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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說我愛情夫 楔子 作者:李葳
    不幸,是無法預知終點的痛苦。

    「我回來了。」

    聽到門口傳來的招呼,慌忙地由屋內走出的女子,身著花邊圍裙,一副賢淑的模樣,正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嬌妻」典型。

    圓圓臉蛋素淨白晰,額前蓄著劉海的俏麗短髮,輕巧地攏在耳後,映襯出小巧精緻的五官,常被人形容為陶瓷娃娃。一雙盛滿夢幻的星眸,無論發生天大的事,總是水汪汪、溫柔柔的;從不高聲說話的嗓音,即便到了二十多歲的現在,聽來還像是十來歲的少女般。

    「這趟飛行辛不辛苦?飯就快煮好了。」微笑著,蕭芙渠對著自己結婚一年多的丈夫,客氣地問。

    扯著領帶的男子,揚起一道鷹眉,些許不耐地說:「我在飛機上吃過了,連續十幾小時的飛行,我現在只想洗個澡,然後趕快去睡覺。你一個人吃吧!」

    丈夫的話,讓她的臉上蒙上一朵暗雲。

    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會不免心疼的表情,卻換來丈夫一句冰冷的奚落——

    「難不成你一個人就吃不下了?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連吃個飯也要人陪?妳知不知道,像你這種任性的行為,已經給人家添了多少麻煩?前幾天我又被岳母抱怨,說我沒好好照顧你,才會讓你的體重直線下降。」

    「媽媽她……」詫異地張大眼,她不知道母親竟在私下做這種事。

    揮揮手,不想再討論的男人提著公文包,走進屋內說:「你不想一個人吃的話,就回娘家吃飯也沒關係。反正我經常都不在家,你天天煮飯給自己吃也無聊吧?」

    「可是我——」

    「拜託!妳要是再瘦下去,我可扛不起這責任!你是蕭家的寶貝,就讓我在岳父、岳母面前好做人吧!」切斷妻子的話尾,谷洋一邊扯著領帶,一邊往臥室走,喃喃地抱怨著。「真是個千金大小姐!」

    蕭芙渠垂下雙肩。她聽到了,卻不知該怎麼跟丈夫抗議。

    在別人眼中,也許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但她並沒被寵壞或嬌生慣養,她一直想做個稱職的妻子,凡事不懈怠,打點好丈夫身邊的大小事……無奈,她的任何嘗試都不被丈夫接納。

    這樁婚姻,是個徹底的錯誤。

    自己不該因為父母施加的壓力便點頭應允婚事的。

    從第一眼看到谷洋時,她就直覺他對自己而言太陽剛、太咄咄逼人、太霸氣,可是她已經習慣讓雙親安排自己的生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抗父母的指揮,於是只好認分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他。

    新婚夜,對芙渠而言是場前所未有的噩夢,而對谷洋來說,大概是場始料未及的災難吧?

    婚前未經人事的她,在谷洋碰觸到的那一刻,當下爆哭出來。起初還按捺著性子哄誘她的谷洋,在嘗試了兩、三個小時的勸誘後,再也受不了她的淚水,索性離開那間美輪美奐的蜜月套房,一個人在五星級飯店的酒吧與大廳打發了一夜。

    男人原來是那麼「可怕」的生物,芙渠從來不知道。

    被父母周全保護的她,從小到大都是在私立女校度過的,從幼兒園到大學,自己身邊的同學也以女性居多。外人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在這信息爆炸的年代,居然還能培養出像蕭芙渠這樣的深閨大小姐,但瞭解芙渠生活作息的人,便不會對她那如同白紙般的純潔品行產生懷疑。

    電視節目只觀賞父母允許的頻道,報章雜誌或書籍也一律經由父母挑選,上課放學有專車接送。根本沒機會去外頭鬼混的她,唯一還能和世界接軌的方式,便是一年兩次的海外旅遊——但,全程都有父親或母親的陪伴。

    不必說,婚前的芙渠和男性交往的經驗為零。天底下曾牽過她的小手、抱過她、親吻過她臉頰的異性,只有父親大人。

    她以為男人都該像她的父親一樣,是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接待任何女性都是溫柔體貼,沒有威脅感的紳士。

