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屋內,看不到彼此,她因為過度緊張而更加疲憊睏倦,但是她不敢睡,擔心自己一旦睡下了,會有更多的秘密暴露在龍圖璧面前。
龍圖璧應該也沒有睡,這從他的呼吸聲中就可以感覺出來。他是不是也像她窺視著他一樣,正在看著她呢?
苑芷幽抱著雙膝,蜷縮在另一張石床的角落裡。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又彷彿靜止一般,這種感覺實在讓人煎熬。
終於,她沉不住氣了,直起身,放緩了氣息,也放平了聲音,「王爺,若您醒著,我們談一談如何?」
龍圖璧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說:「要談什麼,你說吧,只要別說到讓我睡著了。」
苑芷幽咬著下唇,又靜默了一陣,才審慎地措詞道:「王爺,您……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緊緊皺著眉,不明白為何他還在裝傻,乾脆豁出去的道:「如果王爺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要跟我一起被關進來?」
龍圖璧打著哈哈,「本王不是說了,剛剛是為了救你,才被關進來的。」
「王爺根本是故意的!」她斬釘截鐵地說。「王爺知道這門能從外面打開,就算我被關在裡面,王爺可以輕易開啟墓門,救我出去,如今卻選擇冒著和我一起被關在墓內的危險衝了進來,實在是下下策。王爺您帶兵打仗,也是用這種笨辦法對敵的嗎?」
她說完後,換成龍圖璧沉默片刻,然後回應,「就算本王是故意被關進來的吧。本王是很喜歡你,想和你單獨相處一陣子,又怎樣呢?」
「王爺非要把自己說成一個登徒子嗎?」她悶聲說,「您就不怕這樣羞辱了息,還會壞了您的形象?等您有朝一日登基了,這些話傳了出去,要讓天下人怎麼看我們龍疆國?」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都不在意把自己說成人盡可夫的蕩婦,我不過是風流了些,還怕被人說嗎?」他哼笑著,那笑中的諷意不說自明。
苑芷幽的心抽了一下,垂著頭,悶聲說:「王爺怎麼不想想,也許那女孩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看是樂在其中吧!我實在難以想像,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竟然可以把男歡女愛時的叫床聲學得那麼像。」
她真想一把摀住龍圖璧的嘴,讓他再說不出這麼氣人又羞人的話。她認輸了,和這個男人鬥嘴,自己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她不想再自取其辱。
但是她的沉默卻引來他的反擊。「你不是說我都知道了?到底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沒什麼,王爺知不知道?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她翻身躺倒,臉緊緊貼著石壁,背向他雖然他看不見。
「你這個人說話老是吞吞吐吐的,真是不痛快。」龍圖璧笑笑。「好吧,我其實也不喜歡這樣和人拐彎抹角,但是被人耍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我若是不反擊幾招,豈不是顯得我太無能了,是不是啊,苑姑娘?」
苑芷幽的後背陡然僵直,雖然早知他已發現,但是被他這樣揭穿,她還是有種無所遁形的尷尬。
「起來吧,你不是要和我說清楚嗎?」他像是在黑暗裡也能看清她的每個動作似的。「尤其你還欠我一個解釋,為什麼你處心積慮地要讓我對你有所誤解,你剛才說我羞辱自己會被人看笑話,那你這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怎麼就狠得下心這樣糟蹋自己?」
苑芷幽慢吞吞地翻身,直視著黑暗裡他所在的方向。「王爺怎麼知道我是處心積慮?也許我真是傳說中的那種女人,王爺不是——」
「我不是還曾經在天星宮親耳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聲音嗎?」龍圖璧打斷她的話,然後邪惡地提高聲音,「其實要證明這件事不難。」
她才一恍神,他已經按住她的肩膀,一隻手隔著衣服向下摸索。「只要我親自驗證一下,就知道你是不是慾求不滿、人盡可夫的蕩婦了。」
她全身一陣顫慄,並非因為墓內的寒意,而是他的手指正撫觸著她最隱私的地方,那連她自己都很少碰觸的敏感地帶察覺到手指下她的輕顫和僵硬,龍圖璧沒有做過深的探索,停下動作後,哼哼笑道:「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還需要我如何證明?」
苑芷幽悄悄地歎息。「王爺,您也不喜歡這樁婚事吧?」
「嗯?」他隨口應著,也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以王爺的身份和品貌,其實可以匹配許多絕色佳麗,或是鄰國公主。我和她們相比,無論出身還是容貌,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這個,似乎該由本王來判斷,而不是你說了算。」他的手指改而流連在她光滑細嫩的臉頰上。
「可是王爺,一開始陛下就沒有給您判斷的機會,不是嗎?王爺只是被動地接受我這個人而已。」
龍圖璧暗暗皺眉。「你一直在誘騙我,現在又來勸導我,追根究底,都是在阻止我娶你。為什麼?」
「我……我配不上王爺。」
「這是托詞,本王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任何的假話。」
「我不想做王妃。」
「做本王的王妃,你會很吃虧?」
「人各有聲,難道不行?」
龍圖璧忽然覺得很受傷。「人各有聲?那你的志向是怎樣的?」
「嫁個凡夫俗子,或者……終生不嫁。」
他的眉頭緊皺。「你覺得那樣會快樂?」
「會平安。」她用一個詞道出了真心話。
他冷笑。「原來你認為跟著我會不安全。」
「王爺不論是過去,還是將來,都會是萬人敬仰的對象,同時也是眾矢之的。我才疏學淺,天性膽小,最怕經歷風雨,更怕身擔重任。」
他這回笑出聲了,不過是鄙夷的笑。「一個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樣的人,說自己『才疏學淺、天性膽小』,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自謙呢,還是對我又一次的羞辱?」
苑芷幽歎口氣,她不好和他說明自己不肯嫁他的真正原因,她是天星宮,首要職責就是不得隨意洩露天機,更何況以龍圖璧這份囂張自信的脾氣來看,就算和他說了實情,他也會不屑一顧吧?
