快。
他打聽過了,台北人的消夜有清粥小菜,有海鮮砂鍋粥,有關東煮有意面有夜市有鹹酥雞,光是消夜就足夠他們再出來好幾趟。
「我……我現在不方便下去。」舒妍抿唇對他搖了搖頭,轉頭看了眼房門的方向,不知該如何訴說她現在的尷尬景況。
她雖然很想離開這裡,卻怎麼都不願意再穿越客廳第二次。
她欲言又止的口吻和朝背後望的舉動令邵一帆隱約感到不對勁,不禁猜測是不是她父母親或是什麼親戚在門外,令她不便下樓。
「那你餓嗎?想出門嗎?」管他什麼天皇老子在門外,只要舒妍想離開,他劫都會想辦法將她劫走。邵一帆擔憂地問。
「想。」他如此關心急切的口吻令舒妍吸了吸鼻子,更想哭了,連忙揉了揉眼睛,拚命點頭。
「那你跳下來。」邵一帆想也不想,拋掉嘴裡的煙,上下看了看,抓好從二樓應該會落下的位置,站定,對她張開雙臂。
「什麼?」舒妍睜大雙眼,不敢相信他的提議。
「你跳下來,才二樓,我會接住你,不會死人的,最多擦傷或斷條手、腿……騙你的,這種高度連斷根頭髮都有難度,你儘管放心,來吧。」邵一帆拍胸脯保證,說得胸有成竹,游刃有餘。
「……」他說的話再度令舒妍想笑。真怪異,他總是能瞬間令她開心。
「還是我上去?」見她如此猶疑,邵一帆換個方向。
「不不、不要。」不知怎的,舒妍總有種感覺,邵一帆若是上樓,只會令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你下來,不會有事的,真的,相信我。」邵一帆繼續說服她,口吻堅定且自然。
舒研舉棋不定地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
她的窗戶是外推式的,沒有鐵窗,外頭有個可以種花草盆栽的小平台,一樓甚至還有雨棚,她應該不會有事……
可是,仔細想來,她從沒做過在走廊上奔跑,或是在樓梯只剩兩、三階時向下跳的舉止;她時時刻刻遵從父母親耳提面命的教條,她必須舉止優雅合宜,迴避危險,她不能像個行為粗魯的野孩子,她……
又怎樣呢?她的人生從來沒有因著循規蹈矩變得比較美好。
舒妍回眸望了一眼那扇背後彷彿有著毒蛇猛獸的房門,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跨出窗台——
她踩空,風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的身體急速下墜,她卻從未感受過這般輕盈。
咚!
邵一帆穩穩地接住她,因衝力太大向後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牢牢抱著她,笑得卻很歡快。
「嘿,二小姐,投入我懷抱的感覺不錯吧?!」開口第一句還是那麼不正經。
她好香、好軟,有種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馨香,聞起來很好吃,好想咬一口……邵一帆喉嚨發癢,口乾舌燥,再不說點話,他就要在防火巷裡撲倒她了。
意識到自己被一個男人牢牢鎖在懷裡,被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包覆,耳邊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舒妍感到羞窘,掙扎著想起身,卻又被一旁竄過的黑影嚇回去。
「呀!」舒妍猛然縮回邵一帆懷抱裡。
不管那團黑影是什麼,死命抱著他的嬌軟女體對邵一帆而言太刺激了,他想流鼻血……
「好了,沒事了,是隻老鼠,已經跑了。別怕,我在這裡。」邵一帆拍著她驚魂未定的背脊,極具耐性地哄她。
她好像真的很害怕,纖弱的身體細細顫抖,很教人疼惜;可是,他也很想發抖,她再不放開他,他就要起生理反應了,可他又不是很想她放開,做人真難……
邵一帆內心百般煎熬。
