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著幾天沒和蔚紫綾聯絡,難道她不會想找他嗎?
婁進財的案子還沒落案,她理當會急著找他討論案情才是,怎麼他幾天沒到公司,又沒和她聯絡,就在家裡等著接她的電話,卻一直沒接到她打來慰問的電話。
有的只是那個醜女一天到晚的糾纏。
話說得好聽是報恩,可是她的舉動卻一點也不像是在報恩。對他說話的口氣始終沒好過,哪像是在對待恩人的態度?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的家事倒是做得不錯,他老爸說的一點也沒錯,蔚紫綾的烹飪技術直逼一流飯店裡的大廚,只可惜……只可惜上帝造人是公平的,人沒有十全十美。廚藝如此精湛,只可惜臉蛋長得像個王二麻子;一開口講話聲音就像個壞掉的大低音喇叭;她鼻樑上架著的眼鏡光看厚度就知道她的近視有多深,只要她一拿掉眼鏡,恐怕就像個瞎子一樣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今夕是何夕。
「藍駱……」蔚紫綾進了房,看見躺在床上閉著眼的藍駱,「你睡著了嗎?」
藍駱始終沒有動作,不回答也不翻身,就讓身體自然地呈現半弓曲。
蔚紫綾探著頭,將臉努力地往前方移近,審視著床上。「藍駱……」睡著了?
不管如何,就算他睡著了,她都得和他說一聲。
蔚紫綾寫了張紙條放在床頭邊,繼而離開。
藍駱張開眼,反身拿起紙條。
有事先走,晚餐在冰箱裡,餓了就微波加熱,記得吃菜和敷藥。
蔚紫綾上
他將紙條揉成一團往垃圾筒一扔。
他只不過是受了點傷,看她好像把他當成是得了什麼重病似的。他的手臂是受了傷,但還是能動能做,又不是殘廢了,她需要每天都來報到嗎?
她天天報到,現在連武雋都懷疑他和她有什麼曖昧關係,每次來都用一種譏誚的表情對著地,他實在就快受不了了。
他決定明天就回公司上班,今天就打電話要她別再來了。
而且,他決定先打個電話到蔚紫綾的公司去,問她的電話,婁進財委託他接這個案子時是曾告訴過他,他已經事先委託了蔚紫綾,但他卻連她的個人基本資料都沒有。就只有她所屬那間公司的電話。
雖然他可以透過聖勒盟的調查網查出蔚紫綾的一切資料,但是他不想這麼做。
一是他不想濫用聖勒盟的力量,二是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他只要打通電話到蔚紫綾的公司詢問一下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濫用職權。
他想打個電話給她,他已經等她關心的電話等得太久了,久到他的白頭髮都快冒出來,少年白可不是什麼好值得驕傲的事情,尤其他如果還是因為等女人的電話才等到白了頭……多丟臉。
亞瑟真的霸佔住武雋的房間不放。
武雋先前雖說不回衛家過夜,可是卻言行一致不了,他反倒是天天回衛家,比他以前回衛家過夜的次數還多。
亞瑟佔著他的房間,他也寧願睡客房,沒人搞得懂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衛霜靜靜地來到陽台,武雋躺在躺椅上,白皙皎潔的月光從上方灑在他的身上,衛霜看得都出神了。
她從來不曉得武雋居然能和帥字扯上邊,在她的記憶裡,武雋一向是大咧咧少根筋的人,從來就沒在他身上找到過帥的影子,怎麼她才一兩年沒回國,感覺就都不一樣了?
她走向前,站在武雋的面前,「武雋……」
武雋摘下眼鏡,這副眼鏡是他今天剛配好的,原本最引以為傲的視力,居然臣服在歲月之下,有了遠視。以後他看近的東西,比如是看書、開刀,就得戴上這副遠視眼鏡了。
唉,想來就可悲。
「你戴眼鏡?」衛霜驚訝地叫著。任誰都知道武雋是最勤於保護自己靈魂之窗的人,現在他居然也戴上了眼鏡。
「你又想做什麼?」武雋不耐地斜睨一眼。
「我……沒有。」衛霜低頭嚶嚀,開不了口道歉。
他無言地又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絕對不可能會沒事。
被他這麼一看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被他摸個一清二楚,相處了二十幾年,大家也都彼此瞭解對方的個性,「我……前幾天對你說的話我感到非常抱歉。對不起——」
「為什麼?」雖然他這樣問似乎有點在刁難她,可是他知道依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會跑來道歉,除非她的背後有一道無形的推力,而他想知道這股推力的原始動力來自何處。
「為什麼?」她被問得莫名其妙。
「對,為什麼?你為什麼想來向我道歉?」
「因為我心情不好。」
「不對,我想聽的不是這個答案。」
「我不清楚你想聽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我想知道是誰慫恿你來道歉的。」
「是誰叫我來的有差別嗎?」她道過歉了,為什麼他還想知道是誰叫她來的?那重要嗎?