「你過來。」他忽然拉起她,走出石室。也不知是扳動了什麼機關,面前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石門開啟的聲音,她磕磕絆絆地跟著他又下了一層石階,心裡忖度著他們應該是來到了墓穴的最底層,也許在她面前不遠處就是皇后的靈柩……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怕?還是敬畏?」龍圖璧始終握著她的手,對她的每一個反應都瞭如指掌。他引領著她,將兩個人的手一起放在玉棺的棺蓋上。「現在躺在你我面前的這個人,我們都認得。我希望在她的亡靈面前,我們可以坦誠一些。」
也許是因為第三層的地宮更寬敞的緣故,他的聲音在室內迴響著,顯得縹緲而空曠。
「芷幽……」他第一次用親暱的稱呼叫她。「你的那對金鐲是她贈與你的吧?若非是極為喜愛你,她不會輕易將那對金鐲送人。所以,我希望你現在當著她的面,如實地回答我,你真的不願意嫁我嗎?」
苑芷幽倒吸一口寒氣,心頭糾結在一起。她很想立刻給出否定的答案,但是身上披著帶有他氣息的外衫,手掌也被他霸道又溫柔地握住,甚至連肩膀都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她從沒想過原來和一個人這樣近距離的站在一起,要說出真心話,是這樣的難。或者……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所謂的真心話已經不再真心?
第二天清晨時,當外面的人開啟墓門,送進來祭品,這才發現龍圖璧和苑芷幽被關在墓內,嚇得不輕。
龍圖璧倒很淡然地笑道:「總算是重見天日了,原來墓穴內也沒什麼意思,日後我可不想被人這樣孤單冷清的丟在這裡。除非有人肯和我生同寢,死同穴。」他說以最後時,目光悠悠飄向身側的苑芷幽。
垂著頭的她,沒有回應他的話。
從昨天他問她是否願意嫁他後,她就變得沉默了。說是沉默也好,否認也可以。
靜靜地看著她,也不大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有百般心機的女孩這麼在意,還主動和她親近。是因為他認定兩個人有婚約,所以行為可以放肆嗎?還是他對她的興趣走出了底線,開始不受控制了?
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清秀圓潤的小臉讓龍圖璧很眼熟。
迎梅見到苑芷幽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把抓住主子的手,含含糊糊地抱怨著,「小姐,您一晚上去哪兒了?我到處找您,還以為您被壞人綁架了。」
龍圖璧聞言笑出聲,惹得迎梅轉頭一看,瞬間嚇得說不出話。
「還是讓人家換回女兒裝吧。」他淡淡地對苑芷幽說:「好好的女兒家,有幾個願意一直穿著男人衣服的?難道你不想嫁人,還要拖累她也一輩子不嫁?」
苑芷幽瞥他一眼,然後「嗯」了一聲,似是接受了他的建議。
「王爺,可找到您了。」又有兩人走來,一前一後,走在前面的是個女子,奔到龍圖璧面前時似是想擁抱他,但伸出的手猛然又縮了回去。
苑芷幽看了那女子一眼,就被吸引住了——龍圖璧身邊還有這樣美的女子啊!
像蘭花一樣秀美,雖不艷麗奪目,卻清靜幽芳,頗有我見猶憐的味道,即使她是女人,也不禁想親近這女子,更不用說男人了。
這少女是誰?和龍圖璧是怎樣的關係?
