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轎子上搖晃顛簸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玉王府,下轎之後四周鞭炮齊嗚,鑼鼓喧天,讓喜好清靜的她煩躁不已。
幸好龍圖璧已在旁悄悄扶住她的手臂,低聲說:「再忍耐一陣,一會兒喝酒的事情我來,你在屋內等我就好。」
「少喝點。」她低聲叮囑。
拜堂時,因為他們雙親都已過世,所以皇上親臨,做了兩方的家長,喜孜孜地看著這對佳偶在自己面前結為連理。
龍寧南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握住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真誠地囑咐,「以後是夫妻了,要互助互敬,以前有多少貪玩的心思,記得以後都要收斂些,別讓別人再替你們牽掛。」
苑芷幽聽得心頭一動,心想陛下這句話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龍圖璧?
洞房之內到處都是火紅的顏色,喜娘嘰哩咕嚕說著一大串的祝福吉利話,苑芷幽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等了一會兒,覺得前面還是很吵鬧,忍不住問道:「一般這樣的酒席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喜娘捂著嘴笑道:「王妃心急了吧?這是王爺第一次大婚,賓客們難夠鬧騰些,日後王爺做了皇上,他們想鬧也不敢鬧啊,今兒個只怕要鬧到三更天去了。」
苑芷幽聽出喜娘的意思,似乎是說龍圖壁下次再娶妻納妾,就不會有今天這般熱鬧,不禁「哼」了一聲。
那喜娘倒也是個聰明人,聽出她不太高興,趕忙說:「王爺若是餓了,這屋內有些小點心,請王妃先吃點填填肚子,我去前面看看,若見到王爺,就請王爺早點回來。」
見喜娘退了出去,苑芷幽趕緊把鳳冠摘下,長吐了一口氣。桌上的各色小點心看上去不僅精緻。而且十分誘人,她也顧不得什麼風度規矩,急忙拿了幾塊先慰勞一下飢腸轆轆的肚子。
等了大半個時辰,喜娘才回來說:「王爺被他以前在軍中的舊部絆住了,喝了不少酒,只怕一時半刻還脫不了身。王妃怎麼把鳳冠摘了?快戴上,要不然王爺一會兒怎麼掀蓋頭?」
「那就算了,不等他了。」苑芷幽推開喜娘又想給自己戴鳳冠的手。「這東西太沉了,我若再戴下去脖子可就折了。」
「新婚之夜若是新郎官沒有挑喜帕,可是很不吉利的。」喜娘為難地說。
她一笑。「我是天星宮,一天到晚看天象,倒不知道這喜帕和吉不吉利也有關係,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去休息吧,我不用人陪。」
喜娘眼珠一轉,笑道:「王妃是想單獨等王爺吧?你們小倆口一會兒的好事是不該有我們這些人打擾。」她說完便識相的退下。
她惴惴不安地獨自在屋中等待,卻怎麼都沒有等到龍圖壁。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喧鬧聲小點了,在外面守候的迎梅跑進來,有點氣呼呼地說:「小姐,王爺也太過分了,居然喝了個爛醉,讓人扶到偏房去睡了。」
雖然有點失望,但苑芷幽心想反正忙了一整天,兩人早有過肌膚之親,洞房的事也不急,還是先休息再說吧。
「賓客們都走了嗎?」她問道。
「還有些沒吃飽喝足的傢伙賴在席間不肯走呢。」迎梅撇著小嘴。
苑芷幽笑笑,站起身。「那我去看看他,小心別驚動了客人。」她脫下一身嫁衣,換了一件淡紫色衣裙,自覺不太引人注目,悄悄從新房中溜了出來。
她並不熟悉王府院落,問了幾個丫環才打聽到龍圖璧被送到了哪座偏房。
剛剛走到那偏房所在的院落,只見月凌天正呆呆地站在院中像是想著什麼。
一見苑芷幽,他愣了一下,幾步迎過來說:「王妃怎麼到這兒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總覺得月凌天的笑容生硬而古怪,像是很怕她的出現。她和藹地笑說:「聽說王爺喝醉了,我過來看看他。」
「王爺……已經睡下了,剛才還吐了一身,王妃今天還是別看了,到明日再說吧。」月凌天小心措詞,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她不由得起了疑心。「難道身為王妃的人,不應該照顧自己的丈夫嗎?」她繞過他,四處尋找龍圖壁所在的廂房。
忽然間,一聲極為熟悉的,屬於女兒家的嬌啼在她耳畔乍響——「王爺,就算這是最後一次也好,凌凌只求這一夜,再無所求了。」
她像是被雷劈中,擺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不僅聽出這女聲是何人,同時也聽出來這種嬌啼究竟在幹什麼「事」!
