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宣要求蔣擎早點回家,為了小今,他辦到了,但是每天,芬蒂都跟在他身後回來。
晚餐過後,他們關進書房,一忙就是整個夜晚,小今藉口送飲料,卻是一次兩次五次八次,次次都看見他們用英文聊得很盡興。
純粹工作嗎?她不確定。
有一回她故意佔據書房一角,不肯離去。
整個晚上,芬蒂意有所指地瞄瞄她,然後在蔣擎耳邊低語,他聽完後,居然跟
著她一起笑。
是嘲笑她嗎?笑她什麼都不懂,還妄想介入?
他們把她的自尊心笑得體無完膚,之後她學會識趣,知道書房是他們的天地,不是她的舞台空間。
偶爾,和芬蒂單獨碰上了,她總是惡意地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猜,你的愛情還能維持多久?」
「哪一天,你失去阿擎,請你學學我,保持風度。」
「想想我曾經受的苦,你絕對不會比我難堪。」
這些話,還能解釋為她的「無聊幻想」或「莫名敵意」嗎?小今不認為。
當然,晚上阿擎還是會爬上她的床,什麼都不做,只是說話。
偶爾,她還是會笨得去觸碰芬蒂話題。但他說,他不喜歡生事的女人,不喜歡她的心變得狹隘,他說喜歡她的單純樂觀,不愛她被世界污染。
漸漸地,小今理解,芬蒂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話題,在他眼中,芬蒂只有好沒有壞,如果她看見芬蒂的缺點,問題一定是出自於她的偏激。
她慢慢聰明了,說著他肯聽的話、掛著他想看的笑臉,她很明白,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太少,不能浪費。
但她不尋事,事情就不會落到她身上嗎?
上上星期,芬蒂喝一口她送進去的咖啡,立刻噴出來,阿擎問她怎麼了,她搗住嘴不說話,只是猛搖頭。
他端起咖啡嘗一口,皺眉。
晚上,他進她的房間,說:「停止你幼稚無聊的行為。」
未經審判,阿擎就定了她的罪。她沒反駁,反正是樁無頭公案,誰都還不了她的清白。
然後是上星期,芬蒂在樓梯間和她錯身,突然尖叫,阿擎連忙回頭,抓住芬蒂的手,挽救她不摔下樓梯。
她也嚇壞了,自己什麼都沒做啊,可是她卻在芬蒂離開之後,收到阿擎的警告。他說:「你再繼續這種惡劣行為,我會非常非常生氣。」
是懲罰吧,之後他一個星期沒進她的房間。
再說前幾天的餐桌上。
芬蒂笑著在她耳邊說:「三個月,我保證你的愛情會在三個月內結束。」
她臉色鐵青,硬著頭皮頂了一句,「就算我和阿擎結束,他也不會是你的愛情。」
然後,芬蒂就突然掉眼淚。
大家問她發生什麼事,她笑著說沒事,但嘴巴說沒事,淚水卻是一串一串狂飆,對上阿擎嚴厲的眼光,她知道自己又做錯了。
她啊,根本不是芬蒂的對手。
事後,他冷冷說:「拿我們退婚的事諷刺芬蒂,你真的很不厚道。」
是她不厚道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是尖銳刻薄的小人。
在這種情況下,她能為自己辯解什麼?越說話,他只會越看不起她,於是她學會沉默,學會在芬蒂出現時,把自己關在房間內,開始相信芬蒂說的三個月,相信自己的保存期限就要到了。
還能挽救嗎?