龍圖璧看到這少女倒有點意外,「凌凌,你怎麼來了?」他和隨同那女孩一起來的青年打了個招呼,「凌天,你怎麼也不攔著你妹妹?」
月凌天聞言苦笑道:「王爺應該知道,我妹妹的脾氣我向來管不了。她昨晚聽人說王爺您忽然在這裡失蹤,就發了瘋似的要來找您,我怎麼攔都攔不住。她剛剛已經在這裡轉了三圈了。」
龍圖璧聽著對方的話,眼角的餘光卻瞥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苑芷幽——她的神情雖然有點淡漠,但其實專注的動作卻暴露出她此刻真正的心情。於是他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拉了過來,主動介紹——「這是月凌凌,前年時我從龍疆國邊境的一群狼口中救下的,她一直像我妹妹一樣,就住在王府裡。這是月凌天,凌凌的哥哥,千辛萬苦找到凌凌之後,也被我留了下來,現今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
月凌凌一又清靈的大眼幽幽地凝住在苑芷幽的身上,柔聲問:「王爺,這位姑娘是……」
「苑芷幽。」龍圖璧簡單的說出她的名字,然而即使沒有其他介紹,依然讓月凌凌臉色一變。
苑芷幽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眼中閃過的驚訝和幽怨,這對於她這個打小就看到一大堆姨娘爭寵的人來說,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了。
唉,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要她從現在開始,就陷入到女人之間的戰爭嗎?
原本以為要在皇陵待上十幾天的苑芷幽,卻在稍晚就被送回天星宮,據說是因為龍圖璧寫信給皇上,說她受了驚嚇,又感染風寒,還是回宮裡休養較為妥當。
離開皇陵的時候,她忽然有些失落。本以為還會和龍圖璧有更進一步的長淡,如今看來應該是沒有機會了。那男人這樣急著送她離開,真的是為她好嗎?還是因為佳人追來,不想她在眼前礙事?
向來平靜無波的心莫名地被人攪動了波瀾,走時她也沒有和龍圖璧打招呼,像是故意嘔氣似的,安靜地離開。
回到天星官後的第三天,一切如常,但是苑芷幽卻怎麼也無法像以往那般平靜。
她時常坐在通天池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卜算著十年來她已經算了無數次的卦象。
到底「龍吟九霄,風雲突變」是什麼意思?因為什麼事情會風雲突變?皇位命定是他的了,不是嗎?難道他還敢提前篡位不成?
唉,算不出來。
聽說在遙遠的海外,有人可以預卜任何人的一生命數。若是能找到那樣的能人,她就可以知道這八個字在自己和龍圖璧的命運上,代表什麼意思了。
這天晚上,苑芷幽赤足斜坐在湖邊,用樹枝在水上胡亂地寫著字,寫了好幾遍之後,她才赫然發現自己寫來寫去都是龍圖璧的名字。
龍圖璧、龍圖璧、龍圖璧……連那傢伙的笑容都好像在水中忽隱忽現。她有點惱怒地暗罵自己,怎麼只不過見了他幾次,心頭卻好像放不下他似的?也許他現在正沉溺於哪個溫柔鄉中,難道她還真因為他那一句「你是否真的不願嫁我?」就被蠱惑了心神?若是她當時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他會怎樣回答?
說不定也會點頭認可,那這樁婚事立即一拍兩散,豈不是美事?
偏偏現在事情變得進退兩難,獨留她在這裡自怨自艾、煩惱不已。那個罪魁禍首突然去哪裡逍遙了?將她丟回來,是想將時間拖到大婚那天嗎?
她開始用樹枝抽打那片水面,試圖想將心裡所有龍圖璧的痕跡——擊碎,冷不防身後有人笑說——「原來你也會生氣發脾氣?不過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她一驚,想要回頭,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猜猜我是誰?」
她沒好氣的說:「王爺,您是幾歲的孩子?還玩這種把戲!」
「怕你忘了我的味道,也許你的情人有很多,不見得能一一分清。」龍圖璧故意說著氣她的話,但是臉卻深埋在她頸後,深深吸了口氣。「你的味道倒是沒有變,可惜那天梨子的味道沒有了。」
苑芷幽臉蛋倏然一紅,想到那個讓人猝不及防的熱吻,連忙說:「那王爺分得清每個女子的氣味嗎?也許對王爺而言,所有女人的味道都差不多。」
「自然不一樣,青樓女子都是庸俗的脂粉味兒,屬於你的,卻是淡淡的幽香,雖然有點冷,不過可以讓人清醒著沉淪。」
他的話裡有矛盾,卻又莫名的讓她興奮。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酸意,她忍不住冷嘲道:「你倒覺得月凌凌的身上也有女孩子的幽香,王爺沒有好好的聞過嗎?」
他在她頸後的騷擾忽然停住,好笑的反問:「你不會是吃她的醋吧?」
「呸!」她啐了一口,卻臉紅心跳地將他的手扳開,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