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姜凱文打來的,蓓蓓簡直是受寵若驚,姜凱文問她忙不忙,他們一群人打算去唱歌。蓓蓓以為是同一組戲的演員,但卻只有燈光師、攝影師和場記等幾個工作人員,而且清一色都是男的。
蓓蓓當然是答應和他們一起去的,因為晨光剛剛也說了,晚上孟芹要過來吃飯,難不成他們如膠似漆的上超市買菜,回來卿卿我我的弄晚餐,她還要杵在他們兩個中間當電燈泡嗎?一想到這點,她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冷卻了。
不一會兒,凱文開著他的紅色蓮花跑車來接蓓蓓,蓓蓓低著頭快步上車,一副深怕被記者逮著的模樣。
「欸,天都黑了,你還戴墨鏡,不怕跌倒啊」凱文俊秀的臉龐迸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啊?」蓓蓓摘下眼鏡。
「戴墨鏡豈不是更引人注意?」凱文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是香港四大天王,沒什麼緋聞好寫的。」
車往復興北路上開,原來是一個工作人員的老婆開了一間KTV,要找人過去捧場。
凱文跟工作人員的關係都很好,稱兄道弟,難怪在螢幕上看他,燈光總是打得特別美,角度也都是最好的。
蓓蓓嘻嘻哈哈的跟他們和了一晚,在KTV裡歌唱得不多,多半都聽他們在聊戲。看他們一個個貌不驚人,看過的片子還真是多,不僅多而且很深入,蓓蓓開始對他們產生一種景仰,也迫切的覺得自己要想在這個行業出人頭地,光靠運氣是不夠的。
十點多凱文送蓓蓓回家,下車時凱文問她:「明天有通告吧!」
「對啊!」蓓蓓點點頭。
「那,明天見!」
「明天見!」蓓蓓向他揮揮手。
看著他的車走了,她彷彿覺得他似乎還想跟她說些什麼,但她很快的又甩掉自己這種念頭;不愧是天生的男主角,一雙帶電的深邃眼眸,恍惚之間就要把人的魂魄帶走了。
蓓蓓回到家時,心情還是飄飄欲仙的,她急於把今天晚上發生的點點滴滴與晨光分享。屋裡的燈雖然亮著,卻不見半個人影,蓓蓓直覺晨光在天台上,於是上天台找他,不料卻發現孟芹也在。
他們依偎著,不知道是在看天上的星星,還是低頭看馬路上的車。
蓓蓓悄悄的退回屋裡,打開電視與零嘴,選了電影台,讓自己專心的盯著螢幕,並且喀‾、喀‾的吃著蠶豆酥。
而天台上的晨光與孟芹,正努力的要從朋友變成情人。
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晨光所幻想的情境如今都呈現在眼前,他卻覺得攬住孟芹的動作十分突兀,因此又收回自己的手,環抱在胸前。其實這樣的情形不只一次,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兩人之間總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孟芹並不抗拒他較親暱的舉止,但他發現他們少了一種互相渴望的熱情。
「你是我交往過的男孩子裡,最沒有攻擊性的一個。」孟芹似笑非笑的說。
「攻擊性?」晨光不解。
「你們不是喜歡把女孩子的防線一道一道的拆除嗎?」孟芹瞅著他說:「送花、吃飯、喝酒、聽音樂、看星星,這些都是暖身……」說著,她把頭昂起來。晨光幾乎再把頭低一點就可以吻到她的唇了。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她這是在挑逗他嗎?她在等著他吻她嗎?
他終於親吻她豐潤的雙唇,她回應著,但很快又把臉轉開。
「對不起,我……」孟芹低下頭望著自己的鞋尖,「我覺得太快了。」
晨光有些迷惑,「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怎麼會太快呢?」他同時思索自己的感覺,但只是一片茫然而混亂。「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使晨光深深受到傷害,不知是出於出於悲憐還是情慾,她忽然像一隻嫵媚的貓,熱情的賴進他的懷裡,用舌尖舔舐他的頸項、耳朵,並逐漸融化他脆弱的情緒……
晨光在闃黑的夜裡送孟芹回家。
大樓門口的守衛對孟芹說:「孟小姐,今天這麼晚回來啊」
孟芹應了一聲,要晨光別送她上樓了。
晨光走後,孟芹的眼睛仍盯著路口的電話亭。果然,裡面走出一個男人;倚著電話亭的門口,他緩緩的燃起一根煙,彷彿不打算走過來了。
孟芹慢慢的走了過去,眼睛裡忽然蓄滿了淚,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玩得還開心嗎?」致文吸了一口煙,又把它放在腳底踩熄。
「嗯!」孟芹一點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致文心疼的把她攬進懷裡,「那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掉眼淚?」
孟芹用力的推開致文,「我開不開心關你什麼事!你既然沒有勇氣跟我在一起,又何必來擾亂我的生活?你讓我自生自滅吧!」
「自生自滅?」致文詫異的望著她,整個心都揪在一起了。「你居然會想要自生自滅?你答應我會活得開開心心的,現在為什麼要用這麼頹廢的字眼來形容你的日子呢?」
「因為我對自己感到很失望,因為我根本高估自己的能力,因為我完全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堅強……」孟芹歇斯底里的哭著說:「我這段日子跟晨光在一起,心卻從來不在他的身上,你像個陰影一樣橫在我跟他之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致文又將孟芹擁入懷裡,他瘋狂的吻著孟芹的頸項,嗅著她及肩的直髮所散發的幽香,語無倫次的說:「相信我,孟芹,我的痛苦並不少於你,沒有你在身邊,我就像具行屍走肉……」
孟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遊戲人間的念頭,她何苦在執著中做這麼痛苦的抉擇呢?