在前天發生過那件事之後,她明白,挽救愛情,她無能為力。
前天,芬蒂送她一個禮物,她接下不是、不接更不是,但是阿擎在,她只能深吸氣說聲謝謝,把禮物收下。
芬蒂當著全家人的面說:「小今,那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呦,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你送小今什麼?」阿擎問。
「是羅伯大師的限量作品——一隻琉璃猴子,很生動活潑呦,一看見它,我就知道非要把它買下來送給小今不可。」
芬蒂說完,阿擎大笑。羅伯的作品,起價都在一萬美金以上,阿擎知道,芬蒂真的很有心想和她當好朋友。
可他的快樂沒有感染她。他連她是小猴子都對芬蒂說了,還真是……無話不談。
「晚上我陪你找個地方把小猴子擺起來。」阿擎揉揉她的頭髮。
又扯痛她的頭皮了,不過,他不會在乎吧。
「對,要擺在最醒目的地方。」芬蒂接話。
於是她乖乖照他們的意思把禮物帶回房間,乖乖聽話拆禮物,然後在看見盒子裡面碎成三段的小猴子時,傻眼。
夜裡,阿擎進房間,發現芬蒂送的禮物被毀,氣得抓住她的肩膀一陣亂搖。
「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不是我弄壞的,我一打開它就壞了,也許在運送過程中……」她急急想辯解。
「在塞滿泡棉的盒子裡面,它會自動斷裂?」他寒聲問。
「可是……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芬蒂想栽贓你,故意花大錢,買個壞琉璃送給你?!」他冷笑。
「有可能……」
才說完三個字,阿擎嚴肅的表情便讓她瞬間理解,自己又說錯話了。
不是叮囑過自己沉默是金嗎?她真是笨到極致。
「你真的讓我太失望!」背過她,阿擎走到陽台。
她緩緩跟上他,陽台上的倒地鈐乾枯了,夏天的植物留不到冬天,就像她和阿擎之間,大約真的撐不過三個月。
既然挽救不了,那麼就……就珍惜吧,在愛情消失之前,珍惜和他相處的每一分。
低頭,小今扯扯他的衣角,把所有的罪狀一一承擔。
「對不起,我做錯了,以後我不會再使壞。」吞下委屈,她一句一句慢慢說。
他仍然背著她,不說話。
「我保證和芬蒂當好朋友,保證不把你們之間的婚約擱在心底耍小心眼,保證不在咖啡裡面加鹽巴,保證不欺負她……」她認錯,件件都認。
他還是不肯看她,這次,他氣極敗壞了吧。
「我不讓你失望了,不再讓你生氣了,好不好?你就當我笨,許多事情想不清楚,好不好?」
終於,蔣擎歎氣,轉過身,手撫上她的臉。
他知道她瘦了,知道她對芬蒂心存芥蒂,可是她不改變自己的話,總不能讓世界為她改變吧?
「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在你還肯愛我的時候,就多愛我一點吧。」
哪一天,他不愛了,她才能存取足夠回憶,在未來的日子裡安慰自己的心情。
「笨小猴。」他要是不愛她,怎麼能夠任她為所欲為。
「對啊,就是笨。」才會擋不住哈佛高材生的一波波攻擊。
他笑笑。「胡椒。」
「什麼?」她聽不懂。
「咖啡裡面加的是胡椒不是鹽巴。」
「哦。」她怎麼會知道是哪一種,加料的人不是她。
蔣擎抱緊小今,在她唇間索吻。也許是他沒給夠安全感,才會讓她胡思亂想吧。
「你要相信我,我愛的人是你,不是芬蒂。」
真的嗎,她可以相信?
他的眼瞳寫滿誠懇,他的臉龐滿載溫柔,他不需要對她說謊的,對不?
這一刻,只要他說愛,她便要認真相信,愛並未全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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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到了,今天是她的日子,爸爸要把她介紹給所有人,欣姨要她好好享受當公主的感覺。
更棒的是,下雪了!