衛霜背倚靠著欄杆,雙手反抓緊欄杆。
「有。」武雋肯定地點了頭。
「我不明白。」
「你覺得你自己有錯嗎?」他要的是她真心的道歉,而不是經過別人的威脅慫恿,才想來找他,他要的不是這個,他要的是真心。
她有沒有錯?當時在氣頭上,口不擇言一衝口就是那番話,現在回頭想想,當時她的口氣是差了點,也沒有禮貌。
或許她在他心裡的印象一直是個巫婆,一個皮得要命的巫婆,或許她是真的不得他的緣吧,「有。」
「所以——」
「所以才來道歉。」衛霜像個小媳婦似的低著頭,嬌憐得讓武雋都動了心。
「唉!如果你以後的舉止都像現在一樣這麼淑女的話就好了。」他若有所思地說著。
「那你是不是就會幫我?」她滿懷期待地雙眸看傻了武雋。
「你為什麼那麼渴望生個孩子?」
被他這麼一問,她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又再度問:「為什麼?」
「我……我不曉得。」
她不曉得?!武雋傻眼了。她什麼都沒確定,連想生孩子的念頭是從何而起都不知道,就想找他「借種」,天底下哪有這種人這種事?!
「你不曉得?」
「嗯。」
「天啊!你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連這種答案都說得出口。」武雋挫敗地搔了搔頭,「生孩子是多麼痛苦的事情,你居然會想嘗試,而你連支持你這種念頭的原因是什麼都不曉得?」
「你會讓你以後的老婆生孩子嗎?」她反問。
「會。」
「那不就好了。」衛霜開心不已。
「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語畢,他才驚覺到,「你……你不會是想要我娶你吧?」他顫抖地問著。
「如果我有了你的骨肉,你當然就得娶我啊!」
她天真的口吻,聽得武雋是一把冷汗涔涔地流,「可是你不可能會有我的骨肉。」他斬釘截鐵地拒絕。
「為什麼?就那麼一小顆的精子,你都吝嗇得不肯借我。」光說還不能讓他知道大小,她還動起手來比喻。
關於他的名節問題,說什麼也不借,「雖小,但作用無窮,所以,恕我幫不上忙。」
「武雋——」衛霜傾身往前,武雋驚嚇地連忙制止她的前進,「別靠過來!」
她傻瞪著眼,「怎麼了?」
「我怕又被你非禮,所以你還是回復你先前的姿勢」
「不會啦!」
她閃爍著詭譎光芒的瞳眸讓武雋急忙地站了起來。
「武雋。」衛霜愁雲慘霧地叫住已經要離開的武雋,「我喜歡你。」
武雋沒回頭,但卻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在聽見衛霜的表白後身體顫抖了下。
「我是說真的,那天看見你和那個妖女在客廳裡纏綿的時候,我就發覺我喜歡上你——」衛霜大咧咧地說出生平第一次的表白。
「不可以!」武雋依舊沒轉身,雙手緊握地拒絕衛霜。
「為什麼不可以?」她拉扯住他的衣袖,「是不是因為我還小?我不小了,我已經到了適婚年齡,老爸老媽也說我已經大到可以結婚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已經長大的事實?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
他痛苦地緊閉雙眼,粗嘎道:「我們的身份不配。」
「什麼身份不配?我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啊!」
就是因為這樣,「反正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事。」
「武雋!」她快敗給他了。
「就是這樣。如果你還想找人生孩子,請你去找別人,不要來挑逗我。」
「武雋!」她還是不願相信,「這樣子好了,你不敢用說的表明,那就用動作,用動作來表明你的心意。如果你接受我的感情,而且你還有點喜歡我,那你就在十秒之內吻我。」她放開武雋,閉起眼睛等待著答覆。
武雋悄然轉身檢視著衛霜的嬌顏,眼底的痛苦是常人所無法瞭解,早在醫院被她強吻的時候,他的心就遺失了。
但是,心底強烈的自卑掩蓋住整顆心,他是個連爹娘都不要的棄嬰,憑什麼接受她的愛?憑什麼?