    表面上,谷洋的確是個紳士,可是揭開他衣服底下的「真相」,卻讓芙渠對男人的幻想破滅。

    高大、壯碩的體格有衣服的遮掩,能給人可靠的印象。然而脫光了衣服之後,芙渠沒辦法將眼前的軀體和洋畫裸男的那種力與美結合。不是谷洋醜陋,而是他太活生生、太過於現實,全部都是這樣赤條精光的……一瞬間湧上芙渠腦海中的驚恐害怕,早就凌駕了一切。她害怕未知的那一步,也害怕她丈夫身上的男子氣概,那像是要吞噬她所有的強烈目光與意志。

    一步錯,步步錯。

    新婚夜、蜜月,以及接下來的日日夜夜,只要谷洋靠近她半臂以內的距離,芙渠就會身不由己地一顫,然後便看到谷洋臉上的表情,由不解、困惑轉而變為生氣、放棄、不耐煩。

    婚後約莫兩個月,谷洋曾經質問過她。「我身上有哪一點讓你覺得可怕?你說啊!我會努力改的。」

    芙渠只能搖頭哭泣,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問題不在他身上,而是自己那本能上的恐懼,已經不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從那之後,谷洋完全放棄了與她的溝通,甚至也沒再試著接近她。他們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冠著他的姓,名義上為夫妻,卻過著如同陌生人般的日子。

    芙渠知道這全是自己的錯,所以她才想在其它方面做個完美的妻子:鎮日守著這間屋子,將它打掃得乾淨整潔、窗明几淨。洗衣、煮飯,任何她能做的事,她都盡心去做了。

    可是,這對丈夫谷洋而言,似乎是無足輕重的。身為飛航副駕駛的他,待在這屋子裡的時間,還不如在天上飛的時間長,哪怕是難得回家一趟,也經常都是鑽進自己的寢室內,倒頭睡覺而已。

    這個家對他來說,已經不像個家,倒像間供他住宿下榻的飯店。

    咳聲歎了口氣,芙渠擦擦眼角的淚,踱著步伐往飯廳走去。

    忽然,谷洋叫住她,說:「喂,我剛剛拿進來的信裡頭,有一封是給你的,我放在桌上了。」

    不待芙渠一聲道謝,逕自又縮回房裡的丈夫,彷彿是連多浪費一絲口水與她交談的時間都沒有。對著空氣,她幽幽地低語著:「我並不叫『喂』啊!」

    拿起那封信端詳,看見信封上寫著:「霖閣女中第○○期同學會籌備委員會」的字樣。熟悉而懷念的校名,讓她跌入一波又一波的回憶中。中學時代可說是她人生中最璀璨且無憂無慮的歲月。

    大家可好?有沒有什麼改變呢?每個人現在都在做什麼呢?

    她迅速地拆開信件,決定記下日期與地點,壓抑不住會一會老同學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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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是兩個人不斷努力維持的假象。

    「同學會?」

    躺在長沙發椅上,享受著長腿被人揉捏的快感,懶洋洋的宋陵張開昏昏欲睡的眸子,望著老公說:「誰的?你的同學會嗎?」

    「不是,是妳的。你以為我能讀女中嗎?」溫和地笑著,男人把信遞到她的鼻端前說:「喏,已經來了好幾天,我還怕你會錯過呢!」

    把粉黃色的信函高高舉起,左觀右看,宋陵嘟起豐潤的唇,有點兒提不起勁去拆開它。「這種東西,錯過也沒什麼關係的。」

    「怎麼會呢?和許久不見的同學、老朋友敘舊,是件很美好的事。」在妻子穠纖合度的長腿上推拿完畢後,張仁善接著拿起幾片藥布貼在她的小腿肚上。「最近你工作過度了,肌肉繃得很緊,可見得體內已經累積了不少壓力,趁這機會去放鬆一下也不錯啊!」

    「你喲,什麼事在你眼中只有好的一面,永遠都沒有不好的事吧?」拿起信敲打著丈夫的頭頂。雖然結婚才幾個月,但他們已經認識好幾年了,比起夫妻,他們更像是一對知交好友。

    「不是我只看見好的一面,而是這本來就是件好事。」笑笑的男人,本就溫厚的長相,顯得更加祥和。

    「你的爸媽還真能取名字,仁善、仁善,果然是善人一個!可惜你身邊都是些惡黨,還娶了我這麼一個惡劣的老婆,不會煮飯、不會打掃,連衣服也沒洗過,虧你還答應和我結婚,你這就叫人善被人欺!」

