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藉機跑去王莽府看嫂娘?」
「方圓一里內,我還是可以抓得住你。」
劉欣滿腹自信,說完歎起氣來:「天下哪有我這樣軟禁人的?非但想法子給他解悶,還帶他上街遊玩。」
董賢抿唇不語。劉欣輕笑,扭頭擠入人群。半盞茶工夫,他手拿一幅畫捲回來道:「原來是有人在賣大漢第一美人的畫像,我也買了一幅,你看看。」
沒料到他今天會這般頑皮,絲毫沒有往日的盛氣凌人。董賢微笑:「大漢第一美人是誰?王嬙?」
「非也,大漢第一美人樣貌傾城,更勝王嬙。」
劉欣把畫卷遞給董賢,看他遲遲不拆,說道:「老師莫非沒有自信,不敢看這畫?」
這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董賢提醒自己不要中招,卻還是迅速打開畫卷。
「怎麼樣?是不是一位傾世佳人?」
畫卷內並無畫像,有的只是一張寬大銅紙,清晰映顯出自己的臉龐,清雅秀麗、傾國傾城。心頭湧現蜜般的暖流,董賢笑著合上畫卷,打趣道:「這也能稱大漢第一美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人認可吧。」
「一人認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只要有個人覺得是,那在他心目中便是。」
難得看到董賢不知所措,劉欣接著說:「前不久,這裡是在賣你的畫像,不過大部分已被我收購了。」
董賢淡笑:「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花樣,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劉欣牽過他的手:「別問這麼多,快到午時了,我帶你去個別緻的地方用飯。」
青林小榭,依名來看,便是個極具情趣之地。這座酒樓最別緻之處,是它依水而建,四面環竹,樓台、桌椅皆是由竹所制,走廊兩旁是清澈池水,還有金魚於其中暢遊。青林小榭的廂房是一個個亭台,紗簾附門,清雅怡人,實為一個好去處。
嘗了這裡精美的糕點後,董賢遊歷小榭中。這裡風景優美,飄有竹香,漫步其中,頓感心曠神怡。「沒想到長安有這樣別具一格的酒樓。」
董賢忍不住讚美,但見這裡除他與劉欣外,似乎並無其他客人,便問道:「怎麼不見客流?是不是這裡價格過高?」
劉欣搖頭:「青林小榭是我父王生前送給我娘的。娘向來愛竹、愛水、愛熱鬧,父王就命人在長安城裡,經營了這家酒樓。現在他們已故,我想好好保留小榭,故不對外營業。」
「既然如此,你帶我來這裡,應該不單是為吃頓飯、欣賞風景如此簡單。」
劉欣穿著董賢看中的那套米色長袍,笑容分外俊朗。他不聲不響,又帶董賢返回亭台。此刻桌上已擺好炊具,以及各類未經烹煮的食物。董賢看這一桌菜沒一個是熟的,不甚明白,問道:「這是做什麼,要茹毛飲血不成?」
劉欣讓他坐下,自行揭開鍋蓋,看裡面的湯水已經煮沸,便將桌上的生食放進去一些。不待片刻,他又伸筷將食物夾出,放到董賢的碗裡,淋上滷汁,說:「這叫暖爐,就是把生食放到湯裡煮熟了再吃。」
董賢將信將疑,夾起碗裡的食物,翻看許久,確認熟了後,才放入口中。
被湯水涮過的牛、羊肉,味道格外鮮美,董賢從沒試過這樣邊煮邊吃,自行夾了一些蔬菜放進鍋裡問:「這要到什麼時候才算煮熟?」
劉欣笑道:「你心裡默數,一直數到十,就可以夾上來吃了。」
聽董賢果真認真數起數來,劉欣又笑,拿過他手裡的竹箸說:「你吃你的,涮好了,我會夾給你。」
邊煮邊吃勢必很慢,待兩人吃完時,天也黑了下來。
董賢坐到劉欣身邊問:「今天這麼大破費,究竟是為什麼事?」
下一刻,身體陷到一對有力臂膀間,劉欣的氣息輕撓耳畔,隨之而來:「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辰。」
董賢微微一顫,責怪自己糊塗。整整一天,劉欣又是上街,又是買衣,還跑來青林小榭用飯,只要多留個心眼,就知道他在慶祝,怎麼自己竟沒想出來?