武雋再次看著衛霜,她這張絕世容顏是不屬於他的,永遠都不是。
衛霜在心裡默數著,心裡的期待被身前的一陣風徹底瓦解,淚水不自覺地沾濕眼睫,她不敢睜開眼,不敢接受失敗的事實。
她虛弱地蹲下身子,雙手緊抱著發冷的身軀痛哭,「為什麼……為什麼……?」
蔚紫綾已經有數天的時間沒到公司上班,公司有什麼事僅靠小惠居中聯絡,而她的行動電話的號碼從不外傳,以至於只有公司的人知道。但藍駱會知道她行動電話的號碼算是她的失策,她不知道那天相親完,她老爸會將她行動電話的號碼告訴藍駱的父親。
她不讓外人知道她行動電話的號碼也是怕遭到無謂的騷擾。、
不過這樣也好,她就可以一直以雙面人的身份出現在藍駱面前,也不怕會穿幫了。
「紫綾,你終於肯來上班了。」小惠如釋重負地笑了,「不過,你也真是早啊!下午六點來上班?」小惠抬起手,諷刺地看著腕上的表。
如果她不是回家換衣服、回復原貌,又怎麼會這麼晚才到公司來。
蔚紫綾不加理會小惠的諷語,加緊腳步地走進辦公室,「有沒有什麼事?」
她坐了下來,幾天沒到公司,辦公桌上的公文就堆了一大疊,看來她今天得加班了。
「婁進財已經找了你好多次了,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婁進財找她?沒搞錯吧?他不是應該找藍駱才對嗎?藍駱不是他另外聘請的主力律師,怎麼會來找她呢?
小惠彷彿知曉她的想法,開口道:「聽說他早就找過駱哥了,但是卻一直找不到你。」
「你可以打我的手機給我,告訴我啊!」
「是啊!可是好像在你離奇失蹤後第一天和你通過電話外,你就把手機給關了喔!」
「是嗎?」她不信地從皮包裡拿起行動電話,「我沒關,是電池沒電了。」
小惠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好吧!是我的錯,看你要怎麼懲罰!」
「也說不上什麼懲罰,晚上你請吃飯就行了。」真是不錯,今天又可以賺到一頓。
「又想賺一筆?好吧!算是我向你賠罪行了吧。」蔚紫綾二話不說馬上整理起桌上的公文夾。
小惠在蔚紫綾的面前坐了下來,「紫綾——」
「嗯?」她沒抬頭,手繼續忙著。
「老實說,你這幾天都到哪裡去了?」
「度假去了。」
「度假?哪裡?」小惠心想絕對沒那麼簡單,度個假可以幾天不見人影,不和公司聯絡?
「家裡。」蔚紫綾胡亂說了個地點。
「在家裡度假!」小惠大叫。
蔚紫綾放下手邊的東西,不耐煩地看著小惠,「你很懷疑嗎?」
「我是很懷疑啊!第一次聽過有人在家裡度假,還連著幾天不和公司聯絡。你知道你一失蹤,公司就天下大亂了。婁進財幾乎每天十幾通電話找人,問你的行蹤,總機都快辭職不幹了,而你大小姐居然是在家裡『度假』!」
「我怎麼知道你會笨到不曉得打到我家裡找我?」
「拜託!你大小姐有告訴我們你家裡的電話號碼嗎?你保管電話號碼的方式比調查局還緊密,你當真那麼看得起我們這一群尋常老百姓的能力,真那麼有本事能查得到你家裡的電話號碼。」小惠抗議道。
「OK!算我錯。」蔚紫綾無力地舉起手在小惠的面前揮了揮。
「你沒事在家裡度什麼假,婁進財的案子都還沒了結,你不覺得這個假度得太早了嗎?」
「我就是在家裡想他的案子,看看有沒有比私下給對方五千萬來得更適合的條件,或者甚至不用給錢就能解決問題的方式。」
「想到了嗎?」
「還沒。」
「所以,你這個假是度『假』的囉!」
蔚紫綾沒說話,小惠倒是又開口:「老闆真該炒你魷魚才對。」
「他如果炒我魷魚,我就沒錢請你吃飯,你也就不可能省下吃飯錢,將錢存起來買車。」
小惠想想也對,如果不是一天到晚揩蔚紫綾的油,她又怎麼能將吃飯錢存起來買車呢?
