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梅在旁邊皺著眉,看主子吃得頗為恰然自得,不解地說:「小姐,這面好吃嗎?我覺得比起咱們家的廚子差多了。」
「出門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你是不是不餓?」苑芷幽頭也不抬,已經吃了小半碗。
歎著氣,迎梅挑了口麵條勉強嚥下。嘴裡絮絮叨叨地說:「惹是您不出來,現在大概下在王府裡吃著好東西。聽說王府裡的廚子是從御膳房撥過去的。光是做點心的師傅就有四個呢!」
苑芷幽被丫環嘮叨得有些煩了,無奈地問她,「是不是你想做王妃?要不然你自己回去吧!」
迎梅漲紅了臉辯駁,「我……我就是有那個心,王爺也不會看上我,我又不是小姐。」
「你覺得他是看上我了。所以才娶我?」苑芷幽反問。
「當然啊,否則王爺為什麼開始不肯娶,後來又同意了呢?不老半夜三更地跑來見小姐。」迎梅詭笑著又瞥了眼主子。「小姐身上老有紅印子,我一開始還以為是被蚊子叮到了。」
「大膽!你這丫頭越說越放肆了!」苑芷幽故意氣呼呼地丟下筷子,但是雙頰早紅透了。
「奴婢不敢,小姐恕罪。」迎梅自小和她一起長大,名為主僕,但其實親如姐妹,所以才能和她開些別人不敢開的玩笑。
此時她將目光向旁邊一掃,歎著氣說:「若是王爺在這該有多好,一定比那邊的那家公子看上去更神氣。」
苑芷幽聞言向她所指的馬路對面那家飯館看了一眼,只見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飯館內,一個清秀瘦弱、身材高挑的少年正笑咪咪地和店家說話,像是詢問店內有什麼好吃的菜品似的。
看那少年的容貌,約十七、八歲,滿臉天真,這時他恰巧將目光轉到這邊,和苑芷幽一對視,冷不防卻讓她心頭沉了下去。這少年看似單純,但是眼神竟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於是她輕聲說道:「王爺和他是不一樣的人,不必比了。」
龍圖璧身上也有一股懾人的氣度,那或許是因為經歷的磨礪和身份的新路共同培養出來的,所以讓人在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生出敬畏之心。
當然,他變起臉來也快,每每在戲弄她的時候,他身上那些冷峻疏離的味道就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了狂妄邪肆的壞笑,和眼中蕩漾閃耀的溫存……唉,那個壞蛋,真不該想起他,若不是他,她也不會將自己搞到現在這個地步。
「小姐,好奇怪,那位公子對著咱們笑呢。」迎梅推推她的手。
「你看錯了。」苑芷幽不想招惹無謂的人和事。
片刻後,那名少年果然走了過來,很溫和地問:「請問兩位姑娘,是龍疆國本地人嗎?」
「是。你不是嗎?」迎梅很熱絡的回應。
「我只是到龍疆國做生意的月陽國人。」少年笑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姑娘可否告知?」
「對不起,我們對這附近也不熟。」苑芷幽淡淡地開口,推了一把毫無心機的迎梅。
少年有些失望。「唉,我還想再多玩些地方再回月陽國。」
「少爺,請回店裡用飯,老爺吩咐,讓您不要和外面的閒雜人等聊天。」有個彪形大漢走過來,很不客氣地瞪著苑芷幽兩人。
少年無奈地聳聳肩,對她倆笑著點點頭,又回到對面的飯館去。
「看起來是月陽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就是保鏢緊張過了頭。」迎梅撇著嘴評倫。
「出門在外,你少說幾句我不會拿你當啞巴。」苑芷幽很不客氣地警告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一晚他們選擇了這座縣城的同一間客棧過夜。
入住的時候,少年在二樓看到她們,特別開心地招手。
「兩位姑娘,又見面了,真是好巧,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小姐,你看這公子還挺有趣的。」迎梅吃吃笑著,在苑芷幽耳邊低語。
「人家看你大概也挺可笑的。」她冷冷哼了一聲。
上樓找房間的時候,少年主動湊過來問:「兩位姑娘要去哪兒啊?說不定咱們順路。」
苑芷幽淡淡回應,「我們去找一個親戚,公子不是說要在龍疆國看看風光嗎?我們肯定不同路。」
少年歎息著搖頭。「我爹剛剛讓人帶話過來,要我盡快回家,不得在外面逗留,我馬上就要回月陽國了。」他突然雙眼發亮,「你們要不要去月陽國?我們月陽可是好地方,山青水秀的,和龍疆國可不一樣。」
「再說吧。」苑芷幽態度更冷淡了,拉著迎梅逕自進房。
「小姐,您怎麼對人家那麼不客氣啊?出門在外的,多結交幾個朋友又沒有壞處。」
「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要隨便結交?」她冷冷瞪了沒心眼兒的丫環一眼。
「人家一個年輕公子,一看就是出身於大戶人家,能圖我們什麼啊?」
苑芷幽再白她一眼。「能圖你的可多了,你以為穿著體面的就是有錢人嗎?采菜大盜據說穿得更好看。」
迎梅捂著嘴笑道:「採花大盜還帶保鏢?我倒沒聽說過,小姐是不是被王爺得氣對誰都不信任了?咱們只是偶然碰到人家,難道人家還故意要害我們不成?」
「別忘了他可是月陽國人。」苑芷幽提醒她,「月陽國和咱們龍疆國一直關係不佳,勢如水火,之前圖璧曾經說——」說到一半她停住了。怎麼提起了那個討厭鬼的名字?