「王妃,還是……」月凌天伸臂想攔她,她憤怒地推開他,奔到傳出聲音的屋子。窗子是半開著,從那裡她清晰地看到地上散亂著幾件衣服,有屬於女子的鵝黃色紗裙,還有……一件銀白色繡著龍紋的長袍。
這長袍她再熟悉不過,在她被關在陵墓中的時候,正是這件長袍給了她溫暖。
如今看到這袍子,她卻從腳底上竄起冷意。
窗內傳來一波波女子的嬌吟聲,且依稀可以看見帳後有人影糾纏晃動,起伏……她木然了好久,忽然,覺得指尖一陣劇烈疼痛,低頭一看,她竟硬生生用指甲扎破了自己的指腹上的皮肉,絲絲鮮血滲了出來。
再不停留。她轉身對著月凌天冷笑一聲。「你這個當哥哥的還真夠照顧妹妹,妹妹做這種好事時,還要你在外面把風!」
月凌天蒼白著臉,沒有回答。
下一瞬間,苑芷幽則如旋風般衝出了這座院子。
原來,可以信守一生的諾言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要說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了,就是這短短的十餘天都不能堅持。
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如今成了可以拿來鄙夷自己的笑話,即使苑芷幽有再堅韌的意志、再堅強的信心,也比不上背叛和欺騙給自己帶來的憤怒與怨恨來得深刻、強烈。
是不是她向來少說多做的性子,會讓人誤以為她良善可欺?還是龍圖璧認為只要她嫁過門來,以前的那些承諾都可以一筆勾銷?
「迎梅!」她高聲呼喚。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迎梅只看到小姐鐵青著一張臉跑回來,她從沒見過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連問都不敢問一聲,只是悄悄守在門口,怕有什麼意外。聽到呼喚,她馬上上前一問:「小姐,什麼事?」
「替我去拿紙筆來。」苑芷幽冷冷道。
「紙筆?」迎梅一愣。「這麼晚了,您還要……吟詩作對嗎?」
「你幾時變得這麼多話了?」她不耐煩地揮手,「快點去!紙要大些,越大越好!」
紙筆很快找到,迎梅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看著小姐到底要寫些什麼。
只見苑芷幽親自磨了墨,飽蘸了墨汁之後,提筆就在紙上飛速地寫下兩個大字:休書。
迎梅大驚失色,撲過來說:「小姐,您在給誰寫休書啊?難道王爺剛成親就要休了您?」
「讓開,是我要休他!」
苑芷幽面無表情地在丫環面前寫下了兩行字,思忖了一下,又蘸了蘸筆,接連寫了數張同樣內容的休書。
迎梅張大嘴巴,震驚無比地看著主了做完這一切後,丟開了筆,抓著那數張紙出了房門。待她追出去時,主子竟然一縱身,掠上王府屋頂,躍出了這片庭院。
第二天,一封震驚全龍疆國的休書就這樣貼在皇宮的正門和皇城四面城門的大門上,一時間,皇城中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都對這封休書議論紛紛。
而龍寧南更是破天荒地停止了早朝,下令龍圖璧和苑芷幽立刻入宮見駕。
很快龍圖璧隻身一人前來,臉色沉鬱。
龍寧南一見到他劈頭就痛斥,「圖璧,你們兩個人是怎麼回事?糟蹋朕對你們的寵愛嗎?寫什麼休書?事情還鬧得這麼大,你知不知道你們已經成了全龍疆國的笑話?苑芷幽呢?她還敢躲著不見朕嗎?」
龍圖璧緩緩開口,「我也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天星宮和她娘家,難道沒去找嗎?」
「都已經找過了,她不在。」他微微蹙眉。「剛剛西城門的守衛說,昨夜有人強要出城,因為帶著王府的腰牌,所以守衛就放行了。出城的人乘坐一輛馬車,趕車的像個女人,車內還有一個女人。」
龍寧南勃然大怒。「她這是在鬧什麼?朕一直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禮、溫柔可人的大家閨秀,沒想到竟然是個瘋婆子!」
「陛下錯怪她了,這裡面……有一層曲折。」龍圖璧遲疑著,顯然隱瞞了不少心事。