「基於我想早點和我親愛的愛車見第一面,這次就饒了你吧!」
「真是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啊!」蔚紫綾挑挑眉訕訕地嘲笑。
「好說、好說。」小惠誇張地將手高舉到額際,拱手作揖。.
「你沒事做嗎?」被小惠這麼一弄,她都快笑翻了,「如果沒事做,幫我泡杯茶。」
「既然你等會兒要請客,那我就回報你一點幫你泡茶好了。你要喝什麼茶?無論什麼茶我都可以弄給你。」
「水果茶。」
小惠彈了下手指,「好,就水果茶,十分鐘後送到。」
當蔚紫綾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通不識相的電話攪亂了她腦子裡整個思緒,她挫敗地接起電話。
「喂,蔚紫綾。」
「是我,藍駱。」
她丟下手中的筆,「藍先生,你閒著沒事做嗎?」
一陣無語,讓她為剛剛差勁的口氣產生了一絲愧疚,「有事嗎?」她柔聲問。
「婁進財的案子,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討論一下?」
「你想怎麼樣?」
他想怎麼樣?藍駱失笑道:「我想找個時間,見個面把案子整理一下,理出個頭緒。我不希望等到下次出庭的時候一問三不知,要不然我會覺得白拿人家薪水。」
她和他也是該找個時間談談了,「你說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就今天晚上,在我家。」
「你家!」蔚紫綾叫嚷著,他居然敢邀她去他家!
「有問題嗎?」
如果說今天晚上到他家的話,她就非得以真面目示人,不能再以「醜女」的身份出現,真是白白地便宜了他。
「那就你家吧!」蔚紫綾一個失策,居然差點將電話掛掉。
藍駱頓時滿腹疑慮,「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嗎?」
「……不……不知道——」她差點露了馬腳。
「這樣好了,地點改在你家——」
「我……我家……」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不方便嗎?」他真該開始懷疑心中那一團迷霧是否和另一團迷霧吻合。
「也……也不是不方便……」瞧,說得她自己都心虛了起來,「只是——不好吧!容易惹人閒話。」
惹人閒話?
她又繼續說下去:「而且,討論案情不見得必須保密到跑到兩人的家去討論吧?」
「是沒必要——」毀了,精心的策劃被她一句話就給毀了。
「是吧。」蔚紫綾在這一頭拚命地擦著額際的冷汗,「那我們就改約在別的地方碰面,可以嗎?」
「當然可以,地點你選好了。」既然全盤計劃都給毀了,他也就提不起什麼勁去挑地點了。
「不用選了,就之前去的那間餐廳,晚上七點可以嗎?」為了避免麻煩,讓自己為這種小事煩出皺紋,約在常去的餐廳確實可以省很多事。
「幾點?」
「七點。」顯然他有耳背。
「就七點。」他實在不想那麼快就結束和她的談話,雖然每次和她的談話,她回應他的口氣都不甚友好,但和她說話能讓他的心情放鬆不少。他的生活一向緊張,繃得太緊。也許是職業使然,也許是身處在聖勒盟這個時時刻刻皆警備狀態的組織,讓他的身心都不能得到一刻的鬆懈。
但是和她的對話總是讓他感覺到身心愉快,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身上那股無法掩避的光芒,讓他第一次嘗試到感情這種東西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澀,五味雜陳。
見他遲遲不肯終止他們的對話,她開了口:「還有事嗎?」
藍駱困難地粗嘎道:「為什麼我們不能和平地談話?就像朋友與朋友間的對話。」他徐緩地將自己所要表達給她的全傾洩而出,「把我們對話裡火爆的語句全剔除掉,在我們之間不要有任何的仇對意識,讓我們重新認識彼此。」
或許是她自己先前對於他的印象全毀在「相親」兩個字上,所以才會對於他這個人有了片面的成見,無法好言相對。
如果他真如她父母所說的那麼好的話,她何嘗不能夠靜下心來認識彼此呢?
