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痛算得了什麼!她絕對忍得過去!想如此就要她沒有志氣地低頭,絕不可能!
可即便她如此想,不停地在心底給自己鼓勁,可一波比一波強烈的痛苦仍讓她越來越難以忍受。幾乎體無完膚的她,臉色已蒼白如紙,額上的冷汗更是浸濕了髮鬢。每當鞭子一揮下,她的身子就會忍不住地一陣抽搐。殘破的衣衫混合著血液與汗水緊貼在她的身上,往日高傲絕美的她此刻已是慘不忍睹。
甲尼撒舒服地坐在一旁,面色輕鬆愜意,好似開心地欣賞著一幅美景,可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正在一陣陣地抽搐。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他竟捨不得,捨不得她受苦!每當那雙飽含著痛苦和憎恨的眼看向自己時,心竟會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疼痛。他想叫停,想叫鞭打她的人住手,甚至他想……殺了傷她的人!
他不願這麼想,真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心就是不受他控制!他從不曾如此軟弱啊!就算是敵人慘死在他眼前,他都不曾皺過一下眉頭!為什麼對她就不能一樣?難道就因為她長得像塞米拉斯嗎?
亂了!全亂了!他竟懦弱到同情敵人,如此的他如何統領巴比倫打敗埃及?如何為他的子民謀求幸福?如何對得起一心幫他愛他的妻子?!
臉色猛地一沉,他站起身,「你到底說是不說?」
士兵見他開口,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而南娜也有了些許喘息的機會。渾身上下幾乎每一寸皮膚都火辣辣地灼痛著,不過她仍硬撐著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的脆弱。
「你做夢!」她想說得陰狠,不想出口的話卻是軟弱無力的。
「還嘴硬!好啊,我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甲尼撒,你就這點本事嗎?要不要我教你如何審問犯人啊。」有些顫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達出挑釁的意味。
「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他憤怒地低吼,臉部肌肉隨之一陣激烈的顫抖,蕩起道道陰影。
南娜的眼瞼緩緩低斂下,不再看他,「今天你不整死我,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心裡知道這次她沒有機會生還了,可不知為何心竟出奇的平靜。也許是她一直以來都活得太痛苦了吧,在她的記憶裡沒有任何快樂,只有不盡的仇恨,這樣的她,死未嘗不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怎樣,也許她曾真心快樂過吧,可她清楚地知道她從心底裡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所以她恨將她變成這樣的甲尼撒。可細想想她的恨卻連立足點都沒有,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只是父王和所有人說她已失去了幸福,她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多可悲的命運,多可悲的自己!
她到底恨誰呢?也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吧!可她不能殺了自己,所以她為自己找了個目標,那就是甲尼撒,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了……
不過要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竟是從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淒慘。
「拿鹽水來!」甲尼撒瞪著那好像不屑於他的身影,心已被無邊的憤怒所填滿。
南娜並沒有動,只是傲然地站著。死吧,死了她就不必再恨,不必再痛苦!就可以解脫了……
下一刻士兵將一舀鹽水潑到了南娜的身上。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傳來,她慘叫了聲,瞬間昏了過去。
不知為何,這聲撕心裂肺的痛呼,竟讓甲尼撒心口就像被壓上一塊大石,頓時讓他喘不過氣來。而當他看到南娜的身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癱軟下來時,竟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突然間,他害怕她就這樣死去,再也睜不開眼。腦海中妻子那具燒焦的屍體竟和眼前的人合二為一,她們正揮著手向他道別,即將永遠退出他的生命。
心口一陣劇烈的絞痛,緊跟著喉頭一甜,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王!」將士們見狀驚詫不已,趕緊圍上前來,「您怎麼了?」
甲尼撒緩緩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絲。
「您稍等片刻,我去找阿蘇來。」一名士兵神色慌張地匆忙向外奔去。
「站住。」甲尼撒沉聲叫住了他。
「王?」士兵不解地轉過身。
「把所有阿蘇叫到我的寢宮。」甲尼撒低斂著眼瞼下令,平靜中稍顯凝重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那名士兵快速離開了,而甲尼撒也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以為他要離去的將領忙問道:「王,這個囚犯如何處理?是否要用更重的刑來逼供?」
甲尼撒淡淡掃了他一眼,伸出右手,「鑰匙。」
將領一愣,而後恭敬地將鑰匙呈上,「您打算將她帶走嗎?」
甲尼撒沒有應聲,只是將鑰匙拿過,逐一打開了鎖住南娜手腳的鐵鏈。所有士兵驚詫地看著他,不過沒有人敢出聲阻攔。
並未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甲尼撒將南娜鮮血淋漓的身子抱入懷中,快步離開了這裡。
監牢外的天空,一片澄澈。
一路奔回寢宮,甲尼撒將南娜輕輕放在了柔軟的床榻之上。
有些顫抖的手緩緩探到她的鼻前,當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時,心才稍稍安下。本想收回手,不過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輕撫上了她蒼白的臉頰。
很細嫩的皮膚,軟軟的,其上泛起的那股熱氣好像能通過他的手傳達到那顆被冰封的心,讓它一點點地溶化,漸漸升起溫暖的感覺。
他一定是瘋了!
