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一著就會滿盤皆輸的道理他在戰場上早有體會。
曾經有一次,因為潛伏時選錯地方,導致他損失了幾百名士兵,那一次的突擊戰也以失敗告終。在那之後,逢戰他必須要先開三次戰前會議,將周圍所有地形及對方人馬的佈置安排清楚之後,才下令出擊。
是因為這幾年在皇城中養尊處優,所以懈怠了嗎?還是因為以前一直戰績輝煌,就對自己太過自信了?自信到狂妄自大的地步,如今才誤中了敵人的圈套。
他們必須是知道陛下將芷幽指婚給自己的原因之一就在於她的主命星與自己相合,是唯一可以幫助他度過難關的女人,因此她的存在就成為月陽國擊敗自己的最大絆腳石。
此時他必須竭盡全力找到芷幽,萬一她落入敵人的手中,成為要挾他的籌碼,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是這個暴怒而去的娘子,在盛怒之下究竟會去哪兒呢?
還有為什麼她要出西城門?
我爹還曾經騙我說,若我一直順著路朝西走,就能找到一條通天路,直達銀河……倏然間腦海中靈光劃過,芷幽曾說過的這句話讓他眼前一亮。會是這個原因嗎?對他失望透了的她,會重新拾起兒時聽到的古老傳說,相信什麼朝西走,就能找到通天的銀河?
離開人間,就為了徹底離開他的世界?
可是她並不知道,一直向西走下去,並不能找到什麼通天的銀河,而是會到達——月陽國。
苑芷幽知道皇城內必然因為她留書出走而陷入大亂,但是在寫下休書,闖出皇城的最初,感覺到一絲快意之後,隨著駕車越走越遠,她心頭卻漲滿了一種失落的情緒。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相反的,她倒像個逃兵,一個連和對手交鋒都沒有試過就落荒而逃的懦弱鬼。
甚至她的心都開始對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提出質疑。
畢竟,她沒有真的看到龍圖璧;畢竟,聽說龍圖璧昨晚已經大醉;畢竟,龍圖璧曾經那樣認真地向她保證過她與月凌凌不曾有過任何的男女私情。他真的有必要在自己面前演戲嗎?
但是,倘若日帝星和月後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他會不會為了化解自己的劫數,決定花言巧語地先將她騙到手,再食言背信?
猜忌、憤怒、嫉妒、困惑,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崩潰。
「小姐,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迎梅一直不敢多說,只是戰戰兢兢地默默趕車,眼看這路是越走越遠,她心裡又慌又害怕。小姐到底和姑父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寫休書,還離家出走?姑父可是王爺啊!也是將來的皇上,就算小姐不想做皇后,也不該這樣得罪他吧?
「迎梅,讓馬車停一停吧。」苑芷幽忽然長歎一聲。
像得了軍令的迎梅,急忙勒令韁繩,回頭問道:「小姐,是不是要回去?」
她思忖了很久,搖了搖頭。「不,現在不能回去。」
「小姐,這時候別死要面子了,難道您還要姑父一個堂堂王爺來追您嗎?」迎梅苦口婆心勸解。
苑芷幽卻被她那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我是愛斤斤計較的人嗎?面子這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若我認為是對的,不會厚著臉皮說那不對。但是現在,還不是我們回去的時機。」
「這還要什麼時機?」迎梅低著頭嘀嘀咕咕,「要是王爺現在追來,大概就是好時機吧。」
苑芷幽好氣又好笑地白她一眼,也明白自己和這丫頭說話宛如雞同鴨講,不必說得太多。
她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跑了一夜和一個早上,肚子都餓了,出門時甚至因為走得太匆忙,一點食物都沒有帶。前面似乎有座小鎮,先去那邊填飽肚子再說吧。她的心中還有好多的謎團,也有好多的計劃,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把它們理順。
「走吧,先去找間飯館吃點東西。」她踢了踢車板。
迎梅捂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無奈地又趕起了馬車。
龍圖璧回到王府時,一大群人想圍過來和他說話,被他冷眼一掃,立刻都退到四周。
只有月凌天走到他跟前,慎重地問:「王爺,陛下沒有為難您吧?」
「陛下正在盛怒中,自然沒有好話。」龍圖璧冷著臉,「還沒有王妃的消息嗎?」
「沒有,追兵一直順著西邊的路追下去了,但是途中遇到商隊,把馬車輪印都踩亂了,岔路又多,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條路追蹤下去,現在二十幾個人分了四隊,沿著四條路下在尋找,一旦找到,會立刻回報。」
龍圖璧點點頭,看到月凌凌遠遠地站著,怯生生地看著自己,便微微一笑,招手道:「凌凌,站那麼遠做什麼?」
「王爺……我知道您現在心中很煩,所以不敢來打擾您。」
月凌凌慢慢的挨到他身邊來。
龍圖璧長歎一聲,輕撫著她的秀髮。「芷幽若是有你一半的溫柔解人,也不至於莫名其妙地給我掀起這麼一聲波瀾,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忽然寫休書,鬧得滿城風雨,還說我輕浮放浪?婚前的事情不是都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他搖著頭,向府內走,又順便吩咐道:「若是左衝將軍來了,叫他立刻來見我,他曾在西邊的普魯圖城駐守過,那邊的人脈地理都比較熟,也許能盡快找到芷幽。」
「是。」月凌天抱劍胸前,恭恭敬敬地道。
月凌凌在一旁站了片刻,抬腳向另一處院落走去,似無意的回頭一瞥。「哥,我這裡有盤不錯的李子,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月凌天沒有說話,只是跟著她一起走進了屬於她的獨立小院。
關上房門之後,月凌凌的臉色倏然陰沉下來。「怎麼回來?我們不是說好,苑芷幽的動向由你掌握?為什麼你輕易地放跑了她?」
「我們的計劃中,原本她會去皇城告狀,或者回天星宮躲避,再或者,是回她苑家的府邸,這三個地方我們都已經安置了人馬,王府中不宜動手捉她,而這三地只要一處得手,苑芷幽就在我們掌控之中了,誰料想得到她竟然會使出寫休書,半夜出城這一招!」
月凌天盯著她,眼中都是冰冷的嘲諷,「這世上有些事就是讓人想不到,就像你當初信誓旦旦會在三個月內攻陷龍圖璧,結果一晃都兩年了,他還是拿你當個小妹妹,所以我說艷姬的傳奇不是誰都可以重來一次的。」
月凌凌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強辯道:「這要怪太子定的這個計劃,幹麼不一刀殺了龍圖璧永絕後患,何需我們這麼費勁?」
「一刀殺了他?」月凌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了,「別說違心的話了,你捨得殺他嗎?」
她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別以為我沒看出來,這兩年你早就對他動了真心。昨晚在屋子裡,若他是清醒著真的抱你上了床,你只怕會樂得順水推舟,和他做一對同浴鴛鴦了吧?」
月凌凌陡然抬手,「啪」的一聲,狠狠地打了月凌天一記耳光。
然後室內就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