一大早,推開窗,天空裡飄下細細的白雪,一陣一陣,白了老樹的頭髮,掩了小草翠綠的臉。
小今跳下床,跑到陽台外,伸手去接雪花,半個人彎到欄杆外,蔣擎看得心驚膽戰,趕緊攔腰把她抱回來。
真的很危險,雖然賀巧眉曾經告訴過他,小今的武功很厲害。
她乖乖刷牙洗臉,穿上紅色圓裙洋裝外套,裙擺處還縫了一圈皮毛,她穿上及膝的小羊皮長靴,戴上真皮手套和搭配洋裝的畫家帽,笑咪咪地在他身前轉一圈,「我像不像聖誕老公公?」
蔣擎用未刮的鬍髭在她臉上磨蹭,笑答,「不像。」
「為什麼不像?」小今揚聲抗議,今天心情飛揚,她要把所有不快樂的事丟到一旁。
「因為你是聖誕小公主。」
她笑了,勾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又大又響亮的親吻。
「你快一點好不好,下雪了,我好想衝出去。」她在他面前搖搖兩隻手。瞧,真皮手套耶,她連玩雪的工具都準備好了。
看看手錶,蔣擎說:「你先下去,記住,只可以在院子裡面玩,不可以跑遠。」
「是,遵命。」
說完,她蹦蹦跳跳下樓梯,嘴裡一邊哼著歌曲,一面拉裙子跳舞。
茶也清耶水也清呦清水燒茶獻給心上的人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情人上山你停一停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她學很多首英文歌了,但是唱來唱去,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歌詞總是第一首選。
也許潛意識裡,她仍然想念著家鄉,也許,那個家是她永遠不能遺忘的地方。
坐在客廳裡的喬宣聽見她的歌聲,淚水湧上。這首歌是那一年,他經常聽到的歌曲,只是人事已非……
「爸爸早、欣姨早。」小今九十度敬禮。
「早。」他們異口同聲。
打完招呼,她就要往外胞。
「還沒吃早餐,要去哪裡?」蔣欣趕緊叫住她。
「要去看雪。」從溫暖島嶼來的小女生第一次看見雪,怎麼不興奮?
「穿得暖不暖?」喬宣笑問,把剛才的悲傷收得乾乾淨淨。
「暖。」
「不要感冒了。」蔣欣端來一杯熱可可給她。
「好。」她三兩下喝光,開開心心的跑出門。
純淨的雪、姣美的雪,原來小說裡面形容「鵝毛似的雪」,不是騙人。輕飄飄、軟綿綿的雪花,一進了溫暖的手掌裡面,就化成精靈的淚水。
池塘上結了薄冰,魚兒躲到池水下面,美麗的結晶像仙女的鏡子,照映著人間繁華。
好美,人間仙境啊……她閉上眼睛,張開兩隻手臂轉圈圈,享受著雪地帶來的清新。
「心情那麼好?」
芬蒂的聲音響起,小今一驚,睜開眼,踉蹌。
假裝沒看到她的心慌,芬蒂笑瞇眼說:「我和你一樣,心情很棒。」
小今點點頭,退開,學會在芬蒂面前封口。
她再不能製造話題讓芬蒂到阿擎面前說嘴,上次她不過問了芬蒂一句,「公事不能在辦公室裡談嗎?」
不知道話是怎麼傳的,阿擎回家後,便把她帶進房裡「曉以大義」。
他說:「你知不知道芬蒂的壓力有多大?為了這次的合作專案,她的工作量不會比我少,為了將就我,她還得跟在我後面回家裡工作,事情做完後,再一個人開車回去。你很清楚,我為什麼『必須』回家,如果我是你,就會對芬蒂心存感激,而不是處處挑剔。」
她挑剔了嗎?小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過份了,但那麼多次的交手,她早知道自己遠遠敵不過她,如果她們之間存在的是戰爭,那麼仗還未開打,她已先落敗。
「平安夜……今天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芬蒂靠近她說。
變成禮物?什麼意思?小今的眉頭緊了,不想聽她說話,卻又不能不聽。
「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應該是,阿擎不會同時和兩個女人上床,這是他的道德感,而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呵呵,我真懷疑,當初自己怎麼會大方把阿擎讓出來,他真是個很棒的情人,我們在床笫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套出來了,阿擎和賀惜今還停留在純純的愛情中間,這給了她大做文章的機會。