如同能看透他的心一般,劉欣淡道:「不用你送我東西,你陪我玩了一天,就是壽禮了。十八歲,多半由父母為兒作壽,可我雙親早逝,只能拉你出來。」
心,猛地抽痛一下。
見房裡備有古箏,董賢走去調試箏弦。以商調起音,長指一挑,悠揚箏音瀰漫而來。
劉欣靜心傾聽,低問:「這是屈原的《九歌雲中君》?」
董賢點頭,據詞輕唱:「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一曲唱罷,彈奏人與聽曲人都已癡了幾分。
夜色已深,董賢與劉欣不約而同地走向窗邊,一前一後眺望夜景。劉欣習慣性地抱緊前方的董賢問:「對了,只知道你年長於我,還沒搞清楚你究竟大我多少?」
董賢向後伸手,觸摸劉欣的臉龐,線條清晰俊朗。一顆比實際年齡要成熟許多的心,須經過多少劫難,才能歷練而成?
「虛長你五歲……」
「還好,不多。」劉欣一吻他的臉頰,突然指向窗外,大叫:「快看,是掃帚星!」
瞬間之美也有著永恆的光芒。夜空中,幾抹亮色一路飛閃,霎時劃破漆黑。
董賢道:「古傳此星會招噩運,你看見反倒喜出望外。既是壽辰,不如對它許個願。」
劉欣大笑,對著窗外劃破夜空的光亮道:「我希望……」
「噯!」董賢點住劉欣的唇,「許在心中即可,不用說。」
「所有人許願都不肯說出口,又有幾人能夠如願?還不如直接說出來得好。你別說話,星快沒了。」挪開他的手,劉欣又說:「我希望和董賢在一起,永遠!」
極速的璀璨過後,夜空又恢復漆黑,亮光已經飛墮而下。董賢楞在原地,緩過神來笑語:「我不就和你在一起嗎?祝賀你,夢想成真。」
「你沒聽全。」劉欣凝視而來,「我是說『永遠』。」
再一次愣住,董賢勉強振動雙唇:「永遠是多遠?」
「永遠就是從現在起,直到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無非計算的時間;是與天同長,與地同遠的距離;是你我算不清、量不盡的長度。」
劉欣說完又問:「你剛說我夢想成真了?」
知道他又下圈套,董賢此次並不開口,凝視窗外,居然看見天空飛降下雪花,純潔雪白,猶如空中歌舞的精靈。瞬間,雪花急遽而緊,化為漫天鵝毛。
片刻後,窗台上已積了一層亮白。
劉欣依舊等著董賢的回答,董賢卻不緊不慢,捧起一把雪說:「新雪當是甜甜的,我小時候就是喝這個長大的,你也嘗嘗。」說完,他便將雪絨潑了劉欣一身。
看他狼狽不堪,董賢忍不住大笑:「你欺師已不是一回兩回,我再中你的計,豈不妄為人師?」
看他發自內心的笑,劉欣撣撣衣袍,關上窗戶說:「老師要怎麼處罰,悉隨尊便,只要不再站於這通風口了。」
董賢伸手,將劉欣耳鬢的發撩去耳後,沉聲說:「你原就天資聰穎,現在已經羽翼豐滿。即使往後我不在身邊,你也可以獨當一面……」
話未完,已被劉欣打斷,他一拉董賢到懷裡,貼著頸畔說:「為何我要獨當一面?你要跑去哪裡?你剛才不是說星下許願,就可如願實現,為師者怎能食言?」
董賢的手無力地攀上劉欣的脊樑,想要拉開他,卻用不上一點力。他面朝劉欣,深深吻去。這是董賢第一次主動索歡,舌尖儘是芳香甘甜。劉欣沉溺其中,那股幽香動人心魄,逼得他神志迷茫。不知何時已躺倒在床,四面輕紗曼舞,寬敞床榻,兩人在上不住翻滾。
下身漸漸腫脹,極熱難散,劉欣大口喘息,急促的心跳與律動夾擊著他。新買的衣袍早被褪下棄於床邊,董賢的吻,熾烈到快將這年輕的身軀融化。挺立分身被人握住搓揉,劉欣覆上董賢的身體,卻被他搶先一步封住雙唇吮吸,誘人呻吟皆化在自己口中。纖長手指並沒停止身下對劉欣的糾纏,白晰雙腿環上他的腰際。只覺身體快被人灼傷,劉欣忍無可忍,猛地貫穿入董賢體內。下方的人用力將頸項朝後仰去,微閉雙目,深吸一口氣,恍若得到最大的滿足。