今夜她放肆自己的情愛潰堤,與致文熱烈的纏綿著,激情吞噬所有道德的尺度與標準,她讓致文抵在厚重的銅門上,彼此探索情慾發源的底層,這種快樂像是被浪潮猛烈的推上頂峰,陡然又落下,強烈的震撼著他們的身體與心靈。
但致文終究還是要在天亮之前離開。
孟芹說她困了,不想起來送他。致文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輕輕的掩門離去。
孟芹看看床頭的鬧鐘,現在是夜裡兩點五十分,她的精神清醒得一如白晝;孤獨漸漸向她靠攏過來,她必須打開屋裡的每一盞燈,才有能力抵擋寂寞。
蓓蓓趕著大清早起來沐浴梳洗,晨光從外面跑步回來,便嚷著要她趕緊把浴室讓出來。
「你可以晚上洗澡、洗頭啊!幹嘛一大早就霸著浴室,一占又好幾個小時!」晨光一面用毛巾拭汗,一面對著浴室抱怨。
蓓蓓頭裹著一條白毛巾出來。「我哪有一用好幾個小時」
浴室裡的蒸氣白濛濛的漫了出來,晨光說:「你在裡面做蒸氣浴啊?」
「最近窮得沒錢做臉,只好這樣讓血液循環嘛,待會兒上妝膚色才好看,你懂不懂?」
蓓蓓進房裡吹頭髮,晨光則進浴室沖澡,等蓓蓓打點完畢出來,晨光已經下樓買了早餐和報紙上來。
「吃個三明治再出門吧!」晨光知道蓓蓓最近鬧窮,所有無法刷卡的消費對她而言,幾乎都負擔不起。
蓓蓓略帶靦腆的坐下來說:「既然你那麼堅持,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一點羅!」
晨光從口袋中掏出兩千塊錢遞到她面前。「拿著!」
「幹嘛?」蓓蓓瞪大眼睛。
「等你過幾天領了錢再還我。」晨光的語氣像個大哥哥。
「我數學不好,不知道利息怎麼算喔!」
「我數學也不好,那利息就免了,萬一哪一天我需要救急,你可別見死不救。」
「放心吧!我最講義氣了。」蓓蓓是抱著大恩不言謝的心情出門。
一早有了好情緒,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變得很愉快,雖然蓓蓓早上九點鐘就進了攝影棚,直等到下午才拍到她的部分,但她一直開開心心的等候著。
架設燈光時,凱文和她排練了一下等會兒的對手戲。
他一進了位子立刻就變成劇中人,眼神忽帶一抹憂鬱與冷漠的望著蓓蓓,「你看過我用這種花色的領帶嗎?」他念著劇中的台詞。
「沒有。」蓓蓓忽然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傻氣,情感也投射不進去,劇本還說這個時候眼淚要在眼睛打轉呢,我的媽!
「我想,其他人可能比較適合這份禮物。」凱文繼續用冷漠的口吻說。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扔掉它好了!」
這時,她該哭著跑出他的辦公室,可是她確定正式開始時,她照樣滴不出一滴淚來。
果然,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戲NG了十來次都沒有成功,蓓蓓看著七竅生煙的楊導演,相信他一定很後悔讓她演這個角色。
「最後一次!」副導演喊道。
重新再來過,凱文的表現一樣精湛,蓓蓓仍然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整個拍攝的隊伍突然要撤掉了,蓓蓓驚惶的問:「這場戲就算啦?」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導演的臉色太難看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蓓蓓喃喃的對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員說。
執行製作高喊:「快上車,出外景了。」
眾人分別進了兩部電梯下樓,蓓蓓沮喪地走樓梯下去,凱文跟了過來,「你還好吧」
「我剛才很努力的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來。」蓓蓓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我想,我大概不適合當演員吧!」
「其實,難過不一定要流淚,如果你能夠把悲傷的感覺演出來,導演一樣會讓你OK的。」凱文一直安慰她的情緒。
到了門口,楊宇樓等在車旁對蓓蓓說:「過來坐我的車!」
上了楊宇樓的車後他說:「下一場戲你演什麼?」
蓓蓓重新調整了情緒,「我演跟凱文在路上相遇,就這樣,沒有台詞,我不會再NG了。」
楊宇樓手握方向盤,沉默了半晌問:「你進這行幾年了?」
蓓蓓低聲道:「五、六年了吧!」
「演過最吃重的角色是哪部戲?」
「這部。」她的聲音更低了。
「等了這麼久才拿到這個角色應該很開心吧」
蓓蓓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導演話裡的涵意到底是什麼。
「下一場戲,你在路上忽然見到凱文的感覺,應該跟你現在的心情一樣。許多次的幻滅以後,你心裡深愛的那個人居然出現在你面前,也許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我要看見你心底那種複雜的感覺。」
下車時,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蓓蓓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像是沉入了谷底。
導演說開始時,她的憂鬱還持續蔓延著,她落寞的沿著紅磚道走著,根本沒感覺附近架設的燈光與攝影機;等到一個黑影落入她的眼睛,她抬起頭來面對的,竟是凱文深邃多情的眼眸,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直望進她的心靈深處,這樣誠摯而熱烈的神情,絕不是為了一場前後不相連貫的戲所能投射出來的吧
蓓蓓被震懾住了,心裡激動得很厲害,眼淚竟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