恢復過去的親密、床笫之間……小今聽懂了,他們之間是可以上床的朋友……白癡!還說什麼朋友,自欺欺人罷了。
她急喘,慘白的臉掛上淒然。
「這次我決定再也不退讓了,你想要阿擎的話,就動手跟我搶啊,不要以為掉掉眼淚我就會像上回一樣心軟,我已經錯過一次,絕不會再容許自己錯第二次!」
芬蒂說完,笑著退開,向小今身後的男人打招呼。
「動作快一點,晚上想要提早回來的話,我們要加倍努力。」她一面說,一面迎向蔣擎。
蔣擎走過來摟摟小今的肩,笑問:「你們在聊些什麼?」
「女人的悄悄話。不必連這個都跟你報告吧,獨裁先生?」芬蒂搶先一步回答。
「好吧,男人永遠別想加入女人的私密話題。」他很高興小今遵守承諾,盡力和芬蒂當朋友。
他放開小今,和芬蒂一起走向汽車,芬蒂刻意靠近他,表現得很親暱,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小今真的很小孩子氣耶。」
「怎麼說?」他喜歡和任何人談論小今。
「我看見她張開手臂轉圈圈,可愛得像個森林小精靈。」
蔣擎聽完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學她,靠她很近的悄聲回答,「沒錯,她就是我的小精靈。」
兩人一起坐上車子,臨去前,他動動手指對小今說再見。
小今也想對他道再見,但她被封凍了,抬不了手,說不出再見,滿腦子裝的全是芬蒂的話。
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
他們在一起了,他們回復戀人關係了,他們不是朋友,這一切不是她多疑……
雪灑下,落在她髮梢肩膀、落在她心上。
她已經失去阿擎了嗎?不對,不是還有三個月嗎?三個月哪會過得這麼快?何況昨天,他真的說過他愛她啊!
阿擎把她弄混亂了,不行,她要追上他,好好問一問,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要知道,他對她好,是因為愛她,或是為了爸爸?她要問清楚,如果他的道德感是不同時和兩個女人上床,那麼他選擇芬蒂,意謂什麼?
對,追上他們,好好問問。
不要模糊、不要混沌,她不要被人蒙在鼓裡面。
下意識地,小今抬起腳往他們離開的方向跑。
汽車輪胎在新飄的雪上壓出痕跡,她加快腳步跟著車痕走,生怕新雪飄下,掩去了車痕,也掩去她與阿擎的曾經。
她拚命追,但當雪徹底埋去車痕時,小今終於知道,不管多麼努力,她都追不上他們。
她發傻了,只能被動的跟著街上的人群移動,有人上車她就上車,有人下車她也下車,當她回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公園邊的書報攤前。
原本想走掉的,但一本封面印了阿擎和芬蒂照片的雜誌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一遍遍讀著上面的標題。那是什麼意思?郎才女貌?不對,她的英文有點破,翻錯了……嗯,應該是天生一對,不對,他們停止婚禮了,就算真有天生一對,指的也是她和阿擎。
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
芬蒂的聲音突然跳出來壓迫她的腦袋,害她沒辦法思考、沒辦法呼吸,她不知道該相信芬蒂還是相信阿擎了。
她把口袋裡的錢全掏給小販,抱走那本雜誌,走沒幾步,小販追上來把剩下的錢塞回她的口袋裡。
她越走越快,走進公園裡,在長椅上坐下來,迫不及待的打開雜誌,迫不及待用她懂的英文單字一一理解裡面的意思。
雜誌裡的一幅幅照片,全是他們在歐洲各國被拍到的,金童玉女、巧笑倩兮。
雜誌說,他們住同一間飯店、同一間房……所以,芬蒂沒說謊,她的確享盡了阿擎的熱情大方。
雜誌說,他們親密、他們形影不離……所以,愛情正在他們中間滋長。
雜誌裡列出他們的年紀學歷、家庭背景、在商場上成功的經歷,一一比較,所以,她是對的,阿擎和芬蒂是旗鼓相當的男女,而她,不管多麼努力,也追不上他們的百分之一。
只是她想不透,為什麼他不肯說清楚講明白?