「啊……嗯啊……」董賢不加掩蓋的呻吟,讓劉欣欲罷不能。緊熱的花徑不斷收縮,期待著他不斷深入。意亂情迷間,劉欣宛若在董賢的控制下,由他束縛,由他晃動,達至巔峰……略帶哭腔的呻吟帶著甜蜜、溫馨。
四肢糾結,充斥快感由下而上直達全身,如同飛躍在九霄雲外。不知幾個時辰在這窒息的歡愛中飛度,全身的力氣已被耗盡,眼睛沉得無法睜開,劉欣累倒在董賢胸前。兩人雙手仍不願放開,緊緊相擁。董賢微微起伏著身體,平了氣息後,小心地將劉欣放平正臥。
窗外風雪大作,他起身梳洗更衣,穿戴整齊後,轉身走到榻邊,觀望劉欣的睡臉說:「我吻你時,口裡含了迷藥,你都沒發現嗎?」
手情不自禁地輕撫上英俊的臉,董賢歎道:「我是說過,星下許願可如願實現,但我也說過,我若想走,根本無人攔得住我。『永遠』畢竟長遠,豈是你我承諾答應了,就能實現?」
他字字出自肺腑,句句動情,說得自己不住歎氣。入睡的劉欣並無反應。董賢替他蓋上棉被,將那件米色衣袍,放在他手邊。終於轉身,打開窗戶,如飛鳥般一躍飛離。
日上三竿,陣陣敲門聲不絕於耳。劉欣側身去摸,邊上已是空空如也。俊秀長眉輕輕一皺,他睜開雙目,坐起身來。手邊是昨天買的米色長袍,空曠床榻除自己外,並無他人。肩頰、胸膛通紅一片,這是董賢留下的痕跡,昨夜週而復始的懸起、跌落,盡興到難以言喻。唇邊微覺苦澀,劉欣一抹嘴角,忽然低笑:「用迷藥就想騙過我?昨夜過度縱情,你也不多加休息,這麼快就急著離開。」
門外小二叫喚,劉欣稍整衣裝,前去開門。小二送來早膳,見房裡只剩劉欣一人,不解問:「殿下,怎麼不見董大人?」
劉欣洗漱一番,笑得自然:「他去探親了,半個月後才回來。」
想起這兩人一個脫俗似仙,一個高貴英俊,都像不食人間煙火。小二不得要領,自顧自忙活去了。
劉欣穿上長袍。米白,清雅不凡。董賢的眼光向來別緻。那幅獨一無二的大漢第一美人圖已不見蹤影,想必是被銅紙中的人帶走。劉欣輕歎:「你這樣想念嫂娘,我與其防不勝防,不如放你多陪她幾天。聰明如你,潛入王莽府應當易如反掌。」
***
王莽府今日新入了一批僕役,這些人早在半年前就已招來,由專人負責調教,訓練有素後,才許入府做活。上午的工作是去後院劈柴,就在管家的眼皮底下,沒一點休息時間。
回房草草吃過午飯,被身邊的小弟推了一把:「快些,管家說王爺上完早朝就回來,可不能在這時候偷懶。」
「他日理萬機,哪有工夫管幾個下人。」
那小弟被潑了冷水,努唇道:「就你知道的多,萬一他偏愛管下人怎麼辦?」
年輕人抬頭一笑。雖是一張平凡臉孔,但那笑容卻是異常美麗,一雙似星亮目如同一泓秋水,輕輕一笑,美到令人屏息。小弟不禁有些失神,聳聳肩,自行走了出去。見房裡已空無一人,年輕人總算鬆了口氣。他從床鋪下拿出一幅畫卷,小心攤開。裡面無畫,有的是一張光亮如鏡的銅紙。
銅紙內映顯出一張陌生臉龐,不知想起何事,畫中人癡癡一笑,溫馨甜蜜。他又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簡單幾字,初次看時卻讓他意外不已:念老師一片孝心,故讓你前去探親,半月之內定要歸來。劉欣的字,劉欣的筆跡。沒料到他居然通曉了自己所有行動。
明知口裡含了迷藥,居然將計就計,將事先備好的字條塞入他的衣帶,接著纏綿不休。千算萬算,還是沒走出劉欣的五指山,董賢不甘心地撇撇嘴角。
如今,他的身份並非過去,而是新入府僕役,既然劉欣限期半個月,當然得好好利用。被調換的僕役是個姓曲的忠厚青年。董賢已付了重金,讓他舉家搬離長安,之後便易容成他的樣子混入王莽府。廂外管家又喚,董賢連忙收好畫卷,走出去。