舒妍就這麼被邵一帆摟著,直至平靜了些,從他懷中仰起容顏,隱含著水光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瞧得邵一帆一陣心慌意亂。
他和那些人不一樣。
他沒有責怪她,只是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對她說著:「好了,沒事了,別怕,我在這裡。」
不是「只是隻老鼠,沒什麼好怕的」、不是「你這麼大的人了,怕隻老鼠像什麼樣」、不是「勇敢一點,像你姐姐一點」、不是「舒妍最膽小了!我們不要理她!」
他就是這麼抱著她,就是這麼義無反顧地,成為一個令她安心的存在。
「幹麼?我太好抱,你一試成主顧,捨不得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邵一帆調侃她的口吻聽來有些惡狠狠的。
「你的提議還算數嗎?」怔愕了許久,舒妍從深重的自卑感與不愉快的過往回憶中回神過來,向他問了畢生最大膽的提問。
「什麼提議?」邵一帆沒聽懂她在問什麼。
舒妍抿了抿唇,粉紅色的唇瓣幾度掀了又閉,甜美嬌羞的聲嗓在夜晚暗巷中微弱得幾不可聞。「跟絕佳好男人交往的機會……還算數嗎?」
邵一帆傻愣愣地盯著她,大腦停擺,聲音不知被誰奪去了,良久無法言語。
「當然。」腦子一恢復運轉,邵一帆便狠狠地將她嵌入懷抱,向她宣誓般地保證。
怎麼可能不算數?
他永遠都會珍惜她,像珍藏得來不易的禮物。
她是從天而降的天使,毫無預警成為他生命中的驚喜,毫無疑問。
第5章(1)
從天而降的禮物指的約莫就是這個——
一把半自動手槍、消音器、超過六十顆子彈、幾枚土製炸彈、引爆器、吸食器、針筒,和一些舒妍叫不出名字來的毒品。
這不是從天而降的禮物,什麼才是?
不對,或許該說是由地而生的禮物才對,畢竟是從地板夾層中挖出來的。舒妍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邵一帆俐落處理起這些幾乎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物事,說不清心中此時的感受是什麼。
知道他有槍,和看見他有槍,抑或是真正看見他使用槍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他對這些事物的熟稔令她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截然不同與陌生,所以才會注定了他們初的不得不分離,然而,現在可不是為了往事傷春悲秋的時刻。
是怎麼了?因為受困在這裡的氣氛太高壓,摧折了原本堅強的心智,才會令那些重重疊疊、密密封藏的過往回憶與情感瞬間蜂湧而上,令她光是這樣望著他,都會感到心酸與惆悵嗎?
舒妍揮開紛亂的記憶,調整好心緒,靜靜看著邵一帆將對他們毫無用處的毒品與吸食注射器放回原處。
「舒妍,手機怎麼樣了?訊息有成功發送出去嗎?」確認完地板夾層內的東西,邵一帆轉頭問站在他身後的舒妍。
「我不知道。」舒妍搖頭。「手機總在緊要關頭沒電。」
「這樣啊?好,沒關係,無所謂了。」為了無法改變的事實糾結向來不是邵一帆的作風,他神態輕鬆地聳了聳肩。
「天快黑了。」舒妍望著地上越趨微弱的光線,真佩服他總能如此淡定。
方才被手機嚇過一回,她已經開始感到不安。
「我知道,所以我們得把握時間。」邵一帆低頭檢查那把半自動手槍,裝上消音器,退出彈匣,裝填子彈,將第一發子彈先行上膛。
「你退後點,半自動手槍雖然射速比較快,不過保險跟保養都比較複雜,我目前不確定它的狀況怎樣,為了避免走火,你還是離我遠一點。」邵一帆語畢便將舒妍往後推遠了幾大步。
轟!舒妍還來不及抗議與反應,邵一帆便開槍了。
他毫不遲疑地舉槍射向倉庫門鎖,打歪了金屬製的門把;裝了消音器的槍響悶悶的,可威力仍舊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