「王爺說過什麼?」迎梅睜大眼睛等著聽下文。
「算了,和你這丫頭說了你也不明白。」
苑芷幽推開窗子,外面新鮮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這裡靠近普魯圖國,也是通往月陽國的必經之路。
月陽國,是她在這些年看星象的時候一直比較在意的鄰國。
高祖龍御是殺氣較重的一位君主,曾經先後滅了周邊十幾個國家。據說若不是因為月陽國是他寵姬艷姬的祖國,他連月陽國也都要滅掉了。
也正因為這僥倖的逃脫,使得月陽國一直忌憚龍疆國。
許多年前關於月陽國密謀顛覆龍疆國的消息屢見不鮮,而龍疆國的星象也指示最危險的敵人就在月陽國,甚至連龍圖璧都在一次偶爾和她閒聊中提到,追捕月陽國潛入龍疆國的刺客,是他近日的首要任務。
所以,她對月陽國不僅沒有任何好感,還會有所防範。
再加上這名少年過度的熱情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當然還是防著對方比較好。
在窗邊默然看了一陣風景之後,樓下走過的兩道人影無意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風兒輕拂有意無意地將對方的談話吹在她耳邊——「陛下催了幾次了,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殿下說……」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楚,而那兩人赫然就是剛才守衛在少年左右的大漢。
她大為震動。「陛下、殿下」這兩個詞背後所指肯定不是指龍疆君王或是任何一位皇親,因為皇上沒有子嗣,全皇家內也沒有人被稱做殿下。
那麼,這個自稱來自朋陽國的少年到底是誰?難道……
龍圖璧站在院內。他從來不知道,獨自一人看月上西樓的滋味竟是這親,孤獨中帶著幾分感傷。
漫天星斗,沒有芷幽的講解,他還是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甚至曾經自她口中描述那些美好的故事,現在也變成了索然無味的東西。
恍惚間,他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自己靠近。他沒有動,他很想幻想那是芷幽,幻想她奇跡般地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他知道那不大可能。
「王爺。」月凌凌嬌柔之音隨著一件斗篷一起披在他身上。
「凌凌,怎麼還沒去休息?」他這才回頭,微微一笑。
她蹙著眉心,很擔心似的望著他。「您不是也沒休息。還在為苑姐姐擔心嗎?我大哥他們肯定能找到她的。」
龍圖璧長長地歎息。「唉,其實找不到她也沒關係,這樁婚事本來就不是出自我本意,現在又鬧到這個地步,你能想像這世上竟然會有女人如此不給我面子,上我下不了台嗎?」
「若是我真的繼承皇位,她成了皇后,今日之事將成為我永遠的笑柄,日後還怎麼服從?」
他那惱怒的表情讓月凌凌微愣之後問道;「那……你……」
「我龍圖璧還怕娶不到老婆嗎?可我又不能不找。」龍圖璧無奈地苦笑。「陛下那邊催逼得緊,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一人獨自收拾殘局,好歹也要把她抓回來,送到陛下面前,讓陛下做個處決。」
「那……倘若找不到她呢?」月凌凌小聲詢問。
「找不到她就會有很多麻煩,陛下現在不認可她的休書,那我這個正室的位置主一直為她留著,日後要立後都很麻煩。」他有意無意的將手臂搭在月凌凌的肩膀上。「凌凌,幫我想想,倘若你是她,你會跑到哪裡去?」
「我……」她偷瞥了一眼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吞吞吐吐地說:「我也不知道她會去哪兒。可是王爺……我不懂她究竟為什麼要那樣誤會您……」
「不管是不是誤會,我也容不下她了。有誤會不能當面問清楚嗎?為什麼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龍圖璧說得咬牙切齒,連帶搭在月凌凌肩膀的手都忍不住捏緊了幾分。
月凌凌肩胛骨被他捏得生疼,但是嘴角卻扯出一抹微笑,悄然將自己的頭向他的肩膀靠了靠。
他並沒有推開她,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說了這麼多話,院子裡風大,你身子這麼嬌弱,還是先回房休息。」
「我那邊……這幾天老有小貓怪叫,我不敢睡。」她尷尬地垂下頭。
他想了想,笑道:「小貓怪叫?是貓兒鬧春呢。我陪你去看看,把那只野貓趕走就好。」
她輕歎道:「別,貓兒雖小,但是也有情意,別打擾它了。唉,我若是也能像它那樣有個心愛的人……該多好。」
「凌凌,這種事還用發愁嗎?」他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這麼好的女孩兒,還怕找不到好夫婿嗎?」
月凌凌羞紅了臉,推了他一下,又歎道:「可是啊,萬一對方不知道我的心意,可怎麼辦?」
「若他不知道,那他就是個瞎子。」
龍圖璧的語調溫柔和彷彿可以滴出水來,不知為何,竟然讓她鼻子發酸,眼中無聲地流下淚來。
他輕輕一訝,掏出手絹輕柔的幫她擦淚,笑道:「怎麼流淚了?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哭笑笑沒個准。」
「你一點都不懂我的心,你……」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她竟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龍圖璧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貌似微笑著安撫,但是眼角餘光卻一直留意著旁邊樹木的陰影。
他的感覺向來不會有錯,剛剛在那裡站著一個人,現在對方離開了,那人應該是月凌天吧?
這對一明一暗徘徊於他左右的男女,還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呢。
他失手敗給他們一次,已經是此生的奇恥大辱,若是不能完勝此戰,他寧可丟下王爺這個身份,丟下日後的整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