賀惜今的確有很多缺點,她笨、她懶、她小氣、她貪圖悠閒,但是她的缺點裡面,沒有一項是勉強別人。
她懂得體貼啊,該走的時候,絕不會留。
她知道替別人著想的啊,如果她的愛情會破壞別人的幸福,就不會吝惜在第一時間斬斷愛情。
她從來就不想製造第二個賀巧眉,不想讓任何女人因為她的存在而傷心。
風從領子往裡灌,冷得她幾乎不能動彈。
她想要一個答案,只要一個答案就好,為什麼他不要對她誠實?就說:「對不
起,我又愛上芬蒂了。」
那麼她就會安靜退開,真的,她發誓,她不會彰顯悲哀,教人同情。
反反覆覆想了又想,想他愛她或不愛她,從早上想到中午、想到晚上,眼淚凝成冰珠掛在睫毛,哀戚化成面具,覆上小今失去生氣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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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點,小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大大的豪宅,燈火通明。
舞會結束了沒?芬蒂是不是成了聖誕禮物,送進阿擎心裡了?
她低著頭,慢慢往屋裡走。
車子在她身後猛地停下,她沒聽見刺耳的煞車聲,仍然筆直往前。
霍地,一個強大的力氣抓住她的手臂,她抬頭,看見阿擎的憤怒。
「你去哪裡?為什麼不跟家人說?為什麼一聲不響跑掉?」他的口氣像吞了三千斤炸藥。
但是她居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那麼,一定是幻想了,她在公園椅子上想了一整天,好幾次,也看見阿擎就站在自己面前。
幻想可以停止了。小今恍惚的低頭,繼續朝目標走。
「賀惜今,你給我站住!」蔣擎暴吼,凌厲的眼神瞪住她的臉。
整整一天,他做不了任何事,只是盲目地駕著車子在大街小巷裡尋找。
他多麼害怕上次的事件再度發生,怕這次她的運氣不夠好,碰到的壞人不夠醉,擔心她被綁架、害怕她被人拐走,更怕她又像上次那樣消失不見。
他是個抗壓性很高的男人,但是失去小今的恐慌,是他所不能承擔的。
這次小今聽清楚了,是阿擎的聲音,不是幻想。
她停下腳步,第二次轉頭,她看見阿擎了,然後,也看見站在他背後冷笑的芬蒂。
雜誌上說他們形影不離,果然沒騙人。她諷刺一笑,輕搖頭。
她的諷刺笑容刺激了阿擎。
「你是什麼態度?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為你著急?知不知道我們出動多少人找你?」他真的很想動手搖去她的恍惚。
找她做什麼?她只是小小咖的賀惜今,壞不了誰的事、扯不了誰的後腿,有她
沒有她,地球一樣美好。
她又邁開腳步,這次走得飛快,在蔣擎沒追上之前,進入溫暖的客廳。
客廳裡,黑壓壓的全是人,舞會還沒有結束嗎?可是她累得再也跳不了一支舞,悄悄地,她想溜回房間,但一進門,就成了矚目焦點。
「小今,你終於回來了?你去哪裡,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蔣欣衝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興奮得直落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她冷得直打哆嗦,累得想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理會,但滿屋子的人、滿屋子的關心,能不應酬?