正午的工作是一字兒排在王府兩側,恭迎王莽回府。聽聞他昨日沒在府中過夜,王府上下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前來迎接。良駒駐足門前,下車之人神采奕奕。眾僕役齊聲問安,倒有幾分恭迎天子的排場。董賢微微仰頭,見王莽信步而入。管家上前轉告僕役入府之事,王莽轉身打量一番,一揮手:「退下。」
僕役個個低首走過,董賢跟在其中,與王莽擦身而過後,餘光輕輕一瞟,見王莽眼神頓顯犀利,忽覺不妥。
「小哥家鄉哪裡?」
不出董賢所料,王莽果真盤問起他,雖是滿面笑容,卻讓他警鐘大響。
「回王爺,我是吳地人。姓曲,單名一個青字。」
「江南吳地?那裡素有天堂美喻,難怪連人也生得這般俊俏。」談話間,手已輕浮地挑起下巴。董賢知曉王莽並不貪圖男色,只是他爭強好勝,看不慣別人比他英俊罷了。自己現在這等模樣,應當還挑不起他的嫉妒心。
「王爺過獎了。」小心翼翼地把持分寸,董賢不著痕跡地脫開王莽的手,行禮告退。面對面都沒有識破,看來這次易容相當成功。
勞作一天,人人倒頭就睡,深夜時分,僕役廂房裡鼾聲四起。出門,拐過九曲迴廊,就是董玉蘭的雅閣,此時已過二更天,房中卻依舊有燈火。
「夫人,夜深了,怎麼還不就寢?」望見對窗有光亮,芷薇披衣起身,入到董玉蘭房裡,見她正楞坐在床畔。剛欲走近,鞋底忽然踩到硬物,芷薇低頭一看,只見多顆念珠散了一地。芷薇心細伶俐,立刻彎腰去拾,邊拾邊說:「夫人不必操心,只是念珠脫線,明天我就找根結實點的銅線爨上,一定不會再掉。」
董賢向來一個月來看望自己一次,幾個月不見他,心中不禁思念。今日不知為何,忽覺不安,手裡捻動的念珠竟突然自斷線圈,珠子霎時崩散而出。念珠斷線,素來是不祥之兆,莫非賢兒遭遇不測?董玉蘭越發心慌,聽到芷薇說話,總算緩過神來。眼前的女孩麻利、愛笑,清秀臉蛋偶爾會浮過一抹哀愁。
少女心事哪裡瞞得過自己,董玉蘭輕問:「芷薇,你可許過人家?」
這一問,立刻問得芷薇手忙腳亂,急道:「夫人說哪裡話?我從小服侍欣殿下,誰為我去想那些事。」
「原來是沒人為你想,那今天我幫你想想。就我們董家,如何?」芷薇貼心周道,很討自己喜歡。兩個月來,只要一談到董賢,這丫頭的臉就會紅得不像話。男婚女嫁本是平常事,現今,賢兒也到了婚娶之齡,看他從來不在自己面前提及姑娘,董玉蘭心裡略急,得知他與芷薇熟識,下意識地想看看這兩人是否有意。
一聽董玉蘭的話,掌心的念珠復落掉地。芷薇趕緊收拾好,急收進衣兜,走去扶董玉蘭睡下說:「夫人又在取笑我,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
臨走時,手又被人握住。董玉蘭已顯疲憊,輕聲問:「你什麼時候回宮一次,看看我賢兒過得可好?」
芷薇將她的手放回被窩,寬慰道:「過幾天我就回宮看看。夫人放心,董大人是欣殿下的老師,進出都在御陽宮,不會有危險。」
吹熄燈火,芷薇輕聲關門離開。董玉蘭雖累卻無睡意。遊子在外,親人怎能高枕無憂?忽聞床頭有人,董玉蘭一驚,猛地坐起身,剛要喚人,來者卻先行輕摀住她的嘴。
「嫂娘,是我。」房內未點燈,眼前只見人形,看不清樣貌,董玉蘭卻已知是誰。
「賢兒。」董玉蘭大喜,伸手撫過董賢的臉龐:「你怎麼會在這裡?嫂娘剛才捻珠時突然斷線,還以為你會有事。」
「嫂娘莫多問。近來身子如何?王莽有沒有為難您?」
董玉蘭一楞:「王爺一直有恩於我們,怎會為難我?」
王莽在嫂娘心裡樹立的形象已根深蒂固,董賢苦於牽涉太多,難以解釋,只道:「嫂娘要多加小心,不要太過聽信別人,孩兒會在暗中保護你。」
董玉蘭心頭一顫,聽他這話,暗指不要再信任王莽。王莽待人彬彬有禮,位高權重卻不見架子,難道賢兒已和他鬧翻?
