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手笨腳!你究竟心游何方去了?」
毫不留情的男聲比冽風更教人心顫,她抖著手指把書從濕泥中撈起,緊緊抱入懷中,顧不得是否會弄髒上袍。
她怯怯地偷覷前方幾步立著的男子,又飛快低下頭去。
「經書壞了,你怎麼辦?」
「我……」
「這是關係你性命的事,你敢分心?」
「是我錯了,請別生氣……」
她沒有解釋,方才是因為想著……他的事,不覺慢了腳步,結果他一路在前排開的枝葉,不偏不倚就打在她臉上。
「光道聲錯就行了嗎?」男子峻聲斥道:「我叫你緊跟著我,一步也不能失,這裡暗洞險穴,都是天機暗埋,一個閃失,書失了不說,你連魂都不保!」
她的小臉更白了,單薄泥濘的身子在風中哆嗦,近十八歲的年紀,在一般姑娘家可以是好幾個娃兒的娘了,她那又瘦又小的個兒,看來連十五歲也不足。
加了那惶惶然的稚容、慘焉焉的臉色,真教人懷疑她是否活得過三日。
男子瞪視著她臉上一道血痕,眼中怒色更深了。
她好著急,他若動氣,心口會疼吧?那為她所受的錐印……
「我沒、沒事,請……再帶路,雨又快來了。」
他肅著臉,忽然將她沾泥的小手握住,驚得她差點又跌回爛泥中。
「跟上步子。」
話聲方落,重又健步如飛,她踉蹌地跟在後面,幾乎是被半拖著前行。
啊,怎麼可以呢?!這樣他會心痛的……
她的心慌亂地急跳,被緊握住的肌膚,血液在其下激流,她知道,每一瞬的接觸,都是對他的折磨。想要收手,他又不許。
她不想傷他啊!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這麼霉氣,從來沒有帶給他一刻安寧、一天的好日子?
她好恨自己。若她能夠,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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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石穴之中,雨仍在外斷斷續續地落著,余兒偷偷從列忌觴的外袍下坐起身,身旁的他平躺在毯上,右手攬著經書,左手隔著外袍,覆在她小手上。
余兒屏住氣,試探著動了動手指,還沒來得及抽出手,他清冽的聲音傳來。
「又想跑了?」
她驚跳,手隔袍被他緊緊握住,心虛地不敢看向他。
「我……我……我只是……」眼眶乾乾的,明明好想哭,但自從有記憶開始,十幾年來都沒哭出淚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壞了。「我只是想讓你……」
說不下去,心口沉得如巨岩壓住。
他絕不會顯露出來,但她一清二楚,即使是隔著布料相觸而已,此刻她又為他帶來痛楚。
「想讓我什麼?一輩子在後面追著你這個不要命的小鬼?」
她咬著唇猛搖頭,髮髻亂了,小臉顯得更加稚嫩無助。
「求您放手,求求您!」
「求我放開你的手,還是求我讓你走?」
「都……都、都有……」
「不。」
她顫抖起來,小手被握得更緊,列忌觴如宣誓般的決絕,讓她從內心最深處開始悸動。
「為什麼?」
她掙扎著半起身,低喊出聲,第一次不顧一切地質問他,這個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
「因為我不能忍受。」
「什麼?」她呆呆望著他。「我不懂……」
「你不會懂。」
他一輕拉,她就倒回毯上,他放開書,將外袍重新蓋住她弱不禁風的身軀。
「閉上眼,睡覺。不到天明,不准起身。」
她閉上眼,咬得下唇發痛,從不想違背過他任何要求的……但為什麼,他要她害他吃苦?
這樣,她更苦啊!他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