「曲折?你倒說說看,又怎樣的曲折?可以讓你們頭一天成親,第二天就讓老婆給你寫休書?可笑!古往今來,沒聽說妻子給丈夫寫休書的,真枉朕和皇后一直都這麼看好她,還以為她能好好輔佐你,幫助你度過那個劫數——」
「陛下!」龍圖璧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這個把事其實不怨芷幽,是我的錯,我太大意了,讓敵人趁機設了圈套。芷幽心地單純,她不會懂得這裡面還有許多蹊蹺。」
「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龍寧南緊皺著眉頭道。
龍圖璧一歎。「陛下應該還記得,之前我曾說過,月陽國暗中派了一批人到龍疆國來吧。」
「其實月陽國最善培植刺客,不是一直有傳聞說高祖皇帝最寵愛的艷姬其實就是月陽國刺客出身的嗎?」
「說重點!」
「前兩年,我帶軍打仗路過月陽和龍疆兩國的交界處,看到一群狼正在圍攻一輛馬車,馬車邊上有兩、三名已經死了的家丁,車上還有一名女子,我出手殺了狼群,救了那女子,女子很感激我,一定要跟隨我,做我的婢女,後來我收了她做義妹。」
「哦,朕記得,那那個叫月凌凌的女子,又怎樣呢?」
「過了兩個月,一個青年找上門來,自稱是月凌凌的兄長,叫月凌天,兄妹相認後抱頭痛哭一翻,月凌天說他家已經被仇家滅門,他想帶著妹妹回去報仇。我勸他不要冤冤相報,將他也留在我身邊做貼身護衛。」
龍寧南聽了好一陣,還是不得要領。「這兩個人和這次的事又有何關係?」
龍圖璧正色說:「昨夜軍中的舊友和我對飲,我喝得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陛下知道我的酒量,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不至於十幾杯酒便醉倒。」
「但是昨天我卻暈呼呼的,腳也站不穩。月凌天過來扶你,說要送我回房,卻不是送我回新房,只是尋了一處偏房讓我躺下,說我醉成這個樣子,讓芷幽看到不好。」
「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隱約覺得房中來了個女人,一進門就寬衣解帶,還扯下帳簾,和我躺在一起,那女人我雖然看不清,但是香味很熟悉。」
龍寧南終於明白了。「你是說那女人是月凌凌?」
龍圖璧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月凌凌製造了什麼假象,讓芷幽誤以為我對她不忠,還是在洞房花燭夜上,可想而知她必是深受打擊,這才給我寫了休書,然後出走。千錯萬錯,只怪我太大意了,沒有防備這對兄妹。」
「你的意思是,這對兄妹其實是月陽國的刺客?」龍寧南不由得睜大眼睛。
「既然你早有懷疑,為什麼還把他們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陛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若那日我不是故意上當將他們帶回王府,也許他們還有更隱密的行動。這一、兩年據我觀察,他們這一支刺客,應該是月陽國在龍疆的刺客之首,在他們沒有行動得手之前,其他刺客都會按兵不動。」
「豈有此理!」龍寧南拍了桌案一掌。「趕快命人把他們綁了,帶過來,不!立刻斬了!」
「陛下,殺他們很容易,就如他們殺我一樣,但是他們接近我,並不是為了要殺我,而是想的出破綻,徹底擊垮龍疆國。而我留著他們,也是要尋找到破綻,摧毀月陽國。只不過現在,多添了一樁私仇。總之我必須忙找到芷幽,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以免她落入敵人手中,會吃大虧。」
龍寧南的心情立刻從一開始的震怒變成了關切。「那,你可有線索了?」
「目前只知道她出了西城門,按照時間推算,若是一路走下去,至少也有三個縣城的路程。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兒,我也在追問她的家人,看她是否還有可以投靠的親友。」
「好了,那朕不留你,你趕快去辦事!」
龍寧南急匆匆揮手,龍圖璧拱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