她只得勉強提起精神。
「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我們通通沒關係。餓了吧,吃一點東西好不好?還是你要先洗澡——」
蔣欣沒說完,蔣擎便插進話,她的「勉強」又勾起他的怒火。
「姊,你不可以再寵她了,她越來越任性驕縱,越來越不講道理,再這樣繼續下去,誰能受得了她!」
因為她任性,所以他受不了她,因為她驕縱,所以他決定回到芬蒂身邊,重續前緣?小今好想笑。原來錯在她的任性驕縱,不是他的性情多變。
「不要再罵她,好不容易回來,你非要把她罵跑?」蔣欣責難地看了弟弟一眼。
「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擔心她跑掉,對她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結果她越來越過份!」
他知道現在說這些不合時宜,但是恐懼讓他口不擇言,他不能再失去她,找不到她的恐慌在他心底醞釀,排遣不去。
說到底,竟是她過份?寒意從腳底往上竄,竄進小今心臟中央。
「阿擎,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看不出來小今累壞了嗎?」芬蒂連忙跳出來緩場,得意的笑容掛在臉頰旁。
「這裡哪個人不累?為了找她,鬧得人仰馬翻,爸爸和阿昊阿焎一趟飛機十六個鐘頭,還要為了她受折騰……」
蔣家大大小小的成員都到了,為了見見未來媳婦,他們一起放大假飛美國,哪知道會碰到小今鬧失蹤。
蔣欣拍拍小今的肩,轉移注意力。「對了,小今,我父親、阿姨和蔣昊、蔣譽、蔣焎都來了哦,你應該給長輩打聲招呼。」
小今點頭,不看蔣擎。
她不看,因為一看,就會看見芬蒂緊緊貼在他身邊,她沒有力氣吵架對峙或者妥協認錯,至少今晚……不行。
她跟著蔣欣走到眾人面前,一個個打招呼。
「蔣爺爺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蔣奶奶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蔣哥哥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像機器人一樣,一字一句說得刻板卻認真。
直到走到蔣焎面前,抬眼,看見他溫柔的笑顏,她呆了、傻了,直直盯住他,一瞬不瞬。
驀地,她眼睛發紅、鼻子發紅、蒼白的臉頰也泛起紅光,所有的委屈一古腦兒蜂擁而上。
蔣焎歎氣。他還以為她生活得很好,以為經過上次,阿擎弄清楚自己的感覺後,會好好善待這個小女生。沒想到她圓圓的臉扁了,圓圓的下巴尖了,無助的眼神透著苦悶,鎖骨跳出來見人。
人人都說女人會被愛情滋潤,變得豐腴美艷,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阿擎給的愛情是什麼?
「你,還肯當我的專屬天使嗎?」小今拉住他的手問,哽咽的問。
蔣焎是同情心氾濫的男人,見不得女人受苦,於是想也不想的直覺回答,「當然,我永遠是你的專屬天使。」
這句話出口,在場人士莫不倒抽一口氣,在小今的委屈找到依靠的同時,蔣擎也射出兩道殺人目光。
「那,可不可以請你……」她吞下哽咽繼續說:「請你帶我回家。」
說到這裡,積壓多日的淚水終於傾洩而出,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小今抱住蔣焎,像抱住浮木般,緊緊緊緊地,打死也不放手。
家是讓她安心的地方,她要回家,窩著躲著藏著,她要在安全的角落替自己舔去傷口。
她再不必穿著會咬腳的高跟鞋四處跑,不必為了誰努力背英文,不必成天讓自
卑淹沒自信,不必擔心,那個誰誰誰會不會搶走誰誰誰。
不要答案了,她不要知道誰愛誰、誰勉強了誰、誰想當誰的禮物、誰要跳上誰的床,她只想逃離這一切,回到平靜安全的家鄉,待在親人身邊。
完蛋!蔣昊看了蔣擎一眼。
只見他全身燃起火焰,幾乎要吞噬弟弟和他胸前的小可憐。
唉,看來他們兄弟又得繼續閱牆下去,他還以為他們和蔣擎之間有了轉機,這個多情阿焎,做事情可不可以用用大腦?