「我想,或許我把這個案子看得太重了,所以之前在法庭上一直沒給過你好臉色看,所以——我對於我先前對待你的態度說句抱歉。」
「接受。」他自然是欣然接受,畢竟這是他們之間一個好的開始。
蔚紫綾笑了起來,「我們是否該重新自我介紹?」
「我叫藍駱,很不好意思的就是那個搶了你生意的人。」他沉穩地笑著。
迷人低沉的嗓音迷惑了她的心,就像上了癮一樣地無法克制自己不去親近他的一切,不去想他漾著笑容漣漪的俊秀臉龐和一雙久久纏繞她腦海中無法忘懷的眼眸。
「那我就是那個可憐的、被搶了飯碗的蔚紫綾。」
「這樣我們也算是重新認識,是朋友嗎?」
「當然是,不過可不准你下次再搶我的生意。」她柔聲的警告聽在他耳裡就像天籟之音,無形地牽引著他心緒的方向,迷失自我。
「絕對不敢有下次,保證不會有。」他怎麼還敢。
「那我們晚上見。」
「晚上見。」他有些意猶未盡地緩慢掛上電話,甚至有些惱怒他們的談話時間竟那麼短暫,而且是在他們平心靜氣的「重新認識」之後。
「霜兒……」殷曼倩湊近衛霜的身旁輕叫。
從剛剛開始,衛霜這小丫頭就不安分得可以。
吃頓飯沒個樣,一口食物也沒看她放進嘴裡過,只見她拿雙筷子在碗裡翻來覆去,像玩泥沙般。
這種情形能讓他們一群人安心地吃頓飯嗎?
「霜兒。」殷曼倩再次叫著,手輕推了下,終於把精神恍惚的衛霜給推醒了。
「什麼?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天啊,她剛剛說了什麼?她吃飽了?!眾人莫不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她一顆米粒都沒塞進嘴裡過就叫飽了,她吃仙桃了?「……等等,她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
代志大條!
「霜……霜兒,等等——」殷曼倩對著轉身離開餐廳的衛霜叫著,可惜,精神恍惚的衛霜哪會聽見她可愛娘親的叫喚,早已消失在門後噦!
「霜兒到底是怎麼了?」
「你是她娘都不知道,我這個老頭子又哪裡會知道。」衛皓淵跟衛霜吃起醋來了。
「你是怎麼了,閒著沒事又打翻醋罐子了。」
「別管我,反正我就是個閒人嘛!沒人會理我做了什麼吃了什麼?」他擺明了在鬧彆扭。
「老大不小了還跟女兒吃起醋來,你的醋勁可真不小啊!」殷曼倩嬌嗔。
衛皓淵最是受不起她的媚功,早已癱軟在一邊,「誰叫你一頓飯吃下來,眼裡就只有霜兒那丫頭的存在,忘了身旁還有人『嗷嗷待哺』,等著你夾菜。」
「那是不是我不夾菜,你就不吃啊?」她白眼瞪著地。
「對。」
她輕手摸了他一下,「你可真敢講,也不怕羞。」
「怕羞的話,我就不娶你了——」一句話講還沒完就又被殷曼倩捏了一把。
坐在遠處的武雋,鐵青著臉一句話也不吭。
衛霜的失常反應一刻也沒逃過他銳利的雙眸,說老實話,她痛苦,他比她好不到哪去。
一種難掩的苦楚在他的心中醞釀多時,那股淒然的感覺日以繼夜包圍著他的身心,那是一般人所無法理解的感受。
他到現在仍錯愕於她坦率的情感剖白,那份表白的衝擊力撞得他承受不住也承受不起。
在他找回以往對於感情的觸覺後,她的話更是震撼。
不是他想放棄,而是他從未接受過;不是他想逃避,他是沒立場去接受。
憑什麼?就憑藉著遙不可及的身份之距?一場沒有結果的感情?
