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央非常討厭此刻的自己,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只要把他當成多年不見的普通朋友般對待,不就好了嗎?她到底在緊張什麼?
難道事隔了十年,難道經過上次相遇,她跟他提及男朋友他卻完全無動於哀之後,她對他還有什麼覬覦嗎?簡直像個白癡一樣。
冷靜一點,凌未央。她告訴自己。『
過去的事都已過去了,你早已不再是那個羞澀、因為戴著牙套,在他面前就會不由自主聒噪耍寶的蠢女孩。現在的你,是個二十八歲的成熟女性,迷人且漂亮,沒必要因為他的光芒就失去信心,又變回當年的蠢女孩。
所以,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的走吧!只要搞清楚他到底想幹麼,或想對她說什麼之後,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她記得上回他提到有話要跟她說,那時她卻急著想逃離他,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也許他就是這樣才要找她。
早知道他會來這招的話,上回她再怎麼如坐針氈,也會忍耐著聽他把話說完,這麼一來,她今天也不用再和他見_面了。真是後悔莫及。
不過算了,只要挨過今天,挨過接下來的幾分鐘或十幾分鐘,一切就可以恢復到像過去十年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生活了。
所以她一定要挺住,即使不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至少在臉部表情與行為舉止上,她都要表現得自然冷靜,絕對不能讓他察覺到一絲怪異,進而產生懷疑。
想罷,凌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自己的情緒後,才靜靜地跟著卓越豐走向這層樓走廊的最末端,賀子躍的個人工作室。
「麻煩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卓越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她說。
她也跟著停下腳步,對他點了點頭。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消失在那扇距離她不到兩公尺的隔音門內。
她之所以會知道那是扇隔音門,是因為門扉在開闔的時候,裡面傳出來的音樂聲大得讓她皺眉,但門一關上,四周便又恢復了寧靜。
她真的很好奇,那個人是不是常常都把音樂開得這麼大聲?他就不怕會耳聾嗎?
「凌小姐!」剛進門裡的卓越豐突然又神情慌張的衝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怎麼了?」她瞠眼問道。
「子躍在發高燒。"
「什麼?」她呆了一呆。
「子躍他臉好紅,滿身是汗的昏睡在沙發上,怎麼叫都叫不醒。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曲子明天要交了,結果他現在卻病得不省人事……我快要發瘋了!我快要發瘋了!」卓越豐揪著頭髮,像只熱鍋上的蟻螞,走來走去的叫道。
「他都病到昏過去了,你竟然還在擔心曲子?你到底是不是人呀?」凌未央難以置信的怒吼,既生氣又著急的一把將擋路的他推開,火速衝進門內。
房裡有很多的電子儀器,就像電視裡常看見的專業音樂人工作室那樣,但她根本就沒心情對它們多看一眼,一心只想趕快找到那個發高燒到昏過去的病人。」
在哪裡?在哪裡?
她著急的轉動頭顱東張西望,沒一會終於在室內一角的沙發上,看見那個一分鐘前自己還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
「賀子躍。」她快步跑向他,蹲下身來伸手探他額頭的溫度。
「好燙!」她忍不住低呼出聲,同時發現他真的流了好多汗。「賀予躍?賀子躍?」她伸手輕拍他因發燒而泛紅的臉,試圖將他喚醒,卻得不到任何反應。
「現在怎麼辦?」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的卓越豐問道。
「他必須到醫院去。」她當機立斷的不決定。
「醫院?可是現在醫院都休診了。」
「還有急診室呀!」
「但如果他真的去了醫院,那明天要交的曲子……」卓越豐猶豫的說道。
「到底是曲子重要還是他的身體重要?」她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他農領吼道。
卓越豐驚了一下,因為她的力氣好大,被她這麼一揪,他差一點就要失去平衡,跌得狗吃屎。
「我知道子躍的身體比較重要啦,但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去醫院打針,如果他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的話,我一定會被他打死的。」他解釋的說。
「就說是我送他去的。」
「問題是他醒來的時候,要面對他怒氣的人是我呀。」卓越豐一臉驚懼。「不行,我還有妻小老母要照顧,絕對不能被打死……所以你幫我照顧他一下,我去買藥等等就回來。」說完,他立即轉身飛奔離去。
「喂!卓越豐!喂——」凌未央愕然起身叫道,卻已喚不回那早消失在門外的身影。
可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呀?卓越豐跑掉了,靠她一個人根本就撐不起賀子躍,更別說帶他到外頭去招計程車醫院了,難不成要叫救護車嗎?
她眉頭緊蹙忖度著,轉身將視線移回沙發上,赫然發現剛才怎麼也叫不醒的男人已睜開雙眼。
「賀子躍?你還好嗎?認得出我是誰嗎?」她趕緊蹲回他身邊,焦慮的看著他問道。
「凌……未央。」他虛弱的答道,聲音極為沙啞。
她點點頭,至少確認了他的神智是清楚的。
「你正在發高燒,必須到醫院去才行。」她告訴他。「你可以坐起來或站起來嗎?你得幫忙使點力,我才有辦法送你到醫院。」
「不要……去醫院。」他語音模糊的說。
「你不去醫院是想把腦袋燒壞掉嗎?」她忍不住著急的朝他低吼,伸手想將他從沙發上扶坐起來。
怎知他卻一點合作的意願都沒有,讓她因為沒有施力點而一籌莫展。
「賀子躍!」她咬牙切齒的吼他。
「我不要去醫院。」他再度說道,身體依然無力,但語氣比剛剛還要堅持。
「為什麼?」
「我討厭醫院。」
凌未央真是快要被他氣昏了,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說出這麼可恥的答案!