董賢由不得嫂娘多慮,勸道:「嫂娘在此好好養病,不用顧慮其他。可知您長年服用的武夷靈芝放在哪裡?」
他已想好法子,只要一探得靈芝所在,就全部盜出,再帶嫂娘離開王莽府。御陽宮內有劉欣收留他們,他已是當朝太子,往後就是大漢天子。屆時,就不會再有人叨擾,可讓嫂娘安享餘生。
隱約察覺他與王莽的關係已非過去,董玉蘭也不多問,歎道:「靈芝一直由專人送來,我從不知放在哪裡。」
雖知王莽詭計多端,自己不會輕易成功,但董賢依舊覺得可惜。
董玉蘭輕捋他的長髮問:「怎麼這麼久才來?嫂娘等你等得心神不安。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脫不了身?」
本是打趣的一句話,卻讓董賢心頭一顫。剛才在屋外,嫂娘與芷薇的一席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長久沒來探望,正是因為被人軟禁,脫不了身。
想起那人,又是厭惡,又是依戀,似有似無的思念糾纏心間。
聽他不語,董玉蘭輕笑:「原來真有心上人了,你選的人一定能讓嫂娘滿意。」
董賢不知所措,默默點頭:「孩兒現就住在王府中,化名曲青。嫂娘切記保守秘密,夜裡我會來看您。」
閒談片刻,他便讓嫂娘躺下,待她睡著後才離開。
王莽府地形董賢早已熟門熟路,很快便回到僕役臥房。他沒更換夜行衣,仍穿那身小廝服,即使被人看見,也有理由可以開脫。
現今,當務之急就是找到靈芝草所在。
潛入王莽府已經七天,白天幫傭幹活,夜間跑去與嫂娘閒話家常。表面看似平靜,董賢卻心急不已,因為他還沒找到靈芝草放在何處。
王莽依舊五更上朝,正午歸來,七天內有三天未在府中過夜。董賢一盤算,看來他已經美人在抱,趙飛燕想必已被收服。
今天的工作是要上華山採藥。董賢不解,莫非王府裡的草藥都是自行派人採得?臨出門前,他剛一問,就被管家訓得一鼻子灰。
「你就是這好問的毛病改不了!買來的草藥多半囤積多年,聞都能聞出霉味,怎麼能吃?別多話了,照我給的草圖上山去採。」
眾人無話,背著竹筐,浩浩蕩蕩前往華山。徒步上山,一路景色怡人,卻無人有心情去欣賞,只求早些採完草藥,早些交差。
路經一處小瀑簾,管家引路向旁邊行走,不料眾人剛一走過,瀑布流向竟突變位置,猛地向他們衝來。雖是一簾小瀑布,威力卻也甚大,如同當頭淋了一陣大暴雨,眾人左右躲閃,還是被淋得全身濕透。
大伙不敢怪罪管家,見他一臉迷茫地抬頭,疑惑道:「朝陽峰的小瀑布是由人工開鑿,早已築了草壩作分流,怎會突然改了流向?難不成有人存心捉弄我們,把綁草壩的繩索砍斷?」
眾人抬頭望去,瀑布頂端兩側果真露出大片鬆散的草壩。管家怒髮衝冠,大罵竟有人敢和王莽的人作對。見僕役個個狼狽不堪,吩咐道:「那就在此休息半個時辰,等衣袍干了,再採藥。」
此刻,董賢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剛才那簾天降瀑布已將他的易容妝完全沖掉,為防他人看到,趁亂時,他立刻飛身躲進叢林。
董賢顧不上濕衣滲入的刺骨寒意,找到一處小溪,泉水中倒映出一張俊美非凡的臉。身處荒郊野外,居然突發這等怪事,正逢他路經瀑布,分流草壩的繩索就被人砍斷,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真身面貌已無法隨眾人一起回去,董賢萬分焦急。耳垂突然敏感顫動,他低首向小溪中的倒影看去,沉聲說:「不錯不錯,你的輕功已練得出神入化,居然到我跟前,我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