她對於他的愛或許只是一時的迷惘,她可能是將對兄長的愛誤認為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情愛,錯誤或許來自於她不成熟的心態。
武雋站起身默默地離開。
殷曼倩瞄了眼武雋的桌前,「武雋他也怎麼了?幾乎和霜兒一樣都沒吃什麼東西。」怎麼回事,兩個人都一個樣,像丟了魂似的。
「媽,你還搞不清楚嗎?他們兩個人都為了同一件事吃不下飯。」衛霆桀失笑。
「是什麼事讓他們兩個忘食到這種地步?」
「一件只發生在男女身上的事。」衛霆桀暗喻地給了殷曼倩一個詭異的眼神。
愛?!
殷曼倩震驚地睜大了瞳眸,不敢置信地用眼神詢問著衛霆桀,然而衛霆桀回給她的是個再肯定不過的答覆,這下子她可確定了。
「這麼說,我們家又要辦喜事噦!」殷曼倩期盼不已。
「我看很難。他們兩個人還不太能確定自己心裡所想的,尤其是武雋那小子固執得很,看來得有個人狠狠地給他來個鞭策,要不然他是死也不會往前跨一步。」
「那人選呢?」
大伙苦思良久,殷曼倩眼底忽然掀起一抹興奮之情。
「親愛的老媽,你想的該不會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吧?」衛霆桀狡猾地訕訕而笑。
「亞瑟!」
衛霜坐在陽台上,任冷風吹亂她的髮絲,刺骨的寒風像針般刺痛她不再溫暖的心房。
看著一臉淒慟得叫人心疼的她,武雋有說不出的痛苦,心裡的矛盾像翻滾的流沙,每次翻動都是痛。
「你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衛霜環抱著身子蜷縮坐在椅子裡,卻不肯回他一句話。
他走到她的身旁,蹲了下身,「再不吃些東西,我怕你會病倒。」他伸手撥動她臉頰上的髮絲,卻看見面無表情的蒼白容顏,她的身體冰冷得可以。
他的手掌包覆著她瘦弱細小的臉蛋,想借由手掌將身體的熱量傳遞至她的身上,一時之間他竟怕自己會失去她,恐懼的滋味比矛盾和自卑更叫人難受。
「霜兒……」他試著將她的臉轉向他,她卻硬是不肯。
久久之後她吐出一句冰冷的話語:「如果你不喜歡我就請你不要將你的同情心用在我身上,我不需要。」
「這不是同情!」他氣憤,氣憤她竟把他的關心比喻成毫無任何價值的同情。
她仍然不看他,專注地凝視遠方,讓他好怕她會一下子就從指縫中消逝了。「你必須吃點東西……」他拉住她纖纖手腕,發現她竟瘦弱得只剩細弱的柔骨。
「為什麼?」她反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他忿忿地抓著烏黑的髮絲,惱怒地低吼:「該死的因為你瘦得剩沒幾兩重!」
「那似乎不關你的事。」他不接受她,就不要處處關心她,讓她痛苦、讓她受折磨。
武雋緊繃著身體站起身,「他媽的!」他苛責地猛捶欄杆,一聲聲的撞擊聲撞進衛霜的心裡,隨著驚嚇而顫抖不已。
早該知道愛上她是個錯誤,早先已不知告誡自己幾百遍不該愛上她,他沒資格,可是情感卻背叛他的理智,早已出軌,這是個不該發生卻又發生的嚴重錯誤。
他轉頭發現衛霜不停地顫抖,驚覺自己做了嚇到她的事,連忙柔聲安慰:「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衝動。」他抱緊她的身子,輕拍她的背。
他的柔語,震落了她眼眶中的淚珠,「為什麼?」
「嗯?」他握起她的下頜,「別哭——」以拇指腹擦拭著她頰上的淚珠。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接受我,為什麼你會不喜歡我?為……」
「我……」他無法言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行為又怎麼找得到話來令她相信?
她好恨,恨自己竟那麼的沒用,他都不喜歡自己,她卻還想強留在他身邊做什麼?等著他高興的時候施捨一絲絲的同情?
她氣憤地猛捶他的肩窩,「為什麼——」她哭到無聲仍然得不到他的回答,「為什麼——」她將臉深埋在他的肩上,她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了。
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將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全記憶在腦海裡,深埋。
武雋第一次容許自己奢侈地讓她在他懷裡睡著,擁抱她的感覺是如此美好,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怎麼過?看著她在別人懷裡的滋味又要怎麼去忍受,他肯定會痛苦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