「你真的想把腦袋燒壞掉嗎?」她怒瞪著他,冷聲道。
「外頭有冰箱,裡面有冰塊,你幫我做個冰枕敷在額頭上,一下子就退燒了。」他沙啞的說。
「如果這麼簡單,這世界就不需要退燒藥,只要有冰塊就夠了!」她依然瞪著他,冷嘲熱諷的回道,下一秒卻見他閉上眼睛,露出一臉痛苦難受的神情。
可惡!她低咒一聲,頓時想起他是個正在發高燒的病人,於是不敢再耽誤耐時間與他爭執,急忙轉身走到外頭去找冰箱,從裡頭拿出冰塊,再找出塑膠袋和一條毛巾,簡單的做了一個冰枕幫他降溫。
「好舒服。」冰枕貼上額頭時,他沙啞的歎息出聲。
「你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她問他。「有沒有吃藥?」至於有沒有去醫院?這個問題就不用問了。
「早上喉嚨就不太舒服了,吃了兩顆普拿疼。」
「既然早上就覺得不舒服了,為什麼不去看醫生?」她不禁叨念的說,瞧見他一瞬間就閉緊了嘴巴,彷彿自知理虧。
「凌小姐,我把藥買回來了。」
人未到,聲先到,卓越豐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進來,凌未央迅速轉頭看去,卻約莫等了五秒鐘才看見他出現。
「你回來了就好,他已經醒了,交給你照顧吧。」凌未央對他說完,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就準備離開。
反正以賀子躍現在的狀況,也不能好好的和她說話了。
而且重點是,若再繼續待在像個孩子般任性的他身邊,她怕自己遲早會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當成不聽話的孩子教訓,所以還是眼不見為淨好了。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卓越豐一把拉住她皮包的背帶,慌亂的問。
「回家。」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不能走!」他激動的說。
凌未央只覺得莫名其妙。「卓越豐先生——」
「我老婆剛剛打電話來說她要生了,我沒辦法留下來,必須立刻趕到醫院去。這是退燒藥、頭痛藥、感冒藥,全部交給你。」他一古腦的將剛才去藥局買來的成藥往她懷裡塞,邊寨還邊說:「子躍也交給你了,我要走了,麻煩你了,再見。」
一串話說完,再度轉身飛奔而去。
「喂!卓越豐!喂!」凌未央呆了一下,急起直追的在他身後大聲喚他,沒想到他卻充耳不聞,轉眼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她整個難以置信,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是只要來見他一面、聽他說些話之後就可以離開了嗎?結果為什麼會變成得留下來照顧生病的他?
到底誰可以告訴她為什麼?
深呼吸了幾下,凌未央認命的轉身走回賀子躍的工作室,走到他身邊,而他就像是感覺到她時到來,緩緩地睜開眼睛,注視著她。
「你若想回家的話就回去吧,我一個人也不會死的。」他病撅撅的說。
聞言,她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要不要我聯絡你的家人?」她走之前,一定得找個人來照顧他才行。
「我爸媽不在國內。」他閉上眼,一臉不舒服的模樣。
「你二哥、三哥呢?」
「若確定我真的只剩一口氣的話,他們才會來。」他懶懶的說。
「你們兄弟感情這麼不好嗎?」她蹙眉道。在他大哥的婚禮上看不出來呀?
「很好,所以他們堅信我不可能會被一個小小的感冒打敗。既然死不了,又何必要來?」
凌未央無言以對了。這是什麼邏輯呀?
「那……」她猶豫了一下,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流露任何情緒,「女朋友呢?要不要我通知你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他閉著眼睛說。
凌未央霎時瞠目結舌,差一點點就要驚呼出聲,幸好及時忍住,也幸好他始終閉著眼睛,否則一定會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可是他——沒有女朋友?
「是太多了不知道要通知哪個,還是真的沒有?」她以開玩笑的語氣問他。
「沒有。」他回答。
「怎麼可能?」這回,她無法置信的脫口道。
他突然睜開眼睛盯住她,讓她緊張得心臟差點沒跳到喉嚨去。
「你要現在和我討論這件事嗎?」他神情累極地看著她,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凌未央呆愣了一下,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自己。
對噢!她竟忘了他是個發高燒的病人,還在這邊跟他五四三,她現在該做的事,是讓他趕緊吃藥,好好的睡上一覺才對。
「你晚餐有吃嗎?」深吸一口氣,她柔聲闖他。
「沒有。午餐也沒吃。」
她皺了下眉頭,努力回想剛才冰箱裡有什麼食物,可以讓他墊墊胃再吃藥,但印象中除了飲料,好像什麼也沒有。
偏偏這附近她也不熟,連想找間便利商店都不知道得花多久才找得到。
「你知道附近哪裡有便利商店嗎?空腹會傷胃,你得先吃點東西才能吃藥。」
她煩惱的看著他說。
「樓上。」他再度閉上眼睛,好像真的很不舒服。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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