明知道他們的立場敵對,明知道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可他卻依舊舍不得殺她!他甚至想時刻看著她,因為透過這張臉,他好像又看到了塞米拉斯,那個他深愛卻離他而去的妻子!就算心底明知到這是種錯覺,他依然無法放手!
對她總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他難以說清,只能說這副相貌觸動了他心底別人觸及不到的柔軟部分,讓他對她狠不下心來!
長吁口氣,他為自己的無聊搖了搖頭。就算長相完全相同,她終究不是自己的妻子啊,他怎麼能將她們混為一談!可就算心裡明白一切,他的行動依舊超脫了他的控制,變得越來越難以理喻!
他還能收手嗎?如果趁現在殺了她,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本的軌道?
撫摸她臉頰的手緩緩地下移,扣住了那白皙的脖頸。凝望著那張毫無生氣卻依舊絕美的臉,感受著手掌下隱隱跳動的脈搏,他的眼底深處漸漸映射出一抹陰狠的光芒。
只要一個用力,她就能解脫了!手暗暗收緊了幾分,可當他看到那張平靜的臉孔漸漸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時,他倏地收回手,搖著頭猛然向後退了數步。
難以置信的臉上有著痛苦,有著無奈,有著絕望。身側的手更是緊緊攥在一起,力氣大到讓每一個關節頭凸現而出,微微泛白。
他完了!
無法殺她,就等於將自己的性命送到了懸崖邊上!他知道她絕不會像自己一般手軟,而是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可壞就壞在就算他心中明白,他依然下不了手!
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慘淡嘲諷的微笑。如果他們之間注定要死一個的話,也許只能是他吧,誰讓自己先心軟了呢!數名阿蘇在此刻背著藥箱匆忙地趕了過來,當他們見到甲尼撒完好無損地站在屋裡時,心頓時安下不少,「聽說王身體微恙,我等十分惶恐,只是不知您到底何處不適?」
「不是我,是她。」甲尼撒的手指向床頭,而一直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阿蘇們此刻才看到屋中還有另一個人。
「這是……」看到床上人的長相,阿蘇們瞪直了眼。
這不是王后嗎?可王后已經死了啊,怎麼會一身是傷地躺在這裡?
「不必多問,只管治便是。」甲尼撒微蹙起眉頭。
「是。」阿蘇不敢再多言,忙上前為南娜診斷。
甲尼撒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越來越煩躁起來。為什麼要這麼久?傷得很嚴重嗎?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擔憂不已地看著,當他見到阿蘇們離開床頭,聚到一起商討時,問道:「怎麼樣?」
「回王,這位姑娘傷勢雖然很重,不過還好都是外傷,抹些藥不讓傷口感染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還有病人這兩天可能會發高燒,臣會開些清毒祛熱的藥,請煎好後按時為她服下。」
「知道了。」
「那臣現在就去為姑娘開藥。」
甲尼撒揮了揮手,阿蘇們恭敬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兩名侍女們端著治傷的藥膏走了進來。
「王,長老們在大殿等您,說是有要事稟報。」
甲尼撒點了下頭,不過他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創傷昏迷不醒的人。
侍女見狀,忙說:「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位姑娘。」
沒有應聲,他又深深看了南娜一眼後轉身離開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