「把話再說一遍。」走到他們身後,蔣擎狂烈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們燒出大洞。
聽見他的聲音,小今像飽受驚嚇的小動物,猛地彈身跳到蔣焎背後,可憐兮兮地環住他的腰。
「賀惜今,你給我出來!」他的語氣飽含恐嚇。
「不要。」
她沒有力氣吵架,她要睡覺,頭很昏、身體很冷、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再不要去想像他「拆禮物」的情景。
「阿擎,有事明天再講,不要再罵小今了。」芬蒂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臂,「大方而懂事」地阻止他。
聽見芬蒂的聲音,小今的手臂縮得更緊了,害蔣焎差點不能呼吸。
「不行,今天非要把事情講清楚!大家都寵她哄她,寵得她飛上天,誰都不看在眼底!」
「阿擎——」
芬蒂越替小今說項,蔣擎就更火大。「回家?回什麼家,這裡就是她的家!賀惜今,你給我出來!」
「阿擎,小今鬧小孩子脾氣,你也跟著鬧啊。」芬蒂又軟聲勸說,整個身體幾乎貼到他身上。
他們的親密讓蔣焎皺眉。這傢伙想兩人通吃?
他不是提醒過,如果有心和小今在一起,一定要好好處理芬蒂的事情?看來,他「處理」得相當糟。
芬蒂的聲音撕扯著小今的心,早上的話又回到她腦海裡,積壓的憤怒泉湧而上,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大吼出聲,「何必假惺惺!你不是希望我和阿擎鬧翻嗎?如你的意了還不好?!」
「你在說什麼鬼話,有本事不要躲在後面,站到我面前說!」蔣擎指著她,更大聲的咆哮。
站出來嗎?好啊!小今驀地鬆開手,走到蔣焎身旁。
「我不要你了,你想愛芬蒂就愛芬蒂,我不會過問;你想跟她上床翻滾就跟她上床翻滾,不必管什麼道德問題,我無所謂;你不必一面在我面前演戲、一邊和她談地下情,我才不要模稜兩可的愛情……」
她語無倫次了,那些慌啊亂啊,那些出不了口的倉皇,全化成亂碼文字,一個個從她不理智的嘴裡吐出。
蔣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和蔣焎拉開。
「我和你之間的事,為什麼每次都要牽扯到芬蒂,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她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處處以她為敵?!」
小今用力甩手,想把他甩掉,可是他力大無窮,不放。
「你憑什麼確定是我與人為敵,不是人家以我為敵?」豁出去了,就算整個屋子的人都來責難她也無所謂,反正今晚,她當壞人當定了。
「你就是吃定芬蒂的風度太好,不會給你難堪對不對?你就是算準她的修養比你好一百倍,不會同你計較對不對?所以你譭謗她,譭謗得理所當然!」
「又拿我們比,你不是老早就比過了?芬蒂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我呢?她有上億的身價,我呢?她漂亮聰明、登得了檯面,我呢?她精通五國語言、她可以獨立完成千萬元的合約,她的家世良好,她可不是只會編蟋蟀,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
小今一字不漏地把他說過的話翻了出來。
「就是因為那些話嗎?你牢牢記在心底,用那些話來恨芬蒂,三不五時就把她拿出來大做文章,賀惜今,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小心眼!」
蔣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些話給了她藉口,他終於找到原因。
說得真好,只會編蟋蟀,能力的確太稀少,她總得加上一些別的來替自己增強能力。
小心眼很好、善妒不錯、說壞話也可以,如果還會殺人放火、誣陷別人,哇,她就是超級無敵神力女超人了!
露出一個比哭更醜陋的笑容,小今回頭,她向蔣焎求救,她真的待不下來了,她要回家,不想在這裡當壞人。
這個求救眼神又讓蔣擎火冒三丈,蔣焎還沒來得及動作,他就先一步箝制住她,大步走往二樓。
「蔣擎!」蔣焎直覺要追上去,但喬宣阻止了他。
「讓他們談開,如果有誤會,應該當面釐清。」
喬宣看著妻子,蔣欣微點頭,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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