    「因為你問了我要不要娶你啊?如果拒絕,豈不是太不知好歹?天底下沒幾個男人能把世界一流的名模娶回家當老婆的。」

    起身,倒了兩杯散發著天然草香味的熱茶回到妻子身邊,仁善遞一杯給她,說:「成千上萬的男人都羨慕我是個幸運的傢伙呢!」

    「傻瓜,我是貪圖你這雙妙手!嘗過你奇跡般的十指後,沒有了你的手,我一定會活不下去的!」宋陵俏皮地一眨眼。

    「只有我的指頭嗎?」仁善啜著自己手中的茶,不介意地笑問。

    「當然啦,你的廚藝也好得沒話說。我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一個擁有推拿師、營養師、美容美發師等等多樣執照,又多才多藝的專業造型設計師老公呢!拜你之賜,像我這樣已經到了二十五歲的模特兒,還能保持十幾歲的身材與膚質,沒被強迫退休,並繼續在國際伸展台上風光,我可是感激不盡呢!」

    「聽起來我好像只是個『方便』的老公?」

    一眨右眼,宋陵笑問:「覺得被我利用了?」

    「還請多多愛用。」也學她拋個眼波。

    噗哧地爆出笑聲,她靠上前去,在仁善的頰邊啵了個吻。「你就是這麼善解人意!」

    「這樣就讓你滿足了嗎?我還打算更善解人意一點呢!」他雙眸漾著愉快的光影說:「煲在燉鍋中的杏仁粥差不多可以喝嘍!」

    一聽到「杏仁粥」這三個字,宋陵腦海中就奏起了連鎖反應的喜笛聲。

    細心地、費時地一粒粒剝除掉皮與硬尖,將甜杏仁搗碎成不定狀的粗細,使其仍保有脆脆的口感,然後與滑滑香香、晶透飽滿地吸足了杏仁精華的大米,一起慢火熬煮出適度的自然淡甘即可。這道二合一的簡單美味粥品,是仁善眾多拿手好菜中,最讓宋陵垂涎三尺的。

    能嫁給一位喜歡做藥膳料理的丈夫,實在是太幸福了!

    「呀!討厭,你怎麼會這麼討人喜歡啊!」緊緊地摟住他的肩膀,宋陵迭聲地說:「求求你!偉大的張大善人,快點、快點!我要吃、我要吃!」

    「是、是,請讓小的為您服務,您就坐在這邊等吧!」

    「我哪裡都不去,快點!」

    作個誇張的哀求手勢,目送丈夫進廚房後,宋陵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暗了下來,她重新盯著手上的邀請函,咬著唇。

    該去嗎?

    雖然想去,但又不是非去不可。

    想見的人……也許會出現也不一定。

    然而,對方不見得想和自己碰面。

    幾年了?

    畢業之後到現在都不曾再聯絡,那之後聽說對方去就讀一所俗稱新娘學校的大學,而自己則拎著行囊闖蕩巴黎。

    年輕莽撞的自己、青澀不懂事的自己、不知謹慎而破壞兩人多年友誼的自己……現在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她呢?

    畢業考結束後的空蕩教室。

    場景依稀還浮在眼前,那是一輪火紅的夕陽,將課桌椅都融入了一片陰影裡,刺目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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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著頭,垂著的雪頸在紅紅的光芒下,透出瑩白。「畢業以後,我們還能再像現在一樣做好朋友嗎?阿陵。」她說。

    分離就在眼前,國中三年、高中三年,累積六年所發酵的情感,在狹小的身軀中膨脹、蓄積、沉澱、質化,再也不能忍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抱住那比自己嬌小的身軀,她不顧一切地說:「我喜歡你,阿芙!」

    唇,短短地相觸一秒,宋陵不曾忘記過她的味道,那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冰冷又柔軟、濕潤而香甜的奇跡滋味。

    可是,下一刻被推開的瞬間,宋陵也曉得自己犯下的錯誤已經沒法再挽回了。

    清楚地寫在那張相識多年的溫柔小臉蛋上的,是驚愕與難以置信、是無法接受也融合了些許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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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陵歎口氣,喃喃自語道:「還是別去吧!」

    即使事隔多年,也許對方早就忘記這件事了,但她太膽小,不敢去想像萬一蕭芙渠還記得一切,且在乍見自己的那一刻,鄙夷地看著自己的話……

    將邀請函扔進了垃圾桶,宋陵苦笑著。

    已經過往的事,就讓它一直留在過往中吧!

    她不會去參加